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爱十年 下》十 夺命逃趣  

十 夺命逃趣

 

到停车场,发现满场均用大棵的石蜡树做天然隔断。我的车静悄悄地蛰伏在一众高级轿车的群众里,等待主人的回归。

他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一脸平静地看我坐上车,再未出手相拦。

我淑女地与他以手势道别,打算着车起步。却连打两次火,车毫无动静。

怎么了?

我带着疑惑,摇下车窗,用目光向他征询。

他却似笑非笑的表情,摊开两手,以示他搞不清楚状况,毫不知情。

“着不了车,能帮忙给我看看吗?”我没了主意,出言相求。

他定力十足,唇边漾着胸有成足的笑,弯下腰似乎非常尽心。审视一番,忽然直起身走到我车窗外,眯起怪异的眼神看我。

“不好意思,我也看不出什么毛病。”

分明,那笃定里含了一丝狡黠,让我忍不住心生猜疑: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刚刚来时车还是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坏了?会不会被人做了手脚?

我下车,捋捋裙摆,屈膝弓腰,煞有介事地环视车身。看来看去,却无法发觉任何端倪。向来只管开车,不管保养,更对于汽车修理,纯属门外汉。

他轻挪步走到我身侧,神情闪烁着些微暧昧的喜悦,“走不了就别走。”

“晚上,就先住下。我给你安排了房间。”

“你什么意思?”察觉到他显而易见的企图,我有着警醒的敏感,这一步,果然是个陷阱,幕后的要挟,令人惊心。

我该怎么办?立改初衷?束手就擒?

我发誓:他这一步步紧密周划的目的,绝对不安好心。

看着远处依旧人流如织的热闹,思忖一会,计上心来。

车里有我们周末上山露营的装备,一向喜欢户外运动,帐篷、睡毯有备无患、多多益善。被困深山尚不可惧,何况是这高朋满座、人迹火热的阳明山。

我绕过他,走去打开后备箱,搬出整套休闲装备,砰地拍上车门。在他睽睽的注视下,内心规划了今晚卧榻的区域,在停车场的草地上席地布置,搭起帐篷。

他的语气带着绝难掩饰的惊讶,“你在干嘛?”

“谁做的手脚,谁收拾残局。叫人来修,修不好,我就睡这里。”

身后是一片沉默。

我觉得不对劲,回过头看他紧皱双眉,为舒解内心的某种沉闷,正在深呼吸。

对上我的眼,他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激赏,“果真是廖冰然,反应真是不一般。”目光逡巡左右,环视端着香槟、前来捧场的众多客人,似是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一丝迟疑。最终从他矛盾着的神情不难判断:胜利将会在我这边。

他再老谋深算、计划周密,还是被我将了一军。

“行,算你狠。”

他隐了厉色,舒展了浓眉。高鼻间的冷冽气息,也渐渐回复温和的平静。

他向远处厅堂灯火处挥挥手,从那边迅速走出个黑衣男子。

他接过那男子送来的一把钥匙,指着停车场最内里的蔷薇丛中,停着的一辆白色宾利。

“开我的车走,明天,你的车会完璧归赵。”

我有一丝迟疑,弄不清楚他是真的偃旗息鼓?放过我是真情假意?所以暂时冷静地站着不动。过几秒,瞥一眼那边的车,突然上前,一把抢过他递来的钥匙。

“谢了!”

走去上车,发动,没有任何故障,起步、各种机械运动都非常顺手。

我将车开至他身旁,一脚刹车停下,却带着几分戏弄,有胜利者的尊荣,“还有,麻烦把我的帐篷收一下。给您的人添麻烦了,辛苦!”

