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无猜》二十 思量与算计

二十 思量与算计

 

玄武立在石阶之下,沉默地听着流水般的琴声,闭上眼也可想象她那白皙纤长的指,如何在键上跳跃飞舞。琴曲不同以往灵动活泼,如溪流淙淙隐带愁绪微茫,令玄武听得心疼。

几声狗吠打断悠扬之静,王孙何许音尘绝,他不悦地皱眉。此时此刻,他想见她,见她如常的柔顺,有她如常的依偎。

他见不得她清寒浅淡的疏离,亦不舍剪瞳内那抹懵懂的诱惑。

他想靠近她解说,自己这样做有很多理由,但又害怕一张口,心先虚、汗先落。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终归莽撞唐突了,操之过急。此刻身心所受的煎熬,并不比之前少。

他伸手欲敲门,想想却又落下。

 

不知悄浅院落内里,谢元益的双眸,已绽放异样锋芒。世上无琴语,最惧有知音。谢的心狠狠地沉了沉,不敢再看也不敢再听。收拾了院落杂物,拍拍衣服推开院门往外走。

未曾想与玄武四目相对。

玄武探询目光越过谢的腿,窥视其身后那晕灯光一抹倩影。谢元益表情僵硬,向他点点头大步迈下台阶。

玄武回过头来,轻声叫住,“今天还去?”

“不然呢?”

谢的声音冷中带硬,令人依旧不可亲近。玄武突然诡异地笑笑,对他这态度不置可否。

待谢走远,他点燃烟,沉沉凝视那扇木窗灯光。鲁姨见院门大开走来关上。玄武躲过一边,不想让她看见。

琴声息了,她一定是倦了睡了。

经历了今天,明天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怎样的叶游?

玄武有些失望满嘴苦涩,恨恨地踩灭了烟,一骑摩托飞驰而去。

 

 

十余辆飙车摩托,在滨江大道呼啸飞过。

夜深人稀,玄武玩命投入,比耐力拼速度,凌厉如风让人望而生畏。仿佛只有这样的豪情放纵,才可让牵挂垂吊的心减些酸楚。同行的人中,有他升入本市Q大的原S中校友,亦有三五相熟意气相投的狐朋狗友。

终于玩累了,十几个人临江席地而坐,秋夜虽寒凉,他们身上却汗涔涔地。玄武请客去买了几打啤酒,远处江上渔船亮灯星星点点,夜空下只听见少年们粗旷至极的吆喝。此刻坐在一起,南方小伙个头矮,玄武在哪里都是鹤立鸡群、高人一头。

江平川、宁昱都是自小玩大的伙伴。这哥俩运气不错,高考分刚刚过线,正好上了本市的Q大。谁都知道玄武并非才逊落榜,是因眼光仅盯着清华北大。

他俩还知道玄武一个心思,那就是对正上高一的叶游放心不下。

于是半开玩笑地问,“你媳妇呢?”

若在平日,玄武黑眸中总会掠过情不自禁的得意。今天神情却有些萧索落寞,颇有‘平生意气如今憔悴’之意。

他对着岸堤杨柳、路灯微光烟雾开敛,眸光清淡,“养在深闺,暗香犹好。”

强呼斗酒的男孩们,听见了都刻意起哄,“呦!楚老大,还这么文绉绉的!出口成章啊!”

江平川唾一口,“去去!我们楚总对他那小媳妇,打小就用情至深了!这是两情相悦、青梅竹马,你们懂啥!”

玄武的脸色有些阴沉。

 

 

这群人中,也有街巷市井的混混,听见这句倒嬉皮笑脸贴过来,“嗬!楚总啊!听说你在南天也顶半边天了?弟兄们也跟着享享福。就你家开的那夜总会我跟老大去过,真是消费不起。我老大就呆了俩钟头,小姐都没混熟楼热呢,三两千就没了。那地方,我们还真不是能去的主儿。”

玄武淡淡一笑,“哪家?”

“江边桥头,灯火通明那地方,”那小子眼冒兴奋冲江对岸一指。

玄武远望霓虹闪烁,微微眯眼。那地方他不是没去过。南天有几家娱乐业经营场所,他哪能心中没数?

