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举步维艰
我第一踏进传闻中,盛名不输于天上人间的鹿港,顿觉面前莺莺燕燕、眼花缭乱。
外界风传天上人间如何风靡于、一众娱乐流行眼光,但新兴的娱乐新星场所,风姿独特,并不出其之右。
这大概是唐氏三家夜总会之中的最最极品,显而易见,美女和精英充斥其间,已达到了娱乐服务的巅峰。
奢华的装修更胜于我曾去过的玄凯,但显然这里的客户阶层与玄凯有所不同,没有大众消费的大厅散座,一律是装饰得金碧辉煌、一处赛一处倍显纸醉金迷的物欲横流。高档油画装饰的、包厢之间的金色过道和长廊,细看那黄金色来自鎏金的壁纸和镜面壁砖,将头顶纯水晶的吊灯,冷光的色彩中和得流光溢彩;更值得称道的是从虚掩的门向里偷偷瞥去,每座包厢几乎都有自备的迪厅和吧台;有的吧台垂下亮晶晶的水晶珠帘,仅凭光泽、透明度判断绝非赝品;走了数分钟,尚没有到达一处走廊的尽头,真不知这里寸土寸金的概念,是否还可以平米计算?
很容易就明白,这样高端消费,重金打造的销金窟,究竟埋葬了多少红颜的青春,满足了多少蠢蠢欲动的欲望?
沿途经过一些容貌艳丽的女子,气质优雅,身材恰到好处,名牌包裹,浓妆淡抹俱相宜,细观之下,无一俗物;身为女人,令我称道的并不是这美貌女子,而是那些看上去风度翩翩、身材挺括的男服务生,俱是相貌堂堂,身高体型齐整,气势沉稳镇定,举止间很有男子气概。
与某些地方曾见过的不同——
有些地方的男服务生,看上去瘦弱不堪、颤颤歪歪,看着高大,更象竹竿,直让人怀疑,被居心叵测、特殊要求的老富婆,淘澄干枯了身子……
真不知,他如何这样眼光独到,找来这么些个、能让女人发疯的宝贝……
希特勒手下毒将希姆莱,为其建立盖世太保禁卫队时,一律选择相貌英俊、气宇轩昂的男子,为了实现亚利安优秀血统的发扬光大;这些服务生,说实话,随便一个站出来都堪称美男,又高又帅身材惹眼,让人没话讲了……
当我好色的目光落在这些帅哥身上,却不出意外地,引来了对方好奇的回望。瞬间我的回头率,也飙升到100%。
我想我这么引人注目,有三个原因——
一是自从门口下车,一路上表情恭敬、引我进来的是这里的头号人物盛楠;
第二,我这身艳丽旗袍,修身、合体,出位,相当吸引人眼球;
第三,美男当前,我眼花缭乱、目光痴迷。
只因这辈子真的没有在一瞬间见过、这么多帅得不得了的小伙子、配上庄重的西服领带,色彩界限分明的黑与白,更带着酷酷的阳刚味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真的,已经毫不掩饰地说,看呆了……
我当然不知道,当来自意大利的帕迪,走进来这中国的、豪华却满含东方气息的娱乐城堡,心中自是另一番景象——
充斥眼前的绝美东方佳丽,纸醉金迷的肉欲彰彩,他和我一样,瞬间挡不住诱惑,心神旌荡。
如今国际上,俄罗斯黑帮以贩卖人口、尤其是美少女入色情行业盛行;他们通过网络交易,将大量的东俄美女输往欧洲,那些不幸的少女大多被地下妓院管控,沦落为生不如死的暗娼;其猖獗的势头即使有普京政府重拳打击,依然不减恶力;而以意大利岛黑手党传统生意起家的QAWALY家族,也想在如今变幻莫测的国际政治、经济形势下,发掘点新的利益增长点……
有些东方情结,与唐合作之前,帕迪已有意在越南、东亚一带寻找合作伙伴;他是第一次来中国,但万分没有想到,唐在他面前揭开的观光第一页,竟然是如此地令他惊讶。
那笑餍如花的形如精雕细琢的脸孔,玲珑有致的身材曲线,白皙胜雪、灯光照射下、无比细腻精致的肌肤,古典的韵味与气度;每一位,都是极品,他不由得心头合掌暗赞——东方女人,果然如有神韵,勾人魂魄……
若不是他身旁还有Salron,怕早是按捺不住,心头痒痒得燥热难耐……
穿过这目不暇给的金色长廊,随后,他与Salron,被热情引进一处豪华包厢。
内庭宽阔,头顶高深穹隆,灯饰、壁毯望去无一不是珍品;客座颇具古典风味,明黄色中式座椅尚不足论,而红色宫灯、黄色木雕锦缎的屏风,布置如此出乎意料、古色古香,瞬间让他情不自禁、爱不释手。
他的妻子已忍不住惊呼赞叹,但突然讶异地开口。
因为,她看见了站在唐身旁,迎接他们的,并不是那曾在英国有过一面之缘的ECIS。
而是一个清风拂面、面孔清秀引人爱怜,更为年轻的漂亮中国姑娘。
唐热情地走上前,目光亲近,“Salron,欢迎来华。”
毫不在意Salron对身旁女子探询的目光,大方地揽过那姑娘,向她介绍。
“这是楚希雯,楚小姐。”
她是谁?
Salron不解地眨眨眼,“ECIS呢?”
唐静静地看着她,笑得稳重而又含蓄,那背后闪过一丝凝重的威严,淡淡的语气亲切不减。
“她马上会到。”
上午,他本来要亲自去机场、迎接这新的战略合作伙伴,不过,被双水申请贷款的事拖延。
虽然自始至终他并没露面,安那边的消息随时随刻地传到他这边——
资产抵押、项目研究,似乎并没能说动那位副行长,对方始终本着风险防范的基本态度,将材料翻来覆去地讨论,审验。最后,跟安抛下的结论,是要再回去研究,毕竟这种大宗贷款,需要银行内部十几层上下关口的审核,绝非他一个人能独断。
看似穷途末路,但安深知柳暗花明的关键。
之所以把这关键人物请来奢华欲望之都鹿港,而不是已趋向平民化的玄凯,自是有独到的盘算;唐当然也善用这支、买通高官、完成私密交易,在巨丰大业中曾发挥过重要作用的暗贿巡洋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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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我从金色的走廊翩然而行,赏心悦目的风景从眼前掠过,不时有英俊的服务生手持托盘,从那皮质隔音的包厢门躬身退出。
门开处,飘出带着神秘气氛的音乐,内里星点的金色光芒透露出一些让人好奇的渴望;
这条布置奢华的走廊,充斥着异常好听的、极和谐的音调,如同讲述着关于某些秘密的故事,会让人情不自禁地投入。
以为那轻松惬意的感觉触手可及,但不经意间就会有不知名的力量,飒然出现,弄灭人懵懂着陶醉的理智,而后把灵魂带到高高的、海阔天空的山巅,去凝思、遐想……
直到跟着盛楠走进这扇门,我才忽然发现我刚才脑海里下意识的想象,对我而言,有怎样巧合般的意义:
我看到了他,他站在吧台旁,和一位着装优雅、个子不高的外国男人喝酒。
水晶杯刚离他唇瓣,他看见我进门,唇角忽然牵动出深浅难测的笑意,看不出做作的痕迹,但那亮闪着诡异光芒的眼睛,让我轻而易举就体会了某种暗藏的可笑或可怕。
笑容稍纵即逝,他立即抿上唇,表情依然显得有生气、亲切无比,目光非常平静,我却能‘错觉’地看出,内里暗藏着带有威严意味的严肃。
我愣了一秒钟,再想他为什么看我有这幅眼神。
那神情如同十足地、要跟我划清界限,拒我千里……
“ECIS!My dear!”
