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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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侣死讯,她不想活了】
新闻:
“2012年9月28日……赫尔托斯克号,在亚得里亚海西海岸130海里附近……发生爆炸……沉没……包括船员在内的37人……均身亡。……目前,海面已打捞起多具人体残骸……尚不能确认遗骸具体数量。……”
廖嫋只觉得自己眼睛一盲……
什么都看不见了。
玲珑姣巧的身子,这样软软地倒下去。
一众人都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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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丰集团CEO、董事会主席、总裁南志林眼睛都红了。
南正安,大家尊称“南哥”。是他的亲哥哥。出身陕西农村,从底层的夜总会马仔白手起家、如今经营跨越国界,才33岁的商界大佬,在意大利境内海域遭遇爆炸沉船事件,意外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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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家,最早有很多不能见光的生意。用了五年时间才逐渐漂白。这次,南正安本人出马,也是要去解决事情的。
但,没想到噩耗传来。
与其同行的两位属下,一同意外罹难。
短短几年建造的商业帝国,就这样非常意外的、毫无交代地,交到了其弟弟、二十六七岁的南志林手里。
这几年,南丰集团上上下下均已如南正安所愿漂白,下属各个行业均走上正轨。本业的科技与制造业利润颇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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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正安的妻子廖嫋,29岁,已结婚4年,俗称嫋嫋嫂嫂、嫋姐、廖总。
她负责南丰旗下双水集团。营收利润占南丰半壁江山。
双水集团,现在也已集团式运营。除了原有的生物科技有限公司,其生物制药产业一条链发展迅猛,创造利润之外还有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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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嫋金融业出身,曾任职外资银行。她还是对本职更有兴趣,两年前新注册的双水金融投资有限公司,旗下理财和私募产品,借着奥运后基建的浪潮,目前年度利润竟然与南丰母公司齐头并进。且借着国家金融开放大势所趋,明显增速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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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丰和双水,已经变成了联为一体的大型集团。
南志林。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四年。大学毕业前就参与南家生意。跟着哥哥南正安耳濡目染、被言传身教的近五六年,掌握高层先机、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本就智商情商皆高,各种能力都在飞速蜕变。
但是,就算再成长,现在这么年轻的他,真的有能力完全担负起这个商业帝国吗?
男人悲伤到极点,反而不会流泪,只如塑像般,静止不动地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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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南正安嫡系旧臣薛志刚等人,在外忙活了一天,安排好其他相关事宜,再齐聚他办公室时,看到的南志林还是一动不动,静默的。
“志林总,你交代的都安排好了。”
“爆炸事故原因,官方还在调查,我们在等正式新闻发布。”
薛志刚附在他耳边,又补充了一句。
“嫂子醒过来了,不过不接电话、不想见医生。”
“知道了。”他的语气里很是沉重。
现在,他的确不是那个可以去劝慰别人不要伤心的人。
眼前有一堆事要等着他做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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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林沉默的目光,环顾面前的八九个人。
昔日哥哥的几大金刚,除了左膀大管家曲丛生已离开去了美国定居,其他都在。目前,目光炯炯,都落在他身上。
是了,没了哥哥,他是那个,挑起这一切的人了。
“南哥的消息已经告诉他们了……”
“目前,下面陈刚……”
另一人补充,“还有江西左五玉……”
“还有上海张天宇、乔科,他们几个明显表示想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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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是了,这些跟哥哥的人既往都不把他放在眼里,现在哥哥不在了,蠢蠢欲动第一件事就是要甩开管控。
他们不怕他。也不服他。
没关系,今日南丰完全不需要这些鸡肋的牵扯。既往哥在,对方也是念旧情,羞羞答答藕断丝连。现在,这些不清不楚,断了地好。
不仅这些要断。按他的意思,既往脉络中无关紧要的旁枝末节,皆可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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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政部另外汇报,已派出代表去意大利,核实确认事故原因、出海船客姓名,获取事故证明死亡证明其他文件……
公司高层在海外事故中遇难,媒体宣传部要关注针对集团的、此事引起的其他负面消息……
他大致说了几项事,众人一一记下。这几年志林总是名符其实的集团二把手,行事做派最像他哥,南丰上下无人不服。现在南哥不在,自然是他接过大局,没有一个人会有异议。
零零总总,一一落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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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薛志刚,面色为难地奉上另一条消息,是他和财务总下午梳理出来的。
“南哥一半的资产,以及参股企业董事会、股东的投票权,都在嫂子那里……
“嫂嫂……”
是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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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家两兄弟,明面上见光的南丰旗下资产基本四六开,而南正安本人那些在国内没有公开的私产,婚后早签了协议,这两年陆陆续续转移到爱妻廖嫋名下。
南正安,这个出身于中国的传奇人物,除在国内创办南丰集团外,一直在幕后隐身运营跨国产业,海外资产主要集中在英国和美国,以房产、企业资产股权为主。其海外资产的情况只有他本人知晓,现在都不能统计。后续需要逐步去查询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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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算,南正安名下一大半的国内资产都在廖嫋身上,还有另一半随着南哥的身故,也将按遗嘱逐步转移到她名下。必须要做财产集中和保全。
另外,廖嫋也是双水集团的董事长。旗下子公司涵盖医疗、生物科技、金融。这是巨丰的另半壁江山。
若她离开巨丰另嫁,试问就光这些资产,哪个男人会不垂涎三尺,想接手?
