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爱十年 上》六十  欲火焚身

六十  欲火焚身

 

当下,被强权以“灭我全家”相胁,意在要我认输。

年少时因幼稚单纯,意气背叛,对家庭,始终见其万恶不见其善。对其严厉管束甚是反感。

可那家,也曾为我挡风遮雨、不求任何回报给我温饱。母亲对年幼的我细心哺育、含辛茹苦;父亲也为我精心准备,筹划过美好前程。

人可以另外选择居住地,甚至可在全球宇宙随意漂泊。但无法选择生命之源,无法忘记立根之本。无法选择出身。就算周游世界,尝尽玉液琼浆,你也无法忘记——自小成长的家庭。

 

成年之后,我还常想:对一个女子而言,生命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而在那时,我这样一个女子,周身所有,不过是她自己。

当“只有我自己”的我,被威胁时,有两条出路。

一是遂了这些人的“恶”心。

刚才甚至能口无遮拦、语出伤人,是因为我内心深处已对唐博丰深信不疑,亦如他一般感情坚定。

他们要我真正做他的女人。

对这提议,我竟然没有太多的反感,觉得水到渠成。

第二,是悬崖勒马、逃离此地。

黑暗游戏进行到现在,行将与火俱焚,难以脱身。

今日见赵哥,心生惧意。

这才明白:一直以来我之所以在黑暗中安然无恙,因为碰到的,不是他赵普云。

而长此以往深入黑暗核心,再遇到谁、会发生什么,根本不是我能想象到的。

一路走来见识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又经历生死一刻,我早知道自己并非此中人物,本已暗生退意。

是唐博丰坚持要我相伴,用至深专一的柔情,困住我想高飞离去的羽翼。

有时也想:我留下、究竟是因为他,还是为了我已然可笑的叛逆?

朱敦儒曾有一句诗倍受我推崇:“飘潇我是孤飞雁,不共红尘结怨”。

我自比那孤飞雁。

一如我的名字:冰。

一块拒绝被烈日融化的冰。

永留让人染指弹回、固存的冰冷,不自觉生出无法亲近的寒意。

甚至面对人生这第一份感情,也少了几分懵懂少女的意乱情迷,显得非常镇定冷静。

镇定如我,为何不选第二条路。

——黑暗如此可怕,为什么还不回家,不离去?

 

我跪坐在梯田的土地上,双臂环抱身体,以抵御初秋的凉意。夜已悄悄来临,她的星辰已经闪闪亮起。

夜风吹得我的心纷乱无章,被万千思绪折磨得心神俱疲。

早已落尽的枯叶,似乎恋恋不舍地返青,想在这个秋晚,趁人不备重返枝头。远处黑黑的夜幕,象壁毯上沉重的底色,山下星星点点的灯火,如同壁毯上装饰的金珠,熠熠生辉。

今天,又是好一个平安、寂静的夜。

夜凉如水,再过几日便是中秋。

今日圆月差几弧将满,即使如此,山上的月光也有超脱俗世的静谧。太安静了,以至于恐惧的呼吸、漫乱的心跳都已经让我没有感觉了。不过1公里直线距离的山下,就是我父母所在的家。

他们,在做什么?

离家出走至今音信全无。他们是以怎样的痛苦担忧,在揣测我的命运?

 

若从历史的角度审视,一个国家一个社会,都不过是一片原始的热带雨林。除了正道沧桑赫然林立的参天大树、经年爬藤,还会有洪水猛兽、虎豹虫蛇。

一个国家产生黑道和流氓是天经地义之事。国家的历史越悠久、文化越丰厚,则流氓的水平越高。

史上中国出宦官,日本出浪人,欧洲出光头党。鲁迅当年就研究过这个问题,写了《流氓的变迁》。

我爱上了一个流氓,或者说,我与一个流氓有染。

关系暧昧,纠缠不清。

如果我要对传统又正派的父母坦白,他们定会当场气得吐血,晕倒过去。

我更不能说我在哪儿?我曾做过什么?

我没有办法撒谎,也不认为对他们说这个谎,就能被拯救、同情和保护。

我生活的环境极为保守,男孩子和女孩子在傍晚月下约会,都会在职工大院里传出“那女孩子是不是怀孕流产了?”的话。

那些出自某些道貌岸然的卫道士之口、恶毒又偏激的流言蜚语,对青春萌蕾的花而言,是致命的夏日严霜。

回家?回到那个保守正统、道德楷模的家?

