《冰爱十年 下》四十五 黑沙涌动

四十五 黑沙涌动

 

“跨境资金流?”

我自言自语着思索威胁者的话,金盛暗箱操作的黑幕一拉开,涉及的企业绝不会是一两家。

最近几年面临着银行业的开放,官场的腐败资金、私企想逃离的资金,都在不择手段的披上合法外衣,打算离开故土,去国际市场谋利。

金盛作为外资银行,每一笔跨国交易都面临着风险的审慎,但毕竟防不胜防,尤其是在自身有利可图的时候。

一旦审计结果水落石出,金盛亦将无法逃脱干系。

身为高层,自然无法逃脱法律及人事制裁的命运。在金融业一旦落水,绝无再在行内翻身的可能。这也是林可汗职业信条之一。对方的目的很明显——要他合作隐蔽不明及可疑交易,通过审计。

我拿出了即时贴和笔,在纸上沙沙记录下和林可汗的每一点分析:

1、对方一定是跨国型的企业,与国外的资金往来很密切,一定不会只发生一笔。其交易一定频繁、大量存在;

2、这部分企业要过滤出清单,着重查数据档案;

3、涉及资金,要查清在我行代收款项的来源以及去向;

4、分析其每笔交易都有合理理由,因何会持有其委托人的资产;

敲定方向,我先打给安立东。

“还在办公室吗?”

“在,还没有弄完。”一如既往地平静回答。

带着点歉意开口,这个人,我真是欠他太多。在他的原本工作之外,又要给他加别的活。

“立东,拜托你,我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你帮忙。我还会叫蔡桐萍和曲玲去。”

“什么事?”

将我纸条上的分析说个大概,要求得到这部分企业的名单,“我赶时间,能不能两个小时内列出来?”

“今天不是所有部门上班,档案室也不一定能调出所有的数据,”他的语气里露出一丝为难,“我尽力吧。”

他的承诺重于金山,若说出口,我就放心了一半。

挂了电话,又调桐萍去,她正在跟男友吃午饭,听说要加班,语气里遍是伤感。

“不会吧,经理?上周我已经连续作战了。”

我看一眼林可汗,冷静出口,“下月加薪10%。”

“行!”她比我更爽快。

当着老总的面,执行经理加薪的权限,还是第一次。瞟着林可汗,发现他脸上有了轻松一点的笑意,因我如此拙劣直白的激励。

“这件事,我要告诉天龙。”

他说着,走去一旁打电话。我玩着手里的手机,看着怔怔眺望楼下风景的童欣,叹口气走到她身边。

“相信可汗,有时候一味的妥协并不是最好的办法,”

我安慰着她,这也是若我遇到此事的想法,“有些人坏得出乎我们的想象,即使你满足他的要求,最后也可能……”

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凶狠,双目红睁如同困兽作战。

“你不是母亲!若你是,你遇上这件事绝不会如此冷静!”

她带着气恨的目光看向林可汗,语气咬牙切齿。

“我不管他怎么做,如果林沐有事,我绝不原谅你们!”

 

时钟正当当响起十二点,声声清脆的响声,却将空气与氛围瞬间变得死寂。

我的脸一定苍白失色、目光无比黯淡。

只因她一句话再次揭开那道不为人知的伤疤——

我,的确不会再做母亲。

但这个秘密,我这个朋友不会知道,所以出言无忌,但却象把刀扎在我心上。

我默默立着,直到可汗打完电话。

“天龙的想法一样,现在到周一审计还有两天,我们可以一边查证据,一边想办法。他原定周四回北京,可能要提前。”

我转身向他道别,“我走了,去金盛。一有结果马上告诉你,”

又小心地看看背对我的童欣,她的肩膀在微微颤抖,脸上定是依然一脸怒意,当下小声叮嘱他。

“先吃饭吧,童欣太难过,好好安慰她。”

——

 

顺路去辅路的必胜客叫了几份外卖披萨,带着直接开到宏远大厦。

桐萍家住市区,早打了车到了。曲玲还未现身。匆匆把披萨分给大家,走进办公室。

安立东左手拿着一角披萨,右手拿着一摞文案进来。

因为是周末,他穿了简单的休闲T恤长裤,风姿随意翩翩。我也是无领无袖的薄连衣裙,这种场合往往让我能觉得放松,就好像他只是邻家的小弟,我在他面前,无须保持严谨刻板的领导形象。

“廖姐,这是我手头能查到的资料,”他将那些文案放在我桌上,“近三个月与金盛有频繁跨国资金交易的,大概有60多家,我目前只能找到这么多。”

看看那些东西,就觉得很头疼,轻轻瞄了一眼,叹了口气。

“好了,谢谢,我自己来翻翻。”

抬起亮眸看他,“立东,我真的非常感谢你,有时候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这个人比较直白,只想说一句话: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他的眼里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仓皇,如果我把那理解成这种真心感谢、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灵震撼的话。

他轮廓分明的眼,暗暗涌现着奔涌如潮的某种感情。

但是却深深地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地,良久不说一句话。

“怎么了?”我故作好笑地问。

“没事。”

他如同心事重重地摇摇头,却是带着淡淡一笑,“廖姐,你太客气。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

 

翻阅那些档案,又登录电脑中的数据库查询,正敛神投入,听到天龙的电话。

毫不犹豫地接起,脑海里瞬间有了精神支柱出现的憧憬。

这个人,是我之前人生中最为信赖的伙伴。

有他在,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压在我身上。

“天龙,我正在办公室,打算发现点证据,能对可汗有点帮助。”

那正义又坚定的声音,有着一如既往的镇定,“你觉得会有什么可能吗?”

“刚刚拿到资料,原本想缩小搜索范围,但手上涉及的企业却有60多家,每家的交易这两年都比较频繁。每一笔都要仔细分析、审核,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基本上一无所获,”

这件事我们的沟通毫无隔阂,几句话后我已直言所在,

“还记得前几个月的事吗?那天晚上什么人找你?是不是也是相同的目的?”

