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迷情追踪
【不要惊动,不要叫醒我所亲爱的,等她自己情愿
——所罗门王】
1
周一到周五,俱是忙碌课业。记笔记、考试,不亦乐乎。头脑的疲累比体力更甚,每次醍醐灌顶之后,充实之余却是满腹金融词汇及概念的压力。又不能充耳不闻。
世界由劳心者指挥若定,但劳心者真的很不容易。
这里的生活,并不是我第一天想象的那么轻松惬意。
一切享受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思维的魔鬼式训练极为可怕,学员团体实行内部淘汰制。每门课都设立考试末位,若不努力博闻强记,势必中途被淘汰出局。
啊,泽西,我总不能灰溜溜地从你这里离去。于是,耽思竭虑废寝忘食,简直一转眼间成为知识的奴隶。
走至纱帘,立上阳台,月色随着奔逐的云朵静静开展,我的心里却泛起沉重的想念。
滚滚红尘,总在剧烈的喧嚣后沉默不语,渴望逐渐退却逐渐远离。繁华锦绣的江山,总不适合我这样思绪摇摆不定的人。
我从未追求过成就,但世界给了我这个位置。
我从未全力以赴,但命运交付我责任。
想过得简单随意,象小人物般不操心。但总是随波逐流,被推上望尘莫及的巅峰,颤抖着以匍匐的心去接受。
手机响起,是天龙。
“睡了吗?你那里现在已经很晚了。”
“没有,”我放下手中的资料,“周一还要考试,这两天周末还要看书。”
“怎么这么辛苦?”
他语气里有一丝心疼,“我还打算联系朋友,让你明天去伦敦看看的。”
“嗯,”我被感动,隐隐地、撒娇般地诉苦,“你知道我数学向来不好,很多理论都很难读懂。现在我身边俱是精英和高手,我不努力会被踢出去,很丢脸的。”
他笑出了声,掩不住怜惜和呵护,“然然,你知道,我根本不想让你这么累的。”
我将话筒贴近耳朵,感受他未尽言的情绪。他的语调沉缓,让我被学业囚困的心不可思议地放松了。
“我最不忍心看你辛苦。我总想你在我身边,过得轻松幸福。你也许会笑我大男子主义,可我觉得女人,就是应该平平安安地呆在男人身边,再辛苦的事,都由男人去做,她只需要尽情享受、活出美丽的那个自我。”
“不管多累,只要知道身边有你,这日子就变得很有意义,”
他沉暗的语气传来,“然然,你就是我精神的支柱,我永远都喜欢这种感觉。你安静地在等我,或者沉思。
我不在乎你优秀与否,也不希望你成为什么强人。我就是喜欢你温柔沉默的样子,就像是我花费终身也无法解开的谜。”
“谜?你当我是本科幻小说?”
我娇嗔着戏语,语气柔媚,“我好想家,也想你。”
他沉默,而后惊天动地的情绪在缄默中新生,颤抖着柔声唤我,“然然——”
哈,这是真情告白?
还是我们都在因孤寂、触景生情?
2
关于泽西。
麦尼可那位博士——弗尼拉克,给我留下了终身难忘的印象。
被私人侦探杂志《天眼》描述成‘腐败小岛’的泽西,因参与欺诈活动,几乎不可避免地获得了一种很坏的名声,这则伦敦金融城的‘泽西或者监狱’的笑话将其概括得淋漓尽致,这个笑话同样适用于任何在税收事务中顶风逆行的人。
“各位在座的都是未来金融界的精英,我很荣幸带领你们了解真正的泽西、真正的金融战争。”
这个令人尊敬的学者侃侃而谈,“尽管目睹了离岸经济体那些为人所不齿的行为,但我仍然保持着一种自我的理想。”
“就像全球正义运动中的很多人所认为的那样,我也相信增加对贫困国家的援助和勾销它们的债务是远远不够的,还必须采取措施同不平等和导致贫困的根源作斗争。
这意味着要解决腐败、贪污、资本外逃和逃漏税这些问题。所有这些都要求加强对金融体系的监管,正是这些金融体系助长了上述行为的发生。”
“由于有巴塞尔一号银行协议的优惠待遇条款支持,离岸银行以惊人的速度在增长,但是却没有采取什么措施约束它们在发展中国家的行为,也没有取缔以逃漏税为目的的离岸账户和信托机构。”
“根据一份研究报告估算,在过去10年中,大约有5万亿美元资金从较贫困国家流向西方国家,每年有1万亿美元脏钱流向离岸账户,其中大约有一半来自发展中国家。”
“亚、非、拉三洲,都有为数众多的私人银行。目前由于其业务的隐秘性,已成为中转贿金的主要通道。每年贫穷国家约有400亿美元流入欧美私人银行,其中大部分是非法收入。非洲国家的一些高官存入瑞士银行的资金多达200多亿美元。”