那心上浸染的斑斑劣迹,已使我不再具备与传统融合、回归正道沧桑的勇气。

回家,是春运途中的旅客倍感温馨和满心荣耀的字眼。而对我而言,却是灵魂的谴责。即使长跪于地、负荆鞭己,尚不能得到救赎的挑战。

我无法自圆其说,无法将我3个月的生存状态和黑暗历史加以美化。

无法隐去那些罪恶、可怕的事不谈,只拣让我能沾沾自喜、刻意炫耀的内容去说。

一只鸟如果得到了翱翔天空的自由,将不会再留恋温暖鸟窝,会更渴望长空万里的展翅鹏飞,会更愿意掠过沙漠丘陵、高山河谷,去追寻它曾驻足停留过的风景。世界对它而言,才是梦想,那个窝或家的影子,将会越来越渺小。

我毕竟不是野生的鸟,仍对家有温情的渴盼。

就算我纵横四海后,回眸见它渺小破败;但它依然是我失意时的港湾,迷航时求生的孤岛。

不绝情,还有一颗留恋家庭温暖的心。——

如果那个家,肯再给我温暖,让我留恋的话。

 

找到一个公用电话,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号码,才下定决心。

我义无反顾,对家弃如敝履,再也不曾回头。今日因缘际会到了家门口,还是打个电话吧。

苍老的女声响起,“谁呀?”是我妈。

“是我,”不知道等待我是什么,声音本能地怯弱,“我是冰然。”

我出走、对她的打击是否巨大?

她曾在我幼年少年,那么暴力无情地对我,如今是否后悔?

她还是爱我的吧?

她能感应到我在外流浪的悲伤无助?

以一个母亲慈爱的心,从此对我宽容珍惜?

我从未心有灵犀地感应过他们的心。从未梦见过他们一次。

因而对这些问题,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若如我所愿,我一定会唇舌间狂喊着‘妈妈’这个词汇,象脱缰的野马一样,摆脱黑暗的束缚、重回光明。

象浪迹天涯的游子一般欣喜若狂:他的慈母展开胸怀,准备热情拥抱他踏上故土。

然而,死寂一般的沉默,充斥在电话线的那一端。

这金属的电线,为何偏偏担任起交流讯息、心灵通航的重任?

此刻,充斥我耳畔的,只是无声。我满心期盼的,只是冷漠。线的那端,始终没有任何声音。

我紧紧地将耳朵贴近话筒,寄望能捕捉到一点声讯。

隐隐地,有压抑着的喘息微微地传来,是一个中年女人神经崩溃的预兆。而后,不可思议地,是一个脆弱女人歇斯底里的哀嚎。她,在电话线那端失声痛哭。

她很强硬,曾冷冷地揍到我泪流满面却毫不心软。眼泪对她来说,向来是懦弱和废物的代名词。而此刻,情绪极端失控。

一边哭,一边咬牙切齿挤出话来。

我听着,每字每句都仇恨刻骨。

“你在哪?你死哪去了?”

“这么久不回来,你在外面干了些什么?!”

“你还知道打电话!?你知不知道我担心得要死了!我担心得要死了!——”

惨厉痛哭,“啊!我养了你这种东西!”

“——啊,不如我死了算了!”

这才是她啊,这才是她一直的面目。

心下释然,还好,她的一贯风格,并没有因为我的离去有所改变。性格是伴随人终身的东西,除非得了帕金森或被人拿板砖拍了脑袋。

泪,还是悄然滑落,是因为那绝望愤怒的哭号里,有点点脆弱担忧。

我,毕竟是她养育的女儿啊。

“妈妈,”我忍住泪意,平静地说,“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擤鼻涕擦眼泪的声音,我爸也在她身后出言安慰。

过了一会平静了,声音重新在话筒里变得清晰。

“你在哪?打电话做什么?”

我打电话做什么?其实我也都不知道。

象在外受到攻击的雏鸟,自然而然地愿意飞回鸟窝疗伤。

我不哭,语气恢复自然。“这么久了,就是打个电话告诉你们,我很好。”

我很好,很好地、在活着。

“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她的严厉声音里,有了少见的让步般的柔情,“不要再在外面鬼混了,回家来读书啊!还想不想考大学了,还想不想过好日子?!”

好日子?

