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无猜》三 两小无猜时

三 两小无猜时

玄武哥自从有了妹妹,好象脱胎换骨变了个人。

上初一的郭磊,上高一和玄武同班的宁昱,这批死党现在都知道叶游妹妹的大名。那小丫头正上六年级,要升本校初中。这班小子虽然晚熟,个个却都知道点“情窦初开”的意思,对叶游在楚玄武心中内定的地位,心知肚明。

之后,玄武哥的一系列表现太露骨——
每天和游妹妹一起骑车上下学;
课间操时间,经常没事到六年级教室门口看女孩子跳皮筋;
或“不耻下学”上六年二班教室留级听课,教导主任据说和楚妈妈关系不错,对玄武哥令人不解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见了游妹妹立即立正、行注目礼、同时把指缝里夹着抽了半根的烟,毫不心疼地扔地上,用鞋狠狠踩灭了;
叶游淋巴结发炎重病住院半个月,玄武哥特意去六年(二)班“关照”学习尖子生,留下各科笔记精髓;待游妹妹出院后,玄武哥恐其不能顺利升入初中,特意多日足不出户,为其温习功课;

楚妈妈苏秀丽长年在外做生意,没时间教育陪伴玄武哥,但给的零花钱却大把大把的。

之前玄武哥用来请同学吃吃喝喝,现在都用来给游妹妹买礼物,各种类型的。据说水晶项链、玛瑙手镯都有,不过游妹妹从没戴过;

游妹妹小小年纪相貌清丽脱俗,以前就有小班花之称。不过现在没人敢叫她旧外号“夜游神”,因为有不长眼的叫过,玄武哥“很不高兴”;
当然还有更私密的事情,他们不会知道。而这件事也奠定了我和楚玄武不可言说关系的基础。

 

14岁的元旦,学校组织晚会演出。特长班学过舞蹈的我,自然做为班级排舞的主力。那时候《西游记》电视剧狂播,一众美女跳的那曲《天竺少女》被我们选中。

“是谁送你来到我身边,

是那是那圆圆的明月明月… …”

一群明眸善睐的初中女生,纤弱的腰肢配上红色丝绸穿缀金属丝线的腰带;俊俏伶俐的面容,佩戴金光闪闪的头饰发饰;纤细的足踝与手腕,戴着塑料材质却璀璨夺目的足链手链;曼妙的舞姿,举手投足的怯弱风情;在那年代耀眼灿烂得不亚于如今流行的《千手观音》。

学校是市重点,经过彩排后选送了三个节目参加市里晚会演出。

《天竺少女》一经亮相,立即被老师们口口相传、赞不绝口。那年代不沾染任何商业气息的舞蹈,用清纯烘托着绝无仅有的艳丽,顿时获得了一众发掘者的认同。

 

1983年美国最卖座影片之一是派拉蒙的《闪电舞蹈》,其中有90秒的霹雳舞场面。霹雳舞动感和节奏感非常强烈,跳起来尽情尽兴,当时比迪斯科还风靡一时。

女孩子们是不跳的,据说它的动作难度大,女孩没有能支撑自身体重的力量。

男孩子们对它如痴如醉,为达到经典的身体旋转或腾跃,会一遍一遍跟着录象带狂学。

楚玄武曾纠集一批党羽,戴着黑皮手套护膝,短裤背心短打,在自家院子里苦练基本功,四肢摔过崴过新伤旧伤不断,生生练出纯熟的刷腿空翻腾踢,这些功夫丝毫不比后来的跆拳道逊色。

沉迷在舞蹈世界里的楚玄武,的确很有几分男儿气概的英雄本色。

那时他专注这件事,仿佛胜过我、胜过生命。不辅导我功课了,让我在他书房做作业,他在月光下哼着节奏练得忘乎所以。对我信守承诺不打架了,他又找到这个发泄力量和锻炼意志力的新爱好。

他的身材很结实,双腿线条修长,每一次以身体各个部位为支点旋转的动作,都因肌肉极有力量而做到极致完美。没有教练指导,自学成材的他颇有几分自得,也让一帮崇拜者趋之若骛。