他一脸沉静,若有所思地笑。

我全力以赴,轻踩油门,带着这辆新座驾,飞出别墅花园的大门。

心里还有暗暗的得意,好笑。回想他那明显无可奈何、沉暗的脸色,真是太好笑了。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开这么好的车。这是宾利耶,我不是汽车发烧友,但也知道它价格不菲,是进口车里的佼佼者。平日偶遇能看一眼,也就是图个养眼,不想,今天居然能对它任意驱使,随意舞弄。

好车真不是一般的好,飞速即达,轻送油门,肆意操控,也能开出飞一般的效果。能让人感受到‘人车合一,贴地飞行’的极致。疯狂顺着崎岖山路逃窜至山门外,在路边停车。从后视镜回看后无追兵,渐渐心里得意。打开车内的音响,空间里顿时响彻了柔情似水的音乐。

嗬,这个冷面又耍酷的男人,这样流水深情的音乐居然是首选。

虽然它符合我胎教的渴望,但不符合现在我志在必得、骄傲自满的心理姿态。打开副驾座边的CD架,选了一张歇斯底里的摇滚风格,在车里听得心血澎湃,激情四射。

一路狂弛,从昌平经高速回到市区,直至北五环。正是深夜,路况极佳。我开得狂野心悸,第一次发现驾驶是一种乐趣,尤其是操纵一辆性能优越的车时。

如同在旷野策马狂奔,有着与大自然的豪放亲近之感。这金属的质感并不阻碍我内心追逐自由的快感。车速变本加厉地快,我生出恶作剧般的罪恶,在限速60的路段一个劲地飙速,直到看到速度表到了110,才心有不甘地松开油门。

怕什么,反正不是我的车。带着这想法,嘴角飘出阴谋得逞的笑意。

可是忽然发现不对劲。我身后似乎有车在尾随。

跟我距离忽近忽远,却盯得很紧,咬住我不放。我注意到无论我拐弯还是并线,他们都穷追不舍,很明显,他们的目标是我。

第一反应是好玩。从来没人开车追过我,做了多年的良民,遇到这场景就感觉象拍电影,真是刺激。

既然好玩总归要好好玩。毁车不倦,我掌好方向盘加速,东钻西钻地疯狂平移,瞬间从几条车道中飚来飚去,并非我车技过人,实在如此深夜,本身路上车就不多。直到心有余悸地平静呼吸,减缓车速,发现:我依然没有甩掉尾巴。

心乱如焚,边往后看边动方向盘,忽然不慎差点别到右侧一辆正常行驶的车,车主愤怒地冲我按喇叭,我忽然脸红。

玩车,我又不是专业人士,在这里垂死挣扎,真是自不量力。万一招惹一个酒醉驾车的主,我的一条小命,立丧黄泉,实在冤枉。

心神不宁地继续上路,直到差点追上前面的车,我靠直觉反应狠踩了一脚刹车,右向打轮,终于惊魂未定地在紧急停车带停下。正当我六神无主、手足无措时,一辆车突然从我身侧飞速掠过,却直接停在我前面,死死堵住去路。

我还未搞清楚状况,不过眨眼之间,身后也停下一辆车令我无法后退。

左侧又上一车,在我身侧徐徐、优雅地停下。悄无声息。我下意识地看向右侧,那是高架桥的水泥护栏。

三辆车呈品字形,将我别在字内,一个高个年轻的男子从副驾上下车,走到我车门外,轻拍车窗楣,示意我下车。

这好车,不过今生有幸开了半小时,就灰溜溜地下来,感觉真是不好受。

但车下的人见了我,不待我质问,已一脸恭敬地开口,“廖姐,受惊了。”

我冷冷地,这些人简直是城市猎人、道路杀手,逼我玩,万一我小命玩完呢?

“要想谋杀,也别制造什么车祸。”我目含鄙夷,“你们是谁,我怎么惹到你们了?”