我心里泛起一抹苦笑。

人生如戏。好日子,苦日子,不都是弹指一挥间,悲喜几十年。

她的人生不就如此,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意义呢?

“我不回去。”

默然地说。堵住原本莫名的千言万语。话音刚落我就知道,有什么后果,是无法挽回的了。

“那你打电话做什么?啊?”

她的脆弱神经,再次被我撩到了痛处。忿恨交加,情绪失控卷土重来,愈发不可收拾。

“你在外面混吧!去混吧!”

“死在外面算了!永远都不要回来!”

“这一辈子,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从我们这里滚出去!”

“我明天就去迁你的户口回老家去!”

“免得你将来干了什么不要脸的事,警察找上门来!”

父亲出言劝止,让她冷静。

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再听了。

因为那句绝情的、“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已经将我刚刚生出的、所有回家的渴望,生生扯出肉体。

 

当一个人下决心拼命的时候,是不知道痛的。

既然痛的感觉都消失了,还有什么可以在生命中摧毁你!

你尽可以在这种对伤害失去了反应能力的状态下,去做你想做的事儿。

痛苦的极限是麻木,既然麻木,就代表着再无力抗争。

可是我,我不会那样的。

因为我知道:前方有一个男人,在张开双臂,用温暖的怀抱迎我回归。

他的名字,叫“希望”。叫“黑暗中的光”。

他是我的光明和温暖。

在生死挣扎间的寂夜,是他,对我饱含心痛和惋惜;

是他,在心上纹了我的名字,那个触目惊心的刺青;

他的星目浓眉、俊朗挺拔、宽容豁达,风度淡淡又热烈,像是经年的陈酒一般令人陶醉。

我们似乎正攀爬着人生一架天梯,他在上面和煦地笑着,伸手向我,坦然告诉我:抓好他,快上去!我就是他一生的选择。

我并不孤单。在这世上、我不是孤身一人。

梦寐以求的那个红尘知己,他早已在我生命里,淡然伫立。

 

拨通他电话,只听见慌乱的语气,在责问。

“你在哪里?!”

“宾馆不在!鹊桥也不在?!你去哪儿了?!”

若是往常,我定会针锋相对顶嘴。

此刻,在清冷暮色包裹的落寞中,在被家拒绝放弃的绝望里,却生出别样的温暖。

平复心绪,向那烦燥的男人温柔安抚。

“我上山逛了逛,现在刚下山。”

又更柔媚、撒娇般地央求,“你,过来接我好不好?”

“呃?”那个人语气似有惊讶,不一会儿仿佛笑得灿烂,带得语气都柔了万分,“行了,等着我。”

自今日始,我所有的叛逆、放浪都要画上句点。

今天,我廖冰然尘埃落定,就是他唐博丰的女人。

 

赵哥不会让他知道今天找我的事。

坐上车,我看着他一脸欣喜的笑容,心中不由也泛出甜蜜,“去哪里?”

“你说。”他掌着方向盘看我。

曾自我万千阻拦,告知这爱情开始便是结束;

更曾多次临阵脱逃,想弃他不顾。

但如今结局已无悬念。

我媚眼如丝,温柔妩媚地笑,攀住他的胳膊,将脸贴在他的臂弯里。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自我遇见他,还不曾如此低眉顺眼、举案齐眉过。这般温柔顺从,倒是让他很意外。

这家伙,不动声色地全权笑纳。

他索性伸出手环住我的脖颈,手指在我脸上温柔地游弋。

“知道你什么时候最让我动心吗?”

他唇间呼出暧昧的气息,“就是这样主动投怀送抱,我都,无法把持……”

可他忽然收回心神,正色道:“走吧,带你去一个地方。”

“哪儿?”我认真坐直,问。

“到了你就知道了。”

 

———

渭河,乃黄河最大支流。一式长流,波涛滚滚,气势汹涌,横贯渭河平原,流经黄土高原,水质夹杂大量泥沙,略显浑浊。

渭河岸边,曾有莲花山景区,95年即被批准为清源国家森林公园,因九峰环峙,状似莲花而得名。自从旅游开发以来,倍受旅游者的青睐和赞誉。

此处,早已成为商家旅游开发的必争之地。逐利、染指之心,祸起奇景。

有先见卓识的人,自是不会放过这种赚钱机会。赵普云首当其冲,得到了在此开办跑马场的经营权。

 