“巨丰的人。”

他沉着吐出,“这个企业我一直在盯,不过奇怪的是那次之后,反而不见它有什么明目张胆的举动。

之前盯它是因为那来历不明的资金馈赠,也怀疑它有帮MIRACLE洗钱的嫌疑,但从那次之后,居然再没有可疑交易的来往,一直让我抓不到把柄。”

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一直惴惴不安的心里,反而放松了许多。

“天龙,我很想帮可汗,对方拿一个小孩子做筹码,真的太让人觉得可恨了。”

我有着愤恨不平的情绪,“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从哪里着手,做这样的事没有经验,我真害怕帮不到他。”

“然然,不要太紧张,”

他沉稳的语气,仿佛在为我注入生命的顽强力量,“人生总会遇到一些事的,不可能一帆风顺。我们都想帮林可汗,但是可能结果会不如人意。”

“还好我们还有一天时间,不是吗?”

他镇定的态度更象是安慰我,“天成周一才会大规模审计,在这之前我们还有机会准备和做决定。这帮人,倒真像算准了来的,对我们的流程一清二楚。”

“所以我也觉得奇怪,”

心底里疑虑未尽全消,天龙否定了跟巨丰有关,但我心底总知道:它与金盛的高层合作密切,这一点,让我很难将它100%排除在外。

“不要想太多,”他的唇贴近话筒,带着以往的亲密和温柔。

“做你该做的事就好,那些担心都交给我。

然然,如果有可能,我绝不让你卷入这些事。

我一直希望你过得轻轻松松的……”

这原本是我生命中最亲的人,是我自己把他推入了越来越疏远的境地。

原本人生的任何打击与恐惧,我都要与这个人分担的,但我自己选择了孤军作战。

他在我身边,一直在我身边,我却拒绝去听去想。

只因为,我为了唐博丰,命令自己漠视他的存在。

 

“天龙,”带着如梦初醒的懵懂,几乎在一瞬间忽略了过往所坚持的情感,踰踰独行的艰难让我渴望一个全心信任的伙伴,而这个人,非他莫属。

“这不单单是林可汗的事。关于审计,我已经被卷入其中了。”

我语气尽量保持冷静,站在窗前握着电话,手却有不自制的发抖。

“去年好几件单子都是我做的或任执行主管的,现在都有问题。天龙,金盛内部的混乱是主因。”

那丝淡淡的恐惧,却透过若隐若现、有所保留的语气传入他的脑际,清楚地听到他郑重其事的一句话。

“我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这是保护我的承诺?

听着象职场上下级的沟通,但我,总能从其中听出不易察觉的一丝柔情。

带着一个男人对女人的无条件信任、包容。

打开天窗也不能说亮话,再继续下去,可能量变到质变的结果将一蹴而就。

礼貌地道别挂了电话,心却如小鹿乱撞,突突狂跳不已。

—–

 

5点,唐博丰来电话,要我回家。

“对不起,”

我带着身不由己的语气拒绝,满心满脑都是各种数据、项目、名单,很难从这些东西上抬起头来。

“今天去不了,有很重要的事。”

那边沉默,之后是淡淡的一句,“好吧,晚上给你打电话。”

 

6点,安立东敲门进来,疲惫地将目光从电脑前移开,看他手上提着吉野家的外卖。

放在我桌上。我想也没想,答了句“谢谢。”

“她们走了,”他轻松坐上我面前的办公椅,“先吃点东西。”

“有什么收获吗?”他一脸轻松地问,年轻的脸庞满是关切。

一个下午我将自己关了禁闭,与世隔绝。

我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文档上,向他示意。

“有可疑的,也有不可疑的。但不像我原来想象的,集中在一家上面。而是很多家,很多笔交易,看似没有任何关联。”

他的目光矍铄清澈,盯着我,而后面容上有了轻松的笑意。

“很多事都是有内幕的,表面上很难看出任何蛛丝马迹。

而那条始终贯穿其中的线索,即使眼力明察秋毫也很难找到。不要太辛苦了,”

他的目光炯炯有神,“非人力所能为的事,只要尽力,不用求结果。”

可是我必须要结果。

张张嘴,还是没有把林可汗的事说出口。

停了半晌,开口,“你来了一天了,早点走吧。”

真不知道这样的男人怎么找朋友,典型的工作狂。

 

7点,唐博丰再打电话。

“我在绿岛,”

那是北京东边有名的俱乐部,“他们都在,都想见见你……”

下面的话欲言又止,沉默着等待我的回应。

我的眼睛依然在盯着电脑上的数据表,语气浅淡飘忽。

“今天算了,好吗?我必须要加班。”

他一定是被我弄到崩溃了。瞬间电话挂断。

 

一直到深夜10点,读各种资料直到头晕脑胀。

给林可汗打电话,告诉他一无所获的讯息。他的语气里有着黯然,听得出来,这些消息让他很不好受。

“Ecis,谢谢。如果最终没有结果,我会报警的。”

 

宏远大厦几乎空了,地下车库的车寥寥无几。

驶出地下车道,踏上这座城市空荡荡的宽阔道路,满心被孤独笼罩。

把着方向盘,突然在街边的辅路停下来,难以言喻的疲惫,像鸡尾酒中的罗勒和碎冰,在心里蔓延开来。

工作是如此的压力层叠,又是如此地有难以承受的疲惫。我却孤身一人面对这一切,不知可与谁在身边倾诉。

当考验来临,我下定决心坚持立场,却发现一个女人去坚持这样理性的东西好难。

如果身边有天龙,那情况或许会好得多,我会发现他与我站在同一战线上,不用犹豫也不用逃避,无须怀疑亦无须疑惑,他会帮我拿主意,在背后支持我坚持,而不是我现今的孤立无援,明明满心疑惑却无处证实。

我清楚地知道:包里有两把钥匙,一把是锦绣人家的,一把是东单唐博丰给的房子。

我要回哪里?

