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再傻也知道,如今哈德里和夫人是什么情况。
他们分房而居。哈德里一人独居,那间屋子里,又全是乌鸦的东西。
他的枕巾下,都压着那条绣着鸳鸯的手帕;书桌上,随手放有乌鸦戴过的簪子。想来就知道,哈德里经常抚摸。
乌鸦写过字的、那些大大小小纸张,也被放在几只精致皮夹里珍藏,也在哈德里那些工程、机械、商业书籍中间。
自从赵杏又带来了几箱,那间屋子里摆放的,乌鸦的东西就更多了,衣柜里有很多她穿过的干净衣裳。长官的衣裳,像艾府时一样,跟乌鸦的都挂着、放在一起。
哈德里只准赵杏一人进去收拾打扫,就是不想让其他任何人去看、去碰。
这是什么情况,赵杏搞不懂吗?
姑娘在长官的心中,算是”阴魂”不散。可在她赵杏心中,也一直不散啊。
她自己,一辈子也忘不了姑娘 ! 尤其是,长官现在待自己又是这样地好,都是因为姑娘这个姐姐啊!她内心的天平,永远向着姑娘。
在那艾府内院、满是红花的石榴树下,长官与姑娘喝茶聊天;抱着怀孕的姑娘、哄她入睡、让她安胎养神的一幕幕,是那样地温馨美好,都刻在她脑子里了。
如今,长官的正夫人……嗯……要收拾自己了吧。因为姐姐。
赵杏咬了咬牙,想着。我的一切都是姑娘给的,若是……夫人要拿我出气,我就……受着。
*
湖光山色之间,有水草丰美的草甸。埃莎会骑马,她穿着漂亮的长裙、戴着宽檐的帽子在马上慢慢走。贝拉和赵杏在马旁步行。
从城堡到湖边,十几分钟,沿途风景秀丽,不燥热,走得也不累。
赵杏一路上很是忐忑。她看看贝拉和夫人的身形,可都比自己要高要结实得多。若是,收拾起自己来,二比一,她只能认输。
广阔的湖边现在一个人都没有。远处的农田,有些人在劳作。
若是……的话,一会儿两人把自己推进湖里,她可能得呛水……
以自己的力气,是挣扎还是不挣扎 ?还是索性躺水里,做落汤鸡,让夫人消消气?
赵杏把心一横。罢了,随便你 !无论怎么对我,我都替姑娘受了。
湖边有修建好的木质凉亭,遮阳、休闲。埃莎停下马、坐在凉亭内,招呼小杏坐下。让贝拉牵马去吃草。
赵杏一看不是要将我推进湖里,松了一口气。但再想想,两人独处要干什么呢?也轻松不起来。水来土掩吧。
埃莎看她坐下,表情冷静,开口了。
“跟我说说你姐姐。”
啊?赵杏愣了愣。
这是个送命的问题。若是我说、我夸我姐姐的好,夫人你一定会不高兴;若是我说她不好,我委实也说不出来。
埃莎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语气优雅地道。
“哈德里若是真心爱一个人,不会没有原因的。”
这句话让赵杏心神一震。瞬间内心情绪翻滚。当然了!姑娘,是那样好的人!
埃莎看着她表情的变化道,“她,是怎样的人?”
赵杏瞬间飙泪,更是下定了决心。就算一会儿会被夫人主仆,扔进湖里去呛水打挺,她也要实话实说。她的姐姐乌鸦,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小杏的速成德语,表达得不流利,但词语也能磕磕绊绊地说出来。她流着泪的哀伤表情,更是深深地打动了埃莎的心。
赵杏讲到这场八国列强入侵的战争,自己是如何失去家园、失去了父母,被长官所救。
到了京城的李府之后,如何被乌鸦善待、养育。姐姐教自己手艺、读书识字、带她学会裁缝。
第一次去教堂,却被张秀劫去,被卖做妓女,是姐姐和长官二次相救;后来,姐姐又教她做洋装、开了铺子,要她做二掌柜。
再后来去皇家园林游玩,被俄国人抓走,长官又第三次救了她们。
因为长官的保护,她们成为庆国民间绝无仅有的女子。
还有,姐姐是如何让艾府众人,接济和帮助那些失去家园的教堂孤儿。最后,在临死之前,又将艾府和宅子里的所有,捐给了教会。
她还说到,那里的皇族格格、还有刘保柱。他们如何行事如何阴险算计、可气。
最后,姐姐有了小宝……因为长官要离开,她不想让小宝被那些人所害,所以,她在长官离开的前夜,选择了……死。
……
埃莎认真地听着,拿出了白色的手帕,擦拭着自己不时湿润的眼角。
人类共同有的感情,就是善良与爱心。她出身贵族,有良好的教养,她的内心,也有本能的善良。
她爱哈德里。听到这些,她明白了自己的丈夫,为什么会爱上那样一个女子,直到现在,都还放不下。
她应该去恨、去讨厌那个女人的。
但是她的哈德里,却真心地爱着那人。而那个庆国女孩,也是那样地……善良。
……
那一个上午,伯爵夫人塔娜直到午餐时,都没有见到埃莎。听仆人说小夫人带着赵杏去了湖边,已经很久了,都没回来。
对儿子做的这些事,塔娜能宽宏大度,是因为这是她儿子,而不是丈夫。
在哈德里将赵杏安置在城堡里时,她就预感到埃莎的内心,一定是很难过,甚至会嫉妒。别看赵杏只是个女仆,可也是那庆国女子的妹妹。
若是埃莎因此去娘家告状,艾徳勒克家势必要表态,不让赵杏留下。
现在让她留下了,埃莎如果对赵杏做些什么,塔娜觉得自己也很难处理。一个是儿媳要整治的,一个是儿子要保护的,她这个当母亲的,总得向着一方。向着谁,都很难办。
塔娜立即遣仆人去湖边,看看那边有没有出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不管发生了什么,把小夫人和女仆,都尽量……”完好”地带回来。
终于,她看见了那三人一起回来。表情平静得很。不像是发生过什么事的。
*
哈德里说每两周给赵杏100马克做工钱,也是她的零用钱。这相当于目前工厂里,一个最熟练技术工人的工资。
不过,赵杏不认识这个钱。
在庆国,乌鸦给她是一两银子的月钱,加上另外做衣裳的,那攒的十几两银子,一兜子,她还藏在衣服里,坐船带来了呢。
在这儿,哈德里却给了她一张写着“100”的纸片 !
