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无猜》十四 欠我人情

十四 欠我人情

 

曾经有天,我和谢元益都在家,爸刻意叫我们一起。
他的工资不到1000块,石桌上摆着两份零花钱。一个月,每个人50块。之前我一直有,但现在还有谢元益的。

爸正要开口,谢的脸色阴沉,看都不看那张纸币,冷冷道,“我不要。”
“小益,”鲁阿姨有些难堪,“叶叔叔好意,你……”
他冰冷的眼眸渐渐笼上一层柔和,面部有朦胧的暖色,说出话来却是冷硬的、颇有气节,“你供我吃穿、读书,我感谢;男子汉大丈夫,钱要自己挣!”

我想,爸就是被这风骨感动了吧。文人出身向来崇拜这份江湖涵养。总之谢元益过去如何不堪,爸的心里,他是个好孩子。

他对这继子的感情,只有爱与感化,没有制约与严厉。将他从普通高中转学,甚至用心良苦、谋算好了他高考的大学和未来。

但谢行动诡异神秘,决不象好男生。

 

他自那日起,就象消失了一般。接连几日,都是半夜回来。
蹑手蹑脚如做贼。我睡得朦朦胧胧,只听得‘吱呀’院门响,而后是爸压低的声音,“小益回来了?”
他轻轻‘嗯’了一声,直接进自己的房,关上门。

祝青鹃偃旗息鼓地等了几日,每天看谢的目光都不共戴天。她要的道歉,变成极度可笑的挑战宣言。对方不但不出战,还置若罔闻。
是可忍、孰不可忍!

祝觉得自己并非刁蛮无理,但谢生生把她气成了红眼夜叉。

她把受辱的事、气恨地告诉了爸爸。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别开生面。因祝厅长的关注,学校展开了认真的调查,将一干人等及目击证人纷纷叫到教导室。

调查针对一个问题进行——是否应该开除谢元益?

谢在同学眼里没什么好印象。而且那天对祝青鹃的突然袭击,象透了如今的恐怖分子。一时之间整个高三人心惶惶。很多人私下里说他一只老鼠坏一锅汤。

学风传统的S中,绝不能有这种害群之马。

可是问到我,我说“不可以。”

 

老师指着前面同学的口供,“可他有暴力倾向,在学校里,是危险分子。”
我想都没想就辩解,“可是祝青鹃也打了我,也很暴力。”

老师紧紧皱眉,“他不合群,学生老师都不喜欢他。他从不参加集体活动,成绩很差。上课打瞌睡还逃课,这样的学生来我们学校干吗?”
我有些楞了,“就是这样的孩子,学校能不能给个机会?

他可以变好的,他本来可以更好的。”

 

“他这样是因为他爸爸是强奸犯坐牢,他很叛逆,看不到人生的方向,可是我们可以把他教好的……”

我突然噤声,因为老师的目光变得那么怪异,“强奸犯?叶游,你说的是真的?”
我知道我错了,我把谢元益原本有希望遇见光明的命运,推向了另一个黑暗的深渊。

 

这两天玄武很忙,几乎都不同我吃午饭。匆匆上两节课,就跟我打个招呼离校,不知在忙什么。他不在,我就去食堂。高大的石蜡树,绿叶油光发亮,在烈日下反射着宝石般的光芒。

S中依南宋一处古迹而建,分新旧校区两面。如社会传统与变革激烈的碰撞对立般,新旧校区建筑风格截然不同。新校区楼房整齐匝密,人行道树木新植、绿化尚未齐备;旧校区位居古典园林,建了食堂、学生宿舍、文体活动中心。雕梁画栋、飞檐金壁、亭台楼阁,掩隐在错综的假山池塘之间。

‘想童时常与窗侣嬉游,踪迹遍山径楼廊汀岸。’通往食堂兰石清研、曲折悠长的走廊亦有些年代。槛外游丝,水边垂柳,锦幄尘飞,玉箫声断,一座史上曾留‘清梦’之名的园林,解放后被征为S中校园建筑。

而今年久失修,加之文革期间的人为破坏,很多角落廊柱缺失待补,黄尘茫茫、荒林昏烟。朱漆褪暗,灰白的廊柱、草满姑苏,颇有些颓败之势。

 