天龙不在北京,锦绣人家是我没有任何压力的故居。

夜酷是属于我自己的天地,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

但我却怕见到今晚唐博丰出现在那里,我怕我会忍不住出口问,怕他隐瞒真相,怕他骗我而我又不自知。

我怕自己最爱的人让我伤心,我明明交付了全部的感情,而他,却不能给我同样的回应。

我有预感他不会,也知道他不会。

因为我太明白他的背景,我害怕这一切与他有关,但又是那么怀疑。

我对他不信任,却又如此依赖、信任他的爱情。

放下座椅躺下,深夜的路上寂静无人。

我打开头顶的天窗,透过窗上人行道旁枝繁叶茂的树枝去看天空,视野里却没有一颗星星。都市的霓虹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无须星空的指引,路人也可以在灯光下找到方向。

而我依然迷路了,即使周身满是现代文明——

一辆集中电子产品的车,车内有GPS导航。

几乎是在一瞬间,被心中偶现的冲动思维支配,发动车子象箭一样地冲了出去,直奔锦绣人家。

没有理由、满心被激动的探险意识包围——

天龙不在,他不在,那我就回去看看好了。

就看一眼,这是唯一的解释和目的。

 

1

没有进地下车库,直接将车停在小区临时停车道。

小跑着奔上我家那座塔楼,上电梯,气喘吁吁地从包里拿出钥匙。

出电梯,如窃贼般蹑手蹑脚地走至门口,颤抖着将钥匙插入锁孔。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我屏息将它关上。

 

这曾是我的家啊,但我今日踏足,这行为像极了小偷,如履薄冰生怕留下蛛丝马迹,就差戴上手套了。

摁亮门厅的灯,过往的一切历历在目。

天龙是一个爱整洁的男人,没有女人的家,也有办法收拾的井井有条、纹丝不乱。

客厅一如既往舒适怡然,信步走进卧室,看见床上两只套枕,突然心上象被莫名尖利的锐器击穿,疼痛起来。

一切还如同我在。

我最喜欢的东西,被他一一摆了出来。

我走时看过的书,以前恋爱时的琐碎又练笔的日记本,这些那一天被我弃之唯恐不迭的东西,却一一被他珍藏。

我的浴巾、拖鞋都在浴室摆得整整齐齐,我的睡衣干净地在衣柜内悬挂。

发夹、化妆品都依照我的喜好,并无挪动。所有一切,仿佛如同迎归一个下班的女主人,温暖而又放松。

天龙,你让我说什么好……

千言万语化作心底里的一声叹息,昨日的世界并未远去,但我却与它遥遥相望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即使是虚构的,事实上只隔了一张纸的距离。

但是我,也回不来了。

将自己的身体蜷成团,在那张柔软的床上展开。贪婪地呼吸着周遭温暖又熟悉的气味。

悲伤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我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充斥的,是悲伤还是留恋。

但这一刻,多想就在这里睡下,卸下人生的挣扎与犹豫,背弃与猜疑,黑暗现实的恐吓,奔赴光明无限的前景,不后悔,不后退,活得轻松如意。

但是这张床肯挽留我。

是我自己,不愿意停。

如果我心里真正爱的是这个男人,心无旁骛,何来此刻的烦恼?

我会与他肩并肩、背靠背,互成人生的扶持,有多辛苦都不可怕,会慢慢积累人生中的甜蜜与和睦,直到终老一生。

但偏偏不是,我爱的是那一个男人,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

 

手机的荧屏光芒闪烁着,有来电,这么晚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懒懒地接起,听见他的声音。

“在哪里?”

背景是歌舞喧闹之音,语气凛冽,如同薄荷般清凉,但似乎又压制着某种热烈情绪。

我岂敢告诉他我此时的所在,唇角牵动笑得莞尔,“路上。”

真是‘欲饮琵琶马上催’,今非昔比,我在此处怀旧,但这种感觉绝不可告之世上其他人。

下床,恋恋地将床铺得平整,又弯腰摆正了床下的拖鞋。

走到门口,目光流连忘返地重新审视了一切,压下心头一声叹息,关上门。

 

高跟鞋踢踢踏踏地走出小区,走近我的车,突然如同遭遇死神,浑身一颤,身子死死地钉在地上,整个人僵直地立在原地。

锦绣人家的门口、我的车后,正正停着唐博丰的车。

有那么一秒,我觉得浑身血液凝固,如同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般,浑身被罪恶感笼罩。

但刹那之后心绪豁然。

我走近看他正是司机,贴膜的车窗玻璃印得他目光阴森恐怖,就是那凌厉眼神瞬间又将我已转变的坦荡击碎,因为其中全是不信任与愤怒。

很难想到他下一秒要做什么,仿佛能看见身侧的两只手,血液以极快的速度凝聚,青筋暴露,都在拼命地攥成拳头。

以花枝乱颤的奔逃姿势跑掉,之后纵上我的车,极快的速度发动,绝美的起步配合。

人车合一原来是这样的,真的是用来逃命的。

身后那辆宾利的司机显然也是疯了,箭一般的速度追上来。与我并驾齐驱。我目不敢斜视,死死盯着前方道路。

如此深夜难道又要上演飙车游戏?

我玩不过他的。

未开战,心里早就认输了。

瞬间做了决定,迎上即将畅通的红绿灯,临近路口突然急踩刹车,并线右拐,他绝没料到我有此举,他的车依旧如箭在弦,飞着直行而去。

甩掉这个恐怖的人,我的心里却没有几分得意,满满的都是忐忑不安。

他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天哪,这么倒霉的事都能让我碰上?

我太知道他会怎么想了。

飞速地回到夜酷,下意识地找遍了目光能及的停车位,并没有发现他的宾利。

还好,自我安慰般地笑,又骂自己没用,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此闻风丧胆的举动,那么怕他干嘛?

