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午休起来，三大两小去摸鱼。古镇溪流多，有一处专门捞鱼的下游瓶颈窄处，三个大人每人一个竹篓，等鱼来。上游有人放鱼，就是给他们捞着玩的。

两个年轻的帅哥和一个青春洋溢的美女，挽着裤腿穿着溯溪鞋，修长的小腿均浸在波光粼粼的清澈溪水中，清波荡漾。旁边两个粉嫩的小娃，在岸上蹲着聚精会神地守候。

每次进篓的鱼，让小宝们兴奋得拍手欢呼，抓着玩一会儿，然后又放了。

环古镇的浅溪上有结实的竹筏，五人上了一个。两个小家伙听话地坐在中间，和妈妈坐得老老实实，前后两个男士撑着竹竿，沿溪看两岸风光。

伊拉斯很聪明，刚拿竹竿时不得要领，很快就和玄武配合好了。时快时慢都能控制速度。前面还有其他游客的竹筏，索性也不超了，慢慢跟着。

玄武此时，早已没有了”想把伊拉斯一竹竿打下水”的邪恶念头。

因为刚才的那个吻，让他心里甜出了蜜。

四年了，这还是姑娘第一次主动亲他。那就是点燃打火机的按键，他瞬间就能腾起火来。要不是身边有两个小宝，他早就……

这俩被他视作心肝肺的小宝们……碍事了已经。得琢磨让他们搬家了……

他眼神又扫过去瞥着憨憨伊拉斯，脑海里想起叶游刚才红透了的脸颊，顿时就心态平和了。

这是我的媳妇 ! 我的 !

你想抢走她，没戏。

*

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竹筏索性漂进了湖边一处连接的水域。有渔民在船上养了好几只鸬鹚，一只只展开白色双翼，飞来飞去在湖面上叼小鱼，再回到船上收翼，给一条条吐出来。

夕阳下湖面波光粼粼，遍撒金光。还把天边的云彩镶上金边，比油画的色彩还要炫目。

这一叶竹筏，两个小宝趴躺在竹面上，伸手去捉水面上蹦起来的透明小虾，那个年轻妈妈，蹲下小心拉着护着。

风光如画，而自然纯朴的人心，亦可笔写、入画。

这一切美景，实在令伊拉斯震撼，也略感神奇。他终于知道叶游之前所告诉他的，只是这里的九牛一毛。来中国感受这些，绝对不虚此行。

这才哪跟哪儿啊，苏州的园林，绍兴的乌篷船，宏村的水墨徽派建筑，扬州的三月春光……

要说美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这地界的景色那可太多了。且好好看吧。

*

晚餐，长辈们不想一起吃了，他们饮食清减。年轻人自便。

在一个户外餐厅，架起了篝火，开始烤全羊。小宝们是第一次看见这玩意，围着大烤架一脸好奇地看着。

一整只体型粗犷的羊，就那么惊悚呈现，厨子给了刀。玄武戴着手套，一边向小宝们示范着切下烤得鲜香油亮的瘦肉块，一边索性给伊拉斯介绍。

“这是内蒙古那边的吃法。中国太大了，有几十个省份和地区，饮食文化都不一样。若有机会，你应该到处去看看。”

言外之意是: 你有空多去其他外地走走逛逛，别只呆在上海。（少觊觎我媳妇）

可伊拉斯听不出来，只表示礼貌地点点头。看着眼前这么个憨憨，玄武心里倒是平静了。

文化差异天然存在……你这个手下败将。

他心里突然开心了起来。

*

比如，叶游能跟伊拉斯对诗吗？能用宋词怼他吗？

能给他唱《声声慢》、”屋檐洒雨滴、炊烟袅袅起”，伊拉斯理解那种意境吗？确定不是鸡同鸭讲嚒？

就像刚才的夕阳美景，伊拉斯反反复复地内心起伏由衷赞叹，可就只会说三个字，“太美了！”。

四个字，“真漂亮啊！”