爽朗的笑声起,我听到了流利又脆爽的英语在叫我名字,看到了Salron。她正在厢房另一侧的沙发上,与一个女子对座。
而现在,那女子闻声、乘机与她一同站起,同时向我瞟了一眼。
那目光是如此安静、澄澈,带着心无城府的单纯。
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一下:她,是楚希雯。
整个房间在我的耳畔,都很安静,我的心里,已经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
我想扭过头去看唐博丰,但居然他不动声色,与帕迪气定神闲地喝酒;Salron上前亲热地拍拍我的肩。
“hi!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我-很-好。”
我有些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环顾周遭,忽然发觉这样的场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两对原本打算私密聚会的夫妇,中间居然出来一个外人。
而且,还是个如同我眼中钉、肉中刺的女人……
他带她来的?
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今天一整天,他们都在一起?
楚希雯,你又是什么意思?
你明明知道我是他妻子,还来……这简直是挑衅……
我忍了忍怒意,隐了目光里的敌意,和Salron亲热地拉起了手寒暄。
在沙发上坐下,却因为有楚的存在,话题仅限于无关痛痒。我镇静下来,在楚的双眸中,打算捕捉隐秘的蛛丝马迹——
她的身姿绰约、柔和,穿了一件黑色修身的细呢长裙。她的微笑如花初放一般优美,乌黑的明眸和秀发,甚至颈项上那条细巧的珍珠项链,那对钻石耳坠的闪光,仿佛都能流露出一个初次坠入情网的少女、羞涩的意味……
我还没有细细钻研那表情,一首伦巴舞曲恰到好处地响起,帕迪拍着掌过来走向SALRON。
“亲爱的,我们跳一曲!”
Salron对我歉意一笑,伸出纤手向她丈夫,唐这时也放下手中酒杯,向这边走过来。我激动得浑身打战,竭力加以克制,觉得遍体上下都飘飘然地……
“我们跳一曲吧……”
头心虚地低下,他的声音从脑袋上方飘下来。
我迟疑一秒在想要不要站起,却发觉有异,猛然抬头,看见他躬着身子,正向楚希雯发出邀请。
而她,居然已经站起,手优雅地,以轻盈而娴熟的动作提起黑色的长裙……
回头朝我嫣然一笑,笑得那样纯净、明透……
我明显能感到那笑容,将我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在狠狠地撕裂……
舞池中有四个人。
而我幽暗、哀怨的目光却只紧紧地跟随其中两个;就像一颗百折不弯的钉子,深深地、深深地将自己嵌进他们的每一个动作……
他们随着舞曲自由的动作,配合得相当完美。
楚希雯一定是受过正规社交教育的女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一气呵成、那么水到渠成,包括和他若即若离的、每一次身体的碰触……
她的目光仿佛只是象征性地直视前方,根本没有去看她的舞伴,可是舞伴,却深情款款地、自上而下的目光,爱怜般地看着她……
她终于察觉到了,于是向他报以默契的一丝微笑,洁白的牙齿在暖色灯光下,衬得唇色更为鲜艳、肌肤更加柔滑,她饶有兴味地投入舞蹈的自由与快乐当中,整个人恰到好处地依傍着他……
而他那沉醉的神情,如同陷入那明净、信赖的温柔里无可自拔,将她拥得更紧……
他们脸对着脸,楚自下而上,双眸中的恐惧和犹豫荡然无存,(如果曾经有过的话)……
略微紧张的微笑中,透露出一丝羞涩,双目灼灼放光……
而他,形同陶醉般、忘乎所以,将唇轻轻贴到她的头顶上……
我曾爱过面前、给我带来彻骨疼痛的男人,我曾景仰、钦佩、崇敬、信赖过他,爱他胜过我的一切,在乎他在意的事,一如我自己的生命……
而在这一刻,冷冰冰的血液积聚到视网膜里,我出神地凝视着面前的他和她,周身冰凉……
如同死神来临的时刻,才会有这样庄严肃穆的痛感与战栗的恐惧。
我觉得内心深处有哭泣的声音,用冰凉的泪水浸湿那已被这羞辱、欺凌得匍匐在地的心……
暧昧的灯光,恰到好处地遮蔽着他们忽明忽暗的脸。
但即使是在沉暗的角落,他们的身影却一刻都不肯消失,谁,都不肯在我面前遮掩真实的自己;
他们的脊背挺直,如同这一切行为理直气壮又光明正大,毫不隐藏眼神中流露的相互欣赏……
我静静地站了起来,目光清澈地掠过他们的身影,意味复杂、却肯坚决下来的心,支配着我离开的脚步,昂首挺胸,高高抬起僵直的脚。
这张已在心底里狠狠咬着牙隐忍的脸,是那样地有着骄傲的底蕴——
我不会哭的,即使我心里已泪流成河,但此刻,我知道我的尊严和脸面,只有靠我自己去捡起。
出得包厢,旗袍的裙摆在带着风声的脚步力度中,有节奏地发出不同寻常的声音。
世界很安静,只剩下我的心跳,可以被天真无邪的听觉触及。
金色长廊里,暖色的灯光是如此刺眼,天籁般的音乐指引着我,我却依然如迷途的羔羊般、找不到方向。
我走得越来越快,象赤足经受炮烙之刑,脚下的烈火是如此灼热,而我全身却冷得发颤。
我累了,停下脚步,靠在一处古典的壁灯下,低头看向自己姹紫嫣红的旗袍——
为了迎接他的贵客,我刻意去阳明山寻这件衣服……
女为悦己者容。我想和他重新开始,忘了白天龙在其中的不幸,如他所愿、和他好好过日子……
现在才知我的行为有多可笑:
象流浪狗在寒风肆虐的街头,遇到一堆烈焰跳跃的篝火,欣喜地扑过去,却发现不能近前;人们嬉笑着粗鲁地驱赶我,直到干柴燃尽、人群散去;
我靠近那堆灰烬,不慎踏入烧红了的柴架,一颗跳跃着的、红色的火星烫着了我的尾巴……
我惊叫着狼狈逃窜。
这种痛来自于寻求温暖的希望覆灭,现实让我认清了与理想的距离。
我强忍住不说话,不开口,连想呐喊发泄的力气都没有。
苦笑着,突然热泪盈眶。
原本是无人的寂静走廊,突然冒出了几位服务生。
他们姿态优雅地、手持托盘从我身侧掠过。没有人问我是谁,如同根本无人注意我;我迅即收了泪,匆匆地继续向前走。
这种场所内,再明亮的地方也有幽暗的意味,一路上经过好几个内里气氛神秘莫测的包厢。
门开处、飘出各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歌声,时而逼近,时而遥远;歌者用不同语言、不同特质表现,效果也真是千生万籁,嗡然有异。
前面,仿佛是没有尽头的。
这包厢区看来是有圆心的环形,我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我也忘了,刚才是从哪一间里走出的,总之,即使我记得从‘何处’来,也不见得此时愿回‘何处’去。
我再次停下脚步,靠在有着鎏金花朵图案的墙壁边。恰好一个服务生走来,单手老练地托着一个硕大的果盘,内里的水果颜色鲜艳,色彩丰富,灯光下显得丰润诱人。
他诧异地看我独自一人站在这里,目光亮闪一霎,却,什么都不问。
他礼貌地、去敲距我不远一处包厢的门。
门开了,悠扬的乐曲和歌者的演唱传出。是一个年轻男子在唱,旋律我很熟悉——张信哲的《爱如潮水》。
歌声优美繁复,极具变化,我凝神倾听着那饱含磁性和深情的演唱,纯净流亮,有如泉涌,那男子用情至深,声音是如此清澈动听,尤其是在高潮部分“我再也不愿见你在黑夜里买醉,不愿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处,更是有别于通常所见、声嘶力竭地怒吼,那暗暗的一腔饱含男人情怀的激愤,昭然若揭。
我挪动了步子,鬼使神差地走过去。
服务生恰好放置好果盘出门,我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往里一瞥。
穿过内里的朦胧灯光,正对上一张年轻却双眸炯炯的脸。
愣怔一霎:
这个人,不是安立东是谁?