上楼,打开门,换鞋扔下包。客厅里并没有人,倒是有大包小包的采购物。上午出去的战利品全都在,曲丛生送来的。

每个房间都看一遍,这里的夜晚静悄悄,说明:他不在。

一颗不安的心顿时轻松了许多,哼着歌去浴室里洗澡。换上睡袍,踢着拖鞋进卧室。

看到这幕的瞬间,柔软的身躯再次僵直,惊呆在那里。

 

唐博丰穿着黑色的短袖衬衣、米色长裤,修长挺拔的身躯已舒展在我床上,以手支头,躺得那般惬意。

“啊,”我总得想句话打招呼,心里也知道这件事没完。

“加班?”

他脸色阴云密布,“能加到前夫的家里?”

他纵身坐起,腿盘成莲花型,如同一尊坐佛,前来灵魂鞭笞小鬼。

“我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永远别骗我,你又忘了?”

“我只是临时想去看看,不是蓄谋。”

我放下头发,擦着湿发辩解。

他下床立地,一手揽住我的腰,带着微微的怒气自上而下地压制我。

“那也不行。你应该考虑我的感受,我一遇到与他有关的事,就会风声鹤唳。”

“不如说你草木皆兵好了,”他真是中学出身,一个词褒义贬义都不懂,还非要用。

话音刚落,已见他双眸现出厉色。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去那里?”

我忽略他眼中的凌厉,带着几分怒意追问,买车的时候我要求再三,不准他在我车里放什么跟踪器。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如同被我问住。

但几秒之后神色淡定,“这么晚了,你不回家,还能去哪里?”

霎时唇间露出轻蔑的嘲讽。

“真是恋旧,即使人不在,你也会去。你说我对你这种美德,是该欣赏呢,还是应该责问?”

“那曾是我的家。”

我自觉理亏,小声地嗫嚅着。

“曾是?”他的笑容更如严寒霜冰,“倒不如说始终是。”

“你什么意思?”

我的语气加紧,他这么毫不放过地追问,到底要干嘛?

“别惹我,”他伸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一使劲将我抱持在怀,用力发狠的表情配上他浓烈如火的双眸,显得面容如同凶神恶煞般地骇人。

“别告诉我你还对他恋恋不舍,你心里到底想要几个男人?!”

 

“你胡说什么?”我顿现怒意,欲挣开他的胳膊,“放开我!”

他不理,加大了胳膊的力道,高大又强势的身躯将我瞬间压制在床,动弹不得。举动是那般粗鲁,带着要吞噬我般的占有意味。

脸与我相隔咫尺,他以怒容看我,看得目不转睛,却突然一瞬间后,轮廓线条柔和起来,目光也恢复温和,唇极轻极柔地压下来,覆上我的唇瓣。

“这个坏女人,你总能轻易激怒我,”淡淡的酒气袭上我的唇舌,微重的力道让我无奈地感受他的霸道。

他的舌带着飘忽的香甜气息,灵巧地挑逗着我的舌尖,一往直前地征服,直到咽喉都不放过,要把那柔软却强硬起来的抵抗者的力量,化于无形,似乎那卷曲的温柔的所在,生生被折成一路坦途,这侵略的路径在瞬间被完整占有,让我口不能言,满满的全是他的声息和气味。藉由唇舌的安抚而占据脑海中全部空间。

他的挑逗铺天盖地而又温柔无比,除了唇舌,我的身体都在他的爱抚下渐渐平展,一如那柔软的味蕾。

他起身脱下长裤,仅余上衣。

又须臾之内将我身上的浴袍尽行弃去。我浑身上下一丝不挂,浴后的肌肤重现空气中,忽然变得冰凉没有温度,下意识地蜷起,像急需温暖的受伤小兽,渴求着温暖的抚慰。

他自上而下地吻,带着热度将我笼罩。感觉到了我的冰凉,吻过后弓起身躯将我团围住,几乎要借每一寸肌肤的接触让我温暖起来。透过衬衣解开的纽扣,也可以感觉到那耀眼的冰刺青,随着一颗热烈的心在剧烈地跳动。

这样紧紧拥着好久,直到我和他有了同样的温度。他唇角带着浅笑,一手扶住我,一手却从下抚上我的腿,带着刻意的挑逗与放纵,那双手是那般柔滑,一如我肌肤给他的触觉般,让我自己也渐渐陶醉。

掌中仿佛带了烧灼躯体的热度,一寸一寸地熨贴着每一处细胞的抵抗。他伸腿轻轻平顺我依旧蜷曲的双腿,手上力道却并不肆无忌惮,依旧如蜻蜓点水般曲意撩拨,仿佛并不需要直入主题,仅想享受这些暗暗臣服的过程。

他眼中渐渐迷离起阴谋得逞的笑意,因为他已能听到脸侧、我耳语般不可抑制的呢喃。

被满身渐被撩拨的情欲熏得满脸绯红,双手无处可去,在他的身体上摩娑探求,想找到自己的方向,但是又盲目而又迷惘。柔荑在他背上无奈地、柔弱地划着一个一个不规则的圈。

他轻笑着离开我的脸,索性解了上衣的扣子,脱到一半对上我迷离的双眸,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住。

将我的手拉至他胸口。

“帮我脱。”

沉暗的语气里遍含欲望的渴求,如同沙漠中饥渴多日的旅人第一次看见盛装在石碗中的清水,他的双眸里燃着似火的神情,虽在燃烧,却带着水的清凉、透明和澄净。

我羞愧地闭上眼,这仿佛是第一次与他袒裎,仿佛我是第一次抚摸他,如同一个母亲抱着自己刚刚出生的婴儿般,带着不可思议的好奇,认真审视又耐心发掘。他将我的头深埋在他胸前,却依然不放过对这具躯体那销魂的迷恋。

我带着恶作剧的表情,猛一低头咬住衬衣的那最后一粒衣扣,齿舌超能力发挥,竟然将那纽扣解开。唇在他腹部轻触,有如同晨钟暮鼓般的警醒力量,他停下手看向自己胸前,以惊异的目光看着我。

“潜能无限,”他色迷迷、意味深长地进行评价,而后索性仰卧,一用力将我扶至他身上坐下,带着恶毒的笑意开口,“我随你处置。开始吧。”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他,手下意识地放在他的腹上。他笑得更像阴谋无边,指引我在他的身体上自上而下,向下,一直向下,直到那火热坚挺的所在。

“刚才那扣子怎么解的,现在还怎么解,好吗?”

