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爱十年 下》四十一 极度深寒

四十一 极度深寒

1

别墅主楼两侧,还有结构类似的另外两幢辅楼,今天我终于知道另两幢楼归于何主。

右楼为志林所居,两兄弟起居各有私密、互不干扰;左楼靠近花园大门,为来宾或手下的客房。

刚走到花园的大门附近,一辆车无声无息,却从我身侧疾驰而过。

我与唐博丰俱毫无防备,大骇之下他身手敏捷,一手将我紧紧揽入身侧。

我受惊不小,抚胸脸色骤然发白,定睛看车在我前侧无声刹住。

线条利落明快,略显凛冽的宝马5系车型,泛着金属奢华与尊贵气势并驾齐驱的幽蓝色泽。看着自尾灯上扬的两道曲线,顿觉一种令人遐想的飞扬。比起4系车型,5系有着略微的骨感立体。

刚才那惊魂一霎,若我躲闪不及,定是被车刮蹭到,后果不堪设想。

唐怒眉紧皱,正要发作,只见志林从车上飒然下来,带着狡黠意味的嬉皮笑脸。

“嫂子,哥!开个玩笑,啊?”

向来见他西装革履,周身正派坦荡。见他今日着装相当前卫不羁,一身纯白的绸纱质地的立领衬衫,上面印着曼陀罗果如刺猬尖刺毛皮放射状的咖啡色图案。白色休闲裤,中系一条刚冷气质的大环银扣腰带。行动时飘飘欲仙,翩翩然如白鸟挥翅。

还未曾见过两兄弟的父母,但这两个儿子的质量,绝对上乘。想来根据遗传上溯,家族基因也定是有较深渊源。

唐博丰相当不悦,欲先对我加以安抚,之后再对他择以其辞。

还没来得及开口,副驾开门下车,我们都是一愣。

一身形玲珑、着装热辣的女子,步态款款、风姿绰约而来。惹火的黑色蕾丝抹胸上衣,火红色露脐的超短裙,一双Gucci的软皮高跟靴,足可以使一位长相文静的女子,气质突然变得妖艳绮丽。赏心悦目的温情小碎花图案,冷静和纯粹地、同时并存于其肩侧的艳丽大挎包。

纤细白嫩,修长诱人的腿,散发着逼人的青春气息。鞋跟的高度足以改变一个女人的性感指数,只有真正妖媚的女人,才能把高跟鞋的性感入骨表现得十分到位。当她清醒的时候,穿一双12cm高的高跟鞋绝无问题,但在喝了六杯鸡尾酒后,她的鞋跟高度绝对不应该超过2cm。

眼前的性感尤物,淡妆适宜,脸颊略现春色,皮肤细腻,看上去表面艳丽,风情无边。我敢说,即使千杯之后,她依然风骚如故,不减分毫。

从唐博丰冷淡的眼神里看得出,这女子他也没有见过。

他避过那女子目光,却示意志林近前,略压低了声问,“这是谁?你又搞什么?”

“不会吧?”

志林的委屈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夸张,“你有嫂子陪,我找个女朋友你又要管?你说今天回家来吃饭,为了有家的气氛,我也得带个女人回来不是?”

我忍俊不禁,志林的话明明意有所指,我正想走开回避。

可他却语气郑重地转过头来问我,“对吧,嫂子?”

我焉能不听出话里的意思,见唐博丰挑眉想要发作,我急上前揽了他胳膊。

“好了,既然来了就是客。吃饭吃饭。”

再回头,瞥见志林看我的目光,冷然不定,虚无淡漠。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飘渺。而对上我目光的那一霎,他已拉那女子的手,看上去十分温情地向前走。

背后打量着那女子的背影,脊背皮肤白皙光滑,应是保养得当,显得光洁到完美无暇。纤腰柔弱无骨,举步扭摆间皆有招摇之意。

忽然目光陡然一直,发现她肤如凝脂的后腰中间,纹了一只色彩斑斓的艳丽蝴蝶。

我目光淡淡地下垂,心绪下沉:是了,美女长相清丽,虽然浑身珠光宝气,衣着品味不俗,但骨子里的风尘气息,让我一见如故。

唐志林,真是性情中人。

暗想时瞥见唐博丰目不斜视的正经,忽然唇间浮起轻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这个男人这点真不如弟弟,有点虚伪。

——

 

说是家常聚餐,仅我们四人,菜式却并不简单。

上桌的除了为我准备的两道汤,还有刻意为之的几道小菜。

从场面上总能看出,这样的时候绝不多,志林也的确未雨绸缪,找个女人来免得做灯泡是绝好的理由。

因为唐博丰吃饭只跟我卿卿我我,并不管志林和那女子如何如何。

烟熏三文鱼,大虾野菌沙律,煎带子鸭胸配什锦沙律,野菌烧酿鸡胸。不知道道菜是否由曲丛生因两兄弟喜好自作主张,不过,唐博丰确实是没怎么动。

他在吃饭前接了个电话,之后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他绝不喜欢志林带来的妖娆女人,但理智和宽容又不让他有什么离谱举动。

他唯一的冷漠,就是从不与志林说话,只是和我品评菜肴,显得亲密,或者毋宁说是某种示范作用。

示范给谁看?

