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冬日暖阳

 

叶游忍不住内心的崩溃，昨晚能跟着来这个地处偏僻的游园，都因为长久以来对“玄武哥哥”的完全信任和莫名依赖。

而如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昨晚，她本以为游园两间卧室，是像之前住酒店那样，他们俩每人住一间。然而，天真单纯的她，怎么会想到发生这些事。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完全没有预兆，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仿佛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可是，总觉得心里堵得慌。

她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撇撇嘴角想哭，但抬头望了一眼，玄武看着自己的目光炯炯有神，神色坚毅，充满了强烈的 : 爱怜与疼惜。

一如往昔。

她怯弱地低下头去。

长久以来，玄武对她的爱与呵护都真心实意，都历历在目。就是昨晚，除了身体的疲累，他是那么温柔，她也没有被伤害的感觉。

对他的依赖，成为了精神上的习惯。

突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办了。

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还是玄武做错了什么。

他们做得到底对不对?

*

玄武沉静地默默打量着她，女孩儿脸色忽而苍白忽而绯红，心里一定既慌张又无助。

让他忍不住神色牵动，有隐隐的一丝心疼。

给过他那样快乐温暖和幸福愉悦的女孩儿，怎么舍得让她这样惶恐不安。

他牵过她纤弱的手，按在自己滚烫的胸口上。

吻上她白皙的额头。

“叶游，我们订婚吧。”

“婚姻法规定，你必须满20岁才能结婚，我现在没法娶你。但是再过几年，我一定会。”

南宋宁宗嘉定时下令：男16岁、女14岁属嫁娶之期。到了明，清两代，法定婚龄都是男16岁、女14岁。民国时期，国民政府在《民法案属编》中则规定为男18岁、女16岁。但那时均未采用实足年龄，所以实际上婚龄还要更低一些。

玄武脑海中已经设想过无数次，如何能早早娶了叶游。

但是法律不允许，即使办婚礼娶了，婚姻也无效。

而且两个人现在还在读书，尤其叶游，太小了。

她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份惊世骇俗。在同龄人中间，陡然成为一个有夫婿的女孩儿。而且她的身体，还不适合孕育孩子。

她自己，还是个像孩子一般，被玄武疼宠的人。

订婚，是这段感情必须、马上要做的保障。

*

没有经历昨晚，玄武还不敢确定要向准岳丈叶教授提亲。

别看叶教授脾气温和，但他那样的读书人，性格很坚毅、认死理。

他听闻叶教授在与叶游母亲离婚后，近15年不另娶妻，老派知识分子的观念传统可见一斑。

他没把握往那枪口上撞。

而一直以来，他以哥哥的身份亲密照顾叶游，也是被叶教授默许了的。叶父忙于俗务、既清高，又要赚钱养家，但也不愿没有亲生母亲的叶游受委屈。

日常有玄武陪伴照顾，他还是认同这份感情的。

何况在叶教授眼里，玄武优秀懂事性格沉稳，向来对叶游发乎情止乎礼、从不逾矩。（当然，那些逾矩的时候，两个小人儿谁也不会告诉他……）

所以之前，玄武也很满意和叶家这种有分寸的关系。

但经历昨晚，订婚可以提了。

为了家族名声，也为了叶游未来的幸福考虑，保守传统的叶教授就会、也会、必须答应。

只要叶游不反对。

叶游会反对吗？

他目光沉毅地落在小游儿幼嫩的脸上。

这个他从小“养大”的姑娘，一直对他事事听从，不会反对吧？

*

玄武起身，给我掖好被子，吻吻我的脸。

语气无比温柔，“你再睡一会儿，好吗？”

“我叫他们送早饭上来，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我摇摇头。

他嘴角牵动，甜腻地笑笑，穿衣出去，关上门。门外，他打电话低低地吩咐着什么。

我太累了，真的在暖暖的被子里小睡了过去。

*

再醒来，是被玄武亲醒的。见我睁眼，梳洗过的他用指肚揉揉我的眼角。

“起来吧，太晚了，先吃东西再去洗漱。不然早餐都凉了。”