他的脸上写着欲壑难填的渴望,目光炽烈如火。

我的脸倏忽红极,手在那里左右不是地放了好久。他偏偏举动无耻,牵我一只手在其上柔柔地抚摸。

透过莱卡的面料,我感觉手下的物体越发坚硬,如同套了紧绷的弹簧,似乎在瞬间即要跳出束缚,奔赴自由。

“求你,”他直起身笼上我的腰,手抚着我的头发温柔地摩娑,唇在我耳侧轻语。

“然然,我想你,每次跟你睡在一张床上都想你,想到火焰仿佛都要把我烧干了,想到我都不能确定自己每天躺在你身边,究竟是身处天堂还是地狱。”

 

“给我一点水,滋润它的干渴,安抚它的忠诚,好不好?”

他放开我,痴迷地看着我的脸,如同希望获得怜悯的、希望被救赎的人一般,对我的举动和决定痴痴相望。

一瞬间,我被这央求的话语打动,心不可思议地柔软下来,心上的涟漪扩散,一波波涌至心口,百呼不出的一丝热爱情愫,让我此刻做什么都心甘情愿。

我轻轻推他的头回枕上,俯下身,张口轻咬住他的内裤边。

一点一点地让布料退下,让他被束缚的一切回归自由,在自然的空气里徜徉。

那是我第一次如此耐心地凝视男人的随身之物,斗志昂扬又野心勃勃。没有它男人失了阳刚,有了它又总有满足不了的欲望。不假思索地伸手抚上轻轻握住。他被这举动激得抬头,我看见他脸上爱恨交织的表情。

带着偷笑,一低头,唇已带着暖热吻上,又如同品尝美食般,轻轻吸啜。他温暖了我的身体,做为报答,我一定会燃烧他的欲望。

听见他喉间如同火山爆发般的轰鸣,感受着那具躯体如同被闪电击中般在痉挛。他紧咬下唇,脸上露出令我陌生、陶醉般的表情。我愈发带着恶作剧的笑意,对他身上唯一能被我控制的部位大加蹂躏。

“叫你深夜跟踪我,还劈头盖脑向我发火!”

我心里仅存的一丝气恨全然变成卓绝的舌功,心里有奔涌而上油然而生的报复快意——

唐博丰,你这个大魔头,我要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貌似强大的他有着他的脆弱,那敏感的所在因女人以柔克刚而不堪一击。

在我的大力袭击下,这个男人已行将崩溃,轻声求饶如同昨夜耳际蜜语,但我依然不想放过,使出全副解数大刑伺候——

柔荑抚摸、双唇摩擦、蜷舌紧裹,又暴虐又温柔,又温和又刺激,却让他欲罢不能、欲静不止。终于在难以扼制的极度快感、轰然钝响的轻吼之后,他猛然立起身拉过我入怀,翻滚着将我紧紧压在身侧、拥在怀里。

“够了,”他撩动我的头发,带着喘息在我耳畔开口,语气带着愉悦过后幸福的满足。

“然然,太舒服了,从没有想过会这么舒服。”

他轻轻啮咬着我的耳垂,手在我身上安抚、保护般地流连,“没想到第一个亲它的女人,是你。我舍不得让你这样,然然,这样我都舍不得,虽然那么快乐、那么舒服,但是我只觉得:这样委屈了你。”

一滴冰凉的眼泪落在我赤裸的背上,他的语调里带着嘤咛般的哭声,“廖冰然,我爱你。我爱你爱到骨头里,你能想到吗?

我恨不能以后我们死去了,把你和我自己敲碎了、化成灰,还能融成一体……”

仿佛可以生生世世纠葛缠绵的情语,在我耳畔流连。

这一刻我信他,信他与我灵肉一体,就此永不分离。

 

清晨睁眼,是平日不可多见的景象。两个人的身体依旧紧紧依偎。他在我身后,胳膊覆在我的腰上。我扭动身躯回头看他,只见他睡意朦胧地睁眼。

一夜好梦易沉,他向来比我醒得早,能安心在我身旁睡到日上三竿,可是难得一见的哦。

直起身梳梳头发,语气里暗含讥讽,“这不是我的地盘吗?怎么现在反倒你鹊巢鸠占?”

“谁叫你不爱回贡院呢?”

他撑起肘看我,目光在我未着寸缕的躯体上流连。

下意识地速速取了衣服穿上,回头看他还有意赖床,迟疑一霎忍不住问,“饿了吗?我给你做早饭?”

他双眸晶亮,仿佛突然耳闻天下奇谭,喜色收敛无形至全无波澜,薄唇微启,吐出一个字,“好。”

翻翻冰箱,哇,居然牛奶等各项食品全部俱全。

关上门心下暗惊:这样齐全装备,怕是在这连住一周都无法消耗殆尽。

面包夹煎鸡蛋,一杯热牛奶,却见他吃得香甜,见我痴痴目光忽而躲闪偷看着他,浓眉轻扬,唇角现出清冽一笑,“干嘛这么看我?”

心上漾起小女儿家的羞涩,笑而不语,这点心事他焉能不知。

如同初恋懵懂情怀,竟在曾经沧海之后慕然重现。此情无可追忆,只宜浅握在此。

他忽然正了神色,“今天还去加班?”

