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1

 

最近二十多天，廖嫋日渐消瘦，显而易见地憔悴。

小心翼翼好好养了一年这朵花的南志林，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嫋嫋的确是第一个怀他孩子的女人。

当年他玩归玩，被廖嫋拉到哥哥面前让他负责的那个怀孕女子，肚子里的娃，真不是他的。这点他心里有数。人家赖他，他就想办法做掉了。

他没想到，女人怀孕会这么辛苦，这么憔悴。

看着那小得巴掌大的脸蛋，忧思着心事重重，吃点东西就哇哇吐的女人，他的心早就疼成了一团。

可惜啊，他南志林要是知道，廖嫋满脑子都是怎么做掉他儿子的心思，还会这么心疼吗？

南志林急得团团转，每天最关心的就是，嫋嫋今天吃了什么，吃了多少。

一旦听到吃得少，就浓眉紧锁。

但却毫无办法，能给她狠心灌进去吗？

唉，愁人。

*

双水药业旗下的生殖医学中心的医生非常专业。

他们不仅关注孕妇生理，还关注心理。

其中的陈同光医生是最有名的，被派来专门照顾南家这一胎。

几年以前，廖嫋去医学中心取卵冻卵，是他经手。

为南正安秘密找到代孕的人选，并安全生产下两个健康孩子，也是他承办的。

当然，南正安不仅给他一大笔钱做回报，事后还大力提升他的职位。他现在是仅次于院长之下的正主任医师，也是最有可能继任院长的人。

南正安为了此事封口，花了多少钱、肯付多少代价，他全知道。

如今南志林把他找来是为了什么，他也很清楚。

上任南家当家人，爱这个女人到何种地步……

而现任，对这女人的爱，也毫不逊色……

如果，再取得现任南志林的信任和好感。他的地位，更稳了。

*

他精明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廖嫋。

她心事重重，显而易见地营养不良和神色憔悴。

他询问了她以前的食量和现在的食量。

做了下比较。

又给她做了全面的身体和指标检查。

肠胃各项功能均好。

她这样不明原因的消瘦，在孕妇里面很少见。无论如何，为了孩子，母亲都会比平常多吃一点。

拿着一摞检查报告的陈医生，对比着哪哪儿都健康正常的指标，陷入了沉思。

终于，不久后，他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

*

做为一个外人，他还没蠢到立即拉着南志林，告诉他这是心理问题。

“你女人不愿意要这个孩子”，所以她减少饮食、忧思不安，你要怎样怎样的地步。

他若敢这么说，疼媳妇的小南总估计会让臧毅把这混账东西揍一顿，直接赶出门去。

首先，他要获得南志林的信任和好感，才能让小南总相信自己的话。

陈医生很快就开了肠内输液，高浓度、大剂量的营养液，除了正常营养成分以外，还含有糖、维生素、电解质、微量元素等多种营养物质，可以完全满足患者日常所需。价格昂贵到每日两万。

反正南家有钱，不计代价。

*

才输液了两天，廖嫋明显地脸色、精神都好起来了。不得不说，人体和现代医疗药物作用的对抗，很是无效。

这输液很管用，不仅恢复了她的体力，让她的胃口也好起来了，想吃饭了，饭量基本恢复了以前的水平。

南志林大喜之下，将陈同光简直奉为神医。

人生老病死皆有无奈，可神医难求。南家有这么个人才，自然要委以重用。

南志林也是个性情中人，爱惜人才，惺惺相惜。要请陈医生吃饭。

席间，陈医生让南总屏退众人。

问他。

“南总，您信不信我?”

“这还用说，当然信！”

陈同光附耳，跟他说了些话。

*

那夜，看着床上熟睡的女人。

南志林既恨得牙痒痒，又心疼得眉眼扭曲。

他爱恨交加地盯着她好久，最终也是唇间一声轻叹，将她拢入怀中。

*

廖嫋完全没想到，自己刻意为之的减少饮食、让机能衰竭，这么快就被医生解决了。

但是，因为这场折腾，她确实出不了门了。情况，几乎又到了年初那次她被囚禁的地步。

她也不能上班了，也不能去上课。确实也是她把自己作得太狠，这段时间体弱、没精力了。

所有人都在外院进不来，内庭只有照顾她的一个家政大嫂。陪她做家事、说说话。

南志林每天早出晚归、下班或去大学上完课就回家。但待她极为温柔体贴，像是熟悉了她的套路，无论她怎么找茬，他的情绪都丝毫不见有异。

*

除了陈医生，没有外人能见她。

不过几日，她就发现，这个陈医生，可能是自己实现计划唯一的契机。

陈医生每两日上门一次，给她检查身体，来时，都会背一个挺大的药箱。

有时，药箱就打开着，里面有很多药物。

嫋嫋装作不经意问他。

陈医生你从哪里来，是看顾我一个人嚒？

他说，哪里。

我很忙，很多人家像您一样，需要我上门照顾。

有的是安胎保健的。

有的是产后护理的。

有的是流产照护的。

还有的是产后抑郁的。

这些人家都需要医生上门。在您这儿看完，我下一个要去北苑呢……都提前预约好的……

陈医生说得漫不经心。廖嫋却听得很是认真。

*

陈医生一般检查中途会离开，从内庭出去，在外院一个文印室打印下载报告。他的药箱就会留在房间里。

这一次，嫋嫋打开他的药箱。

果然如他所说，这个药箱里的药，简直是琳琅满目，涵盖了生殖医学的全部。光药盒就有好几十个。

嫋嫋耐着性子在里面一个个翻找，果然找到了一个药盒。

米非司酮片。此药主要作用是松动和杀死胚胎，使胚胎死亡后萎缩并从子宫壁剥离，是一种孕激素拮抗剂。

生殖医学专业的医生，随身配这样的药物，再正常不过了。

嫋嫋向窗外看了看。陈医生应该快回来了。便把药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版药，一边观察楼下院门，一边抠下来几粒药片。