我曾亲眼见他率队伍与一些小子斗舞对峙,蜘蛛跳、背旋、头旋、手旋等高难度动作亮相后,让前来挑衅的对方顿时斯文扫地、无颜以对。

这次演出,楚玄武男子出身的霹雳舞别出心裁又很时尚,自然逃不过伯乐的法眼,与我们的《天竺少女》同台演出被市民观瞻。

前面提到过,我并不是具有舞蹈及音乐天分的女子,之所以能有这大庭广众之下演出的机会,是与奶奶的严格教养有关。其实每一个被老师三番五次纠正的动作,都令我头疼苦恼。

楚玄武爱舞如命我在一旁冷观时,也不得不佩服崇拜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坚忍。
我,决不会为一个舞蹈动作的尽善尽美,而以身体伤痛做代价的。
所以,平日的敷衍练习,造成了登台那刻的临阵紧张。

那是我第一次在千人观众的大礼堂,面对众多的掌声与鼓励心跳加速。我不知道这样的心理紧张,会牵引我初潮的生理反应出现。

而之后因此发生的尴尬,成为我少年期的第一笔灰暗色彩。

 

演员群聚的纷乱后台,大家都在忙碌。互相化妆、换演出服、装备道具。我们学校的十几个年轻学生都聚在一起。

玄武哥的霹雳舞一行五人,穿着皮夹克外套,俱是统一服饰:有彩色鞋带、橡胶底的帆布鞋;宽松却气质潇洒的运动衣裤,饰有发亮的金属扣和链条;练习时常戴的皮质手套。所有的少年看上去都那么利落爽酷。

尤其领舞的楚玄武,艺不压身英气逼人,轮廓分明的五官线条更是显得坚毅英俊,透着英武的一种霸气。

他的一身帅气连周围那些成年的女演员都注意到了。竟有人窃窃笑着目光不住瞟向他,咬着耳朵小声议论。

他倒是安之若素,目光只在换好装、忐忑不安的我身上打量。

我披着金光灿灿薄如蝉翼的沙丽,将伶俐身段包裹得若隐若现;展现在外线条匀称、肌肤柔嫩的一截雪臂,套着轻盈的一段臂环;鹅黄色的曳地长裙显出不盈一握的细腰,赤裸踩地的脚丫恰似莲足,在垂感极佳的裙摆下,可爱地正如吐壳呼吸的一牙白嫩蚌肉;贴在光洁前额上的金色花边额饰、双眉间一点嫣红的吉祥痣,越发衬托出一双善睐明眸;金色的鼻饰更突出眉骨的挺秀。

他初见我换装过来,竟是看得目不转睛,璀璨灯光下我看到他眼里、印出金灿灿的自己。

 

那惊讶的神情里,一双乌黑的眼珠似要活脱脱瞪出,瞬间看他张得老大的嘴狠狠闭上,好象生吞了一口难以咽下的气。
而后他低头,看到我那赤裸白皙的足。俊挺的眉头轻轻一拧,“你们的节目前面还有3个,这么早就换衣服了,小心着凉。”
这关切温和的语气,令一旁的宁昱心照不宣地挤眉弄眼。

正是冬天,演出大厅里有些热气,但穿这么单薄、光着脚的确很冷。他一说起,我的身子就不由自主地抖了几下。

他立即察觉,毫不犹豫脱下皮外套就罩在我身上。

第一次穿他的衣服,感觉好别扭,虽然很暖和,但挣一挣就想甩下。他反而下意识地不许,一条胳膊一只手,在我肩背上轻轻按着。我身子一动,转向旁边跟我一样着装的同伴,我和他这样子感觉真是怪怪的。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立即察觉了我表情里的不安。松了手,悄悄说,“你先穿着,我比你先演。我下台你就还我。”

肚腹处陡然生起一股莫名的热流,我无法确认这身体里、突然出现的陌生感觉是什么。习惯了一瞬间的温暖,就没再坚持。

恰好该他们上台,他对我做了个鬼脸,说句,“瞧着我啊!”就率领宁昱几人跃上台去。

这几个年轻英俊的少年,一亮相就激起了群众热情。

掌声雷动,那年轻又有活力的舞蹈,顿时点燃了现场观众内心喷薄的激情。我隐在后台的幕布后,看着动作潇洒的玄武的舞姿,强劲有力、一气呵成,挥洒自如。忽然想起他在院子里奋发图强的一幕幕,竟品味出了莫名的一种属于男孩子的可爱。

