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爱十年 下》六十六 浓情一刻

六十六 浓情一刻

 

“哈哈哈!”

惊讶地回头,见克苏托苍凉的狂笑,不明所以、莫名其妙。但驻足冷冷看着他。

他不看我,只看唐。

“唐博丰!你以为杀了乌卓、全面收购天然,从此后你就能高枕无忧、全身而退?”

“你在新疆的根没有断,做过的事不会所有人都忘!克伊木死了,乌卓死了,可是还有麦可提!那两个人都灭在你手里,麦可提不会!”

“麦可提一定会东山再起!天然今后会属于谁?啊?!”

笑容里饱含了狂妄与蔑视,“哈哈!哈哈!”

唐回身向他走去。蹲身、面不改色,语气却含了些许诡异,轻敲他的头。

“你,想不想知道:克伊木葬在哪里?”

看克苏托瞬间面色如蜡,他站起身,神态自若。

“我在他的墓上种了一棵银杏。此树雌雄异体,一棵很难独活。”

“若你有幸再见到麦可提,尽可以告诉他,另一棵树,我给他留着。”

他目光中陡然凝聚森冷,“不然,你也可以和克伊木作伴,以免他成为异乡的孤魂野鬼!”

对克苏托下一刻的表情置若罔闻,他拉着我的手走出客房,倚着楼梯口的胡桃木栏杆,向下一望。

权涛率领一班人马、神速地在打扫战场。

地上的杂物已经几乎清理干净,下一步就是上楼来清理血迹。

“权涛!”

他向下展臂一挥,面上暗藏几许森冷的怒意,“把他给我扔出去!”

狠狠一拉我的手,走过静无一人的长廊,直到他的卧房。

推开门拉我进去,狠狠地关上。

猛然将我按在门上,如同带了满腔隐忍的怒气一般,将我钳制在怀里,一只大手捉住我的双手,压在门上、我的脑后;而后是迫不及待的、粗野大力的深吻,向下封住我的唇舌,压住我的胸脯,让我喘不过气来。

穿着皮衣的身子,烦躁奇热。

“唔……你……疯了…….!”

我在他怀里挣扎着,却不知道他的怒气从何而来。

“蠢女人!”

他离了我的唇,却并不放开我。

“我说多少次你才能记得住——

你的命属于我!它不单单属于你自己!”

他又好气又好笑的语气,“我这么多人,都对付不了一个克苏托?!”

如同恶毒的惩罚般,他拥我更紧,几乎令我窒息,唇角漾着冷意的笑,昭然威胁道。

“下次再逞强,想想这个!否则你这么死了,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他是生这个气?

可是这能怪我吗?

这一众大男人都无法上前,那只好我挺身而出,救的是他亲生女儿诶,他还这样待我。

但我还没有发作自己的不满,已发现下一刻,他凝视我的眼里,弥漫着浓重的柔情。脸部坚硬的棱角、线条因轻忽的一笑,而变得柔和;整个身体因为表情的变化,亦显得温情无比。

他松开对我的束缚,放我自由呼吸,眼里闪着狡黠的光,“不过,你廖女侠的大名,再一次盛名在外了。”

这是冷嘲热讽?

我姑且听之。

他见我如此乖巧,失了平日的伶牙俐齿,竟然愣怔一霎,继而莞尔。

“为什么不说话?”

他伸一手轻抬我的下巴,眸中星辉闪烁,“你是学雷锋的吗?做好事不留名、不邀功?”

他的手上,还是有种血腥味。又浓又烈,我皱了皱眉。

他的手轻轻按在我的眉上,“不许皱眉,有什么不满意,你说!”

“你,是不是习惯杀人?”

我撇撇嘴。

他愣住,眯缝着眼看我,再睁大乌溜溜的眼珠,目光深邃犀利,“习惯,可以改的。”

笑眯眯地看着我,从容不迫。

“比如,你就可以要求我。”

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却对上他的坦然,定定神,斩钉截铁道,“那好,我要求你:以后不许随便动枪、不许杀人。”

他的目光色迷迷地,只聚焦在我一张一翕的唇上,眼前迷离着尽是粉腮红润、芳菲妩媚的一张脸,此刻自是摇曳着风情万种;

他不免陡然情动,伸手又将我拥在怀中,轻吻着我的脖颈,笑意轻薄,“若我做到,你拿什么奖励我?”

我忘了。

这是一个随时随地、都对我虎视眈眈的男人,他对我的肉体含了深深的渴望。

若有可能,他会毫不犹豫、强取豪夺、下手为安。

“我说了,”苍白着脸、强压着那丝内心深处的悸动,一本正经地开口,“若你真能要了我,我就嫁给你。”

“总是这句话,真扫兴。”

他不无遗憾地灰暗了眼里的烈焰,刚刚迸溅出的小火花,瞬间灭于无形。甩手放开我,脱衣去洗手间清洗。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漾起淡淡的酸楚:

我不能,那就离你远一些、再远一些……

既然这团火烧不起来,那我们就、谁都别招惹谁……

 

庭院的灯光下,安立东在积雪覆盖的月桂树下,静静地抽着烟。

脑海中又浮现出那一刻,她英姿飒爽、气势勃勃的身影……

如此机智应变、动无常则、临危若安的气势,怕是一般女子万难企及的吧。柔弱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如此果断、勇敢的心。

原来她的才气与决断力,深深地掩藏在那看似轻浮的虚荣表面之外,真正的锐利与深刻,只有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才会破茧而出。

这,绝对是自己从没见过的她。

原以为她觑睨权利荣华,自私自保,冷酷无情,但今日之事,让他刮目相看。

漂亮女人定是被男人钟爱的。

但她的美又有所不同。

看舞剑而工书字,必是心灵;听弹琴而辨绝弦,无非性敏。

天真灵性、看似懵懂无知、时而鲁莽般率性而为;下一刻却又玲珑圆滑、文采飞扬,晶莹剔透、冰雪聪明。

适才临危不惧、气定神闲、深有谋略,胆识过人;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恰恰凭借妙语连珠、口若悬河、不经意间退敌三舍。

