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爱十年 下》四十八  覆水难收

四十八  覆水难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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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舞真是没法跳下去了,我悻悻甩手就要离去。

他却并不阻拦,跟在我身后回了包厢。

长相暴戾、不堪入目的克伊木,怀抱一个长相漂亮清丽的女子,正在沙发坐着拼酒。

志刚、志林和依拉汗都在,每人都有女人作陪,但隐隐地我总能感觉到一些古怪。

这几个男人都不在状态,美女当前、表现得并非那么心猿意马。

倒是有几分正人君子的坦荡荡。

难道是因为我在场,放不开?

有些狐疑地在沙发上原位坐下,唐博丰也欺身过来。不过,我可不会搭理他。

可他倒像没事人一样,一会张罗着要给我点歌,又命令志林拿点什么小吃过来。动作幅度很大,感觉整个包厢有他这种活动半径的人在,真是太显拥挤了。

不过,他叫我唱歌,我不唱;叫我喝水,我不喝。

横竖就是不怎么理他。他极像无事忙,还在使劲张罗。

“志林,出去给你嫂子拿点冷饮,她火气重,怕热……”

冷眼看他无事生非,也是一件乐事。志林真拿来了一盒冰激淋递我。

我伸手接,他又一手夺过,口中喋喋不休。

“太凉了,这里空调温度太低,”

一边吩咐志林去调温度,又回头么斜眼看我,“还是别吃了,回头感冒……”

我疑惑地盯着他——

他是醉了吗?为何如此反常?

记忆中那个池塘边同饮的夜晚,他的酒量绝不会这么浅,但是……

目前的表现,也太让人不敢恭维了。

“那个志刚,别只管你自己唱,给我和你嫂子点首情歌!”

他又把矛头指向志刚。

终于,那个和小姐卿卿我我的克伊木注意到了我们。

一手推开了身边的女子,饱含兴趣的表情凑过来。

“唐总真有意思,别人的老婆,拿来当自己的一样疼。”

我的身子不自觉地颤抖一下。

此人不过今日与我有一面之交,为何,会如此知道我身后的底细?

而在此说这么令我难堪的话,我又该怎么面对?

 

但是,腰侧唐笼我腰的那只手,居然温暖地在那里抚摸了起来。

触觉直通心灵,若我真与他心有灵犀,这举动是表明——有他在,没事。

愕然地对上他一脸的不置可否和冷淡。

这表里不一的状态让我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听见他浪荡至极的语调。

“为人要有博爱之心,难道您不懂?我叫唐博丰,天下妻不分彼此,我喜欢别人老婆,有什么错吗?”

什么跟什么嘛!

这解释让我更难堪,几乎要摔下他虚伪的那只腰侧的手去。

天下妻不分彼此,倒不如说我这种女人,人可尽夫……

 

“哦?哈哈!”克伊木是个脸上有刀伤的男人,疯狂大笑之下那道疤禁不住也大力颤抖起来,很是骇人。

他显然也是醉了,居然如此大放厥词。

“唐总的品味和境界就是不一样!这种女人玩起来是不是更有味道啊?”

“不过,这女人再好,毕竟到了三十也是豆腐渣。听说唐总这么痴情,真是难得!啊哈哈!啊哈哈!”

看着那可恨的笑,我真是恨不能上前撕了他的脸去。

这个精壮的狂小子,他凭什么对我这样?!

他竟敢如此耻笑我!

举起我面前的一杯酒,上前一步,就泼上他的头去。

他身旁的女子惊叫着躲开,酒水一滴不漏,从头至脑俱落在他脸上。

那一刻没考虑后果,只觉得相当解气。

不管有没有身后那个男人撑腰,他这么侮辱我就是不行,这是尊严的问题。

 

但事情根本出乎我的意料,我环顾众人,除了克伊木本人怒目圆睁、愕然以对,其他人似乎都相当镇静,没有出现我想象中的举室震惊。

薛志刚黑道之风顿现,上前已揪扯住其领口,迫他站起身,同时高声喝道。

“克伊木!你他妈太狂了!你知不知道你惹到谁?!”

唐博丰在我身侧站起身,气定神闲,却带了几分醉意,甚至作势晃晃欲倒。

“克伊木,今儿依拉汗来,我挺高兴的,多喝了点,”

他根本不正眼瞧克伊木,回头脸上画了无数的圈圈看我。

“然然,你是不是真生气了?”

“千万别呀,上次有人惹你,我差点活埋了他……”

克伊木脸上又惊又惧,估计酒醒了一半,却喃喃着不知道该怎么给自己打圆场。

唐博丰已是一手扯过我去,拥我入怀。

“这儿太乱,咱们回家,走,我带你回家……”

完全一幅醉到行将不省人事的样子,我都要怀疑他的酒量究竟如何了。

但已不容我思索,他已大力地扯开我去,大掌笼住我的右耳,让我慌乱难听。

包厢的小姐都被轰出来,门在我们身后轻轻关上。

 

这是一出怎样的戏?

我被他勾肩搭背,步履也愈发蹒跚,越走越没底。

“你真的醉了?”