那小子笑笑,“廖姐言重了,是唐哥请您回去。”

“我要不回呢?”我冷眸暗含杀机,对这生死威胁很是不齿。

他嘴角牵动,笑得生硬:“唐哥说跟廖姐是老朋友,想来对我们做事的规矩也不生疏。”

“威胁我?”我也皮笑肉不笑地回敬,“看看你脑袋右后方,是摄像头!你要敢对我做事太离谱,明天你唐老板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他大概没想到我来这手,就像手到擒来的猎物,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突然止了脸上一贯的笑,目光中似有迟疑。几秒后走开去,拿出手机打电话。

他们不挪,我还是无法动车。索性袖了手,斜倚车身。冷眼看过往车辆急速飞行,心里也有点猜疑:他们的那个老大,将会如何出招?

一会他合上电话,走过来神色恭敬客气,小伙子气质长相都还不俗,尤其笑起来还真有几分迷人的魅力,“廖姐,不好意思,得罪。您走!您走!”

喝!这招还真管用。我恨不能看向那摄像头飞吻一个,意气风发地转身上车。等前面的车刚挪开,我挂挡一脚油门就绝尘而去。

可恶!

心里暗暗叫骂,报复心理膨胀般的复活。

老奸巨猾的狐狸,放我又捉我,真当我是可以玩弄的猎物?索性横了心:敢惹我,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下意识地开始违章,凡是能想到的招都绝不放过:压斑马线、超速、走快行道、找准机会闯红灯、路上故意别车惹人追尾,谁碰上我算他倒霉,反正罚款不归我交、车也不是我的,故而肆无忌惮。

明天他看见从天而降的罚单和违章记录,一定会惊得脸都绿了。

哈哈。

与人斗,其乐无穷。非常坦白地讲,这么多年生活平淡、少有对头,也降了少年时代意气风发的斗志。凡人自求平安是福,但此刻,却感到内心深处的某种战斗情绪在苏醒。

逆境生存是一种本能。人只有在绝境才能逢生,才会有想在命运中改变些什么的念头。但我的这种心情,着实称不上是面对逆境的挣扎,最多,是觉得很惊险刺激,似乎自己又回到了少年时代的无所顾忌和野性而已。

心底里对那个人并无多少恨意,虽然他差点让我出事,更甚或命丧黄泉。但他给我机会,玩得惬意痛快。至少这种疯狂游戏,我是真心喜欢。

我越来越柔弱的外表,也越来越无法掩盖——欲奔腾而出的不安分的心,和愈发放纵、渴望摆脱常态、激情四射的欲望。它们被未知的力量吸引,唤醒了我沉睡的故我灵魂,似乎想自行脱落原本脆弱的躯壳,成长一个初生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自我。

在一系列的恶作剧停止之后,身体觉得疲惫。我稳了车速,直到快到家门口的小区。

包里手机开始响。是那个新手机。

斗志陡生,这个人真不长眼,欠骂是吗?

“喂!还打电话?!是问问我有没有车毁人亡?不好意思,我还好好活着,四肢健全!头脑清醒!很失望吗?”

他语调沉静,“我听出来了,状态的确不错。”“

我是想提醒你,你在我这里落下了东西。”

“什么东西?”

“低头看看你胸前。”

我持着电话低头,OH,MY GOD!我的钻坠!不翼而飞!

什么时候丢的?丢哪儿了?天哪,那是我唯一的钻坠啊!是天龙送我的结婚礼物!

心里生出惴惴不安的担心,开始无边无际地蔓延,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今晚这贸然又草率的赴约,让我生出些后悔。

那边沉默几秒,似乎玩味着我的慌乱和神不守舍,徐徐开言,“回来吧,我还给你。”

“不,”我拒绝,“明天和车一起还我。”

“那怎么行?”他浅笑戏虐,“过了今晚,我难免会改主意,也许会决定:把它亲手交到白天龙手里。”

“你威胁我?”我语气含了厉色。这个人,做事真是不择手段。卑鄙!

“是又怎样?”他语气笃定,“挂了。回不回来,你自己决定。”

放下电话,脑子里在飞速地盘算各种可能的后果。天龙温和宽厚的神色在我脑海盘旋。夫妻这么多年,他一定对我信任有加。他怎么会相信有人刻意制造的无稽之谈?