站在渭河大桥上,远看群山环绕,象一众西北大汉,环水依山而立,势力威严。夜幕笼罩下的星星灯火,更是璀璨点缀,灿然发光。我倚在油漆破露的金属栏杆旁,俯首看桥下滔滔而逝的河水,感喟着人生沧桑的似水流年,岁月匆匆走过的不留痕迹。

桥上夜风微凉。唐博丰在我身后,脱下短风衣,覆在我的身上,一如当初相遇时给我的温暖。他拥住我,我温柔地倚着他高大的肩膀,遥望远山风光无限。

此情此景,不由得悠悠开口,“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又抬头看他,“今年我16岁,正是二八年华,感觉人生,象是什么事都没有做呢。”

“这一生,你想做什么呢?”他低头吻上我的额头,柔声地说。

“活出自己,活得平静、淡泊,读书、写书,教书育人,”

“生命中所有该经历的事,都尽量去经历。”

“旅行、走遍万水千山……”

“你多大了?”我突然收口,目光中闪着狡黠。

认识他这么久,连未来都想交付给他的时候,居然还不知道他的年龄。

“21。”

和我一样的年少,一样是野心澎湃的年纪。相遇在起点,生命的故事还没有精彩地展开。

我盯住他黑亮的眼睛,有了挖掘的兴趣,“你呢,你想做什么?“

他温情地看我一眼,目光深邃地投入远山魅影,语气充满峥嵘热情,“一个男人,这一生就要生有所得。我没有办法多读书,但不代表没有心投奔锦绣前程。”

他将热烈目光投向我,“冰然,我姓唐。”

“姓唐怎么了?”我思绪淡然。

“我现在还不太清楚:这个姓给我的责任和意义,”他神情中现出坚毅的执着,“中国人耻于谈钱,不屑为利。自古文人称之风骨,其实在商言商,要风骨何用?”

“风骨高不可攀,我自幸我起点低下,反而能弃去浮华。一心一意地达到我的目标。”

“但是冰然,”他语气忽然郑重,“不管我将来要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你既然是我心爱的女人,所以你的利益永远优先,”

“你——对我来说最重要。”

心上尘埃落定。

这是他给我的承诺吗?

初恋的氛围里,没有比较、没有选择。

承诺无论怎样狂妄、经不起推敲,我都有勇气相信。

我相信此刻的他,也相信此刻的我。

情爱是亘古流传的东西。我相信在历史层峦叠嶂的惊涛风云里,只有情爱,是不变的永恒。

我的爱情,这时已落地生根。那彻底纯粹、刻骨铭心、不计后果的飞蛾扑火般的奉献与热情,现在已下定决心。

“回去吧。”我紧拥住他,为他紧了紧休闲衫的衣领。

今晚,我要做我自己。

 


回宿舍已是深夜。正梳洗准备,突然有人敲门。

开门见是陈琳。她还未卸妆,应是刚刚下班回来。

“晚上去了哪里?中午就找你,始终不在。”

对她,我有百分百的信任。于是郑重其事地让她坐下,将我要做的事和盘托出。

她又惊又怕,听得凝眉、蹙眉、舒眉,之后认真地看着我问:“你,真的想好了?”

我微笑点头,目光坚定,“我对他,从此后肝脑涂地,永不背叛。”

她惊讶地笑,“16岁,冰然,你才16岁!你不觉得太早了吗?”

“刘胡兰15岁走上断头台,早吗?”我有着慷慨就义的大义凛然,“你呢,你不一样早早就… …?”

“我,”她分辨,“我跟你不一样。”

“没什么不同。”我拿毛巾擦着湿发,断然道,“知道吗,我今天已经正式无家可归了。”

 

她惊住,看着我。

“没有家,就代表着必须建立新的根据地。”

她被我的冷静镇住,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我淡淡地笑,对镜在脸上轻轻按摩,笑得妩媚:“我孤注一掷,现在只能靠这个男人。”

“怎么,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冰然,”她徐徐走来,站在我身后,拾起桌上的毛巾,为我再擦湿发,

“你对这件事,怎么能这么冷静?”