的确甜腻可人,但终归有点作秀嫌疑,尤其是他面对志林,明显没什么好声气的时候。

他倒了一杯颜色醉人的酒,志林主动端杯请缨。

“哥,我也来杯。”

他却不理,自斟自饮,还一边对我煞有介事地开口。

“以后你也少喝点,伤身体。”

我和志林面面相觑,还有那被莫名其妙的沉默包裹的女人,多少显得脸色有点尴尬。

她大概也没想到会这么不受唐博丰欢迎,故而谨言慎行,大气都不敢出。

吃完饭,那惹眼的两个人就消失不见。

我正要上楼,唐博丰拉住我。

“今晚早点睡,我可能回来晚。”

“有事?”

“嗯,”

他轻轻点点头,神情中却又深深不舍,“本想带你同去,但你需要好好静养休息,就别跟我跑来跑去。”

伸手轻抚我的头发,“不用等我,有什么不方便的事,让黄姐帮你。”

会有什么不方便的事?

我眨巴着眼睛,但只轻轻点了点头。

 

沐浴,换了宽松舒适的休闲装,正要打算去隔壁的书房看书,就听见有人敲门。

“啊,黄姐,”我诧异,“有什么事吗?”

“您还有什么想要我帮忙的?”

她落落大方,丝毫不见拘谨,“您要洗澡吗?我去放洗澡水。”

“不用了,刚洗过,”

我夸张地轻捋一缕湿润的发示意,“没什么事了,我一会就睡。”

虽然身子没大好,但有人这样待我总易受宠若惊,活生生把我当成月子的产妇伺候,真是有点别扭,但仍感激地笑笑,“没事你也去休息。”

“哦,那我帮您清理一下,”

她说着,已轻车熟路到内里的洗手间。须臾之间,收拾了我换下随意放置的衣服。

我愕然一愣,忽然莞尔:也对,这里没有女人,男人的事曲丛生好做,但女人的这些细枝末节,终归还是女人贴心。

“您晚上吃过药了吗?”

她退出房门的时候还笑着提醒。

我倒的确忘了,看来贵人多忘事是真的。

我还尚未成为贵人,就先染上了富贵病。讪讪地笑笑,“我一会就吃,谢谢。”

“那我给您端水上来?”

真是五星服务。

不知道这一位是不是也身价不菲,但我真有点不习惯,淡淡笑了。

“不用了,我自己来。正想出去走走。”

—–

静谧的花园,在某一处却有点灯光火影,人声嘈杂。

这里热闹根本不奇怪,两兄弟手下的人,有的有家有业,有的却无家可归。

当然,其中佼佼者已名车靓宅,混得很到位,但总有下层的马仔,以阳明山为家,随时听侯差遣。

如我没猜错,权涛定在其中。

顺着池塘泄水的溪流而行,曲折小径步行几十米,越过松树灌木丛,就到了一处热闹的所在。

这是一座飞檐走壁的建筑,有点中式的古典风格。规模不大占地不过几百平米,但从外看去,内里窗明几净,人影纵横。

从打开的玻璃窗向里看,只见里面俱是男子。年轻人居多,抽烟、喝酒的弥漫乌合之气。

志林以那身耀眼的蝴蝶装束混迹其中,正在专心致志地打斯诺克。

斯诺克需要极端理性。很难想象一个感情上轻浮没有定根的人,身临球场会有这种冷静。

理性可以从打球的姿势看得出来,身体趴在球台上,屁股却不能蹶得太狠。重心移至脚尖,脚却要固若磐石,丝毫不能动摇。

一杆球能不能打好,往往取决于你能否完全地控制你的身体和内心。动若脱兔,静若处子,笃定克制俱是其强调的品质。

被那全神贯注的一幕吸引,在窗外袖起手来近观其详。

非常帅的一粒进球,他身后的一名男子上前明显吹捧,“唐总,好球啊!”

“那是。”

志林脸上现出邪魅之气,语气却带着奚落,“一杆进洞、两球在外,那是玩女人;要打球,一定要一杆进球!”

这话够有颜色的,周围乱七八糟的人,都因这情色笑话起哄,我深觉无趣,跺脚要走。

因身影转动,唐志林视觉相当敏锐,猛然向我这边抬头,目光一凛。

不知他是否看见了我,但我终归觉得这些人无聊、粗俗又不值交流。

却没想,刚走到大厅前的草坪,只见志林嘴上叼着烟,放浪不羁地站在灯火璀璨的门厅。

看见我,淡淡出言。

“不来玩玩?”

“不了,我只想看看书。”

既然难得清闲,我一定要善用时间。

人生乐事,就在于随其所好,这是我的真心话。

我原本远远地停脚站着,却看见他将烟蒂扔进草坪上红砖砌成的垃圾箱,向我走了过来。

“这么推崇老年人的玩意?”