如此巨大的性格转变,在那张肌肤吹弹可破的脸上展现,美艳绝伦的不仅仅是那张脸,更是这如化蝶般的蜕变,让他惊异地发现:

一向暗暗欣赏的她,成了这样一个令他惊艳、仰慕的女人。

令他心驰神往。

在金盛他为她属下,始终不敢逾越职级,但那时他常凝神远望她深思:

看似平凡的她,除了姿容秀丽,确有淡雅脱俗、风流蕴藉的动人之处,但这一点与唐身边遇见的女人相比,亦显得平淡无奇;却为何有如此大的魅力,居然让这样的一个男人如此痴情、恋恋不舍。

今日之事令人震慑敬服:原来,只有她才配得上唐哥。

现在才知道­­­——

为何唐哥身边过尽千帆、衣香鬓影,那么多名门闺秀、豪门名媛都不曾入眼,他心里眼里只有这个女人,事隔多年仍满心不忘。

试问何能屈忍十年之苦、断十年如火欲念,只为心灵的忠贞与痴守?

这世人眼中的‘愚爱’、‘痴傻’,他曾百思不得其解,但此刻如同池鱼羡渊。

——她看似如冰般凛冽寒冷,实则内里刚烈如火;柔弱温软之躯,昙花一现、真实凌厉的坚定决绝,令他亦不免动容。

而这性格,恰恰是他安立东一生之中至今,最仰慕渴求的极品。

雪地里,他深思之下已然愣神,不知过了多久,浓眉轻舒,唇角撇出一丝淡淡的温情笑意——

还好,她是唐哥的女人。

那自己敬她、护她,就更值得。

——

1

天龙静静地躺在医院里,洁净的气息逼面而至,却如同窗外的雪,森森之色压抑之极、简直能让他窒息。

腿上打了石膏,腰也刻意被固定。孤零零地躺着、动弹不得,温暖的周遭并没有融化、脸上凝聚着的、越来越凛冽的寒气。穿着病号服,再丰俊的脸型仿佛也有几丝憔悴,显得更为瘦削。

而他浓眉之下的眼,因为希望的光芒、在无望的等待中渐渐黯淡,而变得越来越无神。

他的目光时不时地,瞥向那扇和床单一样惨白的门。

隔壁病房里,不时会有开门关门的声音。而后,会响起一声声告别或问候的言语。听起来那么温暖、温馨。

而他的心里,在这刻的孤寂与宁静里,最盼望身边有一个人——

然然。

你在哪里?

心里有着辛酸的哽咽,浓重的即将涌出咽喉——“然然,抱抱我。”

他和她都来自渭城。

在这个诺大的城市里,他们不再有别的血缘至亲。曾经是林中双栖的鸟儿,倦鸟归林的时刻,总有一个温暖的鸟巢,为各自的疲惫带来慰藉。

但在某一天,覆巢之下,危卵尽碎,那看似平淡温情、安宁不休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何时起,就不复存在,并从此消亡殆尽。

他想不通、他着实想不通。

不知道痛从何时开始,就是如此深入,而他懵然惊醒时,它毒已攻心,救都来不及。

不服输、不甘心,又能如何?

他见不得再强迫她。

她是一朵烈焰解语花,凡事都独立、倔强。只那一次怒从心气的强迫,就让她痛不堪言,他已经不敢、再做任何的事、违背她的心愿。

若‘他’爱她,那他就放手。这是他认为的、一个真正的男人应该做的事。

但,他亦知道自己放不下。

只要她出现,他就压抑不住心跳的感觉,那颗成熟的心一遇见她,就如同坠入十九岁初遇她时的懵懂和情动……

保持点距离,给她自由……只要她还在身边,那就无所谓得到不得到……

他就是用这样宽慰的想法,度过那一个个孤寂的夜晚。但每一次醒来,见到枕边的空空如也,还是免不了心泛酸楚。

抱着那枕头贪婪地呼吸,如同还有她的余温、她的香味……满屋子的陈设,映照出她灵动的笑容……

傻傻的心,还在奢望,有天她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只是狡猾的表情,对着他说:天龙,我好饿……我要吃你做的……

就像此刻,他是那么酸楚地希望:她出现在门口。不笑、面无表情都无所谓,只要把清凉的一双小手,放在他狂热思索、冥思苦想、回味不休的额头……

 

洗手间的水,如同自然界般潺潺而流,淙淙动听。

他好像在洗澡,很费力费时,仿佛真是为了我,要洗去某种不雅不洁的味道。

我换了家居衣。刚才那么紧张刺激地折腾了一番,觉得好累,只想享受这一刻的淡淡平安。静静坐在贵妃榻上,打开笔记本。

我在夜酷常用的东西,真的都拿来这里了。还好,陈琳够哥们,不忘了送来这个宝贝。

打开小说文档,想继续写下去,但是突然没有勇气。和所有的作者一样,一个故事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结局;写到某一段,会突然发现——结局是命运的安排,谁都无法改变,除非是神。

门外响起敲门声。

我赤脚跳下地,踩着柔软的羊毛毯走去开门。

居然是马萨,我有点愣。

门开处,她的目光循着水声,向洗手间探询,忽然脸上现出浓重的歉意,“姐姐,我没有打扰你们吧……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小心地停顿一霎,“我在楼下抱着恰伊莎等了很久,见你没下楼,我才……”

我对上她满脸朴实的不安,小声地问,“恰伊莎呢?”

“睡了。”

哦。我点点头。

但下一刻不知话该从何说起。站了好几秒,才突然发觉我无意识的举动——我,居然就堵在门口,没有让她进门。

潜意识真是要命的东西,它完全在主宰行动。

“啊,快进来吧。”

我说着,却掩饰不住心中的尴尬。

这虚伪的盛情邀请,像极了大权独揽的主妇,但我和她,主辅不分、位分不明、这样虚张声势,是不是有点滑稽?