他目光一震,暗色中的五官愈发明净清晰,看见了我,他居然摘下耳旁麦克,步履极速地、向门口走来。
“你怎么在这里?”
他看似漫不经心地问,语气却有一种非常奇妙的平静。
是问我为什么在鹿港,还是问我为什么在这包厢门外?
我已经分辨不清。
心有苦泪,却五官麻木,意绪全无。我的双眸一定暗淡无光,神采尽失。
看见他明亮的黑眼珠渐渐蒙上灰暗,表情突然凝重起来。
我不用凝神苦想,一瞬间就从他这变化的目光里,看到了我自己那微弱渐熄的生命力。
在他的面前,我柔弱的身躯摇摇欲坠,目光就像酷寒来临前的秋日落叶,瑟瑟发抖,带着无助的战栗。
我不知道安立东此刻,黑色眼珠依然闪耀着熠熠璀璨的光辉,是为了鼓励木讷难言的我,还是为了燃烧他自己内心深处的某种东西;
只是他的声音突然沉得很低很低,他一定是尽量向我弯下了腰,他的鼻息几乎已贴近我的额头,有明媚的阳刚气息扑面而来,形同无声的力量,将颓丧无助、冰冷干涸的坚冰融化开来。
他抿抿陡然严肃的唇,目光向下沉默地盯了我一会儿,然后开口。
“你怎么了?”
不问则已,一问,那重重伪装的坚强立时被无情地剥离这具肉体,内里脆嫩的、不堪在空气中暴露的真实,遽然呈现。
我还没有开口回答,亦没想好如何回答,只听到包厢里光线阴暗的角落,和着醉醺醺的酒气,飘来肆无忌惮、轻浮露骨的声音:
“小安,门口那小姐不错,让她进来吧!今晚就她了。”
我疑惑地眨着眼睛,丝毫没明白那神秘人物说的是什么事、说的那‘小姐’是谁;
安立东严肃的面孔陡然一紧,他愣着看我一秒,瞬间面目含笑,转身走向那角落里、窝在沙发里的中年男人。
“陈行长,”他语带笑意,“我都给您安排好了,今儿来的小姐,是音乐学院毕业的大提琴乐手,在奥地利留过学,我知道您在乐器方面,很有兴趣……她马上就到,您看……”
他暗黑的目光略微地回头,如有深意地面向我,向我使个眼色,示意我马上离开。
我的目光这才窥探到那男人,面前金饰镶边的几案上,几大洋酒的空瓶。那男人已是七分醉意,远远盯过来的眼神,暗含猥亵之意。
本是西装革履,几轮酒后,大腹便便、面红耳赤、目带赤火,形如母蝗虫般原形毕露。
此刻,这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门口、纹丝不动的我,忽然呼吸急促起来,三两把下意识地扯松了系衬衣的领带。
双目射出深深的、急切的渴望,泛着绿色诡异的光,他站起来、趔趄一下,却是坚定不移地向我走来。
“你们鹿港的小姐,听说都是陪外宾的,今天见了这一个,还真是名不虚、虚传……”
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嗝,满嘴的酒气喷涌过来,不显高大的身躯离我越来越近。
“看看这个,气质脱俗,长得也很漂亮,挺有味儿……”
我如梦初醒,这才明白过来,呆立的身子灵活地转身欲走,那男人已赶前两步追上我,攫住了我的手腕。
“小姐,别,别走,你这样的,我挺,挺喜欢……”
一只有力量的手,无礼地落在我的腰上。
“我遇到你,真是有缘。说吧,大哥不亏待你……陪,陪我一晚上,按你们规矩,包夜、全套的,我马上带你出去开房。你开口说说价?”
我恶狠狠地看着他,恶毒的目光,能把这男人凌迟一千遍。
油然而生的愤怒,热血涌上脸庞。
我冷冷地看着安立东,目光从无助瞬间升级为狂乱的怒意——
这就是我的生活!
这就是他给我的生活!
这就是他们给我的生活!
安脸色已变、大步上前,伸手扶住他,还不忘给我示意,让我立即离开。
我恨恨地看他一眼,正欲离开,不曾想这中年男人突然变脸、一脸严肃,大声喝道:
“安立东!今儿你请我来,到底为什么事儿来着?怎么,我选你个小姐都不让?”
他眉间顿现厉色,“我就看上这妞了,她漂亮!有味儿!挺合我胃口!可怎么了?不陪我?看不起我?!啊?!”
他不知是酒醒了,还是醉得更深,竟然严肃地对我拉下了脸。
“小妞,你别看不起人!你知道我是谁吗?听说你们身价不菲,就喜欢追老外屁股后边,台湾人也乐意,陪一晚上没八千块下不来的!瞧你这年纪,一定经验不少,历人无数,可这中国男人,你就看不上?!”
“可你好歹也得开口,问问我是谁!?我选女人有品味,看上你是你福气,你躲什么躲?!哪家夜总会小姐,是这种素质?!北京地界上,我黑白两道通吃!就是你老板出来了,也得卖我面子,更何况是你!”
