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侠女风范
不过10点多,外间千家万户正在暗夜沉睡,有学子的家庭正秉烛夜读。这夜总会里却喧嚣热闹,别有洞天。
灯火辉煌,照得梦幻或影子若有若无;水晶灯下,迎来送往的欢声笑语若隐若现。柔和、清澈的泉水日夜不停地叮铛响鸣,金箔装饰、宏伟的背景墙下,宛若烧着奢侈繁华的一片火焰。大理石的地面光洁如镜,将这热烈的燃烧,透过蒸腾的雾气湮散开来。
葡萄美酒夜光杯。聚集人气的热度,将主客们的双颊熏得酡红。那些微醺的客人,以及及时行乐的小姐们,在我面前生动地演绎着一幅幅美图。
在商言商,而今我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自古以来,所有因女人而存在的历史,总是摄人心魂的奇观。除了后宫,即是红尘烟花丰满了几千年的文化、沉淀了传统的历史。
古时妓女中总有人身处卑贱,心比天高。对于那些以权势、金钱迫使她们献身献技的狎客,只是出于被动的尽义务。
她们往往倾慕文人学士。
一方面,这些女子能理解并演唱文入学士们的诗词散曲,或与他们一起吟诗作词,唱和赠答,得到了人格平等;另一面,文人学士往往温文尔雅又善于怜香惜玉。他们不像假道学者那样虚伪;也不像权贵豪势那样随意役使,更没有商贾市侩的恶俗贪婪。因此,妓女们往往真心爱慕,并不希罕荣华富贵,只要两情相投,甘愿在清贫中陪伴终身。
还有多数内心强烈地渴望从良,恢复人的尊严和权利。
生活,虽也是福祸难测,荣辱无常,但是,她们基本上衣食丰足,生活奢华,不受礼教的束缚。
比起绝大多数中国女性来,她们是自由的。出于政治动荡的各种原因,身世凄惨的某些妓女,文化素养一般高于同时代的女子,因此,她们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悲惨命运的实质,她们耻于作为男人玩弄的对象存在于社会,向往普通妇女那样三从四德,虽粗茶淡饭,荆衣布裙也心甘情愿。
——妓女文化发展到今天,时代已经不同了。
在我面前的这些女人,都疯狂地沉醉于金钱的魔力。至少,我翩然而视,有那般才情、或那般自傲的女子,真没有几个。她们推崇暴力、崇拜权力,生活中必须要有不断的变化和刺激,否则就像进入地狱。必须被男人爱慕、追求、奉承、推崇;必须要纵情歌舞、声色犬马、金光闪耀;必须被权力包围、被虚荣保护,否则就空虚、就萎靡、就颓丧。
有没有人能脱颖而出——自强自立,不依赖别人的努力和意志生活?
总之,我没有找到。
或者,我已经失去了旁观者的地位和资格,不能再对她们冷眼评价。
连当初那般‘心比天高’的我,不也是已经屈服,团收了翅膀,甘于生活在那男人的保护之下了吗?
见到他,正有人跟他谈事情。那人我认识,是他的另一个死党,叫袁勇。
生为管理者,他真是得闲。似乎我从没见他干过正事,他总是悠悠散漫、浑浑噩噩、无所事事。
见我进去,也不避讳我,依然和袁勇继续商量。
我离开他们一段距离,靠近窗边的小沙发坐下,拿起本我带来的书读。
“行了,就这么办。回头再催催天都的帐,欠我们7万呢,可不是小数目!”他沉声吩咐、表情严肃。
袁勇恭敬地点头,“那是。我回去说唐哥的意思,应该好办。”
他点头,看我一眼。示意袁勇走。
见他走近我,我便放下书。嘴里嚼着刚从他茶几果盘里取的一颗蜜饯。
“怎么,你自己挑的人可顺手?”他脸上荡漾着笑意,似乎想听我汇报一下今天新官上任的三把火。
“我想求你件事。”我吐出了嘴里的果核,急忙说。
“哦?你都混这么好了,还会有事求我,真是难得。”他直起身,一脸嬉笑,“说来听听”。
告诉他陈琳故事的前因后果,他也听得浓眉深锁。还好,看起来,他的良知未泯,人性一息尚存。
可我似乎想错了。这家伙听我说得义愤填膺,表情忽明忽暗。我还以为他早就被我说动,不想到最后,我口干舌燥了连喝几口茶,他却气定神闲地倚窗而立,一脸若无其事的漠然:
“你倒是挺讲义气!那,打算怎么帮她?”