囊空恐羞涩，留得一钱看。伊拉斯思绪如潮水般汹涌，而语言却像干涸的河床，无法承载这份丰盈。

可他楚玄武，能瞬间说出十首宋词来形容，与他的姑娘相应相答。

伊拉斯跟伊拉斯的武力值，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嘛！就像跆拳道的九段和一段，有出手比试的必要嚒？

既然不是对手，那就成为朋友吧。若把情敌变成朋友，那才是真本事。

*

当楚玄武这么转变思维的时候，他的江湖豪气立马就出来了。

跟伊拉斯吃着烤肉、喝着啤酒，还自己在小火堆上烤起了鱼。把一个原本斯文优雅绅士的德国帅哥，整得都不会了。伊拉斯刚刚当上班族，才习惯了穿衬衫打领带，此时被带偏、成了山野粗犷派。

小宝们中午被亲爹整得积了食，晚餐跟叶游吃了点儿嫩软的烤羊肉，喝了碗清香的荷叶粥就罢了，跑去旁边露营处搭帐篷。

草坪上两青年男子如相逢恨晚般在席地而坐。对酒当歌，谈论起人生几何。

“德国啤酒，你们喝的是瓦伦丁和奥丁格吧？号称用阿尔卑斯山冰川水酿造。来，尝尝我们的千岛湖 ! 这也是超级优质的水源。什么三得利，那是日本的，咱不喝 ! ”

他豪迈地跟伊拉斯碰瓶，对瓶嘴喝。

伊拉斯喝了几口，问，“为什么日本的不喝？”

“国货当自强。”楚玄武星眸熠熠发光。“知道不？”

“我们进口引进，我们学习；我们交流，之后建生产线；我们生产，不断改进品质直到最强。这样下去有一天，中国货就会成为其他国家争相进口的对象。”

他看着对自己的话似懂非懂的伊拉斯，眼角飞扬笑得得意，“以后德国人，得跟我谈进口订单。”

别看现在我从你国搞进口，以后，你们得通过我，进口中国商品。

这句伊拉斯听明白了，他点点头。“玄武，你是个很有野心和能力的人。”

“当然。”玄武黑眸闪过一丝锐芒，索性开门见山。

“伊拉斯，叶游是我一辈子的妻子。”

*

伊拉斯喝了口啤酒。“我知道。”

楚玄武出手，一招毙命。绝不会藏着掖着、含含糊糊。与其食不下咽日日猜疑、提心吊胆，不如索性大大方方让叶游带他过来，看清现实的藩篱。

大家庭的六位长辈、让伊拉斯无法招架；小家庭的一家四口、关系不能分割，直接逼宫，一击即中。

和他商业上抢占先机的打法一样，上来就出所有底牌、现所有优势。对手这么一看，直接没得玩了，下桌。

伊拉斯今日看到他们一家四口的相处，那么温馨。旁边六位长辈的期望、慈爱关切的目光。他懂。

他爱、他喜欢叶游。但是，他知道，他不能拥有。才不到一天，他碧蓝色的眼睛里，总是印着那个心爱女孩，发自内心的幸福和快乐。

在德国时，他是她最好的朋友。而当她回到了祖国，这里有太多爱她的人。他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他低头黯然，沉默地喝了一口酒。

*

知道你还肖想？玄武白他一眼，随即明白伊拉斯有点冤枉。自己那姑娘，正常男人有几个能不肖想的。

想到这里，他拍拍伊拉斯肩膀，大度地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然后，语气颇为同情地劝慰，“没事，你再找找。”

