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遥望芳草萋萋
不知何时开始,生物钟彻底改变。每个夜晚成了工作时间,夜猫子习性对年轻体质来说,并没什么影响。连日生活在灿若繁星的灯光下,几乎已经忘了,真正的皓月星空、月朗星稀是什么样。
今晚虽是可怕的意外,却让我忙里偷闲,恰恰在这分秒是金的生活中放个假。即使刚打完架,又和那男人斗智斗勇半天;但看看BP机不过8点。
顶着头皮的伤,没心绪再去华天,和某个龌龊的男人周旋。冲动着、想走一夜的路思索,对自己残暴狠毒的行为来个了断。
坐上摩的,不会忘了:它在任何时候,都是能保护小姐的唯一公共交通工具。
若我真敢以此奇装异服在大街上闲逛,回头率肯定100%。沿途会有无数人吹口哨,有的为我妆容下的艳丽外表;有的是因鞋的异类、舞裙的招摇。虽有一身修长、挺阔的男士西装,将我惹火伶俐的身躯包裹在内,但那些猜测的目光,亦会让我生出如芒在刺的不安。
现在,我非常想去一个地方。这些天奔波在充斥热度的繁华世界里,不再思考人生。心一直被刺激兴奋、成功冒险的喜悦占据,几乎忘了:我曾经是谁?
今天这场架,表面上是在发泄童年积怨,实际上令我内心疲惫。疯狂暴戾的我,展露着罪恶与魔性,令自己都感陌生。灵魂似乎不受大脑支配,一刻停留在那嗜血兴奋里,一刻又陷入另种沉思。即使想安静都是奢望。
而我是谁?现在何处?将要如何?
没有答案。
还是青春年少、脆弱敏感的16岁,但对生存的意义,有重新思考的打算。
自古正邪不两立。但光明和黑暗永远是不可缺少、相互依存的景观。
摩的司机见多识广,这年头小姐象蚂蚁般成群出现。在如此黑夜一袭艳装,丽质天成,想想也知是何种身份。
但当我说“去耀翔中学”时,他难以掩饰惊讶。
是的,我要去——那曾被我视为乐土的校园。
若没有那样的家庭,我定会成为乖乖女。上天生我,如降大任般赋予我一种天赋:就是文字。四岁熟读唐诗宋词、10岁涉猎古今中外名著。但凡家里有的书,我无所不读。一目十行、博闻强记。通史、古文、地理、政治无一不能得其精髓。若没有母亲考大学方面的苛刻要求,我定能感受到家庭之爱、生活的美好。偏科才女即使不上大学,也会有出路。
文科的敏感气质,身躯也日渐瀛弱。母亲的暴力征服和高压政策,令我百般伤感。用诗歌和散文、孤雁般的灵魂,描画着属于自己的世界。遗忘伤害,在自疗里让绝望烟消云散,想象自己与他人的幸福痛苦一样。
可母亲打碎了这个自我安慰的世界。她逼我面对现实、学业竞争的残酷。她说“自古穷文富武”,那些风花雪月的文字,读来只会误人前途!于是我的思想被她付之一炬。她认为我可笑渺小,没有自尊和人格,肆意践踏嘲笑我“我就这样对你!受不了可以滚出去!”
流血受伤的心不堪其辱,痛到忍耐的极限,我走得义无反顾。哪怕外面世界无茅庐遮挡狂风暴雨;哪怕寒冷冰雪将我冻成僵硬一团,我也绝不回头。放弃了家,连我生命中最爱的文字一同放弃:因那16年的生命我决定:把她曾给我的,都还给她。
年少时的爱与恨就是如此绝对。我以为两袖清风、问心无愧,就能彻底与厌弃老死不相往来。伤害随着强烈的热爱远离,但我真能放得下吗?我的生命,早与文字融为一体;血肉相融,不可离分。是文字让我在疼痛中不再哭泣;冷漠中舔舐温存;寂寞中得到友情;伤心时得到慰藉。我不认为大学是应追求的目标,但对于文字,那却是梦想和爱好。
当可怜的、可爱的人物在我笔下被赋予生命,当我能用想象让他们哭泣或欢笑,当他们与我同欢喜共伤悲,共历人间沧桑,我就知道:我爱它,永远爱它。无论走到哪里,不管我是谁,我都爱它。
它是我的心情、我的梦、人生的伴侣、爱的起点终点。没有它,我没有动力、不会快乐,无法分享、不能从现实中得到解脱。但我回得去吗?能重新拥有吗?
青青校园,灯光星闪。莘莘学子,寒窗苦读。高中班级每间教室都有灯光。昔日同窗正上晚自习备战。谁会想到那个离家出走,突然消失在校园的我,正用痛苦的眼神,热泪盈眶地看着:那与黑暗世界一样璀璨的灯火?
静静地站在空旷无人、夜黑风高的操场。夜幕掩饰寒冷的心事,任风吹乱一头长发。八月酷夏的夜风,熏熏吹拂,而我的绝望不可言喻。
最爱的书和文字、理想、人生目标,你们真离我那般遥远了吗?
命运,难道与你们再无交集吗?
我选择了放弃,在黑暗世界里过得陶醉,
“回不去吗?回不去吗?”我晗泪自问。
只听见风在回答:“是的!是的!”
“因为你已不属于这里。你属于黑暗,将在那里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