神色平静,似乎是商量今晚去哪里吃饭。那丫头很惨,我是求他帮忙诶。
“你手下不是很多人吗?找几个人教训教训那小子。”
他皱眉摇头,“小姐里惨的多了,一个人一个故事。你见一个帮一个,我手底下的人,可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见死不救?
我冷笑,“你养的人,都是做什么的?”
“安家、保财、还有,救你的命。”他狡猾地笑。
“那养几条狗好了,我看,我还能用得上。”
“说什么呢?!”他伸出一指,轻点一下我的额头,有点生气,“不许这么骂人!”
想到自己好歹是一介领班,却帮扶不了如此弱小,虚荣心和面子,很受伤啊。
“你到底帮不帮她?”我急了眼,霸王硬上弓,谁不会啊?
“那得问你自己,你想怎么帮她?”他嘴角露出一丝偷笑。
“我?我这不是求你呢!”
“你这叫求?!”他睁大了眼、不甘地大叫,“这叫命令、这叫强迫好不好!”
“你知不知道你使唤来使唤去的是谁?!还用这种语气?谁不知道想要我唐博丰出手,那是要出大价钱的!”
我暗怒,“你要多少钱,我给!”
“你还欠我一屁股债没还呢!”他提醒我,“给什么给?”
我气极了。早知道他这幅嘴脸,我还不如去求任蕊。
‘嗵’地一声站起来,此处不帮我,自有帮我处。
转身要走,他伸手却拉住我,只不过轻轻一扯,就将我收至怀里紧紧拥住。我的脸与他的脸,一瞬贴得那般近,突然看到他收了冷漠和邪气,眼里柔情似水,“这么经不起逗,说两句就急,你真是小孩子。”
“你爱帮不帮!”我挣扎,“放开!”
“我老婆的事,怎么能不帮?”他阴阳怪气地对我附耳低语,“咱们是一家人,哪能说两家话?”
霎时间我面红耳赤。
他的脸轻轻地厮磨着我的鬓角,鼻息带着热度,唇温柔地吻向我的额头。口气芬芳,温存无比,收敛着热烈的激动情绪,“小侠女,想让我怎么帮你?”
“呃,那个,”他这样的姿势,让我怎么能头脑清醒,画出计划蓝图?
可挣扎也没用,也挣不开。
而他似乎是沉迷在我投怀送抱的气氛里,尽情享受着我难得一见的妥协和安静,索性拥我更紧,头深深地埋在我的耳畔,深呼吸,攫取着我的头发和脖颈的暗香。
在我耳边嘤咛低语,“小魔头,让我抱抱吧,抱抱,就一会儿……”
那央求的呓语带着莫名的温柔,我感到他的身躯沉重,臂膀有力地拥持我的身体。他放在我腰侧的手,也是安然、柔软地抚触着我的身躯。我与他,紧密的接触,不再有一丝缝隙。感受着他怀抱中的力量和温暖,不由得忽然感到心上漾起惬意的舒爽,我暗暗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男人,呵呵,是一个男人。
原来,女人需要的男人就是这样——这样温暖宽阔的怀抱,这样亲密紧紧的拥抱,这样被保护被包容的需要,这样地这样地,安抚着内心深处的躁动不安。我的心,竟然不愿放开这样的依恋,对他的珍爱、保护奉若至宝,不愿放手。
“啧啧!你们真是让人开眼!”尖利的女声传来,让我突然身体一颤。
他轻轻松开我,似有不舍,同时目光中含着愠怒,看向惊扰我们的不速之客。
居然是赵婉婷。
我深谙她的心理,她喜欢刚刚拥抱我的男人,同时也深深地厌恶着我。不是因为我是小姐,而是因为我抢了她的男人。
唐博丰的愠怒一瞬间变成了微笑,上前去迎她:“婉婷!你怎么来了?”
“惊你好梦了不是?”她唇角飘着冷冷的笑,“放心,我不会棒打鸳鸯!你们都这样儿了,做这种事还不关门,我哪敢对你们评头论足啊?”
我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她指桑骂槐,哪句话都是针对我。
我心里叹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谁让跟我有瓜葛的男人,是这样令女人着迷呢。我不喜欢,但喜欢他的人有的是。
唐博丰居然对她很是容忍,在一旁讪讪地笑,半是不敢得罪她,却实际上不敢得罪我,
“情难自禁!情难自禁!”
我感觉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赵婉婷的脸色愈发难看了。
她冷冷地看我一眼,脸却转向他,“我有事要跟你说,出去!”
