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我要继承你】
船一靠岸,公司负责海事的经理躬身请他上船。他进到内舱那扇门前,摆摆手让开锁的人出去。
他想起,当初哥也是费尽心机,才让她从前夫那里回到身边的。
聪明又狡猾的女人。
若不是爱上一个人,不会听他摆布的。
好,很好。
沉默男人的脸色一直阴沉着。
嫋嫋嫂嫂,我该摊牌了。
*
他不知道,跳海未遂的廖嫋在舱里已经崩溃了。
那是一个绝望的人明明抓到了救命稻草,却被瞬间夺走的感觉和恨。
……
这是冰然号!十年后重逢的那一年,南正安送她的礼物。
这艘船。
她就想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坐这条船去海里陪他!
这样,他们就可以一起在海里,在另一个世界好好活了。
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伪装和计划,马上一切就要如愿结束了。
命运特别会开玩笑。
她,在最后要跳的刹那,被抓住并且锁在了船舱里。
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一个人远在大连。
是谁阻止了她?
为什么这样做?
她好不甘心,也好愤怒。更是好恨!
是谁?是谁?
你给我站出来!
啊!——
花了那么长时间,去掩饰内心的悲伤和痛苦,只为了此刻能如愿以偿。
然而,不能。
那些失去他的悲伤和万念俱灰;那些曾被以伪装出的明媚、一次次示于人前的痛苦,此时从内心最深的阴暗角落,如藤蔓生长般地爬上来,缠住她的躯体挣扎不得。
这种绝望和无助,让她陷入了癫狂。
*
当她看见脸色沉暗的南志林走来的时候,情绪更是崩溃了。
亏得她之前那些好感!
这段日子都是他陪着她照顾她,无时无刻地在身边。她是懂得感激的。
可当她现在知道,夺走她那根救命稻草的人,恰恰是这个让她感恩的人时。
好恨!
*
这个处心积虑地防了她两个月的人。
最后时刻竟然赢了她。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心里的恶毒和失望,席卷而来!
*
她唯一的纰漏,是遗嘱应该让陈琳明天给他,就是在她跳了海以后。
命运的玩笑。
大概是陈琳工作忙得忘了日子,或者又始终记着她这个重要交付,今天,就抓紧把此事落实了。
大意啊!大意!
对于日期,她应该多叮嘱一句的。
不过现在顾不上追悔这个了。
罪魁祸首已在眼前。
*
“南志林!”
女人愤怒到如河东狮吼般,知道是面前的“敌人”坏了自己好事,气急败坏。
“是你!”
“你到底要干什么?!”
她一向知道,志林比他哥哥的性子可阴险狡诈多了。骨子里就没有那么宽厚。对人记仇,睚眦必报。
是他,原来是他。
一直各种阻扰,不让自己死。
怎么,是过往与他曾有新仇旧恨、如今想让她求死都不得吗?
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跟自己过不去,为什么?
*
仔细想想,这几年自己并没有惹过他,相处还算和睦。
现在,他是南氏的当家人。
她已经放弃一切遗产,把南家的资产还给南家。决定退出,决定离开。
为什么,他还要这样穷追不舍。
这次计划的失败,也让她认清一个现实。那就是,他不比自己蠢。只有他,正是他,提前猜到了她的真实目的。
*
并且成功地阻止了她。
她崩溃大吼般地发泄完,却撞进对方一双沉默犀利的眸子。那眼神里,有着她看不懂的东西。
那是希冀。
还有,渴望。
此刻心里的挫败感和绝望,不稳定的情绪让她没有办法再冷静思考那意味着什么。她心心念念地满是无法释怀的怨愤。
只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没有了,就想两手空空地遂愿。
可为什么! 就是不行 !
她愤怒得都没有力气了,这次不成,也没有精力再想下一个计划。
她疲惫地坐下来,对着敌人,语气平静。
“我什么都不要了。”
“他给我的,现在都给你。”
这是她人生中最后一次谈判。她赌上了除自己外的所有筹码。
“让我走好吗?”
*
这几年,她没再太理会面前年轻的男人。正安的弟弟。
因为是二嫁来到南家,也因南正安的专情,她在南丰集团事实上分了很多权,这个弟弟对她曾有诸多不满,甚至也有小冲突。
后来,她只是专心做着她自己。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是南志林心中珍藏的一个角落。如果不是这次意外,这一生那个角落都会被忽略。
她每一次会议上的发言,每次经营上的决策,每次媒体上的宣传,每次员工年会上潇洒自如又活泼可爱的调侃,那慧黠又惹人注目的点点滴滴,南志林都越来越在意,也都记下。
*
每一个那样的瞬间,都在他的心里。她活得那样热气腾腾又自信活力。
哥让她很幸福,把她养得很好。
那发自内心的微笑,似乎能点燃每一个处于黑暗中的心。
这些年,她点燃着哥。也点燃了他。
只是被他刻意压抑着忽略。
*
他沉默地看着她,心中翻涌冲撞着浓浓的爱意,但说出口的语气,却是那般平静。
“南家的女人只有一个。就是你,也只会是你。”
“什么意思?”