“可别这么说,”我不禁莞尔,“这本是件轻松的事,请不要说得那么沉重。”

“爱情,是雾里看花、云中望月最美没错,朝夕相处再滚烫的爱,都会变得平淡,曾经沧海的人,比如你,都会想明白。”

“我不再需要遥遥相望、却无法相拥的距离。我的热情,支持我对这付出义无反顾;我这么做,因为我想。”

“我不在乎所谓后果。”

“我不认为春夕一度,就是把自己的命运,全部交给了某个男人。”

“我不认为这样的付出,付出第一次的身体,就是付出一个女人的全部。”

陈琳被我惊人的理论骇住,目光愣直。

“纯真的人!”我不由好笑。

“我这辈子要做的事还多着呢。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我告诉你:若有一天他甩了我,我绝不会哭的。”

“因为,真爱只能相信一次。”

“如果唯一相信的一次都被背叛了,还伤心什么?”

陈琳的眼里涌出了莫名的悲伤,似乎听我的话,心神有所触动。我忽然惊觉对一个在爱里受伤的人大谈爱情,是怎样的一种残忍,不由转了话题。

“第一次很痛吗?”

她收回神伤,看着我的脸,一脸凝重地点头。

那沉重的神情逗乐了我。

我凝神想了下,问她,“有什么办法不痛呢?”

她思忖会儿,“等着,我去找任蕊。”

5分钟后,拿过来一个小纸盒。

“这是什么?”我不由好奇。

“我冒了声名狼藉的风险,”她笑得古怪,“跟任蕊说今晚我有客人,这是速效的春药,她说10分钟后见药效,测试效果不错。”

“为了你,以后客人要小姐出台,她一定会盯上我。”

“我不同意,她敢。”

我滚烫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小盒,一瞬间恨不能把它烧了。

春药催情、意欲何为我再清楚不过了。在这种地方,极受那些铤而走险的女子钟爱。一药在手,在如火如荼的梦幻中忍受灵魂堕落、逃避心灵谴责,再好不过。

我穿了一身白色质料有垂感的长裙,黑发飘飘,漫着清新的香气,浴后神清气爽。吃下那粒药、对镜贴花黄,下堂理红妆。直到自认完美。

若我是古代女子,幸为新娘,此刻定是玉炉香,红烛泪,偏照画堂秋思;等着眉翠薄,鬓云残,夜长衾枕寒。

女为悦己者容,不在此刻,更待何时。

 

如此深夜,宾馆过道里,响彻小姐们热情不息的笑语言谈。但在我耳边,四周一片寂静。

世界就在我手中的钥匙里。

轻而易举开了516的门。进入,知道从此刻起、再无退路,反手锁了。

他正在茶几旁看书,被我的突兀出现吓了一跳。惊讶到失神。

一抹浅笑出现在他眼底,他放了书,神情镇定:“怎么?想我了?”

我笑得媚惑,却怎么都掩不住一丝恶作剧般的俏皮。直到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他盯着我,目光从欣喜、镇定,到疑惑,缓慢地打量着。对我刻意控制着某种情绪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然后,他静默了、不动声色。

直到我接近他,走到他膝前,双腿拼挨着他的腿。

前方已没有路了,只有他。我停下。

他表情闪过不自然,白皙的脖颈点点紧张的喉结吞咽着上下,不自主咳嗽了一声。

象是提醒我,我的举动、这个距离已经超出了往常。我是不是忘了自己的约定了。

站在他面前,自上而下地俯视,与他相视无言。静默空气中,有逐渐火热的气息流动。俯下身,媚眼看他,在他干净清爽的脸侧耳畔流连、润泽柔软的唇吹气如兰,刻意撩拨的眼神妖娆万分。

“你,不是想要我吗?”

“你?——”他眸中星芒闪烁,满是疑惑。

——

为什么天空中不断有流星划过

然后悄无声息地殒灭?

为什么一朵昙花只能在夏夜

静静绽放然后凋谢?

 

“怎么?能在大河之上、远山之间与我私定终身,现在我来了,你却不敢了?”

我嫣然笑着奚落。

他眼中的疑惑如乌云散去,大手握住我触之冰凉、却内里烧灼的双手。

仰视我的眸子溢满柔情,“你真的愿意?”

