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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志林也是心思缜密精于算计的。
他和廖嫋斗智斗勇,向来能赢。
廖嫋吃药。
一定会在白天,在他不在家的时候。
一定会考虑不危及自己身体的健康,所以会在陈医生来之前的一天、或者半天。以便成功后去医院及时处理。
这么算,她可能吃药的时间,就在上午起床后的某个时段。
精确一下。大致可以定位那个时点。
南志林终于看到了令他肝肠寸断的一幕。
这一天,廖嫋拿出了抽屉的药,果断坚决地,倒了一粒进嘴里,喝水咽下。
南志林气得目眦俱裂,差点把监控笔记本砸了!
“你这个小毒妇!”
伤心、失望、痛苦席卷而来。暴怒的南志林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从没这么痛苦过。
如被千刀万剐。
如全裸置身于冰霜雪冻。
他不敢开车,情绪太暴躁了。给他开车的臧毅看着BOSS那骇人的、生硬似铁般紧绷绷、阎罗般的表情,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按他的要求把他快速送回云梦。
臧毅知道,一定是小嫂子惹事了。
他看着BOSS进入内庭,便与一直守在外院的权涛,站在一起。
“怎么了?”权涛问。
“出大事了。”臧毅耸耸肩,想起一路上志林总那隐忍痛苦又骇人的恐怖表情。
出大事了。
BOSS从来没这样过。
廖嫋吃完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着身体的反应。
一般来说,几个小时都有可能。
她翻着茶几上的杂志,打算读一会书。
南志林就是这时走入内庭的。
这男人进来时,她看了看,他表情冷静而沉默,似乎与平日不同。
男人走到她身边、坐下。
直勾勾的目光盯着她。
深黑的眼珠子寒光似雪,眸光锐利如刃。那傲气凛然的薄唇抿得极紧。刚才还是冷静克制的表情,此刻变得晦暗不明,仿佛根本无法压制心底里的莫名情绪。
廖嫋觉得不对劲,她放下了书。
男人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轻轻地拉进自己怀里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嫋嫋身子一僵。
以为自己刚吃下堕胎药的她,实在没有什么勇气,此刻去面对这男人。
这个时间段,他也不该回来。
*
男人只是轻轻搂着她,并不用力。身子微微颤抖着。
嫋嫋觉得有异。
只听见他语气沉闷地,问。
“刚才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她小声地答。
男人嗓音低低地、似是卑微怯弱地在颤抖着。
“是不是几个小时后,……”
“他,就不在了……”
嫋嫋闻言,身子一抖,如遭雷击。
*
她努力地从他怀里起来落地,离开他。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她看见男人那双沉默的眸子,内里的黑暗阴沉像龙卷风一般,狂暴地在双眸中席卷着。
“我……!我……!”
她是怕的。
虽然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但他的那种混不吝的狂暴不羁之气,向来也在她脑海里很有威力。
她不知该如何说。
她没有任何安抚性的解释。
她已经把事情做了,无可挽回了。
*
男人用可怕的眼神看着她。黑色眸珠里积压着愤怒、痛苦、失望、心碎,越来越厚重。
是那种让人看一眼就胆战心惊的。
“啊!……”
男人如被劲驽射中的狼一般嚎叫一声,像是被无尽的痛苦包裹,无法自控地,转身,到处想找客厅的什么东西去摧毁。
但他忘了,这里的家居,曾被他以她的安全考虑,早清理得空无一物。
他目光搜索好几遍,都没找到可以发泄的东西。
气恨至极,他解下腰间皮带,在茶几上抡起,将上面的东西全抡到地上,似鞭子似地一次次抽打桌面泄愤。
他的力道很大,茶几上的玻璃,被鞭击碎裂,发出很大的响声。
“啪!”
“啪!”
这是嫋嫋第一次见到,情绪这么失控的南志林。男人全力以赴的抽打,俊朗的面容狰狞,力量很大,她不敢靠近但也被他的暴戾吓到了,那一下一下的鞭击,是没打在她身上,但若她承受其中任何一下,一定会皮开肉绽。
她吓到了。声音带了哭腔。
“志林!……”
“志林!……”
“你不要这样!……”
她知道后果很可怕,也知道后果是要她承受的。可现在眼前这一幕,痛苦到如此疯狂如此激烈发泄的男人,真的不是她之前预见到的。
*
院外的权涛和臧毅听到里面她的哭腔和异常的声响,也是吓了一跳。
叫了声“不好!”,两人急忙跑进内院。
只见南志林疯狂地抽打着那木质玻璃的茶几,表面的玻璃碎如齑粉,那根结实的皮带,也快裂开了。
两人定睛一看,跪坐在不远处地上、只是吓哭了,但毫发无损的小嫂子。又心下一安。
还好,虽然志林总失控,也没伤到她。
若真伤了她,他自己还不知道得多么后悔……
*
看见他们,衬衣扣子都絣裂开了的南志林,吼了一句。
“谁让你们进来的?!啊!”