他这是什么话，就欺负一个德国人的中国文化水平太低。

但玄武是真心的，只要万里迢迢来的伊拉斯不抢他媳妇，他都想给这家伙仗义寻美了。

*

这个户外餐厅旁边就是帐篷露营地，很多游客都带了帐篷，带着孩子在晚上露天看星星。

微醺的两个青年，兴之所至竟然勾搭上了肩膀。今夜星光璀璨，清风朗月。

叶游带着两宝，早就在帐篷里了。两个小家伙在里面拱来拱去地折腾，户外环境下空气清新，又凉快，玩得可开心了。叶游不时地去看看帐篷外，那两个勾肩搭背的男人，谈兴正浓。

想起午睡时她主动亲了他那么一下。然后这一下午直到现在，他都未再兴风作浪。此刻，竟然跟伊拉斯成好哥们了。

这性子真让她哭笑不得。

毕竟伊拉斯是她邀请来的，她才是东道主。她想了想，叫过阿姨来看着两宝，走去他们那边。

扫一眼脚边的几只酒瓶，还好，不多。她从没见过伊拉斯喝酒，这还是第一次，那张脸都酡红了。

玄武黑眸定定看着她，带着几分醉意斜着眼睛，一出口就把她惊在原地。

“老婆。”

他半躺在草地上，休闲衬衫敞着低领，露出了隐约的锁骨。沉稳明净的黑眸，偏偏荡漾出几分流里流气，像是在刻意挑逗，晶亮的黑芒在肆意地闪烁。

她不确定旁边伊拉斯，刚才听见听懂了没，只当那厮醉了。

夜色正浓，谁也瞧不见她脸上突然泛起的热和红。静静坐在他们中间。

*

古镇的夜晚静谧，和上海的灯火通明不同。能看到更为明净的星空，繁星点点，银月高照，北极星一闪一闪，显露着宇宙的浩瀚和神奇。

叶游不喝酒，但此时”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之势，很适合来点酒。看她有意，玄武给她起开一瓶香槟，那款度数低的，给她倒在杯子里。

伊拉斯也对她举举瓶子，一起干杯。

跟两位人生中最好的朋友一起喝酒，叶游也放松了心情，享受此刻的闲适。看见这两人现在友好相处，她心里也别提多高兴了。

三人就这么聊着，讲中德美三国的生活。这俩还给伊拉斯讲，自己在西州的幼年少年趣事。

很快，一个个酒至半酣、微醺的家伙们新鲜出炉了。有人打开音响，他们拿过营地的麦克风，唱着英语、德语、法语、评弹、港台流行、华语、粤语的各种流行歌曲整了个杂烩大串烧。

个个声线优美。

德语歌现场曲库里没有背景配音，但共同上大学三年的默契，叶游和伊拉斯的联合清唱都震惊了全场。

德语流行金曲《我不后悔》，节奏感强振奋人心。除了他们，现场只有楚玄武听懂了歌词。

【醉意朦胧，澎湃的温情，我已全部忘却，感觉，不可触及的光亮，与你而生。

……但我每一个夜晚，都不后悔。

并且你就像是我世界的另一个部分。

不，我不后悔。

为什么，我知道。不会再有别人像你一样。

后悔的是这个梦做了太多无法描绘的事。

……

来吧，拥我入怀，我没有完全失去你。并且我不会再忘记你。

……】

听听这歌词，再看看两人相视而笑、自然而然的演唱默契，楚玄武的拳头，都不自觉地紧了紧……

虽然他那么不愿意承认。可那段，他曾缺席她人生的三年，就是追不回了。

*

光唱歌还不止，这仨都能跳。

叶游是柔媚型的翩翩起舞，楚玄武跳霹雳舞，伊拉斯会劲爆迪斯科。

叶南宁和楚叶珲出了帐篷，一边拍手叫好，也加入狂欢队伍乱扭。

这一行人的活泼，引得宿营地的帐篷里的年轻人，年轻父母纷纷带着孩子出来观看即兴演出，有其他不露营的游客也加入进来。人们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实在太有意思了。

尤其是高大帅气的伊拉斯，简直成了古镇特殊风情的一块招牌。他可是龙吉第一个金发碧眼的外籍游客。与当地文化完美融合。

他竟然还会唱中文歌 ! 声情并茂、标准流畅。有人打开录像机摄录了。

他唱的是……《死了都要爱》。他本来就喜欢摇滚乐。但好死不死，恰恰选了这一首。

“死了都要爱

不淋漓尽致不痛快

感情多深只有这样才足够表白

死了都要爱

不哭到微笑不痛快

宇宙毁灭心还在”