床边，放好了他给我挑的衣服。我穿衣，他站在我身后，修长手指张开，欲以五指为梳，整理我的头发。

昨晚，最初，就是这个姿势。

可是，我却被他那样……

一种莫名奇怪的记忆涌来，我本能地偏头，避开他。

回头，见他眼眸里陡然现出一丝惊愕，似是没料到适才亲密被昭然拒绝般，意外。

我回头，心中思绪混乱。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在身后牵过我的手。

紧紧地跟我十指相扣，掌心又热又暖。

“走吧，先吃饭。”

*

游园，原来很大。

一年之前，及昨晚，我都只来过这儿三间卧室的正房。

一年多前第一次来，它还只是雏形。没想到一年之后，已经按玄武设计图规划的布局，全建好了。

游园内部房屋错落，动静起居分布有序。

这一字三间正屋的建筑，其实只是园中一角。卧室为其中最静谧之地，曲径幽深、闲人免进。

园中有餐厨之地，面积也不小。

另外还有书房、舞蹈活动室、健身房……

餐厅一面处于一片嫣红花海之中，有落地玻璃墙面的另一侧，可观下面度假村层次错落的山景，很美。

厅内硕大长条木餐桌，已摆放整齐很多餐盘，还是热气腾腾的。里面的菜式琳琅满目。

有我爱吃的细汤面，粉丝汤，虾仁、鲍鱼、鲜肉蚕豆、雪菜肉丝、白肉、豆腐千张、各种浇头，小笼包，还有鲜肉馄饨、刚刚出炉的苏式小点心。西餐的牛奶、面包也应有尽有。

我真的饿了。

坐下便慢慢吃起来。玄武在一旁，不时地把我爱吃的推到眼前。

可我只有一张嘴，真是吃不过来的感觉。

汤面吃了半碗，又去舀两只小馄饨，再去夹一只小包子。

肚子真的好饿，我吃饭也慢，细嚼慢咽直到半饱，突然发现，玄武……

怎么都在吃我剩下的东西。

我吃剩的半碗面条、剩的几只馄饨、咬了一口又不想吃的鲜肉小包子……

我有点发呆。

他从汤碗里抬起头来，对上我的眼睛，也是沉默地一怔。

*

看他吃完。

一个问题该不该问，我脑子里斗争良久，还是问了。

“我现在、能回家了吗？”

其实，我有准得要命的预感，玄武肯定不同意的。

果然，他抬眼定定地看我。

“离过年还有三天，我们在这里住吧。”

“之前放假那阵子，我一直在忙公司的事，都没时间好好陪你。”

他瞥见了我即将出口的不情愿，又道，“三十早上，我跟你一起回去、过年。好不好？”

拉过我的手，放在他掌心里笼着。轻轻呵着热气。

“你家里老房子背阴，你的屋子白天也很冷。这里，都是我设计的，整天都是暖融融的。”

“可是，我还有寒假作业，学习怎么……”

他笑了，如得逞般的得意。

“这儿都有。”

*

我被带到一间二层楼的书房，的确如他所说，室内很暖，和家里那种靠烧一个电暖气片和一个炭盆采暖不同，这里所有的空间，都暖意融融。向阳一面，几乎整个墙面都是大大的落地玻璃窗，将所有阳光热量吸纳不漏。

