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T恤衫上的王八
不花分文酒足饭饱之后,惠姐带着我出门。
“外面的空气阳光,和酒店里仿佛不一样,格外透明、清新。”我说,她却说我神经。
坐上摩的,那时小城没有taxi,摩的经济又方便。想起张玲的话,留意别人看我们的眼神,真的很不屑:目光在我们身上不安分地移动,一定在想:‘两个小姐’。
直到舆论相对宽容开放的今天,谈论小姐的态度尚如此暧昧,更何况那时是改革开放初期。人们认为小姐与妓女无异。
但我要说:坐台小姐不是妓女,从来不是。华天女子拜蔡平培养高级交际花的理论所赐,只要脑子聪明,小费收入很高,甚至与出台的相差无几。实在不会蠢到、为再多挣一点点钱铤而走险。
坐台属娱乐业服务,尚不算扫黄范围,但出台是严重的原则错误。小姐们对三八线相当地清楚。
小城没有大商场,我们去的是市场小摊。
着装还算新潮,两个人漂亮得惹人注目。选的衣服价钱,店主怎么都不让步。她帮我挑了两件衣一双鞋,居然500多。虽然刚挣300块,还是入不敷出。她掏出600块,直接给了店主。
“太贵,不要了。”我拦她。
“胡说,”她背对店主低声,“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衣服也是我们的资本!”
“这点钱,以后一晚上就挣了。”她定定我的心。600块睁眼没了,那是我爸的月工资啊!
怀着志在必得的心情,一心期盼今晚旗开得胜。
熟客找惠姐,她接了饭局。中午那杯酒我现在还反胃,拒绝跟她同去。简单晚餐后精心化妆,穿上刚买的红裙子。
首次试穿掐腰、紧身、看去风情万种的长裙。很喜欢四周欲坠非坠的裙摆,是舞裙又生活化。喜欢火一样的颜色,不懂它代表欲望或者热情,觉得它衬我细腻洁白的皮肤,有视差效果。
我重新认识了自己。那是一个陌生的我,不受压抑、毫无拘束。我喜欢目前得到的一切,虽然吕延春那混蛋让我受了委屈。一场不知不觉的成人礼,完成了女孩到女人的转变。短暂的瞬间片段,却让我懂了很多:男人、女人、欲望和美食、金钱的刺激。新奇体验、好奇心被满足、粟栗般的诱惑,让人欲罢不能。
我居然自信:我也是属于这里的,就像惠姐。她应付自如、气度不凡。即使这完美里有残缺的悲哀,但我不去想。
进大厅的时候还早,没什么客人。夜生活,当然不发生在傍晚。蔡平进来巡视。看见长身玉立的我,眼前一亮,瞬间满脸堆出笑容,虚实难辨:“呦,这大美女是谁啊?”
独一无二的裙子,大幅裙摆托出纤细腰身。就是不看这张脸,身材也迷人眼球。自信地微笑,一如绝世独立的风景。惊得蔡平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你看看,你看看,我早就看出你是个好胚子。真是,现在才想明白过来?不过,还不晚!”
她眼珠滴溜溜转,一定盘算着怎么把我推出去、一炮而红。
这时进来吵吵嚷嚷几个人,清一色的小伙子,大不咧咧在大厅沙发台位旁坐下。来的都是客,菜平满脸堆笑迎上去。音响师开了音响,服务生奉上水上漂。高脚杯中的蜡烛瞬间照亮那个角落,黑暗中有束摇曳朦胧的光。
我静静地坐着,和其他小姐一起守株待兔。一个小伙子走过来,“坐台吗?”
蔡平过来向我直使眼色,似乎是说别答应。
可我已经跟他过去了。
小伙子岁数不大却很浮躁轻佻。还没落座就开始动手动脚。长得白净却俗不可耐。他一会儿摸我的手,一会又借口跳舞楼楼抱抱。我本不会跳,他醉翁之意何在酒?仗着客人渐多,人多眼杂,在我身上乱摸乱捏。
我很恼火,忍着找借口,“哦,我腿疼,先歇会吧。”回了座位,见对面女子一脸麻木,暗暗忍着无奈,这种愤怒屈辱感同身受。昨晚至今,何曾受过这种气,我倒宁愿遇见吕延春那种光明磊落的拼杀。文明人遇多了,眼前的却如此猥琐、不堪入目,我无法姑息。
瞥见那坏小子的白T恤,计上心来。借口去洗手间,飞速穿过大厅,想回宿舍。
居然被蔡平叫住,“怎么,又想跑?”
冲她倾国倾城一笑,她立刻温婉许多。
“我叫你别坐这个台,他们年轻没钱又好色,不好对付。本来要介绍些素质高的人给你,你偏偏不听。怎么,我帮你换一个?”
“不用了,”我诡异的笑容令她目瞪口呆。我有办法让色狼自取其辱。
回宿舍拿了口红,攥在手里。回来对小子柔媚引诱,他不明就里被我乖乖地领下舞池。假装和他跳慢舞,随意地在他背上用手画圈。他问我干嘛?我说写字。
他麻痹大意了,我拧开掌中口红,在他背上重重写上“王”“八”两个大字。两个字反写正写看着一样。一曲终了,跟他身后返回,瞪着自己杰作窃笑不已。对面小姐妹也看到了,却心照不宣。
岳惠带了一群客人进来,远望我一袭红裙在大厅坐台,似乎暗暗摇头。
大厅散客没有进包厢的人有钱。她们想培养高素质的小姐,我却选择在大厅开战,自我定位就错了。
同伴发现了那小子背上的字,耳语一番,他顿时怒不可遏、瞪着我。
我倒不动声色,就是我干的、怕有何用。
他气得发抖,并不向我发火,瞬间把衣服脱光,举着向全场人大声嚷嚷:“老板呢!老板呢!”
蔡平笑容可掬地过来,他指着我、斜眼看她,
“这就是你们的小姐?什么素质?!”
蔡平看着那两个字,傻了眼,笑容秒无,呆了一刻回过神来,目光恨恨如火,象要烧了我。
心里一咯噔:我又闯祸了。
军哥飞奔而至,见这场面,忙不迭先赔罪,另外张罗着开包厢,把气焰嚣张的一群人和小姐让进去。他们骂骂咧咧走了,剩我留在原地。
蔡平气势汹汹、咬牙切齿、伸手差点碰我鼻尖,恨铁不成钢:“你!——哎!”
我真有点后悔了。
这伙人又开包厢又上酒水的,她这么气急败坏、少不了真要我赔。
怎么这么倒霉啊?逞一时之勇,却后患无穷。
买衣服还欠惠姐几百块,今晚颗粒无收了,我怎么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