目中无人,心中无我,气焰很是嚣张啊。
唐博丰静静地看我一眼,“什么事?这是你嫂子,知道也无妨。”
她恨恨地看我一眼,“我爸的事,让她知道什么?!唐博丰,你宠女人也要有分寸,她算什么东西!”
目光蔑视且怨毒。我深深感觉到她心里的恨意。我咬了咬唇,二话不说,起步开走。
我就算再不是东西,也不能象颗钉子杵在这里受辱。
“回来!”他沉声叫住我。
对着那暴跳如雷到脾气将一触即发的女人,他居然冷了脸。
“婉婷,你不是第一次这样不给面子了。今天的话我还当没听见。但事不过三!”
“下次,你要再对她这样,别怪我翻脸!”
赵婉婷握紧了拳头,牙齿恨得咬得格格响。
我的委屈一触即发。在她对我恶言相向时,我拼命压制着冲动,暗暗忍耐。是因为我见到他对赵婉婷一向的态度,不想伤他面子。而他,却加倍地还我面子,对我这样坦诚相护。
我太明白:他这样对赵婉婷,已经是极限了。
我忍了眼里的泪,再如何,也不能在这里哭,对这样浅薄狂妄的野丫头流泪,只能显示我的懦弱。我深深地看他一眼,还是打算出去。
那一瞥,我分明看到他被我的泪眼触动。那是他第一次看见我哭,虽然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但我却已将满腔的委屈、隐忍的态度、暗含的辛苦展示得那样纯粹。
爱一个人,恨不能与她同伤心、共欢喜,不愿她因为你,而受哪怕一点委屈。
不过是我刻意回避的短促一眼,他看到了,一瞬间眼中充满了怜惜。似生出惊天动地的感情,要铺天盖地地笼罩住我,不愿我被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他愿此刻他有鹰一般宽广、强大的翅膀,来将我护在自己的心前,温柔地拥住,贴近我,感受我疼痛难耐的心灵伤口;用轻忽的羽毛拂去我的泪水;隐去尖喙,用细密的吻温暖我黯然的身体。
我知道:赵婉婷火辣辣的眼光恨不能将我点燃了,她的肺都要气炸了。
穿过欢歌笑语的长廊,我郁郁独行。世界如此空旷宽广,我却似乎无处可去。灰暗天空容不下小小的我,我要何去何从?
志在必得的满满,想要去扶助孱弱更甚于我的生命,却没有想到我自己,原来也是受人鄙视,如此不堪一击。
她为什么能伤害我?她为什么能以居高临下的态度鄙视我?
我与她,只有一个词的区别,那就是——身份。
我是堕落的、幕后的、阴暗的、躲躲闪闪不敢见人的;而她是暴露的、强硬的、人前的、理直气壮道貌岸然的。她虽也在黑暗里,却是十八层地狱的司吏,我却是:将要受尽煎熬折磨的尸魂。
没有目标地闲逛,却看见了陈琳。
她与莫言似乎相熟,两人正在一处沙发上坐着,低低的声音聊着天。我是她的领班,她很规矩地跟我,我不安排台,她一定不会主动去坐。
此刻见了我,苍白的脸溢出真诚的笑意,“廖姐!”
我看看她,又看看她身旁的莫言。莫言的小脸,被我的阴沉脸色衬得也发白。对我有未知的恐惧。
孤独无助的情绪笼罩了我,让我有点心烦意乱。每根神经都茫然,有那么一刻,我仿佛失去了目标,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要做什么。我紧挨着她们身边坐下,沉默不言。
身侧的假墙上,普植绿草红花,类似古朴风格的、斑驳装饰的墙面上、落地垂下了不知名的小花。象蔷薇带着小小的骨朵、绽放了的充满了淡淡的香味,我贪婪地凑近呼吸着,想藉由这点花香,置换出内心憋闷污浊的空气。
陈琳从莫言手里拿过烟,怯怯地递给我,“廖姐?”
我放下支撑脑袋的手肘,强忍倦意。也好,烟能解愁亦能提神。
我低头,张口轻轻咬住。陈琳非常熟练地点着火,凑上来为我点燃,就像她以往待客一样。
我轻忽吐出烟气,淡淡问她:“不是挣到小费了吗?怎么还不走?”
她低了声,“回去,也是难熬。倒不如在这里自由。”
自由?这个词我最爱讲。我嘴角漾出笑,这丫头跟我有缘。
但也沉了心,为她又提到的那个男人。
这事一定要处理。
我像是决定了什么似地站起,有着大义凌然般的威风凛凛。“他是谁?我去看看!”