他的语气暗含不屑,“姐姐,我觉得这不像你啊。”

“你说我?”

我有些讶异,“怎么会?我从小就爱读书,是放不下这爱好而已。”

他眯起了迷人的桃花眼看我,说真的,这种眼神很有杀伤力。对某些女孩子而言,眼睛是一个男孩子帅得要命的一大资本,不过,我还算免疫。

他随着我的脚步,走向来时的路,却悠悠开口,意似跟我谈心。

“说真的,我真佩服你。”

“为什么?”

“你肯下决心离婚跟我哥。”

他不咸不淡地说。已走进沉暗的树影下,看不清他的脸色。

我沉默。

这个话题绝不是我乐意聊的,连唐博丰,我都并不愿再去提去深究。

但是我管得住自己,管不住别人。终归有人要评论一下。

“我原先总认为不可能,但你居然做了,这绝对是对我人生观的一个打击。”

他的语气依旧浅淡无比。

“你没来之前,我不相信爱情;你来了以后,我不相信婚姻。”

“我一向认为,爱情的精髓就是控制了一个女人,再没有比攻破美女抗拒的壁垒、更让我感到春风得意的事了。我从没想过一个女人可以控制一个男人。而为了你,他连杀人的想法都有。”

没有听出话里的别味,只以为他是故弄玄虚、夸张其辞。还是因为自己心底的挣扎和犹豫,再次涌上心头。

沉了心,只是说出一句。

“我的确做得很过分,但是,这不意味着我就应该被乱石活活打死。耶稣的名言是:看这个女人,你们中谁没有错的,去扔石头砸吧。”

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他,“我不是没有错的人,也不认为有人会没有。一生中要经历的选择太多,不管如何选择,都会有得有失。我只能选择率性而为。对与错,留给我死后再说。”

 

他双眼立现惊异的光芒,定是被我斩钉截铁的一番话击中了内心深处的某根琴弦。

而只是那一瞬间而已,他的表情又恢复了漠然。

“听说你北大毕业,不简单啊。”

继续走着,为打破突如其来的沉默,我总要找话说,因而语气恭维。

“上大学有什么用,只要很酷就足够。”

他不以为然,“我最恨世上有条条框框,想当初为了穿上学士袍、戴上方片帽,我简直就是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哦?

又一个新时代的叛逆者。

北大的人文教育,都不曾让一个无可依靠的灵魂皈依?到底还有什么力量、可以让浪子回头?

我很对一个问题好奇:他是先浪荡再成事,还是先成事后浪荡?

我欲一探究竟,“所以,一旦自由,你就玩世不恭?你刚才的女朋友呢?”

“走了。”

他淡淡的语气,漫不经心到那女子根本不值一提,“我没女朋友,这只是我的伙伴。Partner你应该明白,她是我的SEX PARTNER(性伙伴)。”

这词要再听不懂,都可以不做女人了。

我忽然抬起头,认真地审视一下站在我面前的是哪路神仙。

这是一个80后手中掌握财富的新新人类。他的观念不管是关于家庭、友情、爱情、人生责任,都与我们70年代的这代人又有不同。

他与几个酷爱运动的伙伴组建了俱乐部,取名‘蝶恋花’。成立了小社团,常常是吃喝无度、滥交直至精疲力竭。在跑车上带几个女子,一起寻欢作乐,每次纵情后总以和女人睡觉完事。这些人之间,也经常交换性伴侣,互相攀比财富。

他原本是个文学青年,如果没有唐博丰的存在,可能也就是大学毕业就职公司,或者去哪家报社写写犀利文字。

然而有了这个哥哥,相信血缘至亲的力量,事情就变得有些不同。

虽然进入21世纪,即使是有着显赫背景的人家,也很难再将祖训一条一条地装订成册,要求后代子孙一字不差的背诵,但传承一直是中国家庭最看重的一件事情。

这一点,即使是唐博丰这样黑道出身的人也不例外。

传承的是什么?是血脉、财富,更是秉性、精神,简单的说就是做人、做事的道理。

他对志林无须言传身教也无需利诱。直接把公司的财富和权利给志林,而他做幕后的黑手。

黑道的作风,渐渐让这个刚刚大学毕业的男孩子耳濡目染,很难想象原本纯洁的心灵,突然接触这一切,会有怎样的震撼。

融入那些夜总会灯红酒绿的莺莺燕燕,恶作剧地占有女人或争风吃醋,凭借唐博丰的势力飞扬跋扈。

这些物质和精神上的享受,一旦驻足拥有,绝难放弃。他与哥哥同心同德,但很多事又不能坦然以对。

“是什么事你不能坦然?”

我轻轻地问他,跟我说了这么多,他的感觉我能感同身受。

我一直没有看错,志林不管只比我小几岁,但他真的只是个孩子。

他是一个沉浸在物欲里、无法自主沉浮,但又无法舍弃一切的孩子。

唐博丰爱他护他,把一切自己拥有的东西都给了他,但是这种溺爱或纵容,是否真的给志林带来了快乐?