当她一开始就拿到预付工资,那张100马克的纸币时,一脸惊愕。
这是……祭奠用,“烧的”、纸钱?
倒也不是都给纸钱,哈德里还随手给她几个5马克、2马克的银币,想着若是她外出要买东西,可以当零钱用。
若是赵杏在外面随手拿出一张100马克的纸币来,就像在庆国用50两一锭的银子一般,那真是巨款了。市集上买些小东西,不一定找得开。
这会儿的硬币都是纯银的,含银量90%以上。有漂亮的鹰和大公人头像。小杏喜欢这正反面的两幅画,还临摹了一遍。
她还不知道拿着这张纸钱,做什么用。就把它放在了自己手缝的一个荷包里。还问。
“哈德里少爷,这是什么钱?”
此时一个需要养活全家的德国工人,工资每月也就150-200马克。
1两庆国银子兑3马克。
换算起来,赵杏的月薪比刘保柱还高。
哈德里好笑地看着她。
“这是100马克。你现在每天都有空,跟霍斯他们去镇上的集市,看看1马克、2马克能买些什么?”
1马克,现在能买15-20个面包。
整个小镇及周边地区,大部分土地都是艾徳勒克的。
赵杏的吃住都在城堡里,她暂时没有花钱的地方,日常和厨娘、仆佣们一起用餐。艾徳勒克家不仅富有而且待仆人宽厚,日常伙食非常好。
田地里的一切水果产出,有很多,都有佃农送来。只要是厨房里有的,肉类、香肠、牛羊肉、烤鸡,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不仅如此,她还负责端给哈德里做夜宵、餐点的各种加餐、饼干零食。
那位少爷经常特意点了餐,却只是随便尝一口,剩下的,也时常会进了赵杏的肚子。
哈德里故意的,那些餐食都适合庆国人口味,想让她吃得丰盛些。
小杏一张东方的脸孔出现,本来就很稀奇。再者她又是一双小脚,就更“奇货可居”了。
虽然这双脚走路正常,但若是想跑步、干重活,是不可能的了。要是在别人家当女佣,肯定不要,嫌她出不了大力气。
可哈德里就是想养着她。还有,让她安全健康地、把那个孩子生下来。
德国不允许堕胎,也没有实施这样的安全手术。唯一的办法是生下来,送给教会下的孤儿院去养。
虽然他恨那些始作俑者、俄国混蛋,但是他会看着小杏去死吗?这是他唯一救赎的念想了。
*
赵杏对艾兰德越来越熟悉,塔娜夫人对她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儿子要护着的人,她不会去为难。而自从那次湖边之后,她的儿媳埃莎,好像跟赵杏走得近了。
埃莎叫人去镇上买了服装的杂志,让贝拉送给赵杏。日常也会跟赵杏讲几句话,教她认识城堡里的设施。
赵杏现在还走不远,到不了镇子上。她就开始在厨房帮佣,看看怎么揉面团、看面团发酵、如何做面包。
学着跟厨娘烤蛋糕、煮牛奶,做加了巧克力的黑森林蛋糕还有樱桃派。看看如何把猪肉制作成香肠。
用本地森林地区产的红醋栗、鹅莓制作果酱、晒成果干。
去农场,看挤牛奶、也学着如何挤牛奶。
去家族的马场,看里面的骏马。她那双小脚没力量,当然不会骑。
和取鸡蛋的仆人,去鸡窝里拿蛋。
去樱桃园,采摘樱桃。巴伐利亚在德国南部,算是水果产区。
艾徳勒克家的果园很多,葡萄、樱桃、桃子、杏、苹果,城堡里的佣人可以去采摘,边吃边采。
有一种杏肉质柔软、味甜汁多,摘着摘着就忍不住想洗了放进嘴里。这季节桃子迎来丰收。各种桃子都很好吃,赵杏最喜欢蟠桃。
不过本地不大面积种西瓜,纬度高、气候凉爽,西瓜长不好,就从西班牙、意大利那些国家进口。
伙食也别提多丰富了。这会儿正是国力强大的时候,海外和进口的全能供应。
艾徳勒克这种富有地主家庭的餐桌上,赵杏对很多食物,简直没见过。
来自丹麦的奶酪。鳗鱼、冷盘肉、对虾、龙虾、熏肉、生火腿、烤小牛肉,肥鳟鱼、海鸥蛋,还有布丁。
很日常的餐就是牛排牛肉配土豆、烤猪肉猪排、烤鹿肉。
这些美食,赵杏都能尝到。于是,在霍斯的印象里,赵杏是个十足的吃货。他每次见到她,不是在吃东西,就是在给哥哥端着吃食的路上。