“廖姐!”她也站起,神情里充满了不安。似乎对我的力量根本毫无把握,那眼光,十足是预见了我要去送死。
“怕什么?!”我沉声拂去她的不安。“放心,我打不过他,也不会傻到去动手。”
“有的是人教训他!”
这后一句话,给陈琳壮了胆。虽是半信半疑,但她还是在几秒钟之后把希望全权寄托在我的身上。毕竟,能在这种地方说出帮她的人,不会超出一个。而那个人是我,更让她深信不疑。
她飞快地带路,脚步飘忽轻盈,我跟着她,我身后是惟恐天下不乱的莫言。我看陈琳真是柔弱在外的表现,坚强在内的中流。根本就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不堪一击。在苦难面前,再孱弱的心灵都会变得坚强;在暴力面前,再瘦弱的身体也会变得结实。
我从小到大面对母亲的暴力,只会越来越蔑视疼痛。在家常便饭式的毒打面前,肉体从疼到根本感觉不到疼,只需要一个因素去体验。那就是:时间。
跟她快走到鹊桥的大门口,陈琳突然住了脚步。
怯意再次满脸。她不敢再上前。
“廖姐!我还不想回去,不想让他看到我。”
“那你告诉我,他长什么样?”
陈琳靠着内侧的门口,探出去脑袋,不过是搜寻了半分钟,然后缩回来,气喘吁吁、心跳加速,非常紧张。
“天!他好像看见我了!”
“哪儿?”我看她畏首畏尾,索性迈出门去,自己仔细打量。
有一个人很扎眼,正在往这边看,神色有不耐烦,似乎等人已很久。穿着平常的蓝色牛仔裤、个子不高,脸色白净。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凶悍的人。怎么做出来的事,就这么让人痛恨不已呢!
“是那个穿白衬衣的吗?”
陈琳点了头,神色畏惧。
夜总会门口,本来少见闲杂人等。那个人在霓虹灯下的小广场里,孤单站在停车场的马路牙子边,本身就引人注目。
“行了!”我心里有了主意,跟陈琳打招呼,“我过去!”
“别去呀!”
陈琳惊呼里带着恐惧,我回眸一笑百媚生,竟大摇大摆地去了。
“你是陈琳男朋友?”我板着脸,一脸严肃,开门见山。说真的,我还真没怕过这个小白脸。
向来和男生打架,我就把身高做为衡量对手实力的第一标准。
他比我矮,我就有恃无恐;跟我一样高,我就全神贯注;比我高,我只能英雄气短、孤注一掷了。
还好,他跟我一样高。这样的对手,让我心理上就有平衡的感觉。一会要是动手,也不见得是我吃亏。
他对我的来意不明,但戒备之心陡起。目光严厉,语气也狠决起来。“我是,你是谁?”
“我叫廖冰然。”
他想了一秒,脸上没什么反应,大概是在想——无名之辈。
“我来呢,是想告诉你,”不介意他不以为意的态度,我转变成笑餍如花,“陈琳呢,以后跟我了,她要跟我一同吃、一同住、一起坐台、一起花钱、一起享受,”
他被我的喋喋不休弄得愣了神,倏忽间带出凶狠的神色,与那原本还算正规的五官很不相称。
“你谁呀?”他出言不逊,“找死呐!”
“说什么呢!”我也疾言厉色,“你以为你谁呀!能逼着一个女孩子卖笑替你挣钱花!你这种男人,无耻不要脸加废物一个,猪狗不如,做驴做马做畜生,连做鸡都不配!”
男女之战,女的往往以伶牙俐齿取胜。他被我突如其来的骂逼得狗急跳墙,举起胳膊想抓住我动手。
我向后急跳几步,躲开他的攻击,同时嘴上也更加卖力,“你要装孙子,好歹也自己去卖!欺负一个女孩子算什么男人!简直是丢你祖宗的人,小心人家掘你祖宗的坟!要是你还想要那张狗脸,今天就把这事了了,该干嘛干嘛去!别等会被人五马分尸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他恨不能跳过来撕了我的嘴。
他扑过来,我立马发力往夜总会里狂奔。门口的保安就认识我,打不过,肯定会有人给我出头。
可没想到他比我快,我真后悔没脱掉高跟鞋。不过发力奔了几步,鞋跟就一偏,脚崴了。我吃痛一摔,倒在地上。回头更是吓得心惊胆战。那恶魔般凶恶的杀手已经近在眼前。
“嘿!臭娘们!你跑啊!有本事你跑啊!”