门开着,他带着醉意吵嚷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种地方,足以惊心动魄。
走廊里响起探询的开门声、男女的窃窃私语。我灰暗的心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山雨欲来风欲倒。
我无奈,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机械地转身,丝毫不留回旋余地地走开,打算把那男人的谩骂远远抛在脑后;
艰难地迈着越来越显得矮小与猥琐的步子,走得如人鱼公主一般,每一步都鲜血淋漓、痛如刀割……
安立东脸色阴沉,看着那男人愤恨不平的醉态,心中风起云涌、百感交集。
却沉静一霎,竟然耐下性子,对这人好言抚慰——
他对她受辱,心疼亦不舍,但,却不能毁了大事……
“陈行长,您先消消气,我给您安排的,绝对不俗。刚才那姑娘,不是这儿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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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博丰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那艰难、沉重的每一步,都缓慢得如同度日如年。
她瘦弱的身躯,静静地踏在厚厚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孤独的身影,瞬间就在金色的光芒里、走廊尽头的拐角,消失不见。
他没有走回远道而来、合作伙伴的包厢,而是吩咐盛楠开了一间新的。
硕大的房间,飘荡着如水的音乐,依他要求,烟酒即刻奉上。
暧昧不定的灯光下,他点燃了一支烟。
千头万绪找不到出口的思绪,在五脏六腑冲撞,却是纠结出了难解的一个个新的羁绊;
这一刻,她刚才的背影,在他心里漾起了真实的痛楚,瞬间痛觉升级、直至顶点;
她走得那样坚定、没有回头,亦没有丝毫希冀,寄托于他意图解救她的存在……
她义无反顾,如同那样一步步沉着离开的,是他的领地、他的世界、他的人生……
他不自觉地紧抿了唇,目光阴冷,狠狠地攥紧了拳。青筋暴露的手背,指甲嵌进了手心,却依然没有痛觉。
他已经有些醉意了,但却总觉得自己没有喝够,又倒了一杯。
仰脖刚要喝,服务铃响,他按键应了,进来了安立东。
他清冷的目光瞥过去。
毕竟,刚才她的难堪,那么真实地暴露在安的面前。
这一点,令他想起了那一年、这场合的某些陈年旧事,心里极为不爽。
安是受了盛楠转告,安顿了陈铁方和那小姐,立即赶来的。
却没想到唐一言不发地、只沉默,如同凝神回忆什么,神情有着不容打扰的严肃。
他轻咳一声,示意自己在,唐收回凝思,若有所思地看一眼安立东。
“已经安排好了。”安面色严肃地汇报。
“酒喝了不少,话说得不多。可他真是条老狐狸,吃喝拿要样样不拉,就是不放一句真话!”
“刚才廖姐在场,这王八蛋趁机打哈哈,逮着把柄说我们不够诚意。”
唐略一凛眉,正色问,“他要什么诚意?”
“他说就看上廖姐了,”安鼓足勇气、一语托出。如有顾忌地看一眼唐。
“我没跟他说这是嫂子,只说是我大哥的女人,他挺来劲,有点京油子的癖儿,还跟我说什么‘这妞国色天香、天生丽质,就看上了’;还说‘要求不多,就一晚上’之类的……”
安话未落音,只听酒杯砸在木质吧桌上的一声钝响,他惊得去看,见唐手中酒杯在吧桌上激出了晶莹闪亮的一滩酒珠。
唐面色现出阴狠,咬牙恨道,“妈的!”
那流氓不知他唐博丰来历,见有求与他,因此得意忘形、肆无忌惮;摆明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倒是有种,我的女人都敢碰!
唐的眼睛倏忽红了,不知是因酒精作用还是怒意,眼里瞬间能渗出血来。
安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想收回已来不及。
唐脸上青筋尽爆,想是气得不轻。他手握空杯,掌指之间暗暗用力,恨不能将它捏碎。
目光寒烈莫测,忽然开口,“让盛楠联络马征!”
安愣一霎。
马哥是唐氏元老,做事从不拖泥带水。马哥带着手下一般小混混,向来是唐氏得力的后盾。他已近中年,但打打杀杀惯了,一旦出手,决无小事。
唐哥最近两年‘以和为贵’,已轻易不动用这帮人。就连当年行事阴狠莫测的薛志刚,也学了唐哥修身养性,收敛戾气。
如今,又让马征出师,所为何事?
安惊讶莫名。
他静静地看着唐哥。那恣意恶狠的表情,如同深洞游萦之蛇,狡诈之性烈然复苏。
是什么让原本平静和平的心,重又回复了血腥暴戾?
从这张阴暗无比的脸孔里,他读到了可怕的强大的黑暗力量,正在原本明澈的眼眸中,浓墨重彩地涂抹着绝望的阴影。
他,动了杀机。可现在情势危急,这个人,涉及现在重中之重的项目贷款……
安张张唇,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说不出一个字。
不是因为地位悬殊,在唐氏,他安立东说话,还是有分量的。
但,他突然噤了声,不开口。冷静地等在一旁,看唐如何吩咐盛楠做事。
因为,他好奇不已的心,有目的性地要看到——
他最敬重的男人,怎样在爱情沼泽泥足深陷的绝望里,获得让他匪夷所思的‘新生’。
果不其然,盛楠来这房间不过3分钟,就明了了唐毫不犹豫的杀机。
“做了他!要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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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迪心满意足地搂着怀中的东方美女。
唐真是深知他秉性——好色而又贪心。来的两个东方女子,玉腿修长,三围惹火,皮肤晶莹如水,实在是令他喜不自胜的好宝贝。
刚才,唐的夫人ECIS不辞而别,但丝毫没有影响帕迪夫妇的好兴致。只是酒至半酣,唐与帕迪心有灵犀——如何调开Salron,玩这些帕迪乐此不疲的色情游戏,需要做得得体又合理。
那个中国小姐楚希雯,他初见时眼神一亮。原以为是唐刻意为他准备的,但交谈几句就深知端倪。
那女子满心满眼都是唐,心根本不在他这里,他心里暗自揣测两人的关系,却不敢草率唐突佳人。
未曾想,楚和Salron谈兴颇佳,提议带Salron去游观北京城夜景。Salron对中国文化相当有兴趣,一拍即合。唐当下派人护送她们离去,并请他移步这豪华套房,并迅即进来了两位东方美女。