哈德里不吃的,让赵杏端走。于是这个馋嘴又胃口好的姑娘,在路上就把东西吃得七七八八。
这位少爷本来甚是挑剔,但看见赵杏对什么都大块朵颐。小小的脸颊塞得鼓鼓囊囊的,像森林中的小松鼠。
竟然他的食欲都因此旺盛了些。尤其是,他一看见赵杏餐盘里的东西,就有了想吃的欲望。
这日,霍斯放学一回来,就难得去了厨房找人,这种地方,他这少爷以前可不爱去。
可是现在厨房里有个好玩的人,总在干好玩的事。厨娘经常不在,但厨房里的食材,赵杏都喜欢鼓捣。
之前在庆国艾府,她也爱在厨房转悠,给怀孕的姐姐做各种新鲜的吃食。
果然,霍斯过来就看见赵杏不知在折腾什么。走近一看,是在用黑麦面包片配什么肉。
此时贵族们都吃优质麦粉的白面包,这种黑麦面包大多是仆人的餐食。
黑麦面包可一点儿都不松软,连庆国的干馒头都比不上,又干又硬,咬一口能崩牙的那种。
赵杏在海上一个多月,却都是靠它果腹,并不嫌弃。只是她有兴趣要想办法,怎么能将它做得口感好吃。
那肉是烤鸡肉横切的片。赵杏把肉弄得松松软软,还加了些热乎乎的汤汁,和面包这么一起吃,肯定会香软了好多。
“你打算吃这个?”
赵杏点点头,解释。
“我试试改良一下。在船上我吃了很多天。特别难吃。”
赵杏形容起来还心有余悸,皱皱眉头一脸嫌弃地说。
“那么难吃的东西,加上这些,可能会很美味。”
霍斯更来了兴趣。“我能吃吗?”
看着少年的手已经伸向盘子。赵杏只得让给他。见这位放学回来的少爷很饿的样子,张口就要吃,赵杏有了恻隐之心。
那可不,霍斯上的学校是有军事训练的,干的是”体力活”。为了锻炼出军人意志,学校的餐还不让吃得过饱。这会儿可最饿了。
为了这位少爷的餐,不显得食材太寒酸,赵杏拿起锋利雪亮的小餐刀,开始切一只外皮烤得香喷喷的去骨小猪肘。
把猪肘肉切成整齐划一色泽诱人的肉片,排兵列阵般地铺在盘子里,另外用平底锅又煎了两根小白肠。
一个身材玲珑的小少女,在为自己忙活服务的这情形,就像是自己有了贴身侍女一般。
心中得意的霍斯少爷看着她的背影,便毫不客气,伸手将这女仆整的打算自己吃的自助餐,满满意意地,一口气全吃掉了。
到正餐的餐桌上,这位少爷什么都吃不下了。
*
对赵杏来说,一切都是那样新奇。而哈德里给了她充分的自由。随便她想干什么、跑去哪儿。只是她的那双脚小,也走不远,只能在城堡附近几公里范围内,熟悉环境。
即便如此,小杏也充分发挥了她勤劳的特质,在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她每天都和仆佣们在一起。
向他们学习,也跟他们一起干活儿。和她的赵媛姐姐一样,她也守自己的本分。既然是来给哈德里做丫鬟的,她就不是来德国吃闲饭的。
被厨娘女仆们问到庆国的事,她也会讲一些。当被问起那双脚为什么那么小,赵杏很自豪地说,我姐姐的脚,就跟你们是一样大的。
我的这么小,就是我们庆国要女孩子从小就裹的,我也不愿意啊,我也想让它自然长大啊。可是我们那儿就非裹不可。后来我就再也不束缚它啦。可是,它也长不大了啊。
赵杏言语中的自信、对自己的“残疾”不避讳、不自卑,倒是引发了其他人的同情。渐渐地,城堡里的一些仆人,与她熟悉了,知道她是个勤快的女子。
这位杏是少爷的贴身侍女,没人敢直接使唤她。连伯爵和夫人都不使唤她。可她很勤快,还挺聪明的。很爱学习。
虽然是小脚,但是干起活来,那双手很利索并不偷懒。后来,连埃莎的侍女贝拉,都能跟她聊几句了。
*
很快,小杏怀孕的事,城堡里的个别人看出来了。没敢声张,但告诉了伯爵夫妇。
这当然是另一场家庭风暴的开始。
已经对哈德里一系列组合拳忍无可忍的詹尼尔,这次,是完全爆发了。伯爵何止觉得是被儿子挑战,更觉得这是给家族荣誉,添了羞耻。
他愤怒地、向这个一再挑战自己底线、让他又爱又恨的儿子吼道。
“说清楚 ! 那到底是谁的孩子?”