反念一想,也是不对。

凝眉、探询,天龙偶然会有的神情,那是我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神游时,他在一旁冷静观察,似乎想探询点什么端倪。他也会偶尔好奇——想进入那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左右为难。

依唐博丰现在的为人,他会说到做到。我并不想平地起浪、授人以柄,在完美家庭里惊起巨浪,那太危险。

调头,走回头路,找他算账!

—–

已是深夜11点,花园内聚会已散,行将收尾。稀稀拉拉的客人也相互寒暄着告别。周围山色寂静,弃去嘈杂,世界回归平静。
无人拦我,亦无人指引,我凭着记忆,将车开向停车场,完美地停在它原本花丛中的位置。

关大灯、熄火、开车门,脚刚踏着松软、湿润的草地,深呼吸一口气,酝酿出了斗志昂扬。无所顾忌地甩着手走路,像个小孩子。也许该配合上纯真的笑容,可是表情僵硬。
不过几步,突然看见一个布景,吓了一跳,停了脚步。

停车场由参天大树自然分隔。距我五米之外的树下,放置了白色的铁艺休闲一几、两椅。那个脸色森冷的男人,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椅上,燃着一支雪茄,幽静地看着我。

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我左顾右盼,打算看到别样生机,不过此地除了我和他,并无旁人。一灯如豆,昏暗的灯光照得身影如魂,他,怎么会选这种地方等我?

我中裙飘摆,高跟鞋在草地上走得静无声息。不过短短几步,但我宁愿时间放慢,慢得分秒如年。及至到他面前,他放下烟,看着我,眼神忽明忽暗,嘴角露出古怪的笑意,明显带着某种奚落或嘲讽。

“怎么样?刚才好玩吗?”

“猫捉老鼠,有趣极了!”我冷笑着咬牙切齿,“不讲信誉、出尔反尔!”

“算我反悔,不过,刚才客人多,而且有记者。”他半是解释,却丝毫不掩饰暗含的威胁,“堂堂金盛白总的爱妻,要是今晚被强行留宿阳明山,我想这件事传出去,他的脸色也不会好看。”

“玩这套,你不觉得太阴?”

“我只是很感兴趣:你本事有多大?我手下养这么多人,会抓不到一个女人?能放你大摇大摆地逃掉?”

我无语,低头默然。

他处心积虑设局,就要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借此向我炫耀他现在不容小觑的权力。

“若你要如此证明你的强大,那的确很奏效。我对你的手段俯首称臣,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我极尽恭维之辞,目光中却含了深意:“那是不是代表,玩够了,就可以还我东西,放我走了?”

“这么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神情犀利。

“我这里再不济,也还算良辰美景。这阳明山,说有趣的地方也的确有趣。我住了大半年,就已经沉醉不舍。你是我老朋友,我愿和你分享,”他‘啧啧’露出叹息状,“你却还这么不领情,真是让我伤心。”

我仔细审视他的笃定和平静,似乎那里坦诚、真实得别无用心。有点泄气地妥协,“改天吧,现在太晚。”

“真是贤妻良母,白天龙真有艳福。”他嘴角现出讥诮,刻薄地说,

“你嫁了他倒真守妇道,这么多年,真没有过夜不归宿?”

我沉默,他拐弯抹角、含沙射影的口气,到底想挖掘到什么秘密?

“要不要我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你在我这,很安全。让他放心?”

“不要!”

我神色慌张,脱口而出,失了刚才的笃定。

我不想,实在不想让白天龙,因为他,因为今晚的事,而对我生出嫌隙。毕竟,他是我的爱人,是我同床共枕的亲人。而面前的这个男人,只是遥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但我分明感到:他内心莫名的情绪,被我这毫不隐藏的慌张触动,那笃定的眼里忽然出现炽烈的愤怒,目光更犀利,内含凌厉的凶狠,高额阴暗、失去了正人君子的光明磊落。

有一种极端的情绪,正在惊天动地奔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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