这也正是我自身的问题。

我拥有了他给的一切,我是否又能快乐?

志林深深地看我一眼,眼里涌出了莫名的悲伤。

我几乎以为他要对我说出什么,但他突然住了口,并且转移了话题。

“国人总是富不过三代,富家子弟就好像温室的花朵,根基不稳。根基不稳的植物,在外界的压力下,不易存活,而夹缝中的小树,却能傲立风霜而不倒。”

他不看我,远望着开口,“我哥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很多事他不一定会跟你说。我们同父异母,在家时我妈对他不好,后来他少年离家,在外面吃了很多的苦。无论是小时候挨的打还是长大后受的骂,他都记忆深刻。”

“他恨你妈吗?”

“就是这个让我敬重,他现在对我妈很好。他甚至说,如果我没有那种家庭出身,就没有今天。因为贫困已经成为他的资本,而不是他的障碍。就像他经常和我们说的:有钱的时候过有钱的日子,没钱了回到当初。身为男人就不怕人生大起大落,遇到什么苦吃什么苦,到哪一步走哪一步。”

他停住,突然象是意有所指地,悠悠开口,“不过,他有一个死肋——他太注重家。”

 

“他对家心驰神往,他想要婚姻,有终身不变、忠贞不渝的感情。他很喜欢孩子。就因为小时候过得太不如意,他总想让自己的后代能过得美满幸福。”

他悄悄地眯了一下眼睛。

“他对与你的婚姻寄望很高,早早地就规划了无数个孩子。这也是为什么,他这次勃然大怒、要……”

他欲言又止,但就是这一停顿,让我心里陡生了不详的预兆。

我沉静开口,“他要做什么?”

志林缄口不言,只是漠然地看着我。

突然,他伸手折上面前的松枝,突然带了恶作剧的笑。

“你爱白天龙吗?”

这句话,多少在我这里听着都有些别扭,一个现情人的弟弟问这么隐私的心灵深处的问题,我还真是无言以对。

他审视着我的表情,淡淡地开口。

“如果爱,那就聪明点,别再爱了,”

他语气若有若无,“最看不起你们这样的傻子,玩命、自杀式的做法,偏偏乐此不疲……”

我凝神听,总觉得他言语中似有深意。

“我哥太传统,他认为性只是单纯与结婚成家、生儿育女有关,而我,总认为这是种欢乐的享受,也是一种科学的试验。”

他就像在讲一段往事,更像讲一段故事,“婚姻对我来说是空中楼阁,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值得终身相许。我不愿意与一般的女人结婚,但真正的名门闺秀却可望而不可即。”

“一般的女人,指的是什么?”

我来了深度挖掘的兴趣。

“小姐。”

他眼角饱含奚落,“你要是个男人,天天如我一般身边美女成群,醉生梦死,你也不会对女人感兴趣,你就会明白:世上根本没有不一般的女人。”

时光回退到十年前,那年的唐博丰,处境与志林语中的如今竟有异曲同工。

他身处其中深恶痛绝,遇到了我,而现在,世上是否还能有一个女人出现,救这个孩子于水火?

这是命运中怎样的巧合?

 

2

徐徐走了一路,就见到我所住的小楼。

过往见过一两个马仔,俱是躬身而立。

这里不需要保安,因为聚众而居的已是‘暴徒’,但对‘家里人’,却谨遵其位,丝毫不会逾距。

“你哥今晚有又有聚会?”

跟了他几天,已连着见识了好几个奢华的PARTY,浮华之世,繁忙沉溺到人人已无原本自我。

“去见曹老头。”

志林沉沉说出一句。

“曹老头是谁?”

几乎在说出这名字的瞬间,我就知道自己问题的答案。他,非曹介枫之父莫属。

“是我们背后的财神。可她女儿却是衰神。”

“你诋毁她?”

我笑问。那个曹介枫知书达理,怎么看怎么都很有亲和力。

“小枫在美国留学3年,我哥算了笔帐,每年供她300万,3年将近一千万。”

天哪,怎会如此夸张?对女人如此大手笔,看来唐博丰真不是一般的豪爽。

“曹介枫爱赌,留学时就大展身手,学校放假跑到拉斯维加斯,拿100万进了VIP,赌得昏天黑地。我哥曾给她买了一辆车,有次运气不好全输光,车子也扔赌场了。”

那弱质女流,本性却有如此巾帼作风,我倒真是有眼无珠,没看出来。

“她一回国,我哥又将她笼入巨丰,许以高薪高职。明摆着是要卖曹老头的面子。他就这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

他突然认真起来。

“告诉你一句实话,曹老头想招我哥入赘,已经不是一天的事了。廖冰然,虽然你背叛白天龙,我心里并不认同你的人品。但是,我还是喜欢我哥美梦成真的感觉。”

“只是,你要做好准备,如果他最后并不娶你,你怎么办?”