她进来,专注地打量着房间的陈设,目光含着莫名的痴迷与执着。那种眼神就仿佛将自己的双眸武装成摄像机,要把这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处陈设、每一段场景、每一种气氛都‘咔嚓咔嚓’定格下来,存到脑海深处去……

唐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赤着脚,腰间仅围了一条白色浴巾。头上黑发湿搭搭的,灯光下柔顺亮泽;浴后的皮肤显露白皙,挺拔的双腿肌肉却很匀称;强健、凸显的胸肌体现淋漓尽致的力量感,让人不敢刻意直视;健康的体魄、俊美洁净的面容,挺拔的身姿配上裸露的春光,像极了古希腊的仅着露肩长袍、不掩俊逸典雅的神氏,淡淡的香水气息袭来,更是让人不得不注目。

他一抬头,见到马萨居然在,星眸诧异地亮闪一霎,瞬间沉暗,身躯如同入定,站在那里僵直不动。

下一刻的行动很耐人寻味:他面色掠过一丝、如同害羞般的不自然,瞬间后退两步回洗手间,关上了门。

 

我正对这举动百思不解间,他已在里面沉声出言。

“然然,把我的衬衫拿来!”

哦,先叫我?

打开他的衣柜,随便地拿了件衬衫。当然,我知道他的难言之隐,没有吩咐的事也做了——同时拿了内裤、长裤。

面色平静地进洗手间递给他衣物。看他在镜前换衣,那白皙的面容上,竟然有显而易见的慌乱。

我还没欣赏够他的心虚。他已速速地换好,一上前就攫住我胳膊,让我落在他怀里。犀利的眼神盯着我的脸,凝视几秒却慢慢眯成一条线,这无故缩小的眼界,却陡然表明着莫名的危险。

他用责问的语气,却很小声、似乎怕外面听见。

“你让她进来的?!你又想干什么?!”

“不是我。她自己来的。”

我委屈地答,他干嘛这么紧张?

其实,就他刚才那副引人垂涎的诱人模样,我觉得那腰间的浴巾多少有点碍眼,还不如索性解了算。嘿嘿。

他觉察出我眼底的似笑非笑,居然有几分懊恼。

“她来做什么?”

“我不知道。”

他盯住我几秒,脑海里飞速地判断我是否撒谎。而最后聪明地放开了我,表情恢复了镇定。在镜前整了整头发,看上去很是惬意舒爽。

“那好,你们聊。”

他语气轻松,可恨的笑意里,如同有尽享齐人之福的得意非凡。

“我去那边的会所,跟他们喝点酒。”

又回头,不忘对我叮咛,“别睡太早了,等着我。”

见他面色如常地出门,对马萨略略颔首。而后气定神闲地着袜、穿鞋,扬长而去。

我平静地倚在洗手间门口,袖手冷观的同时也暗暗佩服——这男人的功夫,真是非一朝一夕练就。

干嘛在我面前如此淡定若素?

那一晚在贡院,他半夜去找的难道不是马萨、只是楚希雯?

 

不容我胡思乱想,马萨已静静地启动逡巡的脚步,她轻轻的步子一步一移,直到我那间万紫千红的公主屋。

思绪回到那一天……

那一个新年的夜晚,她忐忑不安地等在这硕大华丽的房间、目光上下打量着绝无仅有的小卧陈设。无一不是精挑细选、无一不是用尽心机。

周围是那么地安静,紧紧关着的窗,将楼外的狂欢热焰与内里的孤寂清凉,暗暗隔离开来。

羞涩的少女之心在彷徨地等待,如同置身在天高地阔的草原,等待那深藏多年的痴恋情结解开……

等待和她一样情窦初开的少年,在蓝天白云下奔跑过来,紧紧、有力地拥住她、温柔地吻开她的唇瓣……而她的卑微、她的怯弱、她的热情如风中之花,在他的怀抱里盛情、浓烈地开放…..

而她终于等来了他。

他已喝得酩酊大醉,黑色的外套和长裤上,不知在哪里沾了些雪泥,雪在温暖的房间不过须臾,融化将逝,剩下的如丝如缕、却依旧白得扎眼,隐隐的黑泥只暗藏无息。

志林向她使个眼色,她静静地走到他身侧,扶住他。

“喝醉了,刚才下山摔了一跤,”志林解释,“衣服快脱了,帮他洗洗脸……”

惯有俊逸淡定的风雅,此时带了破败的萎靡;棱角分明的面上,是那颓丧默然的眼神,失去了曾有的锋利与尖锐,倔强深抿的唇原本刚毅无比,这一刻却凸显了几分委屈、无助的脆弱;深受酒精迷醉的眼,曾深邃高远,如鹰般桀骜、犀利,但现在却暗流涌动、蕴藏着那么浓重的忧伤;眉苦恼地深锁,如同下一刻,人生的不如意会将他覆顶压垮;烂醉的语气不厌其烦地叫着一个名字;一句话就像魔咒,从满是酒气的齿舌间重复不休:

“廖冰然……然然……”

浓眉紧锁,咬牙切齿的语气里饱含不甘、怨愤。

“死丫头……你为什么……总在梦里缠……”

“缠着我……却又总是……总是不出现……”

志林表情带着莫名的深意,看她一眼,眼神里有着‘祝你顺利’的祝愿,而后离去。

她看着那已神智不清的他,叹了口气,轻轻地将他扶上床……

一寸寸地褪去他层层包裹的伪装,那强健的臂膀,纹理间暴露着力量的强大,带着男人热烈、粗旷的气息;他的身子洁净,却有着野性的男人气味;入鼻不是女人的芬芳,却有属于男人的开阔与坦荡;周遭温情旖旎、柔软舒适的床上布艺,在她海阔天空的心里,还不如曾经天为被、地为床的库鲁克草原……

他的身体火热,躺在他身侧,仿佛能听见血管里、血液疯狂涌动的声音……

那么逼真亦那么强烈……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上他的脸,轻轻地、温柔地在他刚毅的线条上抚摩,纤长柔细的手指,白鹭掠水般划过他的眉毛、眼皮、高鼻…..

那手指顺着眉锋至长鼻,一路向下,感受着刚硬的皮肤,在温柔的抚摸下渐渐软化,暧昧的灯光下,这个醉汉如梦初醒般地眯缝着眼,嘴角轻轻咧出一个可爱亦温柔的笑脸。

那有些胡子茬、粗糙的手感,在细滑的手中引起了些微的痛觉,但她只感到心如轻羽,在风中被吹得轻轻颤抖……

又象欲与阳光嬉戏的小草、战栗得如白色的百合花瓣……

她沉醉了……

迷醉在虚假却如此美好的世界里…….