“巴伐利亚人的。”
哈德里表情一本正经地道,“我们军团里的士兵……凌辱了她。”
巴伐利亚做为德意志下属王国,这次远征庆国军队的士兵,来自巴伐利亚军团。
在既往领兵作战史上,曾身为军官的父亲,这种事见得少吗?怎么会不懂。
“胡说!我看是你的吧!”詹尼尔愤怒地道。
哈德里嘴角含着让人可气的嘲讽,启唇一笑。
“如果是我的,孩子出生后,我一定让他叫你爷爷。”
詹尼尔简直是怒不可遏。但想到儿子确实对那个小杏,没有一点儿男女私情,主仆之间举止规矩,只能信了。
不信。难道真要让那小脚女仆生的、不知道是谁的孩子,来叫自己爷爷嚒!
并且,他想尽快当爷爷,还当不成呢。哈德里跟那庆国姑娘之事,显然内心的阴霾,还是没有散,根本不和埃莎亲热。
可这种事情,是他这父亲能插手的吗?
而霍斯和卡尔经常在家。对这个笑容甜美长相可爱的庆国女孩,好感越来越多了。
她不像别的仆佣,要在固定时间干活儿劳作,赵杏闲得很。在没有去学校上学之前,熟悉环境和学基本生活技能的时候,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家里也没有女孩,男孩子们没有妹妹或姐姐。于是,两位金毛大小狮王,就带着这位女仆,四处去溜达。
赵杏小脚走不了的地方,这俩可以带她去。
霍斯比小杏小半岁,跟她已经熟悉了,他很喜欢这个自信、又胆子大的庆国女孩。
她有好奇心,什么都想看看、感受一下。霍斯就把她当作自己的学生,什么都教。
比如,城堡的电灯是怎么安的?电线是怎么拉的?
电力被视为第二次工业革命的象征,但真正推动电力广泛应用的,得归功于德国人西门子在1866年创造的发电机。之后,各种电器产品纷纷面世。
热衷于机械、电气类研究的哈德里,给城堡里引进的,都是新鲜玩意。这也影响了两个弟弟。
还有,比如那个水槽里的自来水,水源是哪儿来的?怎么弄干净的。
山上的几处清澈泉水被牵引集中到一处大石槽蓄积,通过各种小石槽巧妙设计引流至城堡各处,做饮用水。因地制宜的人工修建,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还有,教她看地图。
大到世界地图。你们庆国在哪儿,我们德国在哪儿。其他英法意大利那些国家在哪儿,
小到巴伐利亚弗兰肯地区的地图。比如,这是米斯巴赫市,那是慕尼黑,还有我们皇帝所在的首都柏林,你坐船过来的路线是什么。
霍斯还送了一张最新的世界航海地图给她,挂在她房间里。把庆国单独标出来。说,你就是从这儿来的。
正是夏季,阿尔卑斯山下的绿意盎然、森林湖泊是最美的景致。有苍翠的绿地,农田整齐、果林茂密。
受到哈德里纵容和鼓励的兄弟俩,成了赵杏的伙伴。
霍斯最在意赵杏,这是他的重点保护对象。
是因为哥哥哈德里郑重其事对他交代时,表情严肃又认真。
“霍斯。赵杏,是你以后加入巴伐利亚军团的第一个任务。”
“保护好她。这是军令,不能失职 ! 懂吗?”
霍斯对长兄之令还是很听的,小伙以军礼回应。
因为哈德里现在忙得很,他需要这么两大护法,保护小杏。
虽然他也知道,最想对小杏不利的、他父亲詹尼尔,现在也根本腾不出手来,去对付这个小女仆。
詹尼尔伯爵也有公务,在忙着帝国大事。
*
哈德里在赵杏没来之前,就已经打算将她送进离城堡最近的学校。
给她准备了一辆新自行车,想让人教会她骑车,和家族里其他堂亲的孩子一同去学校,上小学、初中。
在哈德里看来,乌鸦喜欢读书、学知识、有求知欲和好奇心。接受正规教育,都是乌鸦应该做的事、应该得到的。
既然乌鸦得不到了,那就让她的“妹妹”,得到。
如今小杏怀孕,但外观体型上也看不出来,让她赶紧去学校。再以后月份大了要生育,确实进学校就难了。
毕竟,教育这事,是全方位、系统化的。不是哈德里一个人能教的。
德国重视教育,即使是佃农、养猪户的孩子,也有读书的机会。可是小杏,是来自庆国的姑娘。
这位男爵先生,在市中学这种公立学校,为自己的庆国私人女仆申请上学,先是碰了壁。
校长和老师很礼貌地说,学校没有接收外国女子入中学的先例。还是个遥远东方国家来的女子。
而且小杏十六岁了,不是女子入学的年龄。她,该做的事,是嫁人……生孩子。