正邪不两立。反洗钱的较量中,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全球为数不多的避税港迫于压力,已纷纷表态采取措施,洗清自身协助黑恶势力洗钱的嫌疑。
BVI提供了有力的策略:如果政府认为某个公司或账户涉嫌洗钱,当地最高法院发出搜查令后,离岸公司的资料必须公开,一旦有证据证明某个公司已经进行非法洗钱,BVI将撤销公司的注册,并收回非法资金。因此种举措,与多国签署了协议。
泽西的动作稍显缓慢,依旧孔武有力地维护着旧有体系,是仅存的罪恶天堂。
“在泽西,如果你们中间有人要问些让人尴尬、难回答的问题,就不可避免地、会被告知:不要将小岛的家丑外扬。”
弗尼拉克的犀利眼神透过厚厚的眼镜,暗含警告意味地看着讲台下的学员。
“如果有人坚持这样的话,会被建议在次日搭艘船离开。”
他目光中不无深意,“因为在这个小社会,没有有效保护揭发者的机制,没有很多可供选择的工作机会,这种姿态有效地压制住了反对者。结果,泽西民众就像很多小社会的人民一样,小心翼翼地避免公开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
“在泽西,大部分税收方案很可能通不过——那些受益人所在国家税收当局的详细审查。当然,如果他们的税收方案是严格合法的,他们就不需要秘密银行账户和离岸信托了。泽西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他幽默地说法,引起了学员的哄堂大笑。
“当然,任何问起这个秘密的人,他们可能得到这样的回答:那就是无论是英国还是其他什么地方的存款者,他们的税务当局都要求他们申报收入,但是业内人士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相信其金融状况能够瞒天过海,不会为人所知。税收筹划者通过很多方式来证明这种极度隐秘性的必要。”
“我非常遗憾地告诉大家,偷税是我们很多客户的主要目标。理论上,税收行业在逃税和合法避税之间做了很严格的区分,逃税涉及欺骗性申报。但是在实践中,两者间的区分很不清晰,所以能让人有机可趁。”
一位在医院当清洁工的老奶奶露丝玛丽曾公开反对将泽西作为避税港,她说:“泽西只会围着富人转,如果我们谈论避税港就相当于把自己放在断头台上,如果他们不能让你闭嘴,他们就会威胁恐吓你。”
令人悲哀的是,岛上的离婚、酗酒、滥用毒品和家庭暴力问题都非常严重。
“世界是大家的,新的秩序需要有勇气的人建立。”
博士深邃的目光看向所有人。
“我们究竟在追求什么?各位年轻人,你们都将成为经济体系的高层管理者,你们的立场,将决定世界金融将来的出路。”
3
毕竟是周末,我们苦读一周,总想犒劳自己。桐萍约了其他的几位同事,一大早决定浏览一下岛上的白日风光。几天炼狱般的学子生涯,几乎将我们又生生打回了书呆子的原型。
每个人出了酒店,都有种脱离牢笼的欢呼雀跃。
正午时分,我们到达一座被城墙围绕的小城,吃了一顿丰盛的海鲜大餐。抹抹唇,听大家讨论接下来的动向,人员分成两派,男士要去感兴趣的博物馆,女士要去购物盛宴。
问到我,我沉声地答,“我想回去睡觉,这几天很累。”
桐萍又想陪我,又不想放弃购物机会,左右为难。
我笑着让她放心,“你去吧,我再走走,自己会回去。”
很多富人在海边都有度假用的豪华别墅,海边的景色很美。沿着鲜花盛开的林荫小道且行且停,很是惬意。海风没有腥气,舒爽怡人。我停下脚步,坐上路边的木椅,想休息。
先天的平足,欣赏美景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一边贪心地要看遍,不肯收回目光;另一边又自惭无力,脚总是会在长途跋涉后疼痛不已。在这自然风光笼罩的优雅场合,驻足揉揉脚踝总是不雅。我暗暗蹙眉,觉得今天的闲逛过度,而且有点忘形。
一辆Rover无声息地停在我来时的路上,与我相隔不过5米。
车上下来两个金发碧眼、西装革履的年轻小伙子。一个脸上有着淡淡的雀斑,一个有着不列颠民族典型的翘鼻尖。两个人走得儒雅镇定,向我而来。
“Are you Liao bing ran?”居然叫我的中文名。
他们表情和善,让我丝毫不紧张,虽然来历不明,但光天化日之下,还总不至于跟我这样名不见经传的中国弱女子为难。
“我是。”
我应着,狐疑目光瞥向他们,“你们是?——”
对方始终和我英文对话,“我们老板想请你坐游艇出海。”
老板?