这个孩子气的笑,与平日凌厉刚硬、成熟稳重、深藏不露的那个他,有天壤之别的不同。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真实、脆弱、毫不设防,竟然有一刻愣神。

虽然他齿间叫着的名字,依然是“然然…….”

但她不管不顾了,因为浑身上下有团团燃烧的火焰,欲将她一股脑地焚化。什么样的承诺,都比不上他此刻在她眼前露出的、那么真实的一面,虽然他意乱情迷、有感而发的,完全是因为那个女人…….

她脱去身上繁杂的一切,将赤裸的自己沉埋入他的怀里。刻意、全心全意陶醉在奉献里的心,勇敢而又无畏。所有飘荡着的柔软,抵触着他的坚硬,瞬间化作了飘无定根的水,如清溪潺潺,绵延不休,环绕着这刻脆弱如斯的强大男人……

“然然…..是你吗…..”

他狂喜的语气,带着颤抖的呼吸,尽力克制已深入骨髓的醉意,极力绷直了身体、想变得清醒。

“你回来了……是吗…..你真的……在这里吗……”

那双有力的臂膀拥她那么紧,她第一次感受男人的力量是如此可怕。直到痛、直到不能呼吸,她才挣脱一霎、努力喘着气,“是的……是我……”

“我是然然……”

一滴泪滑落眼睑,闭上眼,隐隐的心痛笼罩着脸上、所有的悲伤。

 

在和田,他血腥动荡的日子,终于有了难得的平安。

他们曾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执手牵马,一同飞驰到戈壁、草原之间的山巅。

天空湛蓝、高深毫无极限;白云轻飘,在风中行若流水;草原上遍地开花,异草遍布;他轻挥长鞭、喝马而立,侧立的孤单身影形同孤云野鹤,在微微的风中昂首挺胸、精神焕发。

威风凛凛间却有着功成不居的清醒,那么顶天立地的豪言壮语将凌云壮志,奔涌而出。

“马萨,你看这草原。”

“大自然创造的一切勃勃生机,都再无一物可出其右。森林、河流、草原、高山、雪山、戈壁,一切美景应有尽有,性格包罗万象,美不胜收。虽形形色色却丝毫不令人眼花缭乱,满山遍野、各种风景层出不穷,此起彼伏。做人,当如这般包容、坦诚、坦露内心……一无所有,空空荡荡,不孤芳自赏、唯我独尊,才能包容一切……

我必须要兼收并蓄、放下不切实际的任何奢望……不管是否有一天能功成名就,这草原就是我奔腾不止的追求……这一生应如它般冷静、包容……”

山明水秀,远处光秃秃的白色悬崖峭壁,依然不减峰峦的雄伟姿态。地势开阔激人开敞胸怀,草原儿女有感而发。

她走近他,第一次轻轻地靠在他的身上。

“唐哥……”

但他的目光,却依旧有着刻意的疏离。

匍匐的心,再次变得怯弱、不敢仰视……

——

“然然……”

不堪那双柔痍生涩的挑逗,就好像十年前的‘她’,在他床上的不解风情……

但就是这般生涩,反而激起了他指导的欲望和兴趣。大手带着火的热度覆上她的身体,在她纯洁的肌肤上烙上印记……

沉醉的表情埋藏在她柔顺的身体里,深吻的唇带着饥渴,如同狼对猎物的啮咬温柔,而又渐渐变得粗野。

有时是夙愿终尝的喜悦;又是煎熬无计的不甘;有时却又是饕餮盛宴的大快朵颐;她忍着凌迟般的痛苦,向最爱的男人奉献着、这稚嫩的、技艺并不纯熟的纯洁……

他的狂野驰骋、他的予取予求、他的野性粗暴,都可以在无极限的包容之心中,忽略不计……

而那隐隐的痛觉逝去,一切回归沉寂,她看着他嘴角满足的那丝笑容,竟然忘记了曾经暗暗流泪的凄凉一刻……

将撕破的衣衫悄悄整理好、静静地躺在他身边,脸依靠着他的胸膛……那么宁静……

巴音该耶亚。这,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啊……

—–

1

她轻轻地收回心驰神往般的目光,回转身看着我,表情是如此宁静。

“姐姐,我要走了。”

我一愣,惊愕之下的心,难以置信。

她走近我,目光带着暗暗的坚决,与我脑海里曾有的那个怯弱的印象,截然不同。

“我痴爱他多年,把自己看成草原的蓬草般卑微,带着景仰的目光对他顶礼膜拜。终于有一天我明白——他,只是我的神。”

“我热爱我的神,却不能和我的神在一起生活。我可以将全部的生命给他,可他却象神一样冰冷、一样悲悯,他不爱我。”

她眯起了顾盼生姿的大眼,语气饱蘸了回忆的气味。

“那年,我在格桑花丛间看见了他……他牵着马在格桑花和刺蓬之间迷了路,说着我听不懂的汉语,要我带他走出去……

他身上,有着让我陌生的、我从来没见过的颜色……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就象千年的乌木一样漆黑……我见惯了绿色的草原、红色的秋天、白色的荒芜、彩色的生机,但我没有见过那样浓重的黑色,乌黑乌黑的,比库鲁克最沉默的山巅都要浓重的黑色心事,将他伟岸的身影笼罩在里面……”

“我好奇、猜不透……我偷偷地观察他很长时间……他好聪明,在村子里跟阿訇学我们的语言、跟我们一起礼拜念可兰经……他沉默稳重的声音,有磁性,仿佛能把周围一切飘荡无根的东西,都吸引过去……”

始终把他当成心目中象神一样的男人,神秘莫测,却又与人亲近无比。从16岁遇见他,对他的痴情交付多年,到今天才发现该做的是——成全。

成全他的幸福,他的爱情。

与其三个人伤,不如一个人,回家,回那天高地阔的草原。

她隐了悲伤的语气,清澈澄净的目光里,带着莫名的伤感。

“姐姐,我要走了。”

 

“爱过才明白,爱情原来是人心里、最深的伤。比刀割出一条条的缝隙还痛,比荆棘刺入双眼的鲜血淋漓还要凶险。

他从没有伤害我,沉稳地、让我在梦想里过了这么多年。我以为他照顾我、怜惜我、对我好就是爱,其实不是的。”

“只有在遇到你以后,我才如梦初醒;我只有在见到你之后,才看到、懂得了真正的爱情,才明白他对你,和对我,对其他任何的女人都是不同的。

我曾经幻想过:若他找不到你,我可以成为你的替代品,我什么都不计较,只要能、陪伴他那么孤寂的心。”

她颤抖着声音,涌出了两行晶莹的泪,“姐姐,我沉默着、努力着,结果还是失败了。我不是你,也做不到你,我原本就不擅长模仿,更何况、你是他心里真正爱的、唯一的一个女人!”