但,这可难不倒一意孤行的这位男爵,他又联系了这个地区的米斯巴赫镇教会学校。
这种学校承担国民基础教育职能,尤其面向贫困家庭和教徒子女,提供免费教育。
穷人家的孩子都收,仆人的、在本土的外国人子女,也收。
阅读、写作、算术、历史、地理、自然、宗教,甚至商业知识,都教。
普鲁士首位国王腓特烈一世1717年就颁布了《义务教育法》,规定父母必须送其4-12岁的子女入学,学习“一切足以增进他们的幸福与福利”的课程,违者严惩。
他要实现一个愿望,不愿见到“青年们生长在背弃信仰和无知识的黑暗之中”。
1846年,德国小学入学率高达82%,是世界上最早普及义务教育的。教育,为工业化提供了无数的科研与技术人才,实现了国力的腾飞。
艾徳勒克是本市的三大家族之一,也是学校的最主要捐款人,教会学校不会驳回哈德里的要求。
当哈德里问赵杏想不想上学时,赵杏高兴极了。乌鸦就是她的榜样,她也当然要学。算术、写作、音乐、绘画,她都感兴趣。
当然,赵杏的那双小脚,上学是走不了那么远路的,要尽快教她学会骑自行车。
这一点颇费周折。
于是,二弟霍斯和三弟卡尔,在哈德里的要求下,要教会女仆赵杏,骑自行车。
世界上第一辆“自行车”1817年出现,发明者也是德国人、巴登大公国贵族德莱斯,此时已在欧洲普及。
詹尼尔在城堡高楼里,用高高在上又挑剔的目光,看着那庆国小女奴,竟然在学骑自行车,嘴角露出了嘲讽又鄙夷不屑的一抹笑。
他对夫人塔娜说道。
“看看那个小脚的怪物。”
他看着赵杏一次次地要摔倒,胡子笑得老高,真是解气。
这小怪物,怎么不摔死了、把肚里孩子摔没了才好。
可是偏偏,他的另外两个儿子,特别听哥哥的命令。
两个半大的金发小伙子,一左一右在稳稳护着那辆自行车,和车上的人,听哥哥的嘱咐,生怕赵杏摔了。
“那两个傻瓜!”
看到此情此景,詹尼尔气得直骂。大的那个不成器,那两个小的也被带歪了,跟小脚怪物走得那么近!
他骂也没用,两儿子都对他们的哥哥发誓,一定要教会赵杏。并且赵杏也不是那么容易自伤的,几次尝试之后,不太敢学了。因为,她肚子里有孩子,怕摔出事来。
但霍斯和卡尔不知道她怀孕的,以为她怕跌倒,一再对她保证,来吧来吧,我们保证扶好,不让你摔。
霍斯的微笑很温暖,像阳光一样,卡尔有点顽皮和天真。当他们觉得,自己的能力已经可以做老师时,内心有满满的成就感。
刚教到一半,学生就想跑,那怎么行。抓回来。
霍斯虽然比小杏小半岁,但比她高半个脑袋,身板结实、劲儿也大,他要教,小杏就非得学会不可。想逃学的,不可能。
霍斯结实的胳膊像铁臂一样,是护卫的主力,稳稳地扶着车架。任何左右微微的偏移,都拗不过这台人肉机器的校准。
赵杏觉得他简直是神了,看着又瘦又修长的胳膊,怎么那么有力量。反反复复几次都没事,她还真的不怕摔了。
眼见着要倒了,要倒了。侧腰也只是侧撞在那少年的胳膊上,根本摔不到。
不久后,小杏还真的会骑了。
*
虽然詹尼尔和哈德里难得一致地达成共识,即: 禁止仆佣议论这个庆国女仆,尤其向外人透露。
但纸包不住火。口口相传,外面一些人很快就都知道了赵杏。把这小脚女子,当个奇葩和小玩意儿来看。
不止是城堡外的闲杂人等,连同时住在家族城堡群、其他高楼里,那些哈德里的叔叔婶婶、堂弟堂兄们,连同仆佣们也甚是好奇。
听说这是哈德里少爷,从远东庆国带回来的。
唉呀,那一双脚,才只我们的一半长,是怎么走路的啊。
她脸蛋什么样,长得是不是跟脚一样畸形可怕 ?
那张脸,是不是也只有咱们的一半小?
不会吧,若是不好看,哈德里少爷会把人带回来?
那位少爷,跟那个庆国女子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带她来?
她在艾兰德城堡里做什么?
这些风言风语简直是枪林弹雨。
詹尼尔是长子,父亲威尔姆将军已去世,在家族中目前他的地位最高。
哈德里是下任伯爵,地位也不低。风言传来,当然并不能动摇这父子俩的分毫。
身为伯爵,家里用个庆国女仆,虽很新奇,但也根本无伤大雅。
而詹尼尔更生气的是: 哈德里你非要养个庆国女仆。
还是个……被士兵……怀孕的,还嫌军中丑闻、不够外扬吗?这以后,如何对人解释孩子来历?