还没等我问出口,带浅雀斑的那个已回答,“他是您朋友,唐博丰。”
游艇上,唐博丰惬意地坐着,倚着身后的金属栏杆。我疑惑地远远看着他,仔细观察。他戴了一副酷酷的墨镜,衬得高鼻更为凸显,身着意大利男装,Harmont&Blaine的白色浅蓝格纹衬衫,休闲白色长裤触眼豪放,迎风中薄唇轻松微启,露出性感迷人的笑容。
不知为何,他是小混混出身,但在身上,永远都看不出暴发户的痕迹。总是显露着淡然优雅、品味不俗的贵族气息。我常想:人的命运真是上天注定。他落在贫困农家,却总有机会脱颖而出,不能不说是上天的恩赐。
他双臂自然地搭在栏杆上,低垂的双手皮肤不再白皙。整个人看上去似乎正在度假,不知在何处的蓝天白云下苦晒多日,衬衫开口处露出古铜色的胸膛。他抬头转向我看,墨镜后的眼神暗不可测。
他身后不远的船栏,站了两个彪形的大汉。俱是欧美人士的面孔,看上去是保镖模样,出手一定利落。
分开不过一周,感觉形象大变啊。与在国内很不一样。
他摘了眼镜,忽然莞尔,笑得可恨,唇角撇得老高,看上去情绪相当不错。挥手示意随从离开,居然猛一伸手,有力又带着强烈占有意味地,将我紧紧地拥住。
他鼻息带着灼热的热度,不由分说、毫无悬念地罩上我的唇。我无助地睁眼看着天空的蓝天白云在我脑海中惊天旋转,被掠夺的同时,唇带着微微的痛感。
让令人窒息的长吻之后,他满意地放开我,看红云笼罩上我的脸,还有那惊慌失措、狼狈不堪。
“见鬼!”连说几天英语,几乎脱口而出就是一句,“shit!”
“啊呦~!”
他眼角漾起戏弄却又好笑的表情,“拜托,你天天苦读,就是学会用英文骂脏话来着?淑女一点好不好?”
夸张地变脸,沉声呵斥,“别丢中国女人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问。
他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得意,“我跟你同一天离开北京,不过你来英国,我去美国。而我现在出现在这里,是因为——”
他的语气忽然沉暗下来,“想你了。”
柔柔的语气带着渴望安抚的哀求,“我很想很想抱抱你,就象现在这样。”
我心底一沉,不想说什么,只靠在他怀里,任他放肆、却渐渐温柔地亲吻。天人合一,我放纵自己,望向盘旋于游艇周围的海鸥,听他们悦耳地欢叫嘶鸣。
他的唇在我耳畔,带着热烈的意味。手却抚上我的腰和胸脯,在那里恋恋不舍地流连。这个男人快按捺不住了,被强烈的镇定稳住——我要想办法转移他注意力。我还没有足够心力去想象,在蓝天碧海之间、众目睽睽之下跟他来一场欲望之旅。
“你去美国干嘛?”
“注册巨丰的子公司,并且近期发行股票。”
他不假思索地答,同时已享受过那温软身体的触感,似乎心满意足般地停顿。将我禁锢在怀中,欲望渐渐平息。
在美国注册公司时不需要验资,没有资金的限制。在注册公司时,需要说明公司成立时发行的股票数额。根据美国法律规定,任何公司都必须按照美国的有关税法纳税。但是,如果公司没有任何业务,也许可以免交联邦和州税。
设公司就意味着支出成本。巨丰所有业务不是都以国内为主吗?还是,他有意进军海外?
“你们是Miracle的子公司,怎么还需要再回美国上市?”
他神色一动,如警醒般。唇角露出一丝淡然浅笑,“你居然如此关心我?”
“树大招风,”我坦言,“你大张旗鼓,就容易暴露企图。我突然有点明白,你为什么自己不做巨丰老总了。”
他顺一张硬挺的大耳过来,“愿闻其详。”
“你喜欢幕后操纵,要志林做炮筒。这么危险的事,他是出头鸟、垫脚石。”
“理论上很对,”他微微颔首,“但情感上不要形容得那么不堪。”
“他出事,我可以救他;我出事,他却救不了我。”
“明知道会出事?为何要去做?”