知道他有心阻拦,因此语气也难以坚决,迟疑一霎,吃吃说出,“加……”

他顿住,伸手过来握住我的手,语气中满是诚恳与爱护。

“女人有自己的事业我不反对,但我反对你为了所谓事业而忘了你自己。”

“我自己?”我双目渐渐迷惘。

“我要和你过一生,绝不会让你如俗人般疲惫不堪。现在的女人着实辛苦,家庭事业疲于奔命,我不希望你这样,然然,你应该要发挥更大的价值。”

“我的价值是什么?”我轻啜一口牛奶,汲取其芳甜,认真看他。

“做你爱做的事。”

“我,正在做。”

他愣住,盯住我倔强的眼眸,神情里有着不显山露水的谨慎,审视我的表情,突然‘扑哧’笑了。

“笑什么?”

“还记得你在泽西,坐游艇跟我去波特兰吗?”

他调弄着杯中牛奶,长指撑住高额,抬眼看我,目光清冽,“我那时就猜想你一回国,肯定壮志难酬。”

这回用辞恰当,现在的处境实属不妙。了无头绪又危机重重,感觉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是动摇不了任何即成事实的根基,无异于蚨蚍撼树。

以勇者无畏的坚强面对,却不知道自己可以坚持到什么时候。

看他淡定的笑容,敏感地心头闪过一念:他突然提起这件事,像是话中有话。别的不说,近几日职场遇挫被他看在眼里,他心里已不知如何笑我自不量力了。

一口气将杯中牛奶喝尽,看着他的目光带着暗暗的挑衅。

“难酬也要酬,这是原则问题。不在任何事上打退堂鼓,无论是什么都要面对。”

唇边漾起浅浅的笑,起身收拾餐具去洗,顺便给他一句。

“早饭也伺候了,请回吧。一会我就要去金盛。”

他一起身拽住我的胳膊,“放你去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嗯?”我留步。

“今晚,我请新疆来的弟兄去全聚德,你一定要到。”

这是交换协议?看他如此郑重其事的要求,还是要卖个面子的。

走出厨房,只见他在客厅一一拆解昨日商品的包装,煞有介事地将我置办的一切归置整齐。

我遇到的全都是新好男人,每个人收拾屋子的能力,看上去都比我强。

直到化完淡妆,还见他在各个房间忙得不亦乐乎,冷眼袖手旁观一刻后,淡淡走至他身后发言,“你还不走?”

他一脸惊异地盯着我,弄得好像是我说错了话。

—-

 

今天的金盛比昨天又冷清了许多,逡巡了一层,加班的也寥寥无几。

途经现金业务部,意外发现直线经理——希斯也在。

带了一个女助手,正在讨论什么,见到我,主动招呼,“HI!Ecis!”

“hi!”我应着走过去,“怎么你也在?”

“Hank给我打电话,要我配合你,”原来是林可汗找他来,看来林沐的爸爸已经焦虑至此了,“听说你那边的数据分析有点问题?”

“是,”我言简意赅地答,“昨天分析报表做了一整天,没有得到我期望的答案。他们给我提供60多家的企业交易记录,但数据零散,我很难相互关联。”

“这就对了!”希斯对我幽默轻松地一笑,“应该早点通知我,你一定忽略了一个新的情况。”

正说着,我已带他去我办公室,为他展示所有数据。

他略一沉吟,“Ecis,你有没有想过,这些企业中间,是否有很大一部分是分散经营,实则属于一个中央集权统一管理的财团?这样规避银行的资金审查,可以减少很多麻烦。他们分散经营,表面上没有任何联系的蛛丝马迹,实际上经营目标一致,资金导向高度统一。”

 

“你是说,一家企业设立多家分支机构?”

“不,比这个形式更为隐蔽。”他轻轻摇摇头,拿起笔在一张纸上给我划了结构图;

A B C D E F G,分业经营,涉及各行各业,表面看去毫无瓜葛,且因行业互不关联,资金毫无往来。但每家企业都有公立帐户,正常业务是一笔,但隐蔽交易会从其他帐户走账,无论对方使多少障眼法,资金途经多少错综复杂的帐户转账,但最终的钱,纷纷会集中到达一个共同的帐户。

“这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知道大批量的交易引人注目,故而分散并且小范围经营分散审计的注意力。”

一语惊醒梦中人,我忽然顿悟,“明白了!”

我怎么会忽略这个问题!

和希斯心知肚明地交换一个眼神,下一步,我们都知道该怎么做了!

铺开所有企业交易记录报表,记录每一家资金帐户导向,变原以企业交易为中心的纵向追踪,改为企业与企业之间的横向追踪。每一家都不放过,每一家都记录下其资金的关联及往来帐户。

这绝对是一份考验耐性的工作,因为让一个文学思维的人去干如此精密的数字活,绝对是一种匪夷所思的挑战。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我死死地盯住电子报表,逐项搜索、逐行查询。希斯和他的助理也分担了我一部分的数据整理工作,在真相即将水落石出的兴奋中,午饭简单地以餐厅的份饭果腹。

功夫不负有心人,直到下午,希斯拿着U盘来我办公室。

我与他异口同声,“OVER!”

寻找真相是辛苦的,但得知真相是痛苦的。

60多家企业,经过筛选,大概20多家均涉及我们猜想的资金交易模式的嫌疑。

而通过数据表的查询和搜索,最后得出7个常用帐户存在可疑交易,再通过过滤,发现最终的帐户是一家公司的主要交易帐户之一。

当我的鼠标点至那个公司名称,将其下意识改成红色时。我突然屏住了呼吸,感觉这一刻明明即将涌出心房、满心的狂喜,突然变成了难言的惊恐与苦涩。

那家公司的名称,叫D&THIRD。

—-

1

任何言辞都无法形容我当时的绝望,只感觉苦涩的汁液浸淫全身,我无法阻挡这可怕液体的流速,它藉由细胞与血液迅速地到达我的心房。

这就是真相大白给人带来的重击。

我经手或主管的4笔可疑交易,与其旗下的3家企业有关,漏掉不能算在它头上的那家,并不是我亲自谈的;

很难说清楚现在心里的感觉,被玩弄?

