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第三、四、五者入侵

 

曾经不可一世、S中的风云人物楚玄武，竟然进了高四补习班。但他即使坐在那间充满哀怨之音的教室里，也与千军万马拼过独木桥、苦求前程的一般学子截然不同。眉宇淡定、毫无颓丧失落之色。

若非家庭变故，以他理科实力，早进了国内一流学府。

因他那个身价不菲、手握实权的妈，深刻教导其远见卓识，加之见多世面、思想个性越发成熟；性格日渐狂狷的他上高四，注定造成校方如坐针毡。

 

为他讲课的老师，水平不够根本不敢开口。

重复高三的东西，老生常谈引他不屑或冷嘲热讽；南天集团内的图书馆，从国外引进大批思维超前的管理书；同时做公益还捐赠书籍给我爸的Q大。

若论起社会动荡的变化，浮躁的大思潮、理论，学识渊博的老师对他的一番犀利言辞，也只能甘拜下风。

一众老师对他爱恨交加，恨不能求神拜佛告愿：楚玄武这小子留不得，次年高考赶紧走！

 

而对我，他始终有付未来企业家、早早安定了‘贤内助’的春风得意。我与他的关系，在这所学校、已基本上发展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地步。

一般男生对我刚露染指的苗头，定会被“莫名的黑势力”及早掐掉。

他的狐朋狗友私下里都会称我是，楚家内定的小媳妇。

 

 

荷塘小筑度假村的建设如火如荼，大型机械的开动打扰了山谷的清净与安宁。挖掘机、推土机轰鸣着占领曾经柔软清新的土地，它短时间内不再是楚玄武钟爱的世界了，虽然之前他带着我一起，去山上温书。

年少的楚玄武，因理科计算基础，一度自学求师迷上了工程建筑。他发挥对霹雳舞深入痴爱的精神，拜南天建筑公司的总工为师苦学。

对南天负责建设度假村的贺海若分管总要求：在山上隔离出位置最好的地段，按他画的建筑图修下一幢房屋。

那个图颇正规地标明了所有罕见的尺寸，一度令海若叹为观止。

他惊呼，“玄武是个建筑天才，苏总的儿子，真了不起！”

 

但天才在我这里，是得不到尊重的。

我开始有了女孩子的小脾气，偶尔也不会对他百依百顺。

他有段时间去南天集团见习，因故接我下学晚了，我拒绝坐他新买的摩托车；会甩下他跟相好的女生逛街；他在我身后只宽容地笑笑，有时竟跟着看我买什么，抢着付帐，或等我吃东西直到肚皮滚圆，才躬身恳求我用他坐驾。

我想，一个人一生有多少幸福，一定是有数的。

少年时如果透支，那老年时必然不足。

我丝毫未觉得暴殄天物，是他稳定又热烈的情感让我当成——理应如此。

 

张阿姨渐渐地没再出现，鲁阿姨来我家一天比一天勤。爸爸习惯了她饭菜的口味，我想，对寂寞了十几年的他来说，婚姻不再是天马行空的美好想象，而是脚踏实地的平和幸福。

鲁阿姨面相举止普通，却朴实无华。对爸这种学究派来说，找她搭伴过日子，是最合适的。

爸终有一天对我开口，“爸爸要结婚了。”

 

好短的话，16岁的我听着却刺耳。青春期的敏感让我对家庭中出现的第三者，当然感到难以接受。我自小就习惯了这个家人员与格局，并深深迷恋和爸相依为命的感觉。

在我心里暗暗知道：爸只要不结婚，就是感情上对妈的坚持。但是，他现在接受了鲁阿姨，是否代表、他已经放弃了妈呢？

面无表情地听着，爸接着说，“鲁阿姨有个儿子，比你大两岁，跟她一起来咱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跟哥哥好好相处，啊？”

这话更令我震惊。

随着第三者入侵的，竟还有第四者！

 

可是，懂事地压抑了自己的烦躁，我不能对亲爱的爸微词相加。但是莫名地却很不开心。

第二天就开始满腹心事、上课无精打采。放学竟忘了门口等待的楚玄武，不想回家。

角落里那棵奇怪的槐树，鬼使神差地吸引着我。背着书包心事重重，只想在那一树花香的隐秘处躺下。觉得自己好累，应付功课学业，还对新家未知的一切恐惧不安。浑浑噩噩地走到，竟没想到那树上竟躺着个女孩子。

她本是拿着本子写字，我悄无声息背后出现吓她一跳。她手一抖满脸紧张，本子也掉在地上。

我好心弯腰拣起，她大喝一声，“别看！”

但我已来不及收回目光。

那本子上，娟秀的字体，写着成百上千个“楚玄武”、“楚玄武”。

 

倒吸一口凉气，不知道怎样的针尖麦芒扎疼了我的眼睛。我僵在当地，心砰砰直跳还没开口，那女生看去大我几岁，已大声质问，“你干嘛看人日记！”

是日记？！

那么？

“我，我没有，”我张口结舌，她怒极拧眉问我，“你哪班的？！”

“我，我，”被她盛气凌人的厉眸制住，我结结巴巴开口，“我高一（四）、班。”

她的目光象针般犀利，上下打量我，末了，眼神恶狠狠道，“你看到什么，不许说出去！不然……”

语气太凶狠厉害了，之前我从没见过。

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以对。只下意识地说，“好……”

她一把拽下挂在旁枝上的书包，将日记本扔进去，看都不看我一眼，悻悻走掉。

 

我望着她的背影，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心口好痛。一种前所未有、无可奈何的感觉袭来。

它非酸、非苦、非涩、非愁，但我清楚知道它在，无形的、可以打击我的未知力量，正滚滚涌来。

夜都黑了，繁灿星空只显出世界的寂寞和安静。它有多亮，我身上就有多冷。透过头顶茂密的花枝，我看到残缺不全被分割得支离破碎的月，就象我此刻心情一般，纷乱无绪。

那个女孩子，是侵入我世界的第五者。

 

 

爸爸、楚玄武，是我生命不可分割的部分。是一样不能被分享的。

可我好渺小、好柔弱，我发现蚕食而来的力量面前，自己无能为力。

楚玄武是个多么优秀的男生，任何女生在他面前都会自惭形秽。嫌自己不够美、不够优秀、不能被他注意。但是，他却亲睐我、珍惜我，视我为唯一。

之前我从没意识到我得到的，是多么遭人妒忌，但现在，我第一次开始感到自己在害怕，害怕失去！

 

我忽然不敢深想以下的念头：如果，楚玄武并不住我家隔壁，我没有近水楼台的先机；

如果，他那晚坚持和妈妈离去,从此与我青春失去交集；那还会不会有荷塘小筑的告白？会不会有那个令我们安心、淡定的吻？

好无助，心也好痛。

正是多愁善感的年纪，乱了分寸。

眼泪静静地流，无声无息。对不敢想象的未来，充满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