帕迪的品好特殊,唐深知就里。
两位美女五官精致,令人惊艳,衣着暴露、皮肤白皙,视觉上已带来强大刺激;身后还有正装、提着皮箱的两位中国男人。
美女训练有素地打开皮箱,取出的是游戏惯用的行头——软鞭、各式性虐服装、道具,定是投其特有癖好。没想到看似柔弱的东方女人,竟然也有如此特殊爱好的尤物。
帕迪在中国行事,又遇东方极品美女;心感新鲜,欲望贪心不足,玩得不亦乐乎,深恐长夜苦短,Salron将归;在美女怀中如痴如醉,行将就死,恨不能精尽人亡……
而此时,同时经历着‘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的另一个男人,在一间装饰豪华的包房里,即将演出与帕迪香艳故事有天壤之别的、血腥一幕:
陈铁方带着醉意、色迷迷地看着在自己身下,肌肤如雪、弹性十足的年轻女子——
经过几度情欲巅峰,她皮肤有着透明的绯红色,面色艳若桃花,黑发亮如锦缎;更妙的是刚才那奇妙、无休无止延续、从没有过的肉体快感,令他发泄多次,依然不知餍足……
明明几乎精疲力竭,但依然贪心地,在女子身子上肆意揉捏,恨不能这是一汪水,他整个人溺死在里面;女子在他的动作下轻微地喘着气,娇柔不胜地扭动着身躯,娇吟的声音,如藕般的嫩臂,都仿佛是强劲的动情春药……
他身子一颤,突然又来了精力,一个翻身,在那女子的惊呼声中,又挺了进去,毫不怜香惜玉、开始疯狂地动作起来。
欲仙欲死的时刻,他心头还不忘暗谢双水的那位年轻副总。
进这间房,那小子不动声色地交给他几粒药,亲热地拍拍他肩膀,微微一笑,不显山露水地使个眼色,“陈行长,好好玩啊……”
他心领意会,拿了药进房。不出所料见到坐在那里,拉着大提琴的年轻姑娘,气质脱俗、姿容出众,真不输于刚才在鹿港、勾起他无名邪火的那位……
这眉清目秀、鼻眼颇具古典意味的女子,颦眉、抿唇,性感撩人……连拉琴的手柔若无骨,都是那么勾人的……
有些醉意的他,心猿意马,欲火陡然猛涨……他暗叹春宵苦短,这么美貌年轻的女人,一晚上怕是要花费上万吧……
不好好享受,真是对不起自己……贪心亦怕时间不够用,琴曲不过一半,药力发作,他手凶狠地一拽,将那女子摔上床,压了上去……
这辈子能玩这样的女人,真的是太爽了……
他当然知道这样的女人不是白玩的,那有求于他的人,一定要物超所值……
这国有银行的副行长的出身,不见得有多干净。
但这年头一个字很直白,也很有总结性——混。
靠这个字,会走到另一个字——顺。
靠着裙带关系,靠着高干身份,靠着和某位要人沾亲带故,别人花白了头发、熬红了眼睛都得不到的,到他这里,就形同平步青云。
当然他陈铁方能在四十岁爬到这个位子,不能不说他还是很有手腕的,不然,扶不起的阿斗早就在一系列改革中,被PASS掉了。
十几年,其中曾有多少次内部变革,他都幸免于难。
学历低的混不上去;学历高的怀才不遇;但,谁都能下去,他却能留下来,谁都不敢动。
为什么?当然是他幕后的背景……
他惬意地看着身下、那被他肆意疯狂蹂躏、骨架几乎散了的女子,想起她适才以柔克刚、鼎力配合,与他一同达到那欲仙欲死的境界,忽然心里升起几分感动的情愫,乜斜着眼盯着她那被汗水、体液濡湿的隐秘部位看,忽然一脸邪笑,“怎样?你陪过的男人多,你说,哥弄你,棒不棒?”
那女子隐去了眼里锋芒,声音也娇滴滴的、细柔欲酥,“当然是大哥厉害,刚才,我都……”
陈铁方得意地大笑,奋力冲刺,出了不少汗,醉意似乎全无。他索性紧揽了这女子,语气恣意调戏道,“刚才,你怎样……”
见她双眸晶亮清澈,一念之间不免又再情动,下体鼓胀正要再度挺进,只听房门‘砰’地一声,被大力推开。
他一惊之下正要回头,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如雷霆般的一股强大力量,席卷而来。
几只手紧紧攥住他光溜溜的胳膊,推搡一把将他整个人从床上提掇而起,面向着对面的墙壁摔去,沉重的身躯轻飘飘地、砸出沉闷的一声响。
他头撞到墙、眼冒金星,鼻血顿时喷出,跌坐在地上,脑子昏昏沉沉的。
游离、混沌的视觉,能隐约感到面前有三四个高大健硕的男子,个个居高临下地站着,每个人都冷面、沉默、眸光肃穆,仿佛静静等着看他这样、放干净了血……
一个为首模样的,低下头森冷地面对他。
“怎么?死以前找个极品女人,让你爽个够,也不冤吧?”
他表情惊怖地抹了把鼻子,挣扎着想坐起来,目光呆滞地、看着床上那女子裸着身子下地,冷静地套上裙子,走去收拾那被他粗鲁、摔落在地毯上的大提琴,轻轻地装进饰纹精美的皮袋子,而后目不旁顾地走出门去,带上门……
这是蓄谋……
他陡然清醒了几分大声质问,“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无人回答,只有无声的拳脚落下,直打到他奄奄一息,匍匐在地……
他喘息着趴在地上,流血的不再是鼻腔,浓重的耻辱感才是致命的、让他求生的力量。
他不发一言了,知道今天一定惹到了什么人,既然对方打,那就先挨打吧……
见他这种态度,这些人居然没再动手,一个人狠狠提着他的衣领让他靠在墙上,厌恶地看着他已然肿胀的脸,一脸鄙夷。
他咧着嘴,冷冷地笑了,唇裂了,开口就有血腥味,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艰难。
“弄死我,也给个理由……”
“嗬!”
一边有人冷嘲地答,“你真不明白?你惹到我们老大了……”
他继续嘶哑地问,“你们……老大是谁?”
众皆沉默。为首那人做个手势,示意众人将他扶起来、胡乱地给他套上衣服。
1
终于不经意间绕出了鹿港的九曲回廊,我出了门,独自走在大街上。
路灯下颀长的身影,是如此孤独落寞。
徒步走了一段路,周身暖融融的,寒冷的空气拂面,却只降温了心头澎拜的热气;解了围领的盘扣,未免自嘲地想:
我真是一个穷到身无分文、富到周身穿着裘皮的矛盾女人。
丝毫不在意身后有人尾随,不讨厌有人跟着,是因为我知道自己需要保护;
一个穿成这样的女人,即使淡淡妆容,但出现在这豪华夜总会门前,难免不会令人浮想联翩;
刚才那中年男人恃强凌弱,极尽侮辱恐吓之辞让我后怕,好歹要考虑一下自身安全。
我想出来,真的是想——透一口气。
离那璀璨的灯火远了些,远远看着它如同隔岸之火。
这燃烧着欲望和激情的场所,谁也不能说那里只是藏污纳垢,充满黑暗和罪恶;少年时眼光肤浅,视野有限,觉得它可怕阴森,不知它既是罪恶之源,却亦是享乐者的快乐之泉。
也许,那样的地方,承载了很多女人出人头地的渴望,弱者求得生存、直达上层的渠道;还令欲求饥渴者有幸福的满足感。
它于国家而言,是一个稳定的产业及经济支柱,将富人的钱以让人匪夷所思的速度和密度集中;
于社会而言,是创造公平、均衡财富的手段;它,存在就有价值,存在就是合理的,何过之有?