养就养了,在城堡里私藏着养,别对外公开,外面的人也不会说什么。
如今倒好,你竟然还要送她去学校,去外面晃荡,弄得人尽皆知。
詹尼尔深感难堪,这些日子,次次都想让赵杏出个意外死了。
当面拔枪射击,贵为伯爵,这种事情不好明目张胆地干,亲手是杀不了她的。
那比如,指使人从城堡弧形低矮的护栏上,把她从三楼推下去、摔死。
比如,在干活儿的时候,让她去什么黑暗角落,找人把她勒死,扔进最近的湖泊。
她那么爱转悠,便让她在森林里,来个突然消失……
身为家主,只要他想,他可以在城堡里各个角落,一手炮制出无数个意外。
但是詹尼尔一想到,哈德里那压抑着痛苦、极力在保持平静和绅士风度的五官;
以及,如今他只有看到小杏,那张脸上,才会有点儿不强行装出的真实笑容时,詹尼尔就投鼠忌器了。
即使是资深强盗,也怕自己这个、已经当过强盗的成年儿子。
这个22岁、经历过战火和杀戮、行过各种强盗行径的年轻儿子,用枪杀过人、用炮轰过人,早已不是当初的斯文书生。
若是情绪失控发了狂,没了起码的理性优雅和顾忌,又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而夫人塔娜也在劝说。那小女奴,就当是哈德里养的小宠物吧。
农场里养了那么多小猪小牛,不是也在养吗?
况且,埃莎也不讨厌赵杏,也能容得下她,没有去娘家基塔家告状,要求你这公公给主持什么公道。
你就算了吧。
*
还有一个詹尼尔不能痛快下手的原因,就是霍斯。
自从赵杏来,霍斯就跟她经常在一起,几乎每天都能见面,一起干些事儿,已经是很亲密的玩伴了。
尤其是哈德里又刻意鼓励两个弟弟,平时多教赵杏生活常识、风土人情、民俗俚语,让她尽快融入。
可以说这三个家伙在城堡里,已经形影不离。
詹尼尔也要出去忙公务,也不是天天在家;哈德里忙商务、工厂,两位夫人有自己的贵妇交际圈。这三位少年年纪相仿,有共同语言。
霍斯一放学就找赵杏,假期更别提了。城堡里、农庄,到处都有这仨少年的影子。
詹尼尔想在湖边下手吧,带赵杏钓鱼的,是霍斯;
想在森林里来个神不知鬼不觉,让她消失,可霍斯带着卡尔总在附近打猎,给赵杏抓兔子玩;
想在什么暗道里悄悄解决掉,霍斯兄弟却带她,已经钻完了所有暗道。
若是仆人正下手时,正好碰上这俩小子,那场面,可太难看了。
不过这些顾虑算什么。要是伯爵知道了这一对儿更多的事情,知道自己英明神武的下一位“兵王”儿子,被这个庆国女奴“拿捏”成下面这个样子。估计想暗杀赵杏之心,又再涌起 !
霍斯连家族那恐怖的中世纪地牢,都带这姑娘参观了一遍。说实话,那里已经很久没人进去、也未开启了。
大概一百年前,家族做为地主,除了是农民的雇主、土地所有人,同时还掌管着庄园法庭,对农民拥有司法管辖权。
不仅对轻罪处以小额罚款,还使用鞭刑、监禁之类的肉刑。
这日,心怀不轨的霍斯,要带这个远东来的姑娘,壮壮胆。已经很信任他的赵杏,哪里想到今日,这位少爷会带她去什么地方。
那锈迹斑斑的金属锁一打开,赵杏踮着小脚,一脸好奇地跟着前面身材高大结实的霍斯,轻轻走进里面。
这里可没有拉电线、装电灯。已经很多年没启用了,霍斯也是几年前,才因为好奇心涉足这里。
将军的子孙可不能怕见血,他就算不来,詹尼尔也会在某天,拎他进来参观的。
如今,霍斯把这个练胆子的“大课”,给赵杏如法炮制。
昏暗的外部光线,从一两扇只有砖块那么大的小眼儿,艰难地透进来。这地牢里面,本来气氛就很阴森。
为给这姑娘加强恐怖教学感受效果,更好地身临其境,霍斯还特意拎了盏煤油灯。
赵杏胆子算大的,可是也并没有那么肥。在瑟瑟缩缩走过几处铁链、尖刀的施刑处时,已经腿软了。
她觉得心理不适有些害怕、正想打退堂鼓。可霍斯却举灯,让她去看那尖刺笼。
那铁棍上干涸着的血迹斑斑,仿佛还有人类血肉的组织一般、经久不散的血味儿。
这些过于逼真的血腥场面,在昏暗的灯光下更为惊悚,仿佛周围有无数历经了几百年不曾散去的亡魂,在阴风阵阵中窃窃私语地控诉。
这情形,就是庆国那边的阴曹地府。
霍斯竟然突然发出声音。
“哈 !”