有几个大长条一字型书桌，布置得或高或低，无一不在阳光之下，或坐桌椅或席地而坐，读书作画皆可。

在这里晒太阳读书，都是极暖极好的。

用了那时极为先进的双层中空玻璃窗，提升保温性能。玄武对建筑材料也有研究，游园建筑所有外墙厚度，都超过地区标准，用了保暖砖。

屋顶铺设太阳能板，蓄能、供电供热。

所以，建筑不只保温，还环保节能。这个理念是他喜欢钻研的建筑基础之一，没想到后来，竟然是中国二十年建筑业的拥趸和基本。

*

玄武引我走向一侧书架，在上下左右层一众建筑、电子、管理、工程、科技书籍杂志里的中间一层，居然是高中一至三年级全科的课本、作业练习册、教辅。

天啊，他连这个也准备了！

看来，真是在这里学习都没问题。

连家教老师都配了，就是他自己。

*

我站在玻璃墙边，眺望山下色彩斑斓的景色，全身沐浴在阳光下，惬意地伸了个懒腰。如同森林中贪睡才醒的小精灵，吸收了天地灵气玉露一般，仿佛突然间就恢复了活力和生机。

身体的酸软疲乏，改善了好多。

也许，是这如仙子般的蹁跹身影，在阳光下被镶上一层金黄色温暖的璀璨光边，耀眼、夺目、灿烂，身后那少年的眸珠，也被映照得金灿灿的。

玄武从身后走来，轻轻抱住了我。这次他的举动不那么突然，似是怕吓到我一般，十指温柔地、小心翼翼地在我腰际笼着、慢慢收紧胳膊。

他带着热度的唇瓣贴近，若有似无地碰触着我的耳垂。

“叶游，这个新年，我们订婚吧。”

“纳吉，下聘礼，我送你家一套新房子……像这样漂亮、舒适、暖和的新房。你劝你爸爸搬家。好吗……”

“老房子就留着……我以后把那条街的地皮买下来……”

“我们两家的老房子都留着……不拆……等以后我们老了，手牵着手去逛……”

我的身子僵了僵。

订婚? 结婚? 我还不到18岁。

虽然，玄武是我身边一直陪伴我长大、像亲人般的男孩子。昨晚，他又……

但是，我……

我就要这样嫁人了吗？昨晚的事，我怎么跟爸爸讲。

我们这样……是对的吗？

*

怀里抱着叶游，玄武心口的热血沸腾着。

游园，是他少年时代为他们所筑爱巢的建筑设想极限。

这里一砖一瓦，一楼一阁，一步一景，无不是为了怀中这心爱女子所选所建。

未来，他还会为她建更美丽的家园。

*

清晨，在氤氲着凉薄雾气的冬日山间，早起的玄武，已经给苏秀丽打了电话。

“妈，”

苏秀丽刚醒。

“玄武啊。昨晚没回来？住爷爷那里了?”

“没有。我跟叶游在一起。”

“哦。”她漫不经心应着。

“昨晚，她，已经是您儿媳妇了。”

什么？苏秀丽这下顿住了，脑海里念头一闪而过，几乎是惊得从床上跳起来。

“你！…… ”苏秀丽又惊又怒。

儿子20岁已成人，可叶游还不到18岁，未成年。还是个高中学生。

与未成年人发生关系，有触犯法律之嫌。可儿子倾心叶游多年，又是少年血气方刚，少年男女日日这样朝夕相处，难免情不自禁，这是早晚都会发生的事。

事情已经发生了。当下，只能帮着儿子解决了。

良久，她才慢慢缓和了情绪。

儿子商场独断，先斩后奏已经成了习惯，这种事干得还少吗？

他要按自己的意愿娶妻，又怎会例外。

这是完全不再给任何人拆散他们的机会，直接先将生米煮成熟饭。

*

“叶游怎么样? 她，也愿意？”

“她很好。”

玄武微微一笑，昨晚，实在妙不可言。顿了顿，“订婚，她没有反对。”

“你们现在在哪里?”

“游园。”

年轻的儿子，语气冷静沉稳，毫无一丝惊慌。

“您放心，叶游还小。我们还要读书，暂时不会要孩子，我有分寸。”

“那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明年暑假前，带她出国。”

“年后，我要订婚。”

玄武的安排无一不显示着深思熟虑，“妈，您最好今天就去叶家，向叶教授，提亲。”

苏秀丽嘲讽道，“哦 ? 终归是你也害怕。先做了这事，自己倒不好意思去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叶家那么传统，比较讲究。” 玄武笑笑，“ 妈，我才不怕。我爱叶游，我要了她，自然要娶她。就算叶教授不同意，我也会娶。”

这事，一路看来，苏秀丽相信儿子说到做到。

便也不再纠结。儿子把事情做成这样，自是已经没有其他退路。便答应当天就去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