只是,没想到十年之前我以为我曾远离,能带着冷静、公正的态度来看待,用超然物外的淡然理解它的存在……
但十年之后的今天,价值观如此宽容,自由意识已如此隆重出场,我依然要听闻世俗眼光不公的对待。
一句话,一个字眼,如同就能让我成熟蜕变的身躯,拖回到之前的少年时代……
这种可怕的感觉,让我觉得无奈。
仿佛一直是那只井底之蛙,不停地在爬,井高得毫无极限,亦无限深远;我爬呀爬,每次都觉得自己可以爬到井口,忽然发现虽然度日如年般辛苦,却从没看到过井口之外的天……
同样的感觉,可以延伸到我与他的感情……
楚希雯一直都在,只是我掩耳盗铃,寄望于他的用情之专。
我错以为十年就是永远,永远就是一成不变……
其实一个男人的一生,可以有很多个十年;情爱世界,也不局限于一个女人;连我自己都有这么多改变,我凭什么,来要求他从一而终……
不远处两个跟着我的小马仔,穿着便装步履轻盈、小心翼翼,但从他们偶尔闪躲着、瞟过来的目光,我就洞察他们的意图。
我,没想就这样灰溜溜地逃离,只是那里面的气氛,让我心头沉重得喘不过气来,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时候,我选择了出来看星空,看明月,自我安慰也冷静一霎。
北京还是一个贫富不均的城市,虽然有碍市容的建筑,都已被有目的性地拆迁;但,却拆不掉社会变迁中、底层民众生活的卑微现状,拆不掉越来越大的贫富差距。
这一条街,灯火辉煌、繁华无度,名车络绎不绝;但没走几步的下一条街,正面临拆迁,小巷子的灯火幽暗、若有若无、悄无人声;两相对比,令我怵然止步。
折返回光明大道,在路灯光线柔和的区域静静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过往的奢华车辆,来这儿的车,绝非寻常之辈。
香车美女,珠光鬓影,欢声笑语从车窗缝隙间倏然飘出,旋即流远;偶尔车内会有绝色暗香,灯光穿透过厚厚的车窗,印出一张绝美却麻木的脸;但追逐财富和物欲的企图与满足,会掩盖掉灵魂内心深处的悲凉,让她们压抑躁动的痛觉,让心灵平静地接受世俗的审判……
我冷冷地看着,失了神,毫没注意到身边站了一个人。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他说,惊扰了我思绪,我迟疑地扭头看他一眼,是安立东。
他浅笑的眼里闪着头顶星空的璀璨光芒,这寒冷广阔的周遭,有一个人这样跟我站在一起,温暖而又显得亲近。
还好,在这样冰寒刺骨的夜里,淡看这贫穷与富贵,暗想奢华与简朴的,不是我一个人。
我定定神,淡淡地问,“你怎么出来了?”
“抽根烟,也透口气。”
他说着,盯着我看的双眸,很平静,闪着关切之意,“刚才,你没生气吧?”
他是指那出言不逊的男人?
我不语。
不生气是假,深觉受辱是真。
可是今晚,我真正的内伤,却并不在这意外插曲。
他没有得到我的回答,再开口的语气,带着些试探意味,“唐哥刚才在场,他都看见了。”
那又怎样?
我鼻子一酸,心一颤。
他铁了心要给我好看。这样有人雪上加霜,岂不正中他意?
我根本就没指望他会上来,说句话或做件事帮。
鼻子哼了一声,表情黯然。心里想什么,并不想说出来。
“看样子,他真动了气,今晚要灭了他。”
安似轻描淡写地说着,丝毫没看见我的身子不自主地战栗——
他,又要杀人。
隐隐作痛的手腕,血液激动地流过,它僵冷得暗暗发颤,但是,紧了紧掌心,却连攥出拳头的力气都没有。
他与生俱来的兽性,从无一日肯心甘情愿地消亡。
他答应我的承诺,用心向善、不再杀人的承诺,从来就没有兑现过……
而现在,他钟情新欢,终于视我可有可无,可他是否还记得:
当初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让他洗心革面?
冷了心,淡淡开口,“他自己动手?”
“马哥一会儿带人来。”
我‘哦’一声,心头更是莫名寒凉,想了一霎,幽幽地道。
“我真想不懂,他怎么能把这些人管得服服帖帖,百依百顺;说让杀人就杀人,让放火就放火,可以无恶不作……”
安立东表情一僵,目光盯着我空洞的双眸,面色一紧。
我目不斜视,自顾自地淡淡说道,“他崇尚知识,但没上过大学,可你们这些硕士、博士却对他俯首听命;我向来认为他对你们应该有非凡手段,但细想之下,竟然不是。”
“这不禁让我想起了戴笠,以前读过一本书,谈到戴笠的用人原则。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先给你们官做,如果做不好,我就要把‘官’的上面加一个竹字头,变成‘管’;如果管也不行,那就不客气,把竹字头拿下来,旁边加一个木字变成‘棺’!这种铁血及强硬的手段,使当年军统众人效力时战战兢兢、噤若寒蝉。”
“还有一个鱼鹰政策,他说——饱了的鱼鹰不干活,吃不饱也不能干活,只有饱与不饱之间才能干活;对待部下,不叫他们太有钱,也不能没有钱…….”
安静静地打断了我。
“唐哥用人,就完全相反,他待我们如兄弟,没那些狠硬的手段;现在这世道,不一定是心狠手辣、就能做成大事……”
他保持着从容和冷静,弹出指间的烟蒂,冷眼看过来的一辆帕杰罗,目光一凝,向车上人做了个不易察觉的手势。
等车开过,他低头沉思默想一霎,淡然道。
“他不怕弟兄里有人出人头地,反而扶持这些有能力的人发展。这是好事,亦是他的独到之处。不过,这么做的后果,就比较可怕。要知道,人性中免不了贪婪的本性,一旦能有机会来到山脚,就会梦想登临顶峰;不过,顶峰上的位置,却只有一个……”
他凝神停顿,若有所思,“他给了大家前景,让人看到黑暗和穷途末路中的光明……
在遇见他之前,我以为这一生,就会这样,被人踩在脚下,任人驱使,永无自主和自由的权利……
一样是靠打打杀杀的马仔出身,但为何他能脱颖而出?”
“就是这种敢想、敢做的魄力与决断,吸引了我们所有人。
你要知道,巨丰上市是多少人心中神圣的事业,是多少人梦想中的辉煌;
按照我们的初步估算,巨丰控股若能在纽交所上市,按上市首日收盘价计算,持股达81%的唐总,身家将超过13亿美金。
到时候,这个企业会靠一贯的凝聚力和人情味,走得更好更前途无量……”
“这种财富的创造速度,任谁也无法想象!可是,他只差一步,就做到了……”
为何,能从安的语气里听出若有似无的惋惜?