“滚!”
他狠狠一抡皮带,抽在了客厅的整扇落地玻璃上,幸亏是钢化玻璃,只是裂了。
那兄弟俩交换了个眼神,不敢不滚,但转身滚得很慢。都在想能随时转身、万一他去伤嫋姐还能及时拉开他。
毕竟他暴怒之下做出的事,伤了嫋姐他追悔莫及,到时候难受的不还是大家吗……
两个人这样闯进来,倒是让疯狂发泄过的他有了停顿,他喘了口气。
刚才那一下,手里的皮带已经裂了,他扔了它。
走到她面前,目光阴森地,落在她身上。
她被吓得脸上都是眼泪,惊恐地战栗着。柔嫩的小脸一片通红。
还是这么美。
*
南志林嘴角泛出一丝冷笑。仍是脸色铁青。
他真是忘了。
这是一个多么冷情又狠心的女人。
她能决绝地在十二月的冬季跳海、葬于冰冷的海水;能毫不犹豫吃下心脏骤停的致死药。
她怎么会不敢,去吃那么小小一粒堕胎药?
堕胎药又算得了什么?!
他目光落在她的小肚子上。
孩子还在。
看着女人被吓成这样,他心里又泛起一些酸疼。
刚才发泄过,他哪儿敢再吓她。回头真把孩子吓到了。
廖嫋看他的脸色,终于缓了缓。
刚才怕到极点反而不敢哭出来,现在他停手了,一下子就大哭起来。
“啊……呜呜……哈呜呜……啊啊哈……”
*
她这么一哭,男人心底里那股子暴戾,突然就放松了。
她哭得眼泪稀里哗啦,上气不接下气。
男人差点想伸手去给她拍背顺气。
但还是忍着,冷着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他还从没让她这么伤心大哭过,今天真是吓到她了。她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委屈地吼道,
“我就是不想要嘛!呜呜呜……我就是不想要嘛哈……呜呜!”
“我就没有呜呜呜……不想生的……呜呜……权利嚒!”
“这是我……呜呜呜呜呜呜呜……想哈……呜呜呜……要的吗?”
南志林的心里刚才有多气,现在就有多疼。
脑海里一幕幕闪过。
那些纠缠她的时光,哪一分哪一秒,都是刻在他脑海和生命里的东西;
那些强迫她接受他欢爱的日子。他哪次不是小心翼翼,哪次不是想让她欲仙欲死地沉醉。
是他强要了她,对她使尽一切调情的技巧和手段,一次次毫无保留地占有她的全部。想让她肉体记忆深刻地记住、离不开他。
他付出了全部的自己,深爱她、挽留她、占有她、要与她的生命融为一体。
可她,也就是这样的性子。
她不想要,就是不要,就敢不要!
才不要被他强迫!也不怕被他强迫嘞。
她骨子里不畏强权,不被欺压,更不想被人所迫。
用她的方式去反抗、去争取自由。
他爱的,不就是这样独一无二的她嚒!
世间唯有的她!
这就是她!
*
他叹了口气。低头蹲下,把她扶起来。
那兄弟俩看着这幕,相视一下,出门去了。
他抱她坐在没被碎玻璃溅到的沙发上。
笼她在怀里。
“没人逼着你要。”
“这是你的孩子。”
男人缓慢温柔地说,“他,来自于我这样的一个男人,对你真心真意的、全部的爱。”
他低沉磁性的沙哑嗓音,安抚了女人的情绪。她不大哭了,小声抽噎着,鼻子一吸一吸地哽咽。
男人拿纸巾给她一点点地擦干泪。动作温柔又疼惜。
“他,会有最爱他的爸爸和妈妈。”
“会有最聪明的爸爸妈妈保护他。”
“为什么不让他,来这世间感受美好?”
“他,长大后,还可以找到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他吻吻她的眼睛。
“像他的爸爸,找到他的妈妈那样。”
“你说,是不是?”
*
嫋嫋的心,被触动了。
这个孩子本来就是无辜的。
是她与眼前男人的,”感情”的结晶。
孩子有什么错。
是她自己,她自己一次次被撩起来的情欲征服,不得不去要的男人。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种天然的母性,被激发出来了。
这是那么多年,她与南正安求也求不来的,天意。
是啊,这是她的孩子。哪怕她不要南志林做他父亲,也是她的孩子。
是上天赐给她这一生的、宝贵的礼物。
可是,她做了什么?
她吃了药,把那孩子……
*
她想到这一点,撇撇嘴,哭得更伤心了。
“哈呜呜……可是……呜呜呜呜呜呜呜……他是不是……已经没了……啊呜呜……”
这下南志林真是哭笑不得。
心里酸酸的,有点欣喜,又有些好笑。
他想了想,还是先忍着不告诉她真相。
让这傻丫头,就这样对自己犯的错去懊悔吧。
凭什么刚才他那么伤心痛苦得快要死掉了,这丫头就能没心没肺地,对他儿子想留就留、想下狠手就下手。
就得后悔、吸取教训。下次做事前想想什么叫“失去了就不可挽回”!