而哪个男人接手了,不对巨丰有非分之想?高层一定动荡。
一旦分家,就是集团全盘发展的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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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皆沉默下来。这份事业,他们均是跟着南家兄弟俩这几年一起拼出来的,尚没有太多时间去为南哥出事伤感。
现实的问题是: 领军人走了、走得突然。这么大个帝国,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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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廖嫋没有上班。这种情况以前也有。
非常时期,大家知道她要静静。
她用了多年的秘书、双水行政部经理陈琳协助处理了一应杂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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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林被埋没于突发事件引发的波潮中。接到南家现任管家权涛打来的电话,已经是第三日下午了。
正在会议室的他听完,几乎是瞬间站起来。
她不吃不喝,据说还不睡。这已经第三天了,精神状况很差。
电话里,权涛直接下了结论,
“她想绝食。”
挂了电话,志林对着面前的众人。
神色凝重。
“她在绝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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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死】
志林开车,去了西山别墅。
这是哥去年买的,只为他们夫妻俩住。
过去经历了太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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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山,死了安立东,埋了克苏托,哥觉得忌讳。那处,现在是做为一个南氏历史建筑的存在,以山庄的形式对外经营,也养了一些兄弟。
贡院10号,位于市中心的豪宅小区,她也不爱住,嫌人来人往、装修过于纸醉金迷。
东单那套南哥给她未婚时买的房子,现在直接给秘书陈琳和另一个女孩当了宿舍。
她跟哥更喜欢呆在这个西山新置的房子里。面积不大,500多平的独栋,环围1000平的花园。种了很多花,她很喜欢去打理。
她的确是个简单单纯的人。哥那么宠她,从来也没见她提过什么物质要求。想要不想要的,她不说不要求,哥也都主动给她。
只有这栋别墅,她大概是真心喜欢。看房的时候是她拉着哥去的,这个略显僻静的楼宇,是她选的。哥什么都依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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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林推开门,看见那个沉默的人影。
女人就这样坐着,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坐了千年。
原来用过的英式全能管家曲丛生走了,时局已太平,哥也适应了中式住宅和管家方式。这座别墅的安保家政,都是自家公司的人。
他进来时确认过,从前天早上获知噩耗到现在,她什么都没吃。并且,水都没喝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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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晚上10点,房间里没有开灯。
他走到她面前,借院子里的光照,看见那张憔悴的小脸,上面依稀还有未干的泪痕。
他开了灯,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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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伤心,他能体会。
只是,他不像她这样,用眼泪、用这样的方式宣泄。
这几天,他都在用忙碌、用布局、用筹谋消化着这份失去血亲的痛苦。此刻,看见面前的她那样憔悴,他也不想让她再哭。
“下楼,去吃点东西。”他语气温柔地打扰她。
女人看了看他,看着这张和南正安极为相似的脸,灰朴朴的眸珠定格、停顿了好久。最后,眸子里又涌出了晶莹的泪珠,又落下来。
那消瘦小脸上落下这一串串的泪,像一个个小鼓,击打着他的心。
不由自主地,他干净修长的指抚上她的脸,想为她擦干眼泪。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温柔抚摸,他没想到,皮肤竟然那么滑腻。
可是,嫋嫋扭头,避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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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林的手指停在那处,这暗暗的拒绝没让他太不悦。他站起来,拿起刚才端来的水。
像哄孩子一般耐心。
“不想吃饭,喝点水好不好?”