……

楚玄武一听，愣了愣。

但又忍了忍，黑眸眯了眯。

哼！放心。

死了你也爱不成。

*

很多年轻游客拍了照片，发在流行的bbs各种网络社区论坛上。介绍龙吉小镇的特色旅游项目，还有这次各国歌曲的演出……

本来小镇已经进入揽客阶段，这把酒问月的歌曲串烧，简直是口口相传的免费广告和营销。从下个周末开始，来的游客更多了，一时成为周边公司团建、周末休闲的热门去处。

因为有伊拉斯本次站台，充分体现了小镇对各国文化的融合度和吸引力，南天品牌宣传趁热打铁加强广告力度，连外企公司团建的订单，顿时都暴增。

龙吉小镇迅速组织了秋季音乐节活动，邀请了歌手来助兴，打响品牌。

*

凌晨，天刚刚亮，叶游朦胧地睁开眼睛，想翻个身继续睡。

妈耶 ! 吓醒了。

刚转身就正怼上一张英俊白皙的脸。楚玄武闭着眼睛，黑密的睫毛安静地向下盖着，呼吸像个孩子般安静。拢她在怀，一只胳膊还搂在她腰上。

她不动了，怔怔地看着他。许多次她抱在怀里的楚叶珲，仿佛也是这样的，一副安静可爱，又乖巧的样子。

看看天花板想想昨夜。篝火晚会大家都过于兴奋，玩得太high，又唱又跳，几乎精疲力竭。

然后……得。

*

记得他回房间时醉意朦胧，和伊拉斯的状态相差无几。那位更是不胜酒力，是脚打着转地、回自己房间。

他睡前洗漱完，明明是和往常一样躺在相隔两宝的那一侧。可这是……怎么就到了她这一侧了。

她正想着，身旁男子也睁开了眼睛，薄唇轻启，微微一笑，神色平静。既不慌乱解释，也无道歉之意。仿佛此刻之事，自然而然。

叶游正要有所动作，一条大长腿以诡异的弧度，把她双腿拢到他腿弯、紧着。

叶游后怕地一看，两宝在他宽阔的肩背之后，躺在另一张床上，一个个睡得正香。他跟她，直接睡了这张，在上面来了个同床共枕。

你你你！她被禁锢地起不来。看看现在这姿势，整晚肯定都是这么睡的。现在想跑，……晚了，没用了啊。

他似笑非笑，刚才像个孩子，此时俊逸的眉眼舒展开来，立马散发成熟之气，高鼻之内深邃的目光中，男子的掠夺意味一并袭来，黑眸凝着，低头就要亲，她想躲。却被在他怀里紧了紧。

“还早……”

他吻在她唇角，嗓音低沉，并没什么威胁之意。

“要么睡，要么亲一会儿……”

亲一会儿？……小宝还在睡呢，她哪敢。就算想质问，此时也不敢多说话。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男人笑了笑，又亲了她脸蛋一下，还贴她更紧，恶劣地用大腿内侧蹭了蹭她光着的腿。这就是明目张胆的刻意挑逗，感受到她身子顿时的僵直，邪肆一笑。

嘴唇亲在她头发上。闭上眼睛。

真是一夜好眠。

*

叶游再醒来，他不见了。

她坐起、刚要想想自己就这么被抱了一宿，这下该怎么办……两小宝已经醒了，奶声奶气地打断了她思绪。

“妈妈，穿衣服……”

“妈妈……”

她只得先忙活。

楚玄武起床早，神清气爽，连看着在楼下散步的伊拉斯都和颜悦色得多。两人居然还沿湖边一起跑了会儿步。

昨晚，跨过了两宝的天然隔离大江，终于能搂着她睡了。

这样循序渐进的接近，让他成就感满满。

这就像一个曾经战败、失去过的将军，在一步一步地、夺回既往的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