被这问题问得如遭雷击。

怔怔地看着志林,才发现这个小男孩并不是每天跟我打个招呼,沉默示意一下那么简单。

他对我的揣摩,绝对是兴致勃勃而又深有研究的。

一种不可思议的温暖涌上心房。我真没有想到志林会这样为我着想。

他真视我如姐,又对我属意善良,这不能不说是上天给的一种缘分。

想起那晚舞池中央两个人的落落身姿,心上有一刻泛起黯然。

 

他非常适合活在黑暗里,但却偏偏天生异能,从典型的社会渣滓,摇身而变成了逍遥王。

他现今所到之处,满目的喝彩与臣服,几乎在他身上看不见任何罪恶血腥的影子。

漂白得如此彻底,碎蚌取珠,如今只见其周身的光华夺目。但身处此间任何人的一生,阴谋和背叛都会如影随行。

但不管他是谁,我已深陷其中,我爱他,爱到不顾一切。

以飞蛾扑火般的优美身姿,纵身跳入那满载罪恶与惩罚、浮华与堕落并存的深渊,并甘愿一生沉醉其中。

未来会怎样,无人可以解说,亦无人可以预测。

就像我与他之间,那空荡荡,无丝缕联系的十年。却在十年之后,一份爱如落海遗珠,被我们合掌捧起,这份缘由自天定,我不能不服。

若能将一颗自己深爱的罪恶灵魂救赎,若能从此真的双双生活在阳光之下,这样的浅薄与无知无畏又有何不可?

这只因那个人是他,爱他是义无反顾,亦是不可自拔。

我倨傲的心早已落地,只是一个坦诚、纯真到仅存赤子之心的女子。

一旦情意连绵,爱意便会汹涌如洪水肆虐,任他曾经风雨多少难解心结,一旦遇到爱情,都可在瞬间一线天开,骤然渺去若沧海之一粟。

 

我淡淡答道,“一生中总会有些事追悔,但我绝不想因此事后悔。如果有那一天,我会悄悄地走,根本不用任何心理准备。”

每个女人都藏着一颗私奔的心。不是不奔,只是尚未遇到能让她奔去的人。

——

 

步至前庭,我正欲告别回房,志林嘴角撇出淡淡笑容,神色却是难得的温和,“真要上去读书?”

“嗯。”我点点头。

他双眸现出一丝莫名的兴趣,语气却是平淡依旧。

“太早。你也用不着惜时如金、闻鸡起舞。你一个人有什么意思?”

他看定了我,“去我那里坐坐?”

——

男人对金属,都有种血液里的爱好。

比如车、军事武器、摩托车等等,钢铁般坚硬的质地,似乎就具备了雄性象征。世上万物都是有性别的,这话绝对不假。打火机这种男人的玩具,一旦摆脱了实用意义,立刻就会成为奢侈品收藏家的宠儿。

志林也有一间格局相当的书房,不过这号称博学的靓仔,书房里并无几本书。

书架上陈列的,是属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不菲收藏。

其中摆置着黄白相间、造型经典的打火机、精致而又色泽鲜亮的航模、车模,甚至是来自世界各地的钢笔,可谓色泽缤纷、异彩纷呈、琳琅满目。

——以老成持重的传统眼光来看这栋房子,那无疑是进了一个科幻与色情的世界。

这真是一个充斥着怪诞之物的房间,小客厅旁放置的是智齿形的椅子。明黄又透明的色泽,近观会发现内里流动着流线的液体。

客厅正面墙上,饰以红橙底色的壁纸,其上挂着一张令我叹为观止、瞠目结舌的油画。是达利1932年的油画《面包》,一条象征男性阳具的蓬勃直立的面包,在白色纸袋中既束缚又亢奋却更寂寞地在寻找出口。那身形酷似包皮的白色纸袋,真是足以让正人君子脸红耳赤。

靠墙壁桌上放了本杂志,刚刚翻到一页,是Francesco皮具门店即将开业的广告。画面极有情色意味:黑色的皮革被拉链拉开了几寸光景,露出了内里肉色质地的真皮,赫然看上去犹如女性生殖器昭然的开启。

言外之意象征着女性世界的大门像你敞开,但黑色皮革加拉链多少有点性虐的意味。

洗手池放置着JEAN PAUL的香水瓶,女人半身胸怀的设计、鸡尾酒色充满性感的挑逗意味,与此风格类同的是电视的遥控器,是一个丰乳肥臀的女人身体,像那样攥在手里,换个频道,都足以让人手感崩溃;

长条茶几更为离谱:两端是两个下半身的人体,桌腿就是人腿,线条流畅,形象逼真,催发人的某种原始想象力;

一张性感丰满的红唇,是大厅的沙发。与此相呼应的,是一铂金外壳的收音机。我好奇地伸手拿起,按了开通键,两片红唇活灵活现地上下开合,形象极为诡异,倒是让我忍俊不禁。

他从哪里整来这些我见都没见过的东西?