骨子里天真萌蠢的女人,完全不懂他从未表达过的心,是真的不明白。
“我哥不在”,南志林索性直白地一字一顿告诉她。
“你是我的。”
这句女人懂了。
这场她自认为是人生终局的谈判,太没有意思。
她赌上了除自己外的所有。
没想到对方要的筹码,却只有她。
*
“你疯了!”
像被点燃的爆竹,她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
可是比她年轻几岁的男人,相比之下却甚是冷静沉稳。
“南家的女人,兄死弟继。”
“你生是南家的人,死是南家的鬼。”
“什么鬼不鬼?!”
“你是法海嚒!”女人漂亮的杏眼一睁,脱口而出驳斥道, “胡说! 你有什么权利——”
“我哥死了,”男人的眼神,慢慢变得阴鸷,“我,就是规矩。”
“我继承他的一切,包括女人。”
女人有点气急。
“哈?!……啊?……”
“南志林,你以为你是谁?”
“你居然会——”
“三贞九烈跟你有关吗?”
男人随口反问着,脸上有毫不掩饰的嘲讽,“你上次再嫁时,前夫还没死呢……”
以前,他对她说话,一向一针见血地毒舌。
嫋嫋口才算好的。但过往交手过,也知道跟他吵架会吵不赢。所以一般不会花时间跟他对战。
*
“你!——”
被他一句话堵的,女人一时说不出话来。
男人还不肯罢休。
“想想那两个孩子,”他语气阴森森的。“你嫁我,我自然会把他们养大。全都是继承人。”
他眯长漂亮的丹凤眼,语气不无阴险地威胁着。
“可如果你走了,他们,该去哪儿?”
【所有人都闭嘴】
被押下游艇,再当天赶飞机、一路舟车劳顿的嫋嫋,再次被带回云梦山庄时,已是凌晨。
她好累。
没死成,又斗不过眼前之人。身上累,心也累。
可是,跟她一起进门的南志林,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进门,松了衣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几乎不想动了。
这一整天,从早上得知不好,立即飞到大连,又这么抓到她飞回北京,再开车来云梦。为保险起见都是他本人亲自出马,一直在路途奔波。
而南正安出事后,集团内部本来就有太多繁杂之事。挑大梁的他已是殚精竭虑努力应付。这一路上同时他的工作联络也不少,他也很累。
但再累,看见这瘫在沙发上身子软软的女人,脑子也瞬间清明、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对方突然无力地向一侧歪下身子时。
他惊惧地叫出她的名字。
“嫋嫋! 嫋嫋! ”
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完了! 她还吃了药!
旋钮着车灯的救护车把人带走去医院洗胃、治疗,又把人送回来,已经是第三日傍晚了。
那姑娘还没清醒,是医护用担架抬进那别墅里、非常简陋的一个房间的。
看着山庄内外庭方圆几处的豪华布景,金碧辉煌的大厅,和那间空无一物的卧室,医护觉得这装修配置蛮奇怪的。
还有,在偌大的几层内外庭院里,已经晚上八九点了,到处都有一大堆工人在探照灯下各种热火朝天地施工,他们就觉得更奇怪了。
不过,这是院长交代的事,什么都不能多问。
事后,当从只言片语蛛丝马迹得知,这家女主人是自杀专业户,且是多次差点得手的惯犯,他们才有所理解,24小时小心看护完全不敢马虎。
嫋嫋再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九日。
输液、医疗护理设施,在她醒来后能下地、正常走路后的不久,就全部撤了。医疗人员也都走了。
整个房间,和上次一样地家徒四壁。
她终于下楼,想看看外面的一切时,惊讶地发现,云梦山庄的变化好大。
一楼。她发现厨房都空了。整个厨房连个盘子都没有。台面光秃秃的。
安保系统肯定升了级。
这处产业,原本南志林是用于田园休闲的,现在更像是一个现代化的……。
牢房。
从开车进来大门、一路的枫树大道,路边竖起了好几个摄像头。不止这条车道,外层、……中层、……直到内庭的三大部分院落,都新安装了不少。
内庭的围墙,原来就不低,现在又加高了至少半米。而且砌得比以前更厚实。
那道曾被两个壮汉看守着的小门,现在安装了一扇厚厚的大门。
这个200平左右的内庭,现在没有安保了。这些人都只能在院外。院门设置的指纹锁,只有被允许的个别人可以打开。
鱼池和温泉又被抽干了水。
显然是防范要跳海的某人。
那天从大连回来的一路上,南志林都没对她笑过。
她的一举一动都受他严密监视。
哪怕是在机场、机上用洗手间。
即使如此,她依然在跳海未遂后,成功地吃了药。
她之前用两个月的时间去伪装,骗过了他,也骗过了众人。
短时间里再做任何伪装,让他相信。
太难了。
她被打上“不可信任”的标签,被囚禁了。
而且,她也终于知道了他这么穷追不舍的目的。
这个男人,想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