“这话应该这么问,”他暗含深意的眼神射来,“明知道得到你的全心全意很难,但我就是喜欢。”
我无语、将头再别开去。
“学什么新招术了?”
他好整以暇,语气揶揄,“别告诉我,在这里你还是我女朋友。一回国,你就绞尽脑汁对付我?”
公司机密,我有职业道德,焉能对他说?可还是露了点口风。
“没错,回国后,你的巨丰,就是我第一个要查的对象。”
他眼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暗,却对我笑得磊落。
“也好,我一定好好跟你玩。”
语气里不无深意,“既然你喜欢,我就奉陪到底。”
4
开着游艇出海,于我而言,最大的乐趣在于船舷边戏浪。
我在船头,任柔和的海风在耳畔呼啸,他紧紧地拥住我,和我一同感受海浪对船头的冲撞。浪花溅到身上、衣衫渐湿,即使得照阳光,却依然有寒凉之意。偎在他怀中,不由瑟瑟发抖。
他察觉到我的不适,轻拥住我。“不玩了,走,去换衣服。”
一个身材健硕、比他还高大的金发男子从船舱中现身,他身后还跟出了一个女人。艇上主角除了我们,原来还有另外一对。
那女子是标准东方脸孔,不过看着不太像中国人。
黑发衬托下的白皙脸庞,红唇冶艳,让我生不出太多的亲近感。东方人很少有丰乳肥臀性感的身姿,但她的贴身穿着暴露了这份不足。紧身的白色上装质地精良,贴身的长裤显得双腿修长。若隐若现的冷艳气质,让我感到暗暗的拒人千里。她浑身上下珠光宝气,戴着硕大的钻石项链、阳光下散发耀眼的光芒。
“Roman!”唐博丰叫那男人,就像叫唐志林一样随意。
“唐!”那男人拉了那女人过来,却认真地对我上下打量。
浑身普通良家妇女的品位。化着淡淡的妆,低眉顺眼,无甚特别可言。若之前对我略知一二,此刻定是让他失望。
“唐太太?”他迟疑地说出这称呼,狐疑地和身边女子交换眼神。
唐太太?
我愕然愣住。无法自主的、神色陷入尴尬的羞赧。
唐博丰漾起阴谋得逞促狭的笑,却象要证明什么似的,将我拥得更紧,狂狼的声音和着海浪大嚷。
“Roman!Frany!没错,这就是我太太,Ecis!”
别过他们,一把抱起我走入船舱。我细细观察发现内部结构分3层,从卧室到浴室、卫生间、会客厅、厨房、驾驶室一应俱全。位于中部的会客厅内,桃木的地板、绵软的沙发,显得极其高雅舒适。
“走啊!”
他不想驻足,是怕我真的着湿衣太久、受寒。拉着我下到一间卧房。
这肯定是他的领地。外表看去空间一目了然的小小游艇,能容纳这么多豪华的设施。一张舒适大气的床,让人见了想随性而躺。
有触目惊心的彪悍物件,赫然挂在床头。
我不懂枪,但看那冰冷的钢铁质地、也一愣神。
他随身带枪。放在床头。
在我脑海里,就像过去的武侠随身携带兵刃。
他看我注目那东西,居然悠悠的开始介绍,“巴雷特M90狙击枪,精度和耐用性达到极致完美。可以精确命中2500米处的人形目标,在M88基础上改良,操作时更加顺手方便。弹膛表面镀铬,减小了抽壳阻力。”
他这样对一杀人的凶器侃侃而谈?
我目瞪口呆,身上的湿衣裹得我更想发抖了。
“小姐,拜托,不要用看社会败类的眼光看我,”
他居然笑得出来,“这不是中国,我在私人游艇上携带枪支,合情、合理,”
他铮铮的双目逼近我,“也合法。”
那又能说明什么?
英国枪支犯罪严重程度仅次于美国。为此,英国政府已通过议案,将严厉打击枪支犯罪。内政大臣曾露口风颁布一项新举措:凡在公众场合携带轻武器者,最低可判5年监禁。
算了,资本主义的流毒与我又有何干?
我转过头,对那恐怖的玩意视而不见。他打开衣柜,取出了衣服。
当然,是女式的。不过,确实没有我以前见的多。不过少少的几件,陈列在他的一众男装里,被层层围困。
他就是不走开,要赫赫注视我换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