林荫树下,我抱着空空的瓷饭缸,走得心绪复杂。
谢元益那点极为不利的背景,已悄悄在学生间传开。他依旧我行我素,并不知自己身陷绝境。每天早出晚归,基本上不在家照面。

善良又宽容的父亲,只说“他大了,有事要忙”,随他去。可他们竟都不知我无意间捅破了那个秘密。

谢象随时爆发的定时炸弹,牵动校方的神经。

但他们也在斟酌,没有轻易定论。但这等待宣判的滋味着实难熬,不过皇帝不急太监急,此事里外只有我一人操心。

即使按照最严校规,打架斗殴也是记大过。但校方坚持维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生,一定要从严处理。

可说祝青鹃‘手无缚鸡之力’?我还真不信。
那个耳光狠到、能把我打入地狱八层以下了。

路上遇到同学,思绪因一起走路忘掉。到了一座风格古朴的建筑前,就是食堂了。

在此苦读的学子,身处福中而不自知。若能得入玉阶彤庭的学府求学,那是旧时士大夫梦寐以求的理想。而今这座‘犹余一树琼瑶,想见旧时月色’朱楼碧瓦的古建,被改为学校厨房,一角新砌的青砖烟囱,竟冒着黑乌的油烟,浓厚的生活气息遮盖了历史建筑的艺术辉煌。

一些学生端着饭盆,坐在木漆脱落的木廊上边吃边温书。我快速穿过,身旁同学突然轻拉我,“看,那是楚玄武。”

 

哦,第一次打领带亮相的楚玄武,挺拔身姿、修身玉立,阳光下短袖衬衫白得耀眼。他没有看见我,正指挥着身边二人,对着雕檐飞璃指指点点。二人均为中年,衣饰讲究中规中矩、面色沉稳,却对玄武言谈间毕恭毕敬,不时点头称是,目光满含赞许。

同学抿唇一笑先离开,我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其中一人不知反驳一句什么,玄武坚持己见。年轻的面上有着成年的老练。

目光精锐执着,言谈音调不高,举手投足间却体现专业人士的经纶满腹,决策者的气势独断。

 

这样的人,生来似乎有成为王者的条件,用君临天下的气势教人知难而退。果然,那人只是稍呈反骨,而后点头、微笑称臣。
看二人离去,玄武依旧盯着青白石墙不住打量,略有沉思。

我轻轻走去,叫声“玄武”,他回转身,目光溢满喜悦,“你啊,来吃饭?”
“恩,”我点头,“一起?”

“行!”他接过我的饭盆、大跨步走到门前帮我掀开门帘,一股湿热之气蒙面而来。食堂大厅上空悬吊着十几架风扇,呼呼生风,也没能把热气驱散一点。我们一起去窗口打了饭菜,炒虾仁、炖泥鳅、白烧鱼块。

玄武象体力虚脱般,放下惯有斯文吃得很香。
“有那么好吃吗?”我有些奇怪,他一向胃口欠佳。

“好饿,”他咽下食物,“不好吃么?”

他微笑看我,眉间有某桩心愿达成的窃喜,“那不用担心,马上这里饭菜变样!”
“为什么?”
“我要改建学校食堂。”
哈啊?我停箸,看他象个怪物。刚才是他妈妈公司的人吧?他倾心建筑设计,所以拿我们学校小试牛刀?

 

我还没来得及惊讶,他凝神思索片刻,举箸开口,“叶游,你不觉得学校这些古建可惜吗?曾历经风雨,却未被好好保护。我查过校史,为建这个食堂,打碎多少面青砖白瓦的墙,砌出这些不伦不类的隔断。一方面妨碍空气流通,阻挡废气排放;另一方面破坏园林整体美感。S中有意要成流芳百世的历史名校,从现在开始环境必须要有改观。”

“所以呢?”

“教育要现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来,那就不可不整顿旧容,做出自身特色。我说服南天建筑公司,投资维护古建。学校当然缺乏资金,有心无力巴不得我们出钱。

南天会一口气买断旧校区的维护工程,从建筑、管网配套、电力线路改造全盘跟进。小心翼翼维修重建,亦将现代化设施补入其中,我们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一方面我们入股维护教育事业,媒体会很欢迎,热烈报道有助提升企业形象;再者,会展开校园产业经营,开办超市、餐馆、现代化学生服务中心。硬件配备齐全会让S中远近驰名,今后全省成绩优异的学生都幕名纷至沓来,把它做为考大学的最佳跳板。

这些人中不乏贫困子弟,我们校园产业会提供给他们勤工俭学的许多机会,或许还可增设特殊奖学金。若他们学业有成、成为新一代国之栋梁,定会感恩南天今日的培养与帮扶、加盟南天,有助企业将来做大做强。

知名度的扩大、优秀人才的加盟,会让南天轻而易举、涉足下个世纪的新产业领域。”
慈善与盈利一箭双雕?亦预订了企业发展的下一代人力资源?