还是被刻意算计?

如果唐博丰对此一点都不知情,打死我都不会相信。

2007年D&THIRD刚刚成立,但其资本原始积累,其中创始资金内含有多少黑金?

我之前苦于毫无证据,不肯相信,但现在事实就在我眼前,就在我手里,我如何再骗自己说看不见这一切?

希斯端详着我的异样,“怎么了?”

说不出口,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因为苦味,因为心灵被黑暗蒙蔽之后再见光明,那种本能的疲惫。

“D&THIRD?”他盯住这个名字沉思,脑海里在分析、比较它与其他公司的差异。

而我的思绪也早已漂移,漂移到这个城市的上空,化作一滴伤心的眼泪,希图落到那男人的肩上,轻声地问他一句。

“这是真的吗?这一切是真的吗?你做了什么事,难道都在瞒我?”

冷静地一念闪过,我不用再同希斯一般冥思苦想,已经能将这结果定位。

因为我之前,什么都已了解。

巨丰表面上从不显露财大气粗,看上去平淡无奇,D&THIRD已是其最为招摇的企业,但却以正面、合法的生意经营为表现,而内里财源滚滚,暗金流涌。

这样分业经营、财务分开,避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实际上,巨丰高层负责所有资金的统一调动、统一支配,但之间的利益关系,根本不为外人所知。

看上去各行各业都有涉及,触角涉及沿海城市,除了通过银行正规渠道,亦动用地下钱庄。为洗钱铺了一条名副其实又毫不引人注目的道路。

真是太可怕了。

耳边响起他的话,“这些人跟我出生入死,我发誓要带他们享受荣华富贵。今日的巨丰全部由他们掌手,我相信经历生死之交,忠诚完全以血凝固。”

只有黑道才会运用这样的产业模式,在合法的外衣下,根本看不出一丝暗度陈仓的痕迹。

他以大哥身份强势管理,不从者、可立除!

自从引起天龙主意后,他意图要巨丰上市,次年要集中所有旗下的资金。因此有意以此规避洗钱嫌疑。

无论如何老谋深算,终归聚敛国内资金、又要接应来自MIRACLE的投资,焉能不手忙脚乱、露出马脚?

 

真相如同空谷足音,飘渺却又空幻。

但人算不如天算,他终归没想到,金网恢恢,疏而不漏,潭中沉坷终将水落石出。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铤而走险之人耳熟能详,但未必时时刻刻都能把它放在心上。

耳边幻听般忆起过往,他敛眉、深深倦意席卷脸面而来:

—-

“我会为了你,远离这一切……”

“我要退出,为了你,也为了我们将来的后代……”

“我绝不会让我的妻儿,因我而遭报应。”

—-

唐博丰,你真是如此想吗?

为何,你至今仍未罢手?

记录历历在目、清清楚楚,直到上周,旗下一关联公司尚有不明资金进驻。

水声常在耳,山色不离门。周遭过往与你如影随形。

你口口声声说你要退出,你要远离,但事实上,你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命运如同辘辘车轮,对那一切你无限眷恋,如同激烈高昂的乐曲行至巅峰,你从来,就没有真心想要休止过。

“希斯,”淡淡在脸上堆叠出轻松的笑意,有意为之打算稀释掉他若有若无的疑惑,“先到这里吧,我打算休息一下。”

“那,还需要我再帮忙吗?”他指着U盘问我。

数据拷给我就好,我轻轻摇摇头,“非常感谢,下面的,我自己来做好了。”

“那好,拜拜,”他离开又回头,淡蓝色的眼里闪着豁达的光芒,“有事再联系我。”

看他走出,紧攥了手中的手机,按下1键,却迟迟不敢再做下一步。

拇指在通话键上迟疑流连,举棋不定地抚摸,几乎一刻钟过去,却依然犹豫不决。

怕问、怕开口,也怕听到他的声音,如同平日一般温暖,却因罩了这隐晦的纱,而变得不伦不类。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念——

林沐会不会在阳明山?

每个周末都要带我回去的,为什么这个周末没有?

如果我先开口质问,反而打草惊蛇让他隐藏了证据,又怎么办?

脸色遽变,种种猜测如同暗夜惊雷,在心底深处响彻云霄。不假思索收拾了背包,火速地开车向阳明山而去。

—–

1

人迹罕至、井然有序的别墅门外,门房的小伙子见到我,笑着点头,又忙不迭地开了门。

电力门随着悠扬的乐曲以颤颤的节奏缩进两边,如同蔑视我兴师问罪的心情。

我狠跺一脚油门,纵身跃上。将车静悄悄地停在车场。

已有认识的马仔上前,躬身过来向我示意,我目不斜视行色匆匆,直奔主楼。

楼内似有人声,在楼外停住脚步。一扭头看见唐志林正在主楼外花园凉亭内小坐,对面仿佛坐了一个女子。

收回目光在厅外听了几秒,带着维族口音的普通话,一听就能辨出新疆地域之风,北京甚多新疆饭馆,进餐之余听了个耳熟。

放轻了脚步踏上台阶,直到大厅门口。大厅白色皮沙发上坐了四、五个男人,唐博丰、薛志刚均在其中。唐侧对我,正对着我的一个大胡子男人,语气正激愤地说着什么。

“大家有难同当也要有福同享,巨丰要上市,为什么不能带上天然?!唐博丰,你别忘了,新疆还有多少弟兄,都等着你做最后决断!”

唐博丰似是凛眉隐忍,正欲开口,那男人已瞥见了门口的我,暗黑的脸色重添一脸戒备,“她是谁?”

唐亦看见了我,似是心下一惊。并未答那人话,身形利落地闪了过来,行至我脸前,虽带笑仍是略显严肃,“你怎么来了?”

