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惊险
裘姐笑餍依旧过来,点头示意我去。无奈起身,再不认为坐台是消遣。对陌生地将要发生的一切忐忑不安。
红裙依旧平坦舒展;身材依旧玲珑皓然。心在百转千折里,掺杂了太多不情愿。不愿这种气氛中受人驱使,做充满屈辱意味的傀儡。心里挣扎,面上仍不撕去伪装。勉强笑笑,跟她去。
沙发台位,被灯光布景衬得忽隐忽现,大厅里放眼望去不见尽头。继续走,竟不知金壁堂皇的内里,有那么多豪华包厢。面积陈设与华天有云泥之别。甫一进入,豪华满屋、贵气逼人。壁纸装饰的墙面精致细腻,地上铺着厚厚纯毛地毯,样式大气的沙发侍墙而立,室内灯光朦胧、优雅。内里还有小间,墙面用大幅美女半裸油画装饰。
色情场所的高雅,往往欲盖弥彰。正想小间作何用途,裘姐已拉我一把,让我见客。
沙发内落座的,是三个男人。
“各位大哥,这是新来的小妹,”她恰到好处将我轻轻一推,到茶几边缘,“今天刚来,就跟各位大哥见面了,真是有缘呐!”
开场白真经典,让我省去繁琐的自我介绍。心里深呼口气,勉为其难亦决定安之若素。
一男人目光森冷。他深靠沙发,惬意而坐,斜眼上抬,几秒钟将我上下打量几个来回。我移开目光,不想他那么直接地紧盯我敏感部位。如同自己正一丝不挂,被剥光了一般难堪。
他虽面无表情,却转脸对裘姐,“这个够靓,长得可真嫩!我就喜欢头发长的!我要了。”
语气目光一样猥亵,令我身子不自禁一激灵。
知道自己功底不够纯熟火辣:我的吸引力,在那些有知识、文化、品味,喜玩点高雅以博红颜青睐的男人。向来对粗俗直接的客人敬而远之。一旦他们现身,蔡平亦会安排走台、出台的小姐应付,绝不劳烦我;亦没经历过象商品般,直接从卖主出手至买主,无丝毫含蓄过渡,这般赤裸裸。
眨眼一秒,求助目光看向裘姐,想她给我换个台。
她森然目光恶狠狠逼视回来,令我瞬间咽下了嘴边的话——唐博丰与她,都是故意的;他们都想看我好戏。
这斗争实质令我突然来了底气:想看我笑话?逼我求你?
我不会!就为不向那羞辱低头,也要因首战逃脱牢笼!凭这些日子耳濡目染的经验,对色狼使出浑身解数、我不信对付不了。
款款走去,按习惯坐在那男人身边。
他笑得露骨,似乎这种直率很对他胃口。手飞快地游向我的腰,紧紧一揽,接踵而至揉捏了腰一把。挑逗及情色意味的动作,让冷静的心再度惊慌。霎时将我与他的肥大身躯紧贴住。这占有意味浓厚、令我屈辱并窒息的姿势,所有的人居然司空见惯、视而不见。
他还大嚷着,“赶紧的!还有小姐没有?!我兄弟干坐半天了!”
细看他身旁两个男人:一个长相猥琐,一个面容凶恶。脖颈上带着粗重的纯金项链,半条臂膀布满刺青;绝不是好人,也不是我青睐、风花雪月的客人。
手心细细渗出汗珠,紧张在我七上八下的心里生了根:今晚,能安然度过吗?
裘姐又带来两个女子,看不出实际年龄。年轻的脸,表情却布满沧桑,一坐下就张罗点歌跳舞。正想邀那男人共舞,不想他却先声夺人,“小姐,陪我跳个舞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歌舞是打发时间最好手段。刚站起来,他狠狠拽我一下,让我整个人跌在他怀里。浓烈的男性气味充盈我的鼻腔,他却强迫我接受这种拥抱。我心知不妙,喘息挣扎,“我们,去,跳舞吧,别,别这样!”
他不理,一个劲连拖带拽,搂抱着我进里面的小间。外面两个男人语气轻浮,“沈哥这么急,这就想办事啦?”
“那妞不错,细皮嫩肉的,脸蛋也漂亮。沈哥哪忍得住?没准早硬了!”