 

几乎笑出声来。

但一扭头,看见志林正坐在色调沉稳的咖啡色麂皮沙发里,神色惬意地看着我,眼神颓废放松,但似乎又略带危险意味。

目光中某一刻满是探索求证的执着,另一刻又漂游着扭转开去。

他换了件靛蓝色短袖恤衫,浅绿条纹间杂着帆船的装饰图案,依旧是白色长裤,但风格变成棉质休闲。

斜倚沙发靠背,左腕别了一条蓝白相间的手绢,棉纱质地显得柔软,打破了沉闷的感觉。才注意到他右手小指戴着一只金属戒指。他与我目光直视相对,表情愈发沉稳翕然。

他指那人性茶几,“这是荷兰家具设计师Mario的作品,一几难求,是专程从欧洲运来的。”

“奇怪吗?”

志林从隐蔽的白色小冰柜里取出饮料,倒给我一杯鲜亮的果汁,“我真的不能不感慨,互联网的时代,可以从网上买到任何你敢想到的东西。只要你有钱,就没有得不到的。”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感情成为文物,甚至初恋也在网络世界的某处藏起。现实中可以整月不说一句话,但照样消息灵通、身强力壮地活着。根本不在意身边走着的活生生的人。渴望心灵交流,但发现她们的身体和你亲密无间,心灵却与你越来越远。”

 

正说话间,听见书房的电话响,志林向我一笑,“你坐。”

然后飞速地上楼而去。

我端详着室内一切令人匪夷所思的设施,越发觉得诡异多端。

可能是视觉冲击比较大的原因,真的无法认同这些充斥着浓重颓废及情色意味的家居。

小啜着,一杯果汁还没有喝完,志林从楼上下来。

与此同时,客厅门外进来了三个马仔,志林伸手却招呼其中一人,“去叫曲丛生!”

这阵势怕是有事,我正想是否回避为当,志林已向我歉意一笑。

“嫂子,明天我要去芝加哥,今晚要准备准备。”

我站起身,笑着点头而去。

—-

3

接连两日,俱是在阳明山浪荡,避世而居,几乎身处桃花源。

唐博丰不知在忙些什么,早出晚归,想是志林不在,他身担双职,力不从心。

但多忙,还是记得回来吃晚餐。偌大的房子,空荡荡地只剩下我们两个,深深怀念志林带女人回来的时光,至少我和唐博丰还有戏可以演。

但现在,只能两个人面面相对,似乎少了某些作料,这道菜就不再圆满。

黄姐照旧为我准备汤水。

喝着乌鸡汤,对上他平静的目光,不觉莞尔。

“今天岳惠给我打个电话,她的新未婚夫要约我见见。”

他轻轻皱皱眉,“她还想结婚?”

“这是什么语气,”

我有点愤恨不平,“这么多年,我也没几个姐妹。这个人,在我心里很重的。你这话有点伤人,凭什么她就不能结婚?”

“哼哼,”他笑得理短三分,“没别的意思,就是跟人家不太熟。你也知道,不跟我有生意往来的人,我向来不爱交往的。”

见他举手投降,声调也降下一半分贝,伸指从果盘里取了硕大的一枚樱桃,这是和黄姐今日下山,到山下农家樱桃园摘的新鲜果子。

品种新,味道酸甜可口。

“说是去什么长安俱乐部。对方听说你也是社会名流,专门选的地方。”

“听你的,想让我去,我就去。”

他浅笑,“身子好点了吗?”

“好多了,天天饱食终日,身如行尸走肉,灵魂焉能不腐烂?”

我话中有深意,只是不知对面人,是否心有戚戚焉。

“别告诉我,这么大的地方,两天你就厌了。”

他的语气不无挖苦,“照这样下去,世界各地也只够你走一年半载。”

“少来了,”我更是针锋相对,“我可没什么福分周游列国,上次去趟波特兰,我就差点命丧黄泉!若是我跟你去非洲遇上什么种族冲突或动乱,一定会死无全尸。”

我的恶毒真是水平到家了。

感觉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死寂,似乎我的犀利之语刺穿了他心灵深处的暗伤。

他轻轻放下象牙箸在精致的骨瓷餐盘上,里面还有吃了一半的盐焗乳鸽。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字一句相当认真。

“我害你一次,看来你要记一辈子;可有的人,伤你一生,你却视若无睹、毫不在乎。”

“这话什么意思?”

我欲再大快朵颐的手在空中伸了一半,却生生地收了回来。

“比如白天龙。”

他面不改色地答,语气沉暗依旧。

就有预感他要提他,他的话也针对他。

 

低了头,神色平静,心上似乎毫无波澜。

“我欠他的,还他。”

“可-我-,没-欠-他。”

他语气转冷,寒从心生,唇齿间敌意如同来自冰川纪。

这饭真是没法吃了。

我这身体子刚好了两天,他就迫不及待地要来挑起祸端,算个总账?