“如果我做得有一点象你的地方,那,我就是你,而不是我自己。”

语气略微幽怨,清冷的泪眼望向黑魆魆的窗外,想象中仿佛有遐思无限,“我要回草原去,那是我一生最该回归的地方。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风中摇曳的格桑花、鲲鹏展翅、自由翱翔的雄鹰、还有真正会爱我、怜我一生的男人……”

“马萨!”我惊呼一声。

内心中最柔软一处,不可思议地寂静无声。强烈奔涌着酸楚与怜惜,为此刻这样黯然神伤的她,亦为我曾经无耻、嚣张的凌厉……

 

太热烈奔放的爱,总是易于枝头凋零,而平和沉静的爱,却是暗香持久、心香永恒。

我们居然、均是在16岁的花季与他相遇……

那样的男人,我们如何能放得下……

命运为何怜我惜我,只我得他真情,而面前这女子,何曾不是如我般痴情苦爱?

“马萨……”

喉头哽咽着泪意,却辗转着不能出声,上前握住了她柔如葱白的手,呵护抚摸着,表情沉痛地看着她开口,却无语凝噎。

“马萨……你这样……我好难过,”

睁着眼帘,泪已模糊视线,“我不想你这样……马萨……你要相信我……我真的不想这样……”

我真的不想伤害一颗金子般赤诚的心;这样柔弱、却肯牺牲、那般澄净的善良。

天啊,世界就这样吧,有什么我都接受……她爱他,那就爱吧……

留下来,留在他身边……

我再也不恨她、讨厌她了……

我不能剥夺她静静守侯的权利……那也是一份真正的爱啊……

 

“姐姐,你难过吗?”

马萨与我执手相看泪眼,丰润的唇边却满是坚决,“我要走的。”

“我性格懦弱,刚才在威胁面前,我连话都说不出来…..手足无措、都不知该怎么办……

看到你那么勇敢,我才有胆量上去抢回她……

恰伊莎的命,其实是你救的,你这样的女人,就像库鲁克草原上的马,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有能力保护她…….

“不!——”

听出她话语里的意思,我睁大了泪眼,愈发愕然地看着她。

不!她放弃了爱情,我不能、不能再让她放弃孩子。

‘这世上,如今只有我爱她……’

凄厉、绝望的哭喊仍在耳畔回响,惨绝人寰的嘶吼,倾诉着对命运的某种不甘。

“马萨,你不要这样……”

自己已哭得像个泪人,不知道手里柔柔握住的,是怎样的一种伤感。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天啊,这种痛,尘世间的言语,已无法形容!

盈盈秋水楚楚动人,明亮地凝视着我,坚定而又执着,如同要得到我的承诺。

“我只求你,能善待我的恰依莎,象她的母亲那样,疼惜她、爱护她。”

“你可以不让她记得我,忘了我曾经存在过……”

最后一句弥漫上哽咽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带着强烈痛感、抽噎不止的哭泣。

“姐姐,答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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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冰酒注入杯,发出璀璨晶莹的光芒。

唐从心底深处发出的微笑令人心旷神怡,动人魂魄,身旁的权涛也不免心生笑意。

“唐哥,这么高兴?”

那是真的。

那小妖精今日众人之前的英勇表现,真给他长脸。

他一直没机会向大家解释——

他,为何爱她爱得神魂颠倒?而不是鬼迷心窍、精神错乱?

这一下,所有人都对他的‘愚痴’知其然、并知其所以然了,省了很多废话。

旁边有人在打斯诺克,几个年轻的马仔喝了不少酒,在吧台带着醉意,目中无人地吹嘘泡妞本领。

“那妞不错,就是性子太倔,不好上手。”

旁有一人嘻嘻笑,“不是对女人没兴趣吗?这回真动心了?”

“那还能难倒你?玄凯有的是办法,一颗药,立马让她乖了,还不得求着你办事!”

权涛冲那群马仔挥挥手,觉得在唐哥面前,这些人太没眼色,什么乱七八糟的粗话、俗话都敢说。

唐出手止住他,示意他不必介意。

心神一动,若有所思,忽然端起杯抿唇一笑,如同心中正有白莲盛开。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勾指示意权涛附耳过来,“明天,去一趟玄凯……”

 

回房,发现她并未守约定,早早就睡了。

他看看表,自己也不过出去两个钟头,向来有夜猫习惯的她,明知他有言在先,仍这样公然抗命,简直就是不可饶恕的挑衅。

今晚,他原本准备了小节目,欲与她温存着彼此依偎,过这人生中第一个刻骨铭心的平安夜。可她居然又将这苦心置若罔闻、再次蔑视他的权威……

不假思索地脱了外衣,正要上前揪她起来,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凝神注视的表情里,沾惹出几许欣喜。

她居然‘从容就义’,雷打不动、万分安心地躺在他的大床上……

那公主屋却静候家主、空空荡荡……

嗯?

他浓重的眉轻拧,唇角撇出一丝温柔的笑意:向来她不主动和他同床共枕,贡院是不得已为之,若来阳明山,她定是要划清界限的……

这样诚心诚意地主动请缨,倒是从未有过的景象哦?