那里对他来说,相对其他规范产业藏污纳垢乌烟瘴气,却也有他不得不另眼相看的异类。比如说,有他安排过去的谢元益。

 

夜深惊动寒星,几点光芒欲下。

玄武一口气干了一瓶酒,振臂一喝,“走了!”一队摩托在夜雾中只余尾部红灯,亮闪着消失。

 

淡施脂粉、浓妆艳抹的小姐们,对这群年轻的小伙面面相觑。

不知其来历,但经理对为首的毕恭毕敬点头哈腰,善察言观色的她们还不早看出端倪:怕是有些来头,不过胡子还没长粗呢,来这种地方做啥。

她们好奇又冷漠,这些小子在她们眼里,根本算不上男人。

其间有几个一身痞气,怎么也不能将他们与眼若晨星般神情犀利、英武帅气的为首那个,连在一起。

 

这些人进了个豪华大包厢,点了哗啦啦一堆酒水。经理恭敬地捧去张单子,拿回吧台千嘱咐万叮咛,有什么要求赶紧满足,要什么奉上双倍。

收银的愕然,多嘴问句原因,经理黑眼一瞪,“你晓得带头的是谁?集团太子!为人精明做事利索,万一是来查咱们台帐的,你还不小心着!”

玄武看大家抢了麦克风在鬼哭狼嚎地吼,觉得有些意思,慵懒靠在沙发上,冲唯唯诺诺的经理摆摆手,示意他走。

经理对楚少董兴之所至的驾临目的已揣测再三,仍不得其解。

小心翼翼地问,“楚总,您看,是不是来几个小姐?”

玄武眸带寒星,一闪而逝。此风月之地蜂栖蝶宿,不过想杯茶盏水、稍做停留。

正要开口回绝,身旁小子却仗势吆喝,“行啊,您看着来几个!”

玄武一敛眉,这些人虽痞气难消,但脾性还对他胃口。

将来难免‘有些方面’能用到,这点小恩小惠算什么?当下亦不反对,淡淡道,“你看着办,小费算我帐上。”

“哪敢哪敢。”经理躬身顺着,心想夜总会帐目杂乱,基本上属于南天产业的编外。

行业消费水平高,有暴发户和政府官员支撑,酒水零食台费小费各处的灰色消费,不入帐面、实收腰包的比比皆是。装修豪华气派,本市规模最大。一瓶酒叫卖600,50块是成本价。来此一掷千金,不过图个挥金潇洒,哪管酒单上做的手脚有多惊天动地。南天又财大气粗,对这种附属产业的经营,基本不闻不问。很多人从中趁机偷腥捞好处。

经理当然不傻,暗想:伺候好了你、不找麻烦,我不知省了多少心。当下满脸紧张地出来四处寻人。

 

正是用人高峰时段,莺莺燕燕们各陪其客,在大厅排排坐善价待沽的只有寥寥几个。经理在其间来回踱步逡巡挑了许久,也没想出能找个什么样的天姿国色,去伺候楚公子。

这可不是寻常公子哥,还是顶头上司、极不好对付。

看那双细长透着精明的眼,如君王般神武的气势,他就预料到要不小心搞砸了,会是什么后果。这楚少董吃荤吃素?

要说来这种地方,哪有不存非分之想的雄性动物?

看他带来那班乌合之众就知道,这帮人绝对不肯吃素;可是少董自各呢?

刚才他目不斜视一脸整肃、面色风平浪静,又有些低沉阴郁的不怒而威,上下左右看,都觉不出有来此寻欢买笑之意。

万一人家特正经,自己拍错了马屁,倒落个大不是,这可怎的?

这可愁坏了夜总会的当家,他急得有些团团转。目光扫过大厅的DJ兼服务生,谢元益。

 

这小子办事一向牢靠,而且肯忍辱负重,膀大腰粗、抗击打能力强,甚得经理欢心。好几次客人喝酒闹事,这年纪不大气势威武的小马仔被人拳脚相加,吭都没吭,镇场子效果显著。

鼻青脸肿回家上药,第二天夜班准时出席,绝对是夜总会死心塌地的上上人才。要说人缺点,那当然也有,就是惟利是图。也没少私下做手脚,收客人酒水小费塞入自己腰包。

不过这做法在此天经地义:打不能白挨,辱不能白受,既然人家当咱是下九流肮脏人物,不义之财不取白不取,反正出这钱的,也未必是甚么正经豪杰领袖。

这心事一来二去,眼睛落到他身上,冲谢摆摆手,“小谢,过来过来。”

 

 

他哪曾想这谢元益有幸成为太子哥未来小舅?