脑海里泛起的各种想象,已经够恐惧的了,霍斯这一声吓得赵杏连连尖叫,“啊!啊!”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霍斯却在一旁,恶作剧地哈哈大笑。
“哈哈哈。吓到了吧。”
赵杏连滚带爬地挣扎着,想起来也没起来,一动不敢动。她揪着自己裙子,手连地面上都不敢放,哪里都不敢摸。
时间突然凝固了,寂静得有些可怕。霍斯过了十几秒才觉得不对劲,拎着灯一照,赵杏的眼珠子都呆滞了。
这是被吓傻了。霍斯心里一慌,也不笑了,扔下煤油灯,赶紧扶着她肩膀叫,“杏 ! 杏 ! ”
赵杏眼睛发直地僵了好久,像是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心口都被什么东西揪紧了堵住了,被拎到了嗓子眼、无法吸气的那种窒息。
她哭都哭不出来,见霍斯凑近,这是她唯一能抓到的活人,她一把就将霍斯脖子搂住,像溺水之人遇到救命稻草,死死地勒着不放。
少女胸口缓慢到好几秒才有的心跳,和几乎没有了声音的呼吸,在寂静的封闭空间里,有着莫名的诡异。
少年的胸膛立即紧绷,硬得像块铁板一般。他也被女孩的胳膊勒得、喘不过来气。
当霍斯意识到,赵杏的身体明显与自己不同,当那截然不同的柔软,紧紧压贴在自己坚硬的胸膛时,他的心跳停了一霎,而后又开始,剧烈至极地跳动着。
隔着两层皮肤,一个极慢的节奏、几乎快感觉不到;另一个的心跳,像擂鼓一般,又快又大声。
霍斯胳膊上的劲儿再大,也没敢甩开赵杏,怕不小心把她甩到墙上什么刑具上。
索性张开双臂抱稳了她,愣是让这姑娘勒着自己脖颈、挂在身上,憋红了脸、挺直着腰板出了地牢。
赵杏一出来见了光,就跟濒临渴死的鱼碰了水一样,先深深吸了一口气。等她能喘气了,放开了手,黑眸里全是燃烧出的愤怒,恨恨地看着霍斯,狠狠捶了他胸口几拳。
“混蛋!你混蛋!”
“Scheiße-Dreck! Verfickte Scheiße!” 这句原话是“狗屎 ! 该死的狗屎!”
这种双重脏话,强调极度的攻击性。这句德语骂人的话,还是霍斯教她的呢。
赵杏骂完,还皱着眉头揉了揉手。霍斯的胸膛太硬,打了他,自己的手也疼得够呛。这下赵杏更生气了。她像小旋风一样,头也不回地跑了。
霍斯回想起来刚才胸口传来的异样,还下意识地,用掌心揉了揉自己的。这会儿觉得无趣极了,他不解地挠挠头。跟你开个玩笑,恶作剧嘛,你干嘛这么生气。
当然,事后霍斯又被哥哥狠狠削了一顿。这小兄弟俩可不知道赵杏怀孕了,可此时哈德里又不好明说。只嘱咐,赵杏的胆子小经不起吓,以后不许再吓唬她。
霍斯心中腹诽、表示不服。杏哪里胆小了,她那胆子挺大的呀。
不过,霍斯还是真心实意地,想跟赵杏道歉,可赵杏不理他了。看上去也是哄不好的样子,打算与他这辈子都绝交。这下霍斯就傻了,杏不跟他玩了。
霍斯开始没脸没皮地缠上了。赵杏去鸡舍捡鸡蛋,霍斯也跟着,当然,这位饭来张口、没干过农活儿的少爷一动手,惹得木笼子里,一番鸡飞蛋打,破了蛋壳的鸡蛋残局,还得赵杏收拾干净。
赵杏去摘樱桃,霍斯为了帮忙,用一己之力给她压低树枝,把果实累累的樱桃枝,倒是揪断了不少。果农看着自家少爷这么糟蹋果树,只能表情忍耐地摇摇头。
赵杏去马厩看马。霍斯跟着。见姑娘黑眸很有兴趣地盯着马。小伙子便进去挑了一匹神气的良驹,身姿很帅气利落地上马,还牵了另一匹小的,把缰绳礼貌地递过去,表情里还有些讨好。
“想骑吗?我带你去森林的小路。我教你。”
赵杏黑眸甩了个眼刀,提起裙子一扭头。“哼!” 踮着小脚,走了。
霍斯赶紧跳下马。俊眉一皱。
“哎,哎,你别走啊。”怎么一个女孩子,能这么记仇呢!
赵杏一直憋着气不理会,可霍斯却一直穷追不舍。坚决不让她搞成“绝交”。
几次之后赵杏终于忍不住了。她站住,颇有气势地回头看着霍斯。
“霍斯少爷,你还吓唬我吗?”
霍斯一脸诚恳地摇摇头。“不了。”
赵杏诡异地一笑,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这些。她摊开手心,递给他一把接骨木的果实。
“那你,把它吃了。”
这玩意极酸、极酸。和醋差不多。要加好多糖才能做成果汁。这会儿还不是成熟季,酸中还带些涩。
赵杏爱吃酸的。那天尝了一点点,感觉能直接酸到去世。不过,她当时就想到了怎么报复霍斯。
浆果很小,她在地里收集这么满满一大把,也是很不容易的,她愣是为了心中大计,耐着性子一点点摘下来。
霍斯看着这玩意儿,他哪里知道是什么 ! 果汁倒是喝过,地里的原材料可没见过。
他瞅瞅赵杏,想起那天在地牢里她捶打自己胸膛时,吓得都已经变形了的脸。那张小脸是那么苍白。是真的被吓得、魂都没了的样子。
还有她勒着自己脖子不放,把自己弄得肌肉紧张、胸膛那种紧紧绷着的感觉。
还有,那一快一慢,两个人紧贴在一起,节奏很不协调的心跳。
他不假思索地便接过来,把那一大把都塞进了嘴里。
看着霍斯英俊的脸扭做一团,赵杏心中又解气又好笑。
霍斯这才知道是什么味道,他难以忍受地含在嘴里、苦不堪言。碧蓝色眼睛都暗沉了不少,里面全是幽深的怨念。
心想,水果你你你,也太记仇了吧,我还真没看出来,你竟然是这样的人。一点儿都……不善良。
可他看着那黑眸里的认真和冷静,少女便双手捧着腮,就那么安安静静、又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霍斯便还是一咬牙,用尽洪荒之力,终于把那团果实咀嚼了吞下去。等到龇牙咧嘴地咽尽了,才问道。
“消气了没?”