而我早惊得魂飞魄散。
天啊!这么可怕,居然要发生在这里?!
在今天?!
全身血液肆意乱流,脑海一片空白。瞳孔如炬,却只怔盯着他猥琐淫笑的嘴脸。欲望正肆无忌惮地暴露,此刻我就像待宰的羔羊。狼一般的喘息与嚎叫间,眼神里闪着茔绿的光。
“你还是处女吧?”他喘息着脱衣服,鹰爪般的手控制我的身体。“我最喜欢处女了。刚才说有新来的,老子早耐不住了!”
我挣扎着,“我没说我干这事,别这样!”
“不就是钱?”他一脸不屑财大气粗,“想要多少?老子今天带了一万!只要让我爽够了,不够我还能给!”
我惊惧地嚷,“不!——不!——”
突如其来的厄运,令我失去控制局面的能力,恐惧使言语都颤抖失真。他脱光上衣,肥硕肚楠凸显、丑陋皮肤透着狰狞的纹路。灯光晦暗,那躯体却闪闪发光,将我的意识吸入另一时空,进入某种游离状态。恍惚间,听觉、视觉颓然消失;他却紧抓我的手,迫它摁在他裤裆处。
“来,给我摸摸!”
懵然惊醒,知道那是什么。紧握手指不敢去触。太肮脏、龌龊、淫乱、恶毒了!内心的愤怒震惊、无助抗争;精神的游离清醒繁复交织,将此刻烧灼得神经崩溃、血液沸腾。他掰开那倔强紧握的指,去触那勃起的硬物。我象触电般地收回手。天啊!我居然碰到男人的那东西!
虽然早知道它是这样,但真正去摸去感触,这恐惧足以让少女之心发抖、战栗。这刻坚强、淡然的信仰已不堪一击。心中一个声音在否定、痛骂:这个愚蠢自大、无耻的女人!到这里来,就为了这肮脏交易、没有尊严、出卖命运吗?为了断送纯洁、廉耻吗?!被人厌恶是对的,因为我早已迷失、不再是我了!
“哈哈哈!”我疯了般,凄厉狂笑。如此刺激伤害面前,我无法面对,两个我真假难辨:一个纯洁真实;一个堕落幽暗。疯狂的血液井喷般发泄,对他拳打脚踢。
岳惠教过:男人再强,那里也是死穴。为求自保,我拼命踢他命根子,生怕他反击,使尽气力。他绝没料到我看似柔弱,却会这么恶毒的招数。两脚几拳之后,他一声惨叫,砰然跪下。
“怎么了?!”
外间男女蜂拥而至,见这幕都愣了,目光极度震惊。两个男人面色凶狠。
“臭婊子!”
啪!啪!其中一个挥两个耳光,力道残狠,将我扇去摔在墙角。喉头腥甜涌出,唇角撕裂般地疼。
而那男人显是被我击中要害,站直了、上前来踢我两脚。
“敢动我!你他妈的活腻了!今天老子剥了你的皮!”
很疼。身心都在战栗发抖。凭直觉知道今天闯了大祸、死定了。脑海此刻一片空白。
“去!把刚才那骚娘们叫来!”他放过我,转身冲那两个女人怒吼。那两人惊魂未定、脸色早已煞白,此刻逃得飞速。
而裘姐来得更快,不过1分钟,就飞跑进来。
那男人出去坐在沙发上,而另外两个人,强把我拖出里间,靠墙扔在地上。
“怎么回事?想我砸场子!”他一拍桌子,将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都震得天响,“我他妈头一回,见着小姐不办事!还敢对我动手!他妈的活腻了!”
裘姐看我的眼光有多恨,我已经看不见了。我低着头,靠着墙。男人打女人的力道就是不一样。从小到大都有伤,但这次,这疼绝不一样、痛入骨髓。
裘姐的语气里陪着笑,“沈哥,千万消消气啊。今天这个是新来的,也怪我,想着您今天想开心,着急带她来,忘了教规矩。”
一边却要来强拉我,“小廖,快过来,给哥赔不是!”
她的手劲更大,捏得我的胳膊骨头都快断了。我被迫起身。
要我道歉?
我静了神,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
那么丑陋、那么卑鄙的强奸,是谁错了?!有人愿意出卖,但我没有愿意。
如果我不愿意,又凭什么强迫我?而现在要我对着这个强奸、伤害我的人说对不起,她是不是搞错了?