我低头,沉默暗想:是的,他只差一步,就做到了。
他不遗余力地进行黑到白的转变,但这过程对我来说太漫长。
我忍受不了这种凌迟般的速度,因为要眼睁睁看着、感受着他锐利的蜕变,同时却并没有放弃那些令我深恶痛绝的东西。
我审视、凝望他人生的所有经历:
的确,这个人能从容面对生活的各种煎熬与不幸,有很强的自制力,并在荣耀权势面前保持冷静。
但不可避免,他一样陷入了自大的漩涡,是因为这几年的完美发迹,令他放弃了如履薄冰的敬畏,和开放头脑的谦虚,才是当初打天下的武器。
那些人性中最宝贵的东西,往往开始被置之脑后,自以为是的自负,不可一世的狂傲,辉煌到言辞难以形容的天壤之别,造成了对形势错误的判断。
他以为他无所不能,竟忘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古语箴言;看似淡定平静的心,内里其实有着几分瑟瑟发抖、忐忑不安的恐惧?
他在我面前,是一个完美到毫无缺陷、强大到无懈可击的男人,但这何尝不是一种保护色式的伪装,紧紧地包裹着脆弱易伤、刚脆易折的内里……
林可汗兵临城下,金盛千疮百孔的残局尚不可收拾……
MIRACLE靠山倒塌,这新的盟友合作又有几分牢固……
难道,这样显而易见的威胁,他都不放在眼里,依旧狂妄自大、桀骜不驯,甚至还轻而易举便动杀机……
难道他是钢铁的身躯,金刚般百摧不灭的心?
或者,这世上有一种人,起初以蔑视财富的心态,宁静淡泊、万事毫不强求;
一旦得到命运垂青,青风助力、权势之心顿起,以为自己天赋神责,恨不能做了人上之人,还要到达巅峰,从此欲望永无止境……
他是谁?
他究竟是谁?
或许如他所说:只有在那些清净亦心凉如水的场合,他才会在儿时梦境般的出处懵然自醒。
一片有着悠扬笛声的芦苇丛;一处金黄色稻谷历经冬日严寒的草垛;一片清澈得如同世外桃源的角落;那,就能让他回忆起他本来的自我。
而如今,身处夜夜笙歌、物欲横流,诱惑飘如云烟。
绵续十年的情爱痴情,终有一天竟成昨日黄花……
我以为他与人不同,亦认为我与人不同,但岁月流年平淡流逝,终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世俗的女人,而他,会喜新薄幸……
这就是我们身处的世界,诱惑我们真心的外物太多,已掩盖了我们执着热烈的本能。
在我心里,宁愿他永是十六岁那年遇见的他,凛冽中始终带着对一个女子的垂怜,爱他那句‘你在我眼里,只是一个我爱的女人’;
恋他与我荷塘读书、谈论世事;那样的平静,其实不需要他背后那阳明山大宅,不需他巨丰幕后主宰的身份,只需要,他真的是肯爱我一生的男人,就够了……
但今天,还有多少人,会把成功当成人生增长阅历和见识的财富,当作一个过程,而不是沾沾自喜、满意的结果,又有多少人,能够突破自我人生格局的困境?
日本的稻盛和夫,长达42年的经营生涯中,一举创造了两家世界500强,却在退休时把个人股份全部捐给了员工,自己皈依佛门,转而去追求人生至高无上的幸福。
人生的过程,就是提高心智,从一块拙石变成璞玉,固然是成功,但有谁能从自我的蜕变中,清醒认识到应从中超脱,从而拥有俯瞰尘间的视野?
凝望高深的夜空,深邃无极,宇宙之中,我为凡人仅可偏安俗世。心底暗暗叹道,可惜……
我的力量真的渺小如斯,什么,都无法改变……
他心高气傲,志向浩如烟海、心事深如幽潭;我小女人的心态,很难与他的宏图大志同步,也很难去理解,去明白……
我只看到眼前令我战栗、誓不能容的罪恶,却不肯放低一点姿态,去同流合污……
一种浓烈的挫败感,暗暗笼罩了我。
我看着安立东,幽幽地开口,“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对他惟命是从……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对与错的判断,都有良知驱使下的权衡,可竟然,连你也如此……”
安听到此语,眸中亮光一闪,“我,在你心里……”
他如有顾虑地停顿,压抑着莫名的一种情绪,轻声地低下头,几乎附在我耳边问。
“我和别人,有不同么?”
这形似亲密的距离令我一愣,扭头看他目光中,有着令我陌生的情愫。
冷静依旧,却闪烁、暗藏着某种呼之欲出的热烈与激动,寒冷的气温让他的脸略显苍白,但那目光中柔情遍布的深意,却是毋庸置疑的。
我甩甩头,别过脸去,暗叹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他的目光赤裸、热烈,如有深意。
我善读心,眼光毒到,从前走桃花运的时候,判断一个男子是否钟情我,是再简单不过……
心头突突直跳,闪过一丝莫名的慌张,安立东的这种目光,如此直接、有恃无恐,似是借着几分醉意肆无忌惮地表露……
但我深知他的酒量,决不那么容易醉的……
扭头去看那边跟我的两个马仔,居然消失了……
还是安立东过来时,顺手就吩咐他们走……
低头沉默,暗暗思量,身边人却并不肯放我清净。
安忽然低下头,对上我欲逃避的目光,目光一紧,抿唇现出几分坚持和执拗。
“我问你话,请回答我!”
我诧异地看着他,这次肯正眼看着他,用毫不退缩的目光与他瞪视。
他,丝毫没有一丝畏惧亦或让步,忽然咧开嘴笑了。
“冰然。”
他居然叫我的名字,这是第一次。
盯着我吃惊的表情,他的笑容倏忽消逝,用一种平静的语气冷却着话语里的热度。
“你跟他在一起,幸福吗?”
这绝对是我们之间,有史以来最私密的话题,我不排除在我心里,更愿将安视为一个蓝颜知己;仿佛,无处可逃、无法逃避的时刻,有他在,就很安心……
我闭上眼,轻轻叹一口气,感觉有雾气升腾在视线之内,那是油然而生的眼泪,纯洁亦透明,表露着一颗绝望亦无助的心。
“他,是不是爱上了楚希雯?”
他见我不语,又问。
“这问题,你问我?”
他不以我的简短语气为拒绝,只是啧啧叹道,“我没想到,你这种烈性子,竟然能容下这种事……”
他乜斜着眼,装作难以置信的表情,但下一句话出口让我惊在当地。
“所以,你不应该那么天真了……
他上前一步,目光中冷静全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激情,白净的脸笼罩上一层不肯消沉的意志,他斩钉截铁地,盯着我的眼睛开口,“我喜欢你。”
我整个人,象被一颗长钉钉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所措。
姐弟恋在大陆呈不断上升趋势,在香港更十分普遍。‘找一个比自己大的熟女’,近年来在许多年轻男子中渐成时尚。人们的择偶的标准已潜移默化地发生了改变,传统观念中年轻漂亮的择偶标准,在越来越多的男子汉心目中,正被‘成熟的女人味儿’所取代。
他们认为,一个从生理到心理,从阅历到经验全面成熟的女人更‘实用’更最具‘杀伤力’。
可是,安立东,你竟然敢……
你不会傻到认为:他能把你当兄弟,就会连已有所有权的女人,都肯拱手想让…….