这是怎样高瞻远瞩的一代奸商?
我瞠目结舌看他,一脸崇拜。

 

与众不同者,必定孤独;那是说谢元益。雄心万丈者,必定成功;这是楚玄武。

他英挺的眉凝满坚毅,男儿的峥嵘锋锐、因成熟稳重的思虑更显霸气。他的目光落在我痴痴仰视的脸上,淡淡莞尔一笑,“叶游。好好学,以后学以致用。”

拿起竹筷沾汤水,在黑漆木桌上一笔一划写下‘南天’,字体遒劲有力,笔迹潇洒无边,指给我看。
“南天,南方的天下。秀丽、美好、润泽、细腻、江山如画、风景无双,柔中带刚。东西南北,各有千秋。华南向来为经济贸易重镇,我只愿雄踞一方风流。

南天是个好名字,它一定会价值彰显、成就令世人瞩目。”

“玄武,高考你会报什么志愿?建筑?”我接过话题问。
“那是兴趣,”他略一沉思,“我妈希望我帮她,学商科。”
哦。我低头想了想,刚才他气宇轩昂说出了理想,我知道玄武天生对经营有天分。

 

电器店曾人手不够他去帮忙,营业员笨嘴拙舌介绍产品功能说不上来,玄武攻克说明书第二天给大家培训,总店销售业绩顿时翻好几番。

察人敏锐、自有利眼,集团人才辈出,他选跟的老师专业能力可圈可点。不是经理就是主管,跟这些人打交道竟游刃有余,早早就练就商务交涉的嘴上功夫。此次跟S中的改建协议,他定是从中斡旋、细节方面考虑周到,这样运筹帷幄又谨慎细致的头脑,不经商实在可惜。

凝神思索,忽然想到谢元益。这两个我身边亲近的人,命运竟有天壤之别。

 

“那个,学校会不会开除谢元益?”

寄望他接触校方高层、消息灵通,我有些忐忑地问。
他面色一僵,目光轻轻从桌上将蒸发的字,移到我脸上。不易察觉地轻皱眉、眸光却陡然精锐,“你很关心他?”

这还用问。他再不成器,毕竟是我爸关心的哥。

那天挨祝一耳光,我回家没说,拿冰块捂脸被他瞥见。他盯着那红痕愣住、目不转睛地看,青黑的脸色原本陡然紫涨,却又突然目光变柔,渐趋缓和。他当时什么都没说。可最近,却明显对我消除了敌意,见面不再是冷冷的、硬硬的。

有了暖味。就象被冰雪覆盖的苍松,冰霜突融,透出那干净清爽的古绿,也是令人心动的。

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弯起,想起那张冷酷面容上昙花一现的温暖,有些入神。
玄武幽黑的眼眸愈发深邃,我却陷在那抹沉静里不自知。

 

不知过了多久,耳畔响起他轻言细语,“本来应该没大事,可祝青鹃仗着爸爸,怎会善罢甘休?”
“那怎么办?”我依然若有所思。
未看到玄武的眼已渐渐眯成一条线,内涵浓烈探询之意。

 

想到不慎失口,我忽然神色懊恼起来,“都怪我,竟然告诉老师他爸的事。现在整个学校都传开了,祝青鹃也一定知道。要是,要是她说出来羞辱他,你说,怎么办?”
他凝神审视我毫不掩饰的焦急之态,“你担心他会再闯祸?”

试探的冷哼语调里,已渲染出莫名危险。
“对啊。”
他犀利的目光,落在我的忧色上。

 

语气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凝出欲求证的期待,
“叶游,我怎不记得、你有过这么担心我?”
此言何意?我回过神来,有些愣。

 

一抹狡黠锋芒掠过眼底,他站起来笑得磊落,“算了,若要我去求情,我答应;”

他走至座后等我起身,低头附耳,“不过,你又欠我人情。”

我睁大茫然双眸,不懂他言外之意。

他伸出手指、轻轻刮我鼻头,“以后慢慢还。我,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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