他模仿机器人、木偶的一系列力量动作,赢得了观众的呼哨,几个人配合绝佳的波浪、摸墙、惟妙惟肖的太空步,更激发出阵阵喝彩。

点燃了热情的观众,毫不掩饰自己对这舞蹈的喜爱,年轻的少年目光更是心驰神往、满含崇拜。在那一刻,不仅是我,我相信所有人都会生出感觉——这个舞台,就是楚玄武的。

 

“那小男孩好帅!”
“对,领舞那个,”我身边另一个年轻女孩也语气兴奋,“还小男孩?我看他有十八、九岁了吧?哪个学校的?”

他看上去是比较老成。身边的人与他同班,但成熟度稍有逊色。我凝神看着他一曲终了,台风极佳地以最终姿势谢幕。一抹傲然的微笑现在他的嘴角,但只一瞬就随着他兴奋跃回后台的动作消失了。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急切地搜索着,轻而易举就发现了角落后的我。一个大步走过来。
“哎,我跳得怎么样?”

眼神里凝着央求,好象我说“好”或“不好”会极端重要。
“挺好的。”

我小声说着,也发现追随他的那些目光转移到我身上,声音更象窃贼般小心翼翼,“我都看呆了。”
他唇角扬起,熠熠的目光满是骄傲,“那我等着看印度美女了!”

我脸微红,一窘,“别逗我!我,我还真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他居然自信满满,一低头促狭地笑,“你们都这么好看,只站上去,就是不跳舞,也能把他们震了。”
他的话没起到宽慰作用,随着上台时间的临近,我的紧张越来越厉害了。他留在后台一边看节目,一边观察我越发苍白的脸色。我无暇顾及揣摩他对暗底里的观察,直到上台要排队列,我紧张地脱下外套,匆忙地扔在他怀里。

正要走,一只温暖的手掌,在层叠的衣服下握住了我冰凉的手。
一惊之下抬起头,看见他略深沉的目光、带着轻松的笑意,“别怕,好好跳。我等你演完了回家。”
那只手仿佛有种滚烫的温度,热熨了紧张的褶皱。我居然微微地一笑,轻松上台。

克服了紧张,从此发挥稳定。一招一式循规蹈矩。至终场观众频频点头交耳称赞,主持人也赞此次学生团体的表演别开生面。

我直到下了台,反而才后怕般地心脏“怦怦”乱跳。

正要去后台卸妆,身后一个女孩忽然惊呼,“叶游!你的裙子怎么了?!”

我回头看看裙摆,没发现什么异样啊?

她的惊讶到吸引了同伴和其他人的目光,玄武也看了过来。

女孩子面色尴尬地指着裙子臀后的位置,“这个,这个红……”
她神色怪异,欲言又止。

我揪过来一看,顿时从脚底升起一股冰凉——
鹅黄色的底色,有一滩猩红的印记,在明亮的灯光下色调对比那么刺眼,那印记还有了湿湮着欲扩散的趋势……
那是——,那是血!

 

“呀啊!——”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剧烈跳动的心仿佛霎那间停滞,唇间无意识地逸出慌乱的一声尖叫,如惊鹿般恐慌的眼神,无助地落在周围人群的脸上,她们的目光有探询、疑惑、惊讶、嘲弄、同情、怜悯,无论是哪一种,都加深了我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羞耻感。

是的,我的第一次,成为女孩子的第一次,竟然是这样卤莽、毫无征兆到来的!
眼泪象断了线的珍珠,落在抹着薄薄胭脂的脸颊上。

我一时竟手足无措地站着,泪眼朦胧中面前走来一个人,对我身边的女孩子低声问,“你们谁身上带了,谁带了?”