我冷冷地看着她,“要赔不是,你赔!你知道他刚才对我做什么了吗?我不愿意!”
“我没错!我不道歉!”
她万没有想到我死到临头,还会顶嘴强硬。
这一刻,她也是被我气急了,“你这死丫头!进了这个门,干了这一行,还由得你说不愿意?!今天你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祸是你闯的,今儿要是不把沈哥伺候舒服了,我饶不了你!”
熊熊怒火在毫无征兆地燃烧——
我不信,面前的这个女人就可以主宰我的命运!我的确没有后台,但没有后台不等于可以手足无策,懦弱到这样被人欺凌。
冲动着挺身而起,斗争的血液再次沸腾。
我看定了她,“对不起,你没权利管我!想让谁伺候男人,叫别人去!”
我转身想走,却不料这女人将我狠狠抓住。力道奇大,让我突然怀疑她是不是女人。我回头,看到她那盛怒的表情。
“胆子不小!”她暴怒,“真没见过这样的!”
“承蒙夸奖,你见到了!”我保持着镇定,不想在气势上输人于无形。
我向来以为,歌舞厅里的人不会逼良为娼。至少在这个灯红酒绿、气势高雅的环境,还不至于靠血腥的镇压、龌龊的折磨来逼一个女孩子。
我想错了。
她狞笑着,“你以为你厉害?我治不了你?”
她咬牙切齿,“我还不信了!”
没想到穿旗袍的也有这样的身手,她一步踏过抓住我的长发。
只不过被她挥手劈了一下后颈,便头脑空白。我默默瘫软倒下,面前那些男人和她的影子,都慢慢地淡化。耳边回旋着她冷寒的声音,“难怪送你来,原来真不好对付……”
前庭歌舞依旧,余音绕梁不尽。我在漆漆黑暗中,靠本能慢慢醒来。
我似乎被扔在沙发上,身下是厚厚、软软的皮质,脚下是厚厚的地毯。
身边没有人,没人说话,也没人呼吸。
我暗暗睁眼打量,却发现伸手不见五指。门缝密不透光、这里别无窗户,充斥着空气清新剂的余味,似乎还有些微的烟草气息。
这一定是个包厢。没有灯光的包厢,靠着隔音和避光,暗、黑、死寂。让初来乍到的人,陡然生出恐惧感。
我现在的心,无疑是恐惧的。为我没有预感的刚才,也为我无法预知的未来。
衣服完好,除了被打出的伤,并没有让我后悔的事发生。
身上是无可消除的痛感;心里,分裂、挣扎着两种情绪。
我第一次审视自己——我出现在这里,是福?是难?
是福,它曾让我倍尝自由与美好;是难,它让我对命运生出无力、无奈。
以至于,我对自己人生的下一步,充满了随波逐流的忧伤。似乎,我不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而是上了贼船,被人握在手心,紧攥。
我将眼睛闭上,闭紧了,直到有了痛感。漩涡般的黑暗将我紧紧包围,各种思绪有如浑黑的潮水向我涌来。我置身于一条大河干涸的河床上,听任自己自暴自弃、懒散颓唐。远处山洪在爆发,激流袭来。可是我,只愿意这样躺着,似乎刚才的一击,已经让我的心从身体,都不再有爬起来的意愿,也没有逃跑的勇气。我萎顿无力的情绪深入骨髓,我除了心再继续跳动,肉体的任何一种动作,都木然、黯淡,似乎失去了灵魂的支配。
黑暗淹没了我的心灵,我泥足深陷。脚下无处立足,却又矛盾地不能自拔。我开始下沉,带着绝望的恐慌……
那个女人太恐怖,能一招制住我,致我于死地。
平生第一次为自己的无知、狂妄后悔。如果我知道有今日,当初定不会去惹到那个人。这黑暗世界带给我的伤害,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我是谁?我真傻?我以为看到皮毛,就能深究其源。其实,我,与这个庞然的力量对垒,根本就是不自量力、可笑之极。
但我没有回头路。
似乎一步错、步步错。我傲骨铮铮,惹来麻烦无数。日子越过越难,积怨越来越显。我还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现实中却是步步维艰。我的方向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