他伸手过来抓我,带着咬牙切齿的骂声,“我他妈叫你骂!叫你骂!”伸手两个耳光,就将我打得火辣辣地、眼冒金星。
这一刻我傻了眼。
男人的暴力真是可怕。挨我妈揍那么多年,都没有这么痛过,看来当年她揍我,还是手下留情了。我举起胳膊自卫防范,他却邪恶地笑笑,然后举起脚,要凌空向我挣扎挺动的身躯狠狠跺下。
我身上所有的细胞瞬间凝固,却失去了逃跑的本能,无奈、僵硬地等待着他那罪恶的大脚落下。
几乎是瞬间,他似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吹走。我还没回过神,他的脚和他的身体,已经飞出几米之外,听得他一声惨叫,咯噔一下,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
回过神来,看向我的身侧,是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顺着这皮鞋及长裤往上看,是那张帅气俊朗、英姿勃勃的脸庞。
我从来没有这么低。用低到地面的匍匐角度向上仰视过他。
而他现在,就像一座天神,有着伟岸的身躯、悲悯的眼神、慈爱的胸怀。啊,这些词结合刚才的可怕凶险,让我忍不住鼻子一酸,想要落泪。
他身后的几个马仔,已经一拥而上,奔向那个男人,将他紧紧围住。
“唐哥!”是胡朋过来,走到他身边。“怎么处置?”
他弯下腰来,仔细端详我。看了不过几秒,又伸出手来。
习习夜风带着凉爽,吹着我脸上灼热的地方,倒也减了热度。
他伸手抚上我的脸,脸上带着调侃,
“说风就是雨,这么急着替人出头?这性格倒是真配我!”
我哪有?谁会象他那样自以为是、飞扬跋扈,全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我别过头去,不想听他奚落。
他却认真地轻轻扳过我的脸,安静地看,而后柔柔地拂动,轻声说,“你看,真肿了呢?”
“干嘛?!”我打掉他的手。
身后站着胡朋,那些小伙子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往这边撇。
他放过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那个混蛋,背影象一个复仇大仙。胡朋也越过我,紧紧跟上他。
而后不出我所料地,胡朋动手,先给了那人胸口和脑袋几拳。
“你们他妈的谁呀!有没有王法!”那男人嘴角淌着血,回过气来,却还在不甘地叫嚣。
“王法!?”唐博丰站在一旁,声音里满含戾气,“我女人的脸都被你打肿了,我还没抱怨没王法!你倒是恶人先告状啊!”
那男人远远地瞪着我,目光恶寒。
“他妈的,这臭婊子!哪天我揍死她!”
“是-吗?”那高大背影嘴里不甘地吐出两个字,语气更是极度深寒,“可惜,你没机会了。”
他扬手做了个手势,胡朋心领神会,和几个小伙子一起,将那男人挟持着,隐入灯光背后的黑暗。那里不一会儿,暗暗传来惨叫连连。
他走回来蹲下,看着我,沉默不语。
“我已说过帮你,怎么非要自己来?信不过我?”
少顷,他尽量温柔,克制着些微的怒气说。
我低下头,心里真有做了错事般的不安。今天要没有他,我少不了吃皮肉之苦。
“我,——”低着头小声,“对不起。”
他沉暗的脸上,漾起了柔和的笑,“会道歉啊?还有药可救嘛!”
我定神回他一笑,忽然推他,“别忘了,——他还拿着陈琳的身份证呢!”
“行了,”他低声说着,宠溺地揽过我在身边,带着戏虐的笑意,“这种小事,就不劳廖大侠费心了。你当我的人,办事那么不力呢!”
扶起我来,我却脚踝生痛,立足不稳,瞬间倒在他怀里。
这个人不知怎么回事,第一反应是脸上涌满欣喜,似是乐于见到我主动投怀送抱。但一秒钟后,被我咬牙咧嘴的惊呼攫去心神。
“脚怎么了?”他浓眉紧锁,紧盯着我纤弱无力的足。
“崴了!”我吃力地扶住他,紧紧攀附住他结实的胳膊,生怕他把我落下。
毫无预兆的,他一把就将我抱起。双臂紧紧环住我后背和膝盖窝,将我在胸前惯性地靠了靠,向夜总会的旁门走去。
“喂!放我下来。”我惊呼。这个姿势象什么样子,他的手就放在我的腰和臀上。啊!太尴尬了。
“你不轻啊?”他根本就没理会我,反而带着戏弄的笑意低头向我附耳,“抱你比抱只猪累多了!”
“去你的!”我捶打他坚实的胸,却被逗得忍俊不禁。
眼神中笑意飞扬,掠过不远处,看到了那阴森可怖的面容。
在那里——我的情敌赵婉婷,正以怨毒的目光,将我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