“怎么办……呜呜呜”
“能不能去医院……呜呜呜……”
他静静地看着她哭。轻轻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她边哭,他就边温温热热地吻,可就是不说话。
直到觉得差不多了,再哭就伤到身子了。
才附在她耳畔,说。
“你吃的药,是假的。”
廖嫋哭得一顿、打了个嗝。惊讶地看着他。后者眸珠幽黑表情却清淡得、仿佛不是这恶作剧的始作俑者。
她清醒了,生气了。
*
他他他,这个混账东西!
她卷起拳头拼命地捶打他。后者任她作践,只把她搂在怀里。
她刚才,差点就着了他的迷魂阵。
原来这阴险的家伙,在这儿等着她啊?
她哭得那么累、那么伤心。
好家伙,他在这儿玩她呢!
“你这种阴险狡诈的家伙!”
“谁要跟你生孩子!”
“谁要你的孩子!”
男人明显玩了她理亏,不敢争辩。只好任由她攻击。
女人从他身上下来,小脸涌起愤怒,气恨至极地说,“你等着!”
“我总会打掉他!”
悻悻地上楼去了。
*
南志林一个人在沙发上,静静坐了会儿。
很久,似是无奈般、摇了摇头。
觉得人生如戏,实在复杂。这生活的剧情真是反转再反转。
上午他从公司过来时,一路上怒不可遏、暴狂不已。当时觉得自己被气得、几乎活不下去了。
但见到嫋嫋,就这么狠狠发泄一场,听她在怀里这样哭诉一会儿,又觉得活了过来。怒气顿消。
叫权涛带人进来,收拾了客厅,吩咐臧毅离开。这一折腾也是下午两点多了。
想想她还没吃饭,便吩咐厨房备菜,他下午也不回公司了,吃完饭跟她午睡一会儿,晚上再去大学上课。
刚才这一场大闹极耗精力,两人都累。
*
饭做好。叫她下来。她不理。
他上去,发现这家伙又锁门,估计还生闷气。
他忍了一会儿,找了备用钥匙,把门打开。这丫头还是一副气恨不已的表情、不理他。
这都下午三四点了,刚才大哭耗尽力气,还不吃饭,又饿坏了怎么好。
他被逼得又来了气,二话不说,把她直接抱起来,抱下楼,放到餐厅坐着。
*
“吃饭!”
满桌飘香的佳肴,女人置着气,连筷子都不肯拿。
居然还敢饿着他儿子。
这动不动就不吃不喝的毛病是谁惯的,不治住她以后怎么得了。
他气糊涂了吧。
谁惯的?
不就是你们南家的男人嚒。
男人的目光越来越阴沉。
沉默地忍了很久。
气氛冷凝得,让站在一边的权涛又紧张了。
刚才那一场惊天动地的大闹,可是好不容易才休战了。
看着那无动于衷的女人,心想小姑奶奶你就不能服个软嚒,你只要拿根筷子做做样子,哪怕什么都不夹,小林总的气也会顺一点了。
来不及了。
南志林突然站起来。
“好! 不吃就饿着!”
他弯腰一把把她抱起来,咚咚咚地大踏步上楼,把她放进楼上一间屋子。
然后,锁了门。
*
要比,就比谁能更狠得下心。
要比,就比谁狠下心的时间更长。
嫋嫋完全没想到,他真的会不给她饭吃,也不给一口水喝。
这间客房很小,不带卫生间。
饿,是可以忍一忍的。
但一个人渴了没水喝,还是有点难受的。
这次禁水,比南正安刚出事她绝食那次要难受得多。
那时精神崩溃了,是完全没有意识,心存死志、身体上感觉不到饥和渴。
这次不一样。
正常的求生意志主宰了生理上的反应,入夜之后,竟然渴得完全无法入睡。
按道理,人,在8小时不喝水没有任何水分补充的情况下,就会出现相应症状。
若再持续,就极难熬。
中午,她喝过一杯水,到凌晨两三点已经是很难受,坚持到第二天清晨,已是16-17个小时。
会很难受的。
如果南志林原谅她的话,至少会打开门让她出去。
可是门一直锁着。
*
她不知道的是,饿着她渴着她的那每一分每一秒,对那个男人而言,也是煎熬。
那是他心尖上的人儿,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
他的心不疼嚒?
她但凡想上洗手间想喝水想吃饭,都会拍拍门喊上一句。
叫他一句“南志林你个混蛋!”
可这傻丫头,就是置气,就是这么倔。一句话不说地忍着。
他傍晚心思重重地去大学上课。可把怀孕的媳妇饿着肚子关着,他今天哪有什么心思学习。
下课匆匆赶回来。
有多少次他站在那里,想去开那道门。
但是,又在她门外,生生停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