“别管我。”
女人启唇,从那干燥得有点破皮的嘴唇间吐出字句。声音,像破碎般地沙哑着溢出。她的眼神是空洞的,黑眸像被什么遮住了一般,毫无灵气。
“你这是在干什么?”
志林语气不敢大声,也不敢责问。
尽量压低了声音,说些别的,想把她从那单一沉浸着的情绪里,拉扯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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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佑和尊天,你不管了嚒?”
廖嫋不能生育。三四年前,南正安大力投资生物科技和医疗,用辅助生殖方式,将二人精子卵子的受精卵由他人代孕而生的两个儿子。
取名南博佑、南尊天。
现在两个孩子不在这里,因为她情绪不稳定,被南志林转移去了别处照料。
“双水那么多事情,你要撂下了嚒?”
看着女人麻木着没有一点儿反应的脸,他即使有点儿急了,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又弯下腰,压抑着内心涌溢出的深情。
“我还在。”
“我们,还都在。”
随南哥打江山的兄弟们,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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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温柔的话气对女人没有一点儿用。
她用小小的一双手掌捂住自己的脸,“呜呜”地又哭了起来。
这下志林束手无策。越看见她哭,心尖上越疼。可是又劝不了。看见眼泪又顺着那些指缝往外溢,他内心的酸软简直快收不住了。
“好,我不管你。”
没来由的,志林心里涌起一股烦躁气。
可也知道现在跟她说什么都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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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慰? 没有用。
接受现实,需要时间。这样的情绪只能她自己慢慢缓释。
他仍是语调温柔。
“那你自己安静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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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楼,吩咐家政准备好随时可吃的餐食。这几日厨子根本无用武之地,听他吩咐,赶紧又做了几道她平日爱吃的菜。
又叮嘱安保注意。她现在这样不稳定的情绪,万一一个念头起来出门,又不知跑到哪里去,怎么找?
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稳妥,又加了几个人,把院子四周都安排了一遍。
把她看住。
脑海里回想起那年她在新疆出事,哥不眠不休地守了她几个月,人才算活过来。有这个前车之鉴在,目前再小心些也不为过。
他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大房子,再想想,还是觉得不妥。这里处处都有哥的影子。她呆在这里,岂不是始终触景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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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年,他也置了一个农庄,比阳明山布局小,但比这里大。
几个电话,风行安保公司即使在夜间,也瞬间忙得团团转,开始调动人手。
西山别墅和云梦山庄,通通都要加人。而且要的人还不少。这样大规模的人员安排,确实还是第一次。那个服务南家好几年、了解南家情况依然甚是纳闷的安保老总,从南丰高层透露的口风看,加这么多安保,其实只是为了守好一个人。
就是那个刚刚当了寡妇的小嫂子。
可这是为什么啊?
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不久后的某天,当他收到命令要调动3倍于今日的人力时,才知道自己想错了。
他接触过是心里有数的,比起出身草莽却为人谦和的南家老大南正安,这位老二南志林别看是名牌大学读书人出身,行事做派却比老大更狠厉。
现在老二成了当家人,他哪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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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林等把想到的一切都安排好,已经是又一日凌晨了。
楼上她的房间,依然一片死寂。厨子在厨房温好菜,已经一遍一遍,而她,这几个小时,还是没下来过。连水都没喝。
累了这好几天,志林的眼睛也有点干涩。身上也甚是疲惫。因为一直想等她下楼,便没在楼上任何一间客房睡。
他脱下外套,斜倚在沙发上盖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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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志林是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的。9点,安保公司过来人员交接,也换了几个人。家政见他在客厅睡着,并不敢进来打扰。
他出门看了看,人员、岗位都符合他的要求。
吩咐家政准备餐食,他上楼。
还是那个房间,他惊愕地看见,女人还是昨晚那个姿势,一动都没有动过。
他慌了神,走上前,看到是一张憔悴、失神、苍白到极致、毫无生气的脸。
从这张脸上,你可以清楚地看到什么叫做“泪已流干、肝肠寸断。”
整整三天,她已经72个小时不吃不喝,只不停流泪、一味沉溺于伤心之中不肯自拔。这是要逼死自己的节奏啊!
志林有点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