是楚玄武,他挡在我身后,遮住我的尴尬,低声问着我的同伴。

没人让他满意。他扭头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将我扶到角落的木凳上坐下,然后用十分认真的语气要求,“坐这儿别动,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看到他高大的身影顺着后台的木楼梯飞奔离去。我哭得更厉害了,不敢大声,只是哭只是哭,妆花了,擦眼泪的手腕上全是胭脂和金属粉。

要好的同学在我脚边小声安慰我,其他人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爱莫能助。

没过多久,一包带着塑料包装的东西落在我手上,我挤掉眼泪,看清是他回来了。穿着薄运动衫的他,面色潮红居然沁着层细密的汗珠。
“去,”他喘着气、咽下喉间因急速奔跑而干涸的不适,“把,厚外套,都穿上。”

我疯了似地冲进换衣间,流着伤心的眼泪换下裙子。

第一次见到卫生巾这种女孩子私密的东西,我还不知道该怎么使用。下腹隐隐地好痛,我拿着那简单的包装,却不知该怎么拆怎么摆,求助旁边的女生,她眼睛瞪得好大,“不会吧,叶游?这种事,你妈妈没跟你讲过吗?”
这个时候,我好恨那个叫“韩重双”的影子。

她是个永远存在的影子,没有她我的童年一样正常。奶奶和爸爸生活上照顾得我很好,如同“幼年丧母”自然而然。我睡梦里不曾出现过她的身影、面容、话语、名字,所以我不知道该怎样想念她。

我不知道,她身为母亲、为了我做过怎样的努力,也不知道在所有努力失败后,她为什么想通了,带着“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的佛教心愿,在90年代去了那个北欧极为寒冷的国家;可经历了今天,我突然会“恨”了。

眼泪在那一刻曳然而止,我笨拙地擦拭着内裤上的血污,而后换上它。很不适应那种鼓鼓囊囊的粗糙,它时刻提醒我刚才发生了一幕怎样的尴尬。

打开门,我象罪人一样低头迈着小碎步打算灰溜溜地走。

 

楚玄武就等在门口不远处,面色上纠结着一丝陌生的深沉和担忧。

他走来打量我的外套,又皱皱眉,“穿太少了!”而后脱下衣服罩下。

我沉默不语,尾随着他走出大厅。门口有我们并排的自行车,腿间异物的不适,让我握着车把手脸色青黑。

他跨上车,拍拍车后座,“来吧,我带你!”
依旧沉默地坐上去,他脚一蹬,回头低声说,“太冷了!我要骑快!你抱着我!”
想都没想就听他的话,双手环住他的腰。

却狠狠咬着唇,眼泪在寒风中又流下来了。耳边呼呼的风吹着,我在他身后痛哭失声。

他好象没听见一路狂骑,直到家门口的小街,才停下。
“下来吧,”他一向轻松的语气,也带了些许沉闷,“在这里哭够了,去我家洗了脸再回去。”
我默默地、在人行道旁大树下蹲下。双手抱着膝盖,象鸵鸟般把脑袋埋在怀里。其实我已经哭累了,但今晚发生的这幕只让我觉得,怎么哭都没有达到绝望与恐惧的极限。

我闭着眼睛蜷缩着,明明感觉泪水已经干了,但就是不愿抬起头来。

 

南方冬天的风,是湿润的,却也是刺骨的,能穿透皮肤。我知道我的身子在发抖,打着冷战,但就是没有力气站起来。心,象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很怕也很痛,可是我,对伤我的东西,名字都说不出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有一双轻柔的手,抚向我的后脑,而后是温热的气息渐渐靠近我的头顶。

是他在呵气,他的呼吸,节奏很温和,他的胸膛贴向我的额头,缓慢的动作小心翼翼地、将我从忘我的情绪中唤醒。那胸膛里有一颗跳得很剧烈的心,砰砰地捶着我的耳鼓。

“叶游,”他缓慢温柔地说着,“如果可以,我愿意替你妈妈去爱你。”

我鼻子又酸了,但还是没有眼泪。我怔怔看着他,象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轻轻抚着我的脸,目光突然变得很深邃,锐利地看着我,如同要刻下什么印记。

“但是,如果我那样去爱了,等你长大会爱别人的时候,一定要把我给的爱,还给我。”

 

有些莫名悸动的心,被不肯起伏的未知情绪,悄悄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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