冲这种让他满意的表现,睡就睡了吧……

坐在床头,暗暗端详她的睡容,凝神看着看着,心底深处的空谷幽兰,静静地随着一个撩人心神、甜蜜的笑容开放……

温暖的橘红色灯光隐隐地照在她的脸上,垂下的长长睫毛偃旗息鼓般地沉寂着,在静默中显得无比温柔。黑亮的卷发耀眼地铺贴在白色、锦缎质地的枕上,柔顺滑润、纹丝不乱,衬托一张肤若凝脂、俏丽的脸,肤色那么白皙;五官精致。秀气的鼻孔,气如馨兰的呼吸,在安静的空气中亦别有风韵,让他陡然又生出几分冲动——

如此玉盘珍肴,秀色可餐;简直令他垂涎欲滴,忍不住欲俯身上前温存,但下一刻又罢了手。

将自己脱得精光,掀起锦被,才发现她穿了真丝睡袍。这个男人脸上闪过些微的懊恼,但大掌迟疑一霎,还是按捺不住软玉温香在怀的遐想,忍气吞声、心有不甘地放在她曼妙的腰间曲线上……

光滑的丝质睡袍,并没有减那温暖、嫩滑的肌肤触感分毫;富有弹性的触觉让他的手一旦沾惹,就再也离不开……

端详着她温暖呼吸着的艳丽睡脸,他心中升起几分阴谋得逞的得意。

“然然,你说的……”

他轻轻附在她温暖的耳边,喃喃道。

“若我能要了你……你就嫁给我……”

====

 

天龙有些懊恼地看着窗外的晨曦。

昨夜胡思乱想了整晚,虽身处寂静无声的病房,却根本没有怎么睡。

下身基本不能动,他只能眼睁睁地听着室内室外的死寂。盼望着有一个身影,出现在这洁净的世界。哪怕她外衣上带来的,是寒冬簌簌的凉气。

可她为什么不来?

不是夫妻,却还是曾经的同窗、现在的朋友。她的性格不拘小节,而略含侠义。

送他来医院的时候,她满脸惊惶紧张,拉着他的手、一路上偷偷地直抹眼泪。不过却又总是暗暗咬着牙,气呼呼的,就像是在跟什么事、什么人在较劲。

他不想看她有那样的感情,那种激动中情绪的崩溃,他不忍。

他一直要为她的世界创造的,是危机中的平安,即使现在她的世界不再属于他,他依然希望——自己给她带来的是快乐,而不是心悸。

而今天,她会来看他吗?她是这个城市里,他唯一的亲人啊…..

那天滑雪场的事,的确是意外吗?脑海里浮现出当时的场景——

他兴致勃勃地,在雪上一展英姿,疾驰般地掠过雪山、松林,近了……他几乎能看到她的身影了……不知从哪里出来的摩托,气势汹汹地撞了过来……

马达疯狂地在脸前轰鸣……他没有丝毫的防备和反应……在意识模糊的那一刻,他听见了熟悉的、她的声音…….

“不要……啊……”

意识懵懂之后,苏醒过来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她、那么急切的表情,那双清澈的眼里,含着疼惜、懊悔、矛盾、绝望……不知为何,他的心反而揪作一团。

耐人寻味的思绪瓦解,他没再深深研究她眼里的复杂意味……但事情越想、仿佛越有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出事之后,她离去……居然到现在,还不来看看自己……

她不会这么冷漠,她不是这样冷漠的人……做各种检查的时候,她焦急无比,推着轮椅在医院的楼上楼下奔跑、为没有出来的结果心急如焚……

住进病房,她想起来他没有吃午饭,还从外面买了饭,在病床前一口一口喂到他嘴里……

他像个少年的孩子,对母亲的依赖般,痴迷地看着她……将那些饭菜一口一口地吃下……

咀嚼得很慢、目光从不离开她那张饱含真情和温暖的脸……

如果这样的时刻能再持久一些,他宁愿象这样,再伤一次……再伤一次……

她一定知道自己这刻最脆弱、最需要关怀,可是她却去了哪里?

 

床头的手机响起,他正要去接,突然发现自己行动不便。

按了铃,进来的护士看看床头,微笑着走过来,为他戴上耳机。

“喂?”

是林可汗。

昨天住院时联络过他,说可能需要一周时间康复,请他暂时代理工作。可汗却一大早就打电话来。

“什么事?”

“廖经理向人事部递交辞呈,说要立即辞职。”

可汗语气里饱含探询,“金盛辞职一定要经过总经理签批,我想问一下……”

“你是否知道这件事?”

如此突然!他惊得几乎要一跃而起,却忍不住咧了咧嘴——动弹不得。

“我不知道这件事!”

他语气十分肯定,“太突然!昨天我们还在一起,这件事她提都没提!能不能联络她问问原因?毕竟经理层级的辞职报告,是要经过总部备案的。”

“我联络不上。”

林可汗沉静地答,“她昨晚给我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提出这些要求。我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她决定的口气、很坚决。我现在很为难,不知该如何答复她。”

该死!

 

挂了电话,白天龙心里瞬间阴云密布。

发生了什么事?

表面看似毫无关联,但却如此突厄、形同连环锁,一环扣一环。

他被撞、她辞职、失踪,昨天她的复杂表情;她忽而亲密、忽而疏远的态度;温暖与寒冷的矛盾……

太令人费解,亦让人深省……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再次打破了平静的涟漪。

他苦苦追求的平淡相处、旧梦重温,也许又将成为某种泡影——

那个男人、一定是那个神秘的男人!

目光中燃烧着熊熊的火炬,似乎那热烈的火焰一旦再次燃起,就再也熄不灭……

然然,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知情!为何不说、为何什么都不说?

俊朗的面色上笼上无尽黯然,却紧紧攥了拳,如同跟某种阴谋势不两立。

既然曾夺我爱、那就还我所爱!

示意护士将电话递到手里,僵直着身子查询侦探社的联络人电话。

“我追加协议报酬50%,这次,你们一定要找到他!”