两人生存环境、身份地位,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平日呼来唤去惯了,这下还是一本正经板脸吩咐,“谢元益,咱这来了个大人物,小姐没合适的。你去附近歌厅找几个带回来。”

谢站得稳若磐石、表情纹丝不动,“什么样的?”

“什么样的?”经理有些挠头,“里面那个主,伺候不好、能把你我都开了!”

回身指着厅里正等候的姑娘们,越看越厌有些气急败坏,“你瞅瞅,这样、这样、那样的,都不行!”

“要漂亮有气质,长相至少国色天香,身材嘛,该胖的胖、该瘦的瘦!这行还要玩得溜,会来事儿,能察言观色、见风使舵、顺水推舟,还不能年纪太大;”

越说越急,有些气呼呼地,瞪眼拧眉,“你混这么久,咋这么点屁事都不懂!”

一团烈火明明从谢的双眼射出,又生生被心头的寒流逼回。

他面色丝毫不见起伏,“让我见见客人。”

经理哑然。这小子玩什么花样?

“马哥不是常教我,这行贵在眼睛毒。”

谢一脸恳请恭敬,“什么样的小姐配什么样的客,我心里有点数。有幸遇见大人物,机会难得,我也长长见识。谢谢马哥。”

嘿!经理倒抽口气,他简单一句话,哪个字都在理,驳都不好驳。

一拍他肩,朝吧台努努嘴,“你去送点酒水,完事了赶紧去!”

 

乌合之众都有些七倒八歪,见着谢元益进门都拍茶几瞪眼起哄。

“哎!小子!你别光上酒!你们经理带小姐来啊!”

“是啊!我们都干坐这么久!光喝酒有什么意思?!”

 

谢元益咽下冷笑沉默不答,目光抬起去看主座并不说话的大人物。

是他。楚玄武。

一惊之下目光缩回,不由自主低头。

脑海间瞬间掠过叶游的秀柔明眸。

飞来冰雪冷无声。他只觉心里一阵阵寒紧,有什么萧索意境油然而生。

闪念间的痛感刺激了他的坚硬胸膛,有柔软的、从没有过的怜惜同情,掠过肋骨,暗暗格格在响。

 

见惯了这里的虚伪、惺惺作态、物欲横流、男女丑态。可面前的楚公子,叶游心心念念的‘玄武哥’竟也渐入此道。

那么美好如仙、不落凡尘的女子,楚玄武,你竟然也能辜负。

谢的唇间逸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被玄武若有所思的恍然漏过。

玄武见到他在这里当然不意外。

隔着叶游、又暗赞谢那点血性。谢乖戾不从众,强按牛头喝水到他麾下,极不可能;但谢好财、赐他份工作还不是信手拈来。让高傲从不低头的谢元益,从少年时代就欠自己人情,对玄武这样的准商人来说,是份人脉投资,他不会错过。

他看得出谢不敢对他不敬,但躬身、弯腰、低头,哪个屈位降尊的动作,都狡猾地遮掩着骨子里透出的强硬。

这种人,可以用;但用不好,更易成心腹大患。他胸中自有丘壑,识人之道别具一格。故与谢元益关系微妙,既非好友亦非仇敌,亦远亦近、若即若离。

如可形容,那就是两人强硬态势不分伯仲。并肩而立可共浴血;持刀相向则是、战逢对手势均力敌。

 

 

叶游清润浅淡的表情闪过,谢脑海里陡然闪出一个念头,令自己也不可遏止‘突突’的心跳。如明锐的彗星扫过夜空,直舒胸臆的渴望直沁肺腑。

希望的光芒掠过眉宇,他望着寒冷的星空,轻轻攥紧了拳头。

人生而有命,但归所何处、拥有什么,却靠自己。

那一剪柔媚,是为自己的人生开放的么?

也许不。

但不动手取,永、不、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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