问询的语气有一丝暗哑、却不失性感的颤音,象五线谱上的乐符,拨弄了我的心弦。

药物在起作用。

本是白嫩粉红的脸上,红晕和热度都在逐渐加深。呼吸不自主地有点急促,唇间呼出的气息也愈发炙热,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全身热到我连仅有的衣服都嫌多。

可下一步,我却并不知怎么做。

我吻着他、毫无保留地依恋着。鼻息灼热,在他明净的高额上触吻,点水般轻盈地掠过他一样火热的唇,手轻柔地抚摸他坚实的胸膛。

热情奔放的万种风情,却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如同跨上马背,却只能痴看辽阔草原万里风光,无法纵意驰骋。

我手足无措的生涩痴憨,是否反而激发了他的爱欲?

他抿唇轻笑,亲我一下。一把拉过我坐在他腿上,双臂将我紧紧拥住。

“你确定了?就在今天?”

“就要在这里?”

可他并不等待得到回答。问完,已强势地吻住我的唇,舌攻城掠地般探入,汲取那源泉和甜蜜。

我不能说话,他的唇舌温暖中带着丝丝凉意,让我火热的双颊降了些温、很是舒服。而他结实的臂膀,又有那样强大坚定的力量,珍爱怜惜地环住我。

被身体里的欲念蒸发,不能思考、不能呼吸。

此刻,只想被他拥住,紧紧拥住,再也不要放开。

而他一经开始,就毫不停顿、乘胜追击,也绝不再愿给我喘息思考的机会。他的意念被深深的满足感和快乐支配,疯狂地吻着我的脸、额头,直吻到耳垂和颈。

在那里,不可思议地,细密琐碎触电般的感觉,漫上我的全身,一种莫名的悸动萦绕心头。彼此身体没有间隙、亲密溶合。双臂无意识地环住他的脖子,细长的指在他的后颈,温柔地游弋着,蜻蜓点水般的抚摩。

他停下,抬头看到我目光失神般地迷离。愣了一霎,唇间漫出一抹邪笑,疯了似的低下头吻我、更为疯狂。

欲望之火已被点燃。

在这一刻,我们的心灵中只剩下赤裸的彼此,再无其他。

在被暗潮汹涌笼罩的满足里,我脑海中回荡着他的话。

“冰然,我爱你。我会一辈子都对你好的。”

是誓言吗?

是承诺吗?

 

他紧紧地抱着我站起,走至床前,温柔地将我放下,像是放下了稀世奇珍,生怕弄碎变形。

这张床,充满他温暖的气味,一如我曾经躺过的那夜,安静包容。

他面对着我脱去了衬衣,对我袒裎。

带着男孩子顽皮般的笑,“不许赖皮,也不许后悔。”

这不是过家家,这是终身大事。

唐博丰,我比你更明白。

又看到了他那些伤疤。再被拥住,枕靠在他胸膛,长发盖住了它们。

我伸手撩开发丝,不由自主地抚上去。

这个人,曾经受了多少苦?

那些狰狞的疤,现在一点儿都没让我感到害怕。

这轻轻无心的抚触,激起了他身体离谱的反应。他翻身,火热的唇劈天盖地地压下来。灼热的手,覆上我的胸,轻轻地、带着邪魅的笑挑逗。他的手指象有魔力一般,在凸起柔软处抚捏,刻意让我发出无法克制的低吟。

他曾为我按摩多次,我的身体,他应该再熟悉不过。

抚触之下的温软手感应该早已熟悉,为何他意兴阑珊、非要弄到我不停地出声惊呼才肯罢手?

我紧咬着唇,想克制,不发出那没出息的声音。

他含了笑意深深看着我,低头,轻轻啮咬舔弄那蓓蕾。

身体里游离着的疯狂欲念,在药物的作用下,更象洪水般溃堤泛滥。再也无法克制莫名占领我的快感,唇轻启放出微声,有不甘更像是解脱,

“啊,——嗯——”

他怎么会这样对我,我好难受。

万般饥渴的感觉,在体内的欲火烧尽之前,想得到冰河浸体的放纵,将满腔的热爱痴恋、漫无边际的思绪通通收拢,奉献给他,只奉献给他。

他开始脱我的裙子,一点儿也不温柔,似乎嫌它繁缛。

我的身躯象着了火一般,意识也渐渐模糊。

为什么这么慢?这么久还没有直奔主题?

男人的需要不是都那么直接的吗?