我将膝上白餐巾轻轻折叠,放在我餐盘右侧,语气浅浅淡淡。

“我吃饱了。你慢慢用。”

“什么时候拿离婚证?”

他的语气寒冷如故,似乎我这沉默的反抗,根本就没入他的眼。

“还没有。”

我简短地答。

他的语调突现生硬凛冽。

“他还不肯?”

“不是。”

闭上眼就能回想起,那离婚协议白纸黑字飘上吊灯的一幕。但是我不想再跟那个男人说任何一个字。

一开口,就怕内心深处的痛,象荷花池的湿软淤泥一样,无声无息地铺满池塘的每个角落。

我信步走上楼去,却听见他身后的语气若有若无地飘来。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廖冰然,你可以继续犹豫。但我,可不会再等下去。”

我似被梦中惊醒,意识到什么,回头却只见他正气定神闲,向餐盘上的美食开战。

 

为自己心底的猜测惊诧不已。

再看那伟岸身躯端坐白色西式靠背椅上,让我生出优雅镇定的浮想。

但为何,却被那语气中莫名的阴狠触动,因而开始有了些许的不信任。

脑海中回想起志林欲言又止的点拨,受伤次日不经意间撞见两兄弟的对话。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依然会生出这种念头。那日他与我深情对白,已对过往种种的恩恩怨怨深恶痛绝。

难道,他放弃了改邪归正的初衷,又要下手做点什么?

 

我一步步走下楼梯,直至他身侧,他就餐、不为所动。

斯文优雅地、一道道美味入口。

不一会儿,他打破了身后我的沉默,放下餐具回头,目光如炬。

“这样也好。过几日,什么都用不着劳烦他了。”

 

我扭头看见玻璃窗外,花园内人影走动。

连居两日,这里的马仔基本上都快混个脸熟。

每日来的都有生面孔。

人们来去匆匆,却对我缄口。个个尊我敬我,个个却视我如透明人。

他的世界,他做了什么事,我一无所知。

小伙子们都生得一表人才,不在这里出现,堂堂正气我都会误认为是公司白领。

黑与白的界限已毫不分明。若是这样的人接近,谁都不会有任何防范之意吧?

如权涛所说,区区四家夜总会,焉能用这么多人手?

他养兵如此,究竟在做什么?

小女子心态,顾不了黎民苍生的大我,只从小我出发,先灭了心底的不安与疑虑再说。

“你想杀他?还是想怎样报复他?”

他目光瞬间凝固,浓眉深锁,“谁告诉你的?”

“没人说!”

心里的猜测已成真,语气不免显得粗暴,我盯着他,目光深入直想达他的灵魂去。

“你应该对我说实话!而不是让我继续当聋子、傻子!”

“他很有胆,敢害我断子绝孙。”

他轻描淡写的语气,目光旁顾,不看我气急败坏的表情。

“你为何这么想?”

我起急分辨,脱口而出,“他并不是故意的!”

“你是他?还是你自己?你了解他?”

他唇边现出一丝冷笑,被莫名的猜疑激出些许怒意,“还是,那天晚上的事,根本就是你心甘情愿投怀送抱,故意为之?”

“你真够浑!你这话是当真还是开玩笑?”

我遽然寒心,连带着脸色寒冷如冰。

“他这样伤你,不是冲着我来是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

腾腾杀气扑面席卷而至,衬得脸色阴寒如渊,目光狠绝至极,咬牙切齿道。

“明知道我恋你多年,感情的事也无法勉强。你已是我的女人,还敢这样对你,他真是吃了豹子胆!分明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似被雷击,怔在当地,愣愣地开口,“你真如此恨他?”

现在才明白他大张旗鼓的举动是因为什么,但是暴力报复又能解决什么问题?

“你说过你不再做这样的事,”

我语气中带着微微颤抖,从身后抚上他的肩,妄图用自己故作的冷静,安抚他已愈发激烈的情绪。

这样的他,陌生而又让我无助。我爱他多年,心中他的影子一直沉稳、镇定,如此动怒绝非我事前预料。

“那天,他也是被我逼急。我们毕竟夫妻三年,我却走得那么绝情。是个男人,都会无法接受,更何况他对我依旧用情至深。”

“是我,硬生生将这份情折断,把自己的希望带走,给他留下那样的绝望……”

他起身站起,认真审视我的表情,浓眉紧皱,震怒神色丝毫不改。

却在一瞬间,忽然口气严厉。

“这么说,你到现在对他还是余情未了?”

挽住他的胳膊,用我略显小的手握住他的大掌,安抚地在血管凸显、青筋暴露的手背抚摩。

“算了,我都说了很多次了,这些都是我们欠他的。”

他不语,即使身体借由手跟我紧紧相连,但是他的心,此刻不在我这里。

生硬的表情没有一丝松动,也并不看我,舒展了眉比不舒展看上去还要沉重。

“这事你别管。”

“为什么?”

我苦苦相劝,却丝毫无任何奏效。心下一凌,脸色突变,

“他是男人,你也是男人!为什么做事一定要这么狠?!”