我隐了怒意,斜眼看他,语气饱含挑衅,“我不该来?”

“我在谈事情,”

他背对那些人,一脸认真地看着我,“你应该打个招呼的。”

如此坦然,究竟我如何才能揭穿其背后真面目,千言万语而至的风起云涌,却在这不合时宜的一刻风平浪静。

带着些许烦闷扭过脸去,志林已向我走来。

“嫂子!”

我连志林也懒得搭理,他们定是一丘之貉。

我狠狠盯他一眼,“谈完了,我有话问你!”

随后转身悻悻离去,志林一伸手拉住我胳膊,“嫂子在生什么气?”

我冷冷看着他的手,咬牙切齿道,“把你的手拿开!”

两兄弟面面相觑,我甩甩手扬长而去。

但几乎就在这同时,我听到庭院里幼儿的哭声。这声音如同天籁,亦如风刀霜剑,我回头,见唐博丰的脸色倏然煞白。

他欲伸手拦我,我已如梦初醒奔跑起来,循那哭声而去。

 

庭院月桂树的树荫下,两个30多岁的女人正在哄弄一个婴孩。

如果不是我深知表象之后的背景,一定会为这温馨的一幕感动。

草地上铺了大大的一幅毯子,旁边的石桌上婴儿用品俱全。两个女人都带着昭然的母性,一脸疼爱地看着正在毯子上步履蹒跚的婴孩。

“不哭!不哭!摔跤了就爬起来!我们是男子汉啊!”

其中一个说着,将林沐放在毯子正中央,继续放手让他自己走。

“哈哈,多可爱!你看他走的!”一个捂着嘴偷乐;

“是啊,还是混血儿好看,你看那眼睛、皮肤多好看!”

另一个一边说着,眼见孩子再次摔倒匍匐,即将爬出防潮毯的边缘,急忙跪在地上,伸手去将他抱回正中央。

“天哪!林沐——”

我大声叫着他的名字,不假思索地奔过去,跪在地上,从那女人手中一把夺过。

她因我是不速之客,倒是吓了一跳。

“林沐!”

我温柔地叫着,看见怀中的他向我甜甜地咧嘴一笑。他认得我。

我狠狠瞪着这两个女人,如同阶级敌人般心含愤怒,两人被我盯得心里有些发毛,怯怯地对我开口,“您是?——”

环顾左右,已有渐渐聚拢过来的马仔。

冷了脸,对她们怒目相向,“我认识这孩子的妈妈,我要带他回家!”

抱着孩子站起身,扭头就撞上一道人墙。有两个小伙子伸手就来拦,力道适中,不伤我,也绝不让我挪动一步。

“混蛋!让开!”

我气急败坏,提起穿高跟鞋的脚就向他的腿猛跺。一男被我踢中,捂着膝盖,表情痛苦。

另几人不怕死不怕疼,死死拦住我的去路。我行将施暴欲拳打脚踢,耳边一男声大声叫我:“廖姐!”

我定睛一看是薛志刚。这忠实爪牙究竟派何用场,我早已能料到,当下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看,“孩子我要带走!怎么,都要拦我?”

“这事我只听唐哥的,”他目光不跟我正面交锋,语调避重就轻,“听说廖姐脾气火爆,我惹不起也绝对没胆量惹。

不过,我是做事的,您别为难我。只要唐哥发话,我就放人。”

“唐——博——丰——!”

我当下就对别墅正楼的方向大喊起来,引得众人面面相觑。

薛志刚神色渐暗,定是没料到我表面一幅淑女样,却有如此泼辣相。

唐博丰没过来,过来了唐志林。

 

他在我面前低声,“我哥会跟你解释这事。你先把孩子给她们。

这样大呼小叫地,容易吓着他。”

有没有搞错,明明他们是绑匪,怎么里里外外我这女侠还落此骂名?

我眼中熊熊怒火恨不能就此将他烧了,他唇角漾起毫不动容的浅浅一笑,如同这样幼稚的我,在他面前,连个对手都算不上。

林沐也不肯合作了,聚拢来的这些大人让他很不安。他局促蜷缩着四肢,在我怀里大哭起来。

其中一个中年女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我身后,“我来哄他吧?”

真是欲哭无泪。

我悻悻地将孩子轻轻放到她怀里,眼见她们陪伴他重新回到刚才的游戏。

人们四散而去,气氛和谐温情,仿佛破坏刚才美好的,仅仅是我这个罪魁祸首而已。

—–

“消消气,天气热,嫂子,您喝点果汁,”志林将我带进他的地盘,曲意逢迎,竭力伺候。

“今天老曲收了从海南空运的椰子,我先给您打开两个?”

“不用。”

我始终横眉冷对,神色不善。

“哦,哥说你这两天加班特辛苦,”

他又换了另一种嬉皮笑脸,“晚上想带你去玄格放松放松,这次,我可要好好领教嫂子的舞……”

“闭嘴好吗?”

我绝不受糖衣炮弹的俘虏,富贵不能淫,我不会忘了我的初衷。

老虎没打着,找着小松鼠,当下冷冷看着他道,“别告诉我你哥干的事你一点都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多可恨,巨丰有将近3千万美金的交易都从金盛走账,其中可疑的部分绝对不少于二分之一,他是在玩命,也是在玩金盛,他到底要干什么?!”

唐志林招手,一马仔真的拿过来一只开了口的椰子,放好吸管,又端上一盘热带水果。

“边吃边说,”

他显然是没把我的话听在耳里,将椰子递给我,又拣出一只金灿灿的芒果,拿起水果刀削皮,出言分散我的注意力。

“这黄金芒果是海南新的品牌,品质绝对不错,刚上市最新鲜的,你尝尝?”

“够了!”我砰地将椰子带壳摔在茶几上,“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他愣住,大概认识我至今,从未领教我如此泼辣凌厉的态度。

呆怔了足有半分钟,讪讪笑着形同妥协,“好,你坐会儿,我去叫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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