====

 

温暖的清晨,我睡足了起来,看一眼身侧还在沉睡的他,心里泛起淡淡的温暖。

下地,白色锦缎般的长袍细滑合体,拖曳及地,有两道轻薄的流苏交叉覆在腰间,衬托出胸前高耸的柔软;穿了丝毛拖鞋缓缓走到洗手间,在镜前看见一张容光焕发的脸。

依旧是那么年轻,还算耀眼艳丽的五官。过了这个新年,我就28岁。幼时读古书提到赞称美女‘二八年华’,从不认为它是16岁,而是28岁。

是的,16岁,年轻无畏、生机勃勃、情窦初开。那是一颗仅属于少女的清纯之心,有多少故事还可以发生,有多少不可思议都会成为可能;

而28岁的成熟,却已经历了一个女人一生中的爱恨沧桑,不知有多少女人的情爱之心,早在这样的年纪偃旗息鼓,没有谁还会如我一般,走得这么苦、这么累……

环视四周,这金碧辉煌的所在,会在某一天,成为我的家,还是我再也无法冲破的樊篱和囚笼?

清水拂面、对镜理妆。

知道从今日起,不用再去朝九晚五,索性素面朝天,仅用了点薄薄的面霜和透明的唇膏。头发也简简单单在脑后挽了一个发髻。臻首娥眉,远山如翠。

踏出洗手间,见他已在床上支肘而卧,目光炯炯有神,看着我。

冲他微微一笑。

这与以往大相径庭的举动,令他大跌眼镜。他惊愕到乌溜溜的眼珠都快瞪出来,收敛了那抹戏弄亦得意的笑,神情陡然庄重。

我坐上梳妆台前柔软的真皮凳,在上面郑重其事地摆上了笔记本。打开电子邮件。

林可汗一定收到了我的辞职信,我需要他立即答复。

身后他已翻身下地,穿了件棉质的睡袍,松松系上腰带,过来扶住我的肩。

“在做什么?”

不看他,吐出两个字,“辞职。”

回头对他狡黠一笑,“以后我什么都不干,就死死看着你。”

带着某种岸然的威胁,“你若干坏事,先过我这关。”

他的目光纹丝不乱,竟然神采奕奕、心旷神怡。笑容里遍含春风,一手拥过我站起来,倚在他的肩上。

眼里闪着邪魅的光芒,语气里饱含调侃,“若这样能让你留下来,我一定百恶为先,作恶不断……”

“你敢……”

再下来的话,已淹没在他的胸膛里,他不知用了怎样思潮澎湃、浮想联翩的心,在紧紧地包裹这样一具温柔顺服的躯体……

 

下楼吃早餐,这个家里的程序无人指点,我亦耳熟能详。

客厅昨晚的陈设,专属于圣诞节的布局,已被全盘收敛,但还有喜庆气氛的红色在客厅徜徉,一看便知欲留待新年。

清冷的窗外,雪松白雪依旧,只是热闹不再。权涛、曲丛生、安立东,我曾见过的他的手下,通通销声匿迹。

“曲丛生呢?”

我喝着牛奶问,他是管家哦。他不在,这家怎么管?

“我派他去做一件事,”他咀嚼着一小块切得极薄的牛肉片,气定神闲地咽下,“这事跟你有关。”

“说说看。”

“为给你惊喜,”他眯起了眼,笑得神秘,“先说就没意思了。”

讳莫如深?

但他的表情告诉我,他不想说的事,我绝对撬不开嘴。

看看时间,已经10点。有点好奇,他今天不上班的吗?他的每一天,都是怎么过的?

难道他的日子都是这样?有我作伴、夜夜笙歌就可以不用做事的?

这个我最熟悉的人,爱了十年的男人,反而在和他亲密无间、真正融入他的生命那一天时,发现——我居然对他真正的了解,少得可怜。

“一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放下筷子,拿起餐巾擦擦嘴,目有深意,“你要知道,我并不想:让你闷死在这山里面……”

“去哪?”

“做为双水的新任老总,我希望你对它的经营范围有所了解。”

他语气饱含坚定,“在新疆我们有的是充足的人力资源,不过,更多的是,自然资源……”

“戈壁苍凉,却也蕴含无限奇景,生机勃勃间恰恰别有洞天,地大物博,美景众多,可惜,开发不够。缺乏资金只是一方面,更主要的,是没有人,有这么敢为天下先的眼光,”

他眯起了眼,高额闪闪发光,“拉斯维加斯的成功,在于美国政府的支持和开放,而新疆可以发挥资金用武之地的,着实太多……”

“马场依赖于政府对马彩业的宽大;娱乐业亦可开发设计成别具风格的场面;只要产业具有规模效应、经济发展起来,剩下的关乎改善国计民生的事情,都好办……把那些荒滩、草原结合有中国特色的新兴娱乐城,汇集中国财富,在国际上扬名、吸引更多投资前来,亦不会太遥远……”

他收回憧憬的热情目光,表情重回冷静,“当然,那个过程需要十年或者更长,但现在我必须敢想,今后才敢做。中国这十年的变化,日新月异,让人叹为观止。试想想,十年以前,我们谁会想到你和我,会有今天?”

“今天,我就会让你看看,我为这期望曾做过的一些事。只是一个样板,它将是今后在疆的娱乐产业集团的一个发展方向——通过生物科技,改变植物的生长周期和生长状态,培养其耐寒、耐热性。戈壁上有朝一日,亦可开出艳丽的花朵,而在雪山下的冰原,也会生长除千年松柏之外的其他植物。”

“那里的大环境,总能忍受自然气候的恶劣,所谓美景,几乎总是争奇斗艳在一朝一夕。但我要做的改变,就是让美的东西,长年累月地留下……”

他看着我静默而听的面孔,回转话题,“而在未来的双水,除了致力于对大环境的改变,我还打算在我们的娱乐产业中间,仿效美国某些私人俱乐部,推出股东制富豪俱乐部。”

“加入的会员既是消费者,也是投资人。玩物亦能创造财富,完全推翻了‘玩物丧志’的老生常谈。它将网罗新生代年轻富豪的目光,在国内兴起股权式富豪俱乐部——游艇、私人飞机、帆船、马术……”

“消费越多分红越多,到如今,光靠金碧辉煌的装修、一掷千金的酒会已经有点落伍,创新模式加独家垄断才是高端富豪客户、享乐消费的光明前程。”

“举个例子,他们每在俱乐部喝一杯鸡尾酒,结账的时候我们收据上会打出我们的LOGO,亦会显示公司的净资产和股价,富豪个人的每一笔消费,都意味着这两个数字的上升。”

我听了这么多,亦不免有点兴趣,但对他这不现实的主意,难免冷冷一笑,泼他凉水,“真可笑,这想法就像蛇吞吃自己尾巴一样荒唐。谁会信这鬼话?消费越多?就能获得更多回报?”