他愣住,眼中飘过一丝凛冽寒意,定定神却对我一字一句。

“做人都有原则,他敢这样做就要承担后果。我们都是男人没错,他是男人更要有所承担。”

嘴角忽现讥讽。

“你再护着他也没用,也不用指责我如何恶毒。若我不够狠,你以为这里会如此秩序井然?”

“你真是太不了解我,也太天真了。”

 

4

他从我掌中抽回手,走向餐厅的玻璃窗前。正面眼前的紫藤花架,上面姹紫嫣红地开了豆荚般的紫藤花,还有色彩丰富的牵牛花辗转其中。

渐至六月,已不是盛花期,但初夏的花与春天又有不同,反复验证着植物的生机勃勃。

开得热烈奔放,而又纯洁稳重。风止时,朵朵花有着沉着宁静的美,风起时,摇曳的是深浅不一的紫色花蕊。

仅仅一颗微不足道的种子,却如子息繁衍,直到繁华似锦,坠在枝头、果实累累。主干缱綣着身体,攀附在那执着圆满的依靠上,委屈蜿蜒,将团团簇簇的紫气,凝结在一层化不开的繁华之内。

他凝神看那怒放如海的花,脸上的轮廓渐渐柔和,声音也不再那么冰冷,听上去有了些微的人气。

“这一生我只有两件最重要的事,如果没有就根本没有意义。一个是跟我相爱的女人,一个是幸福美满的家。

有这个女人没有家,或者有这个家没这个女人,都不会是我认为的完整。”

“在家里有团团围坐的孩子,冬天拽着我和他们堆雪人,夏天我带他们下海坐船,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没有争执、互不伤害,和睦一生。所有孩子因爱而出生,因爱而存在。

他们在绿草如茵的花园跑来跑去,我会亲手给他们做秋千,带他们捉蛐蛐。你在屋子里安静地读书写字,生活无忧无虑,安详得就像一幅静物水彩画。

我们也许在某一天,会感到世界冷清无趣、单调孤寂,但只要他们在身边,我们的感情、美好的一切就都会延续……”

“这些美好的事,为什么就不能实现呢?”

我走近他,轻轻靠上他的后背,手软软地笼住他强健的腰。

“你有心向善,不想再被过去折磨。今日富贵如此,我也回到你身边,你与志林友爱亲情,人生已别无所憾……”

“别无所憾?”

他唇角现出冷笑的讥讽,“我看你压根就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侧身向我看我,目光高高在上却令我遍体生寒,“还是,你根本就不在乎我要的是什么?”

我心一凌,“你要的是什么?”

“孩子!”

他咬牙吐出两个字。

“医生又没有说我一定不能生。你至于为她的一句‘可能’而耿耿于怀?!”

“天真,”他脸色在夕阳照射之下,却含了沉郁的阴影。

“我正说你天真。你以为女人的身子,可以由着这样摧残蹂躏……”

“你闭嘴!”

怒从心生,我不需要他如此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天的事,我的确疼痛彻骨,但我的心里对天龙没有一丝恨意。

我反而认为,他如何对待我,如何表达他对我的绝望,都是情有可原的。

但这个人,非要丑化那一幕,让那男人在我心中最后的温情毁于一旦吗?

无论怎样做,似乎都抹不去面前男人对他彻骨的仇恨。

惊愕地感受着他面容的震怒扭曲。

“是他毁了你,也毁了我的家!他公然挑衅,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你不要再说了!”

我失去了笃定,语调渐渐哽咽,眼眶蒙上水雾。

“你别忘了,你也毁了他的家。”

“如果他想,现在轮不到你灭他,而是他灭你。”

心上的愧疚如层叠繁复的云,在此刻风起云涌,永无宁日。

 

那个执着又单纯的少年,在大桥之上对我信誓旦旦。他要我等待7年,他用世俗的努力去为我营造碧水蓝天,为我挡住人生所有可能的伤害。

而我只是飘飘然,如天马行空般追逐可能并不现实的梦幻,即使是那样一份真情的回顾,都未曾打动我已决意逃奔的心。

他给我的世界安稳而又温暖,而我却惶惶然地逃离,视他如洪水猛兽,或者奔赴自由世界的绊脚石或障碍。

永远无法忘记自己的恶,是在怎样伤害一颗毫无过错的心。

真情在我掌中,却是被玩弄无形,这真的是一个错误,他人生遇上这样的女人,又是给他带来如此的杀身之祸。

我是红颜祸水,理应该遭天谴。

他怎样伤我,我都不觉过分。因为,我负他在先。

“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我是罪有应得,博丰。”

心在隐隐作痛,声泪俱下哽咽着泣不成声,“永远不要忘了,是我们错在先,是我们先错得那么可怕、那么离谱!”

“不许再为他说话!”

他盛怒的神色涌现,丝毫不被我的伤心打动,脸上的轮廓冰冷而带着能刺伤人的棱角。

“这是男人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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