赤裸裸的、占有意味的性爱,以男性的满足为主导,女人不过是牺牲和奉献的角色,那过程对女子来说,快速而又残酷。

可他怎么还不动手?我害怕药效过了之后,第一次、那种锥心般的疼。

大脑理智被烧灼般,渐渐崩溃。

带着哭笑都无法控制的神情,竟开始出言催促他。

“啊,哈,啊——,你,——你快……”

他的吻突然停住。

也突然停住了抚摩的手。

他离我身体远了些。原本情不自禁的炽热目光,逐渐变得冷静。

紧紧盯住我那火烧火燎酡红如醉的脸,和欲念中挣扎的双手;上下打量那略显疯狂、毫无节奏感,正摇摆扭动着的身体。

不一会儿,眼底原本纵情不羁的欲火,竟然渐渐逝灭。

怎么了?

我仅存的理智里,闪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我今晚的计划会落空吗?

 

但我马上知道是的。

他的所有动作都静止了。

他依然抱着被情欲撩拨得火热的我,却将自己已沸腾激动的热血,缓慢地冷却、静置成之前的冷静温度。

但一直紧紧抱着我,没有松手。

“怎么,——了?”尚未消退的情欲,令我不能正常喘息,轻声问他。

他默默将我刚脱掉一半的裙装,整理回原样,遮住我的前胸。

之后,却将我拥得更紧。坐起,让我靠着他宽阔的胸膛。

我伸出一只手,抓住他像钢铁般有力的臂膀。扭头向上,有点儿无助地看着他,意识模糊的目光,依然被药物烧得迷离。

“你吃药了?”

“第一次,我怕疼。”我带着微微的颤抖答。

他将头深深埋进我的胸前,带着极力控制的情绪。之后抬头,眼神遍布怜惜,“怎么这么傻?”

“我怎么会让你疼?”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可以不让我疼。

 

身上的药威力已到顶峰,此刻我居然都不能控制自已。

带着暗哑的声音,我在他怀里无意识地扭动身躯,声音神情都带着无法形容的狂浪,瑟瑟地颤抖着祈求:

“你别,停,你,——为什么停下?———”

他低下头对上我的眼睛,目光坚定而又犀利,似乎有意要挖掘我内心的真实答案般。

附在我耳边,语气轻柔地、似乎只想让我一个人听见。连身边的精灵、灯光,都不愿让他们分享这个问题。

“你愿意吗?”

“真的愿意、就这样给我吗?”

我脑海里闪过一幕幕。

那一次次地在男人们面前受辱,那卖笑曲意逢迎的日子,如同演戏一般的沉重假面具;

为了生存、为了尊严那样艰难活着,可都没有放弃掉的自我;

为了文字、为了理想、为了梦寐以求的前途,没有随意应承别人对我的摆布;

为什么,在对一个男人用情、这意乱情迷的一刻,我会决定通通放弃?

我的人生,应该有更璀璨的未来。

为什么,会在曼陀罗林中被蛊毒迷失,从而失去了正确判断人生方向的能力?

我原本是个胆小鬼,却伪装得强大无比。自负已变成一种强有力的工具,因为它在匆促间使它选择的对象变得谦卑。

你志在必得地驶入大海,帆张得崇高宏伟。而在一刻钟后,你平静下来,因为你终于明白:崇高宏伟并不能载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只有在那个时刻,你才能学会划动双桨,祈求上天使你有浮在水面上的力量。

火热的脸上思绪混乱,却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喊着回答:

“不!我不愿意!”

“我不愿迷失在这里,我还想把握好自己!”

一行泪悄然溢出,我感到冰凉的液体流过滚烫的皮肤,象夏日沙漠石头上滴落的水珠,倏忽蒸发不见。

我哭了。我终于肯哭了,我终于承认我错了。

我伪装出的坚强和独立,我伪装成那个我并不能掌控、也没有真心了解过的自己。我如金匠日夜捶打,只为把痛苦延展成薄如蝉翼的金叶。但是阳光下,它熠熠的光却反过来灼伤了我黑暗的心。

我以为我挣脱了家庭那个牢笼,从此会自由翱翔、无所畏惧。

云淡风清里迎风屹立,在刺痛而又缓慢的侵蚀中,能依然坚定执着地守护我的信念和理想。

——原来都是错了。

 

他紧紧盯着我的神情里有一丝怒火。

却倏忽间转为怜惜,脸紧紧地贴向我的脸。

那正常的冰凉温度,此刻正好为我降温。

听到他在我耳旁呢喃轻语,“傻丫头。”

“我要的是你的心,不只是你的人。”

这一夜,他居然拥住我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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