迅速地把药盒装好放回，混在那几十盒里面。

把药片拿纸巾包好，放在床头柜抽屉的角落里。

*

当天晚上。

等怀里的女人熟睡。男人下床轻轻拉开那个抽屉。用同样的一团包着药片的纸巾，换出了抽屉里的那团。

做完这一切，南志林坐在床边，看着女人。

*

她不肯结婚，不要他。

现在又对无辜的、那小小的，他满满爱意凝成的结晶下手。

你，你这个小毒妇 !

他绝不会再大意了！

当陈同光告诉他，她不想要这个孩子时，他是半信半疑的。

他信任陈同光，但更信，他爱的这个女人！

陈同光做了这个局。

引她拿堕胎药。

而她，果然拿了！

曾经，他用千军万马去防范她寻死离开。

在她的温柔乡里许久，他竟然忘了，这个女人，是值得他动用那些兵马的。

*

她是双水制药的CEO。是药企的总裁。去实验室视察、参观、……行业交流、看样品……员工座谈……

她只需略施小计。

放她在外面，她若想用药，什么药或者原材料药粉、药剂到不了手里。

她那聪明狡猾的心机，竟敢用在他身上！

用在他南志林的儿子身上！

她怎么敢的。

志林心里好恨。

他从来不是宽厚的性子。

阴狠、报复、腹黑、算计、小气。

在她面前，他刻意收敛小心翼翼，做了不是自己的自己。

然后呢……呵呵……

男人嘴角扬起，残忍地笑了。

*

现在你拿到药了……

我看你，到底会不会，吃下去……

他搂着怀中人，连亲吻的口型都有些咬牙切齿，但触及她时，又不敢用力。

*

第二天，药还在。

第三天，药还在。

第四天，药还在。

这样每天数着日子水滴石穿般的煎熬，让小南总，又对下属毒舌苛责了起来。

不明究竟的一干人，实在想不明白，前些天那常笑得合不拢嘴、即将抱得嫂嫂归的小南总，怎么又性子冷酷了起来。

盛楠总进他办公室，是想说婚礼筹办的事，居然被一个文件夹砸了出来。

“结什么结?！”

“取消！”

盛楠哑巴了。这是真的嚒志林总 你别呀 上次你不是还一脸傻笑跟我说 去怀柔那个度假村环境好，我都快下订单了 咋今天您就又要取消婚礼了?

盛楠不敢问。

灰溜溜地出来。

盛总你想想，他不冲你发火 不冲你们发火 他能回家给他女人一句重话嚒 说一个重词嚒。

*

廖嫋确实在犹豫。

没有药的时候，她是在焦虑。怕拿不到药、错过了药流最好时机、后面月份大了不好处理。

有了药在手，她就开始犹豫了。

她回想一下，南志林这一年待她的点点滴滴。

从南正安出事，他就守护着她、采取一切保护措施怕她寻死。

后来她骗了他去大连跳海，他又把她追回。

她吃药自杀，又被他送医抢救回来。

算算，他救了她三次。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救了她三次命。这算什么大恩?

后来，他是很色，强要她、逼迫她、办公室胡来。可是后来也考虑她的感受，尊重她的想法依着她了啊。

南志林，他是很混蛋，他收了他哥那些黑色势力，或许还在私下胡作非为。可是，也不能抹去他自身优秀耀眼的光芒……

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

也是她的。

跟南志林相处到如今，廖嫋并不后悔。她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南志林。

虽然显得漫不经心、不热烈、不怎么投入感情，但这就是她目前的性子。

稚子无辜。这个孩子既不是错误，也不是耻辱。

她，真要杀死他吗？

*

可是，离50天，也没几天了。

如果错过这些日子。她以后会后悔吗？

假如她未来想离开南志林，这个孩子，怎么办?

她有了南正安的两个，再有南志林的一个。

三个孩子，会让她与南家纠葛一生。

自己，真的是这样的命运吗？

*

她在犹豫。

南志林也在犹豫。

重启的监控能清晰地显示她表情的纠结。

她这几天还不行动，内心的矛盾与不舍不甘交织，让盯着屏幕的南志林，那股子暴戾也消散了些。

这份犹豫，让他没法再咬牙切齿地骂她“小毒妇”了。

反而内心有点心酸。

你这个傻丫头，就这么不想要我 不想要他吗？我们一家三口 加上那两个小子好好生活有什么不好……你你你……好好的日子不过……这么好的我不要 简直是气死我了……

男人心里难受酸楚得、简直想嚎啕大哭一场。

又把那份心酸压了压。

哼！

我到底要一天一天看下去，你会不会吃药！

*

在那儿纠结矛盾的廖嫋哪里想到，那抽屉里、她现在碰都不敢碰的、恐怖的杀孩子的堕胎药，早被南志林换成了维生素片。

为保万无一失他哪敢掉以轻心，把真的药片让她拿在手里。

一个看不住就……

万劫不复。

他现在想看的，就是不知真相的廖嫋，会不会真去吃那药片。

这个实锤的吃药动作，就已经会让他肝肠寸断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