“你这就像商场打折促销的广告词,只要消费者反应过来,就会发现其中的文字游戏……”

他暗含深意的目光看我一眼,“你只看到了表面,没有看到俱乐部给他们提供了怎样的私密环境。这个环境才是这生意的关键亮点,想要在熟悉的氛围里,享受和他们身份相匹配的环境,我们能满足他们对于‘奢华’的所有想象……”

语气慢条斯理,却饱含诱惑,“不身临其境,你怎么能体会到‘私密的奢华’,对这些富豪而言,有怎样的意义……”

 

1

于是我被带到了这里。

从阳明山再驱车,以宾利狂飙的速度,向河北地界的方向走近60公里,一个不太明显的标志牌,设计地很有特色,让人一见便知是一处温泉。

在来之前的一路上,自然界天寒地冻,直达此处风景,简直是一枝独秀,眼前一亮。山上有停车场,下了车,随他步行拐弯,远远地、就可见到山坳里升腾起湿润、温暖的雾气,临走近,见到的是斜坡红色的屋顶,如民居般的原始、风格古朴的木房子,在这个山谷坐落了几乎一群;木屋与木屋之间,树的颜色在如此隆冬腊月,靠了温泉的滋润,却带着耀眼的红、黄双色,如此奇景让人叹为观止。

自山上向下望去,暗褐色的花岗岩砌成的水池台,带着波澜壮阔的曲线。曲线看似毫无规则,却是一个一个的几何图案。及待走近,发现几何图案之间,却以小巧精致的石拱桥相连,刷了银色金属漆的铁艺栏杆,立在泉池的各个连接点上。

唐轻轻瞄我一眼,不动声色。见我甩着手、有些兴奋般走得快速,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手。

“池边水滑!别乱走!”

我看他一眼。不是说这里都是他的地盘吗?

有的木屋里,甚至出现穿白大褂的工作人员。

“那是科技所的研究员,”他在我身侧走着,沉声介绍,又指着温泉池边,我没有见过的、五彩缤纷的花,“那是我们新开发的蝴蝶兰品种,在这里平均温度比外界高4-5度,但它们的耐寒度很高,花期也比传统的,要长好久。

我蹲身下移,目光落在幽幽的兰花上。这样的严寒之下,它居然能如此璀璨,娇嫩的花瓣如有钢铁般的韧性和顽强,让人惊叹。但我心里却漾起古怪的笑意——

谁创造它这样风格迥异的生命?不会是身边这个奇思妙想不断的怪胎吧?

人人忙忙碌碌,不以我这样的陌生人涉足有丝毫为怪,只是有人见到他,总礼貌行礼,令我暗暗有些尴尬。唐只摆摆手回礼,大家便各有各的去处。

果然,周遭目光所及之处、花的品种,俱是应在温室中傲然的尤物,然而现在,在这个本是风雪严寒的山谷,却开得姹紫嫣红,花团锦簇、娇媚可人。

他指着不远处一片金色的菊花,“看那边,是最成功的品种。从十月种下至今,花期从来没有断过。”

一路且行且停,玩花弄草,心情奇好。而他引我到一处显然是刻意安排的地方,风景更是别具一格。

热气氤氲的温泉,在此处因地造型,陡然出现一处人造瀑布。水流上空的巨石草甸上,还曾有着显而易见的皑皑白雪,灰鸟听闻人声,受惊拍动翅膀,落下纷纷扬扬的糁雪,打破了粉妆玉砌的初衷。

飞流而下的瀑布之水,呈浅蓝亦幽蓝的深沉颜色,在阳光下闪着魅惑般的光泽。环池绿草如茵、一碧无极;翠色欲流、生机勃勃;潺潺水声,在流入瀑下深潭时、却暗暗沉寂、渐无声息。刻意拿如玛瑙般的鹅卵石,隔出的一池幽深碧波、水平如镜,赫然现出眼前。

正处寒冬腊月,外间冰天雪地,此处春兰秋菊,水声淙淙,不能不说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就了属于贵族的绝佳私密享受。

我回头对上他寓意深刻的眼神。回头叹了口气。

外面那些几何图案的温泉池,一定曾人满为患、熙熙攘攘过。而这个如同人间仙境、不染尘埃的地方,想想也知道、会是什么人的专属领地。这里的一切浑然天成,却原始古朴,这一定就是他说的“私密的奢华”了,果然身临其境后,令我哑口无言。

 

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好像要有什么事发生。

打量了一下四周——寂静无声、悄然无人。除了奔腾不息的瀑布热流,让人渐渐沾染上温暖的气息。

心知这是他安排的、顶级享受的所在,用意是人与自然、完全地融为一体。

向来在人满为患的各种温泉山庄,象征性的商务活动中下水,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独占如此色欲横流的清池,怦然心动、尽情享受。

我给了他耐人寻味的一道目光。

背对着他,将外衣一件一件脱去,放在池边的木格栅上。裹了一条薄薄的大浴巾,在腋下维系、包住前胸,而后赤脚下水。

在水中挪步,脚下突起圆滑的石头,按摩得脚心暖洋洋的;走去池壁的人造石台上坐下,它内里有自动加温的功能,温暖又柔软,坐在上面,将脚放入水中,轻轻地摇晃,泛起圈圈与温泉中心方向相反的涟漪……

他纹丝不动在岸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忽然放下了袖起的手,三把两把脱得精光,大脚下水,一步一步地向我走过来。

腿间赫赫的雄性器官,带着让我心惊胆战的凶险。

我想都没想解了浴巾甩上岸,整个人滑到水中、深深把躯体埋藏。

如此温暖,如此清净……大自然毫不吝啬地给了有钱人一切……

掌握了财富,就掌握了人生中所有的享受和资本、占尽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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