赵杏回忆了一下,刚才霍斯那张本来帅气漂亮的脸,却是那样痛不欲生、快死了过去,黑眸里终于有了笑意。
“消了。”
霍斯蓝眼睛里,也闪了闪希望的光。
“那件事,一笔勾销?”
“行。”
这日晚餐时,霍斯捂着脸,一脸哲学家思考者的深沉,什么吃的都不碰。弟弟卡尔不明白他怎么了,纳闷地指着牛排说。
“你吃呀,你吃呀。”
霍斯郁闷地看着他。吃什么吃。本少爷的牙,全都倒了。喝汤都软。
赵杏,你好样的。真是好样的!
*
霍斯倒了牙,可赵杏却极爱吃酸。
厨房里的玻璃罐子,有不少酸黄瓜。这种Essiggurken,选用未成熟的整条小黄瓜,浇上煮沸的醋草汤,里面加了莳萝、黄芥菜籽、洋葱和调料,跟庆国六必居的酱菜,味道可不一样。
但特点是很酸。咬一口,又脆又酸爽。
一般的吃法是,用于德式早餐。将腌黄瓜纵向切片,又不切断,摆成扇形。与面包、奶酪做成冷拼的配餐。
烤香肠和猪肘餐,也会用它解腻、提味。
但自从赵杏来了,这酸黄瓜就遭了殃。她嘴馋,又不知怎地,总想吃这种酸酸的味道。
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谁也不能限制她。早餐配面包片,午餐配火腿片,晚餐配烧鸡和三文鱼,一天三顿都离不了。
这姑娘也很懂事地,学了腌制方法,每吃完一罐,就自觉地去地里摘黄瓜,再腌上一罐摆上。
可谁能像她那样,一开吃,一根一根地不停,就半罐子都没了,腌制的速度根本都赶不上。
厨娘和女仆便私下议论。因为即使在德国,如果一个女人想吃小酸黄瓜,会被视为可能怀孕的迹象。这和庆国民间的酸男辣女之说,简直异曲同工。
更何况,赵杏偷偷地,吃了好几罐子了!
“杏,是不是怀孕了?”
这句话,这一天被来厨房找人的霍斯听到了。那女仆正在角落里跟另一位闲话,一转身发现少爷脸色阴沉沉的。
这种话,去说一个十六岁的未婚姑娘,那就是羞辱,是诋毁 !
“你们没事做了吗?要这么造谣吗?”霍斯语气冷得像冰一样,这时候性子可一点儿都不阳光了。
“我家不喜欢长舌头的来工作!”
“对不起,霍斯少爷。”
女仆们一脸尴尬地道歉。她们知道,霍斯也对杏姑娘是很好的。若是去告诉了管家,她们肯定会被赶出去。
她们的工资是50帝国马克以上,这些钱,比在外面打杂、种地,可高多了。
家里人都以她们能被选中、来城堡工作为荣,若是因为这件事被赶出去,父母都会来伯爵家求情的。
霍斯狠狠瞪那女仆一眼,走进厨房,在准备原材料的那个房间找到了赵杏,她穿着样式简单、束腰的碎花长裙,背对着他,在桌案前忙活着。
看着少女窈窕娇小的背影,像只袖珍玲珑的蝴蝶,霍斯想起刚才女仆的无中生有,就很生气。
他走到赵杏身旁,问。
“这是在做什么?”
“腌黄瓜。”
赵杏能说,自己对艾兰德的一切都很喜欢吗?这里到处都可以创造和烹饪。土地肥沃,与森林交接,有太多新奇又新鲜的食材。
哪怕是简单的腌黄瓜,也不是仅仅靠盐,或者水果醋。
今天,案板上有罗勒、香蜂草、藤蔓、樱桃和坚果叶等特殊调料。是厨娘告诉她的,说腌出来的味道,会不一样。真是神奇的大自然。
赵杏瞅瞅霍斯,干净的手指拿了一根腌好的,把自己心里认为最美味好吃的,与他分享。
霍斯猛然想起,那一把能把人酸晕过去的接骨木,正要摇头拒绝。但看见少女黑眸里是那样的喜悦,还有明显与他之间独一无二的亲密。
霍斯便一低头,握着她的手腕,咬了一口,半根黄瓜没了。
“好吃吗?”黑眼睛亮晶晶地,想得到肯定。
上次倒牙的心理阴影还在,霍斯不能说“好吃”,以防剩下的半根,又被塞进他嘴里。他含含糊糊地慢慢咀嚼。“酸。”
“切 !”
赵杏满不在乎地将剩下的半根,扔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起来。霍斯看着这举动,表情石化了一霎。
那是……他刚刚咬过的半根。
赵杏才不管那么多,浪费食物可耻。更何况是她最爱的。
而且,霍斯的脸总是那么干净,牙齿也白白的。
她……好像就根本不嫌弃他咬过的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