而这种喜欢,从何时开始的?
我与你相识,还不到一年…….
他浓眉一紧,痛色充盈眼眸,他俯身向下对着我难以置信、震惊的表情,却认真而又坚定地说,“是的,我真的喜欢你。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那种喜欢……”
我该如何接受这样的坦白,还是承认、这是一个成熟男人直白的坦率?
他眼眸幽深,暗闪着执着的光芒。
“这句话,若你心有灵犀洞察我的心事,你一定会以为我一生都不敢;
但是,我常常想,说出对一个心底里喜欢的女子的爱慕,难道会那么难?
这么多年,跟在他的身边,又学又看,学他的不动声色,学他的暗藏城府;他行事从不显山露水,幕后操控,表面看着很普通,却不容易树敌;他常告诫我们‘知足常乐,终身不辱’。”
“深山毕竟藏猛虎,大海终须纳细流。
他是大哥,象座山的影子立在我面前,我只有仰视的份儿,但是这不应成为我深藏自己感情的阻碍;
我喜欢你,和他一样愿意用生命去保护你;刚才那一幕我见你受委屈,别说他,连我都想动手了……”
我静静看着安有些激动的年轻脸庞,那和唐一样柔情似水、肯融在我石榴裙下,任我予取予求的表情。
这,一样是一颗纯净的、不染瑕疵、不计得失,肯俯首称臣的心,就像当年的他一样……
可是,我能怎样回应这样一份情?
在强硬而又霸道的、他掠夺式的情爱里,我早已明白:
任何爱我的其他男人,都绝不会有好下场。
我是他温良恭谦的妻,更毋宁说是禁脔或是囚徒,他正在一步步地,要向我展示他的威胁和影响力。
白天龙如今惨不忍睹,我还能做什么,不去伤害面前的这个人?
裹紧身上的皮草,仿佛也难以驱散心头的寒冷。
我用发自深处的心灰意冷的语气,淡淡地喃喃道。
“喜欢……象男人喜欢女人的那种喜欢……”
“你知道,他曾是如何对我……表白这种喜欢?”
他沉默地看着我的脸,表情中原本的轻松陡然凝重起来,正色道,“不知道。”
“那年,我十六岁,正是十年前……”
尘封的往事如同人生的画卷,在面前铺陈开来,清冷的空气中娓娓播撒的,是轻得不能再轻、仿佛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
没有激情的停顿,困倦到极点的心境,暖色的路灯光在此刻不是为了照明,竟然象是为了衬托一颗心灰头土脸的疲惫。
过去的事,说多少,都会一言难尽;回忆那么清晰,也是纷杂无绪……
看着他用静默执着的眼神,强压唏嘘、不动声色的表情在严肃地倾听,这种认真,配合我内心深处的凄凉,只能让我更心酸委屈——
安立东,傻弟弟,千万不要把这种无法掩饰沉痛的语气,误会理解成为一种娇滴滴的耳语。
我不想再说下去、声音越来越柔弱,只是因为想停下来,审视一下这段感情。
……
“有一天你曾对我说:世上无人比我爱他更深,因为我肯放手幸福安定的婚姻,选择跟他在一起。
是的,那个时候,我愿意为这十年的坚守和痴情,苦苦追寻,即使死掉都可以,”
泪水模糊了视线,那是一种朴素的呐喊,心底深处的痛觉,让身躯颤抖着摇摇欲坠,“我现在才知道,‘为爱不顾一切’原来是一种盲目,就像掩耳盗铃。
我在整个事件里,一直很虚伪、很愚蠢,我以为爱情就是他人生的全部,以为它真是他活着的意义,梦想可以为他彻头彻尾的改变、助一臂之力……
可是现在才知道——不是的,根本不是的……”
他静静地看着我哭泣的脸,紧抿的嘴唇愈发鲜亮起来,如同燃烧激情的双眸原本的火焰,再次移驾到了那棱角分明的唇上。
他探询般地伸出手来,抚上我的发,这惊世骇俗的突兀举动,没有令深陷绝望情愫里的我,觉察出一丝一毫的不安。
抽泣的声音掩盖了我所有的感官,此时此刻,我只是一块再度封印、对外界的变化毫无知觉的冰。
“冰然……”
温暖的雾气出自他的唇,笼罩上我冰冷的卷发,“你是女人,还是出身与我们截然不同的女人,所以,你根本不懂象他那样的男人,真正的性格……”
“十年的爱情,如此专心致志……这种不同寻常曾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收回手,远离的语气中带了自省的距离。
“他曾说过,让他有动力奋斗到今天的,是对你的感情;但在我看来,并不是。”
“这种力量,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这爱情,他有今天,完全是因为:他是他自己。”
“一座山峰如此巍峨,是因为它有傲视尘世的角度;你爱这样的男人,正因为他是这样沉稳坚定、永远守护着你的山,不会如晨曦般云消雾散;
但是,要成为这样的山,却是要经历怎样的惊涛骇浪的历练,有着怎样物竞天择的本能。”
“就象一只双翼愤张,俯视原野的巨鹰,纹丝不动,横贯天宇;对自己感兴趣的猎物,会眯起眼、垂下尖喙;他缓缓张开双翼,舒展手脚,延长,竭尽全力俯冲攻击……
即使这捕猎方式的过程是如此艰辛,但这就是它的天性;它必须具备如此凶猛的兽性,否则就失去了生存的空间和机会;”
“你要想想,即使不为你、为他自己,他也与原本的一切脱不了干系;不成功、便成仁,你一定明白这道理。
他要退,也要退得合理、得体;正直的人也会有罪,这是人之常情;”
他忽略了我呆滞凝思的表情,毫不留情地撕扯着我、尚未愈合、血淋淋的伤疤。
“也许,他真的爱上了楚希雯。这也是他的天性。他那样的男人,为一段爱情、一个女人苦守十年,已是够了,你不能指望他对你的情,永远比海深沉;
他在你这里,曾创造了一个神话,你曾是其中的主角,但,不要奢望……”
“不要奢望了,你曾经是……”
我为什么要听任自己的耳朵,去认清这个现实?
我僵冷着身子,就是为了接受这残酷的旁白和解释?
我怔怔地盯着他,大颗的眼泪被他残忍的话语激出,无声地在冰冷的温度里滑落。
我曾经是……
安立东,你的语气如此漫不经心,可你是否知道,你这般冷静和冷漠,就像一个刚出生、没有眼珠的小孩子,呻吟着用细弱的手,揉捏着母亲哺乳的伤口。
完全是不下意识的、却击中要害……
我苍白了脸,淡淡地笑了,“好……如果那样……我就离开……”
“我带你走吧。”
安忽然低下头,郑重地凝视着我的纤弱与无助,坚定着眼神,伸手轻握住我的皮草肩袖。
“冰然,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