我停住脚步,扭颈低头认真看他的表情。扑朔迷离的眼神配上摇摇欲坠的身躯,太像醉汉了。

若我不曾知他酒量深浅,此时还真会笃信不疑。

穿过音乐喧嚣的大厅走出门外,他眯着醉眼和我一同坐上等候的车。

突然我原本握着他胳膊的手,被他反掌攫住。惊疑之下对上他遽然清亮的双眸,不由一愣。

“你?——怎么回事?”

车已绝尘而行,他轻启唇附在我耳边一句,“别问,先跟我回去。”

响起了催眠般的轻音乐,如同车内车外完全是两个世界,而我们身处的,一定是乱世喧嚣中的清平世界……

—–

1

所有疑问他似乎都不愿解答,回到别墅对今晚的反常绝口不提。

携我手落座小客厅,一路上我敛神静气也不能明察秋毫,现在只能通过言语旁敲侧击。

他放我在沙发上坐下,自己打开酒柜取出一只水晶杯。

我歪在白色扶手上,轻轻捋顺自己的卷发,心中思绪纷扰着,犹如发、正在不由自主地绕指而游。

今晚的事情如云似雾,仿佛因我而起,我的角色亦为某种主谋。

但偏偏,这里面也就是我清楚也只能装糊涂。

乜斜眼看他打开一瓶冰酒,慢慢倒入酒杯,带着一丝气定神闲的微笑,在手中缓慢又稳定地旋转那醇香的液体。

“还喝?原来没有醉啊。”

我淡淡的若无其事的语气开口,思维其实异常警觉。

冰酒的独特在于它的舒缓,饮时一定要细品慢饮,不能像其它酒那样一饮而尽。

他闻言只凝神看杯中酒,非常优雅地醒酒,似乎为获得即将完美的感受,要让它更多地接触空气。

不紧不慢的等待中忽然小抿一口,眼睛因开心的笑而拉得细长,盯住了我。

“你说呢?”

知他莫如我,他的表情转换在我面前,亦真亦切。

 

“为什么装醉?”

我定定看着他问,但心里也将他这深藏不露的举动目的猜中了十之八九。

他煞有介事地俯下身来,眼神中倏忽的灼灼杀气渐渐烟逝,反而凝出了一层深沉之色。

将酒杯按至我唇上,轻倾杯身,我不得不小抿一口。

“老子曾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

他收回杯站起,唇间现出清冽一笑,看着我表情冷静笃定至极。

老子借此言寓意用兵,大意是:我不敢主动地进攻别人,而宁愿被动地防守;我不敢贸然前进一寸,而宁肯后让一尺。用兵大忌为轻易与人交锋,而两军力量对等之时往往是奋力抵御的一方获胜。

他处处信奉老庄之道,看来这次并无例外。

他绝不做先动手的人,即使开战,也要让对方先不仁不义。

我心上陡然豁朗,抬头盯着他的脸确认,“你是要和他们决断?”

他放下杯,换了十分认真的表情,坐上我身旁的沙发扶手,扭身来紧紧揽住我的肩。

“然然,我冥思苦想怎么也没料到,是你,恰恰给了我这个绝好的借口。”

借口?

是了,他要和乌卓彻底翻脸,解去过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但恩怨情仇、如剥丝抽茧、当断难断。

心下难言之隐更在——

苦于没有借口。

克伊木对我不敬实属无意,但被唐小题大做加以利用——

只因:为我与乌卓反目,恰好成了其后强硬事件绝佳的导火索。

对我知根知底的对方,显然也对我在唐氏集团中的地位心知肚明。薛志刚当下之急间怒问:“知不知道惹的是谁?”恰好成就了煽风点火。

“我与他的仇,原本形如冰炭。”

唐轻轻放开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脸色中原本的温柔与和颜在灯光背景下遽然阴暗。

语气突现阴寒,捏住酒杯的手指突然加了力度,指上青筋暴起。

“既往一切我本意不再追究,原本也可以相安无事。偏偏他又得陇望蜀、贪得无厌!”

“今天,我一定会要这事情做个了断!”

 

看上去他对某些事成竹在胸,竟然兴致颇佳,已近十一点也不放我独睡。但似乎不带我干点什么有趣的事又难尽地主之谊。

关了我的电视,带我上山。

半山腰间有一处浑然天成的洼地,却恰好因地制宜被用来做主人的游泳池。面积不大,只有体育馆半个室内泳池的大小,但因地处山间,其奢侈性不言而喻。

池壁尽用灰白色花岗岩砌成,周围绿树环绕,池内碧波无澜。环围的暗夜灯火在周遭澄净的夜色下,只令人对流水的清凉惬意浮想联翩。

即使不下水,在其上随意躺卧,似乎亦能感受人间天堂与大自然的浑然一体。仿佛置身此处,世间一切烦恼忧愁顿可全消。

泳池入水口是绿草繁花丛中,一个石佛合起的双掌,泉水叮咚、清冽色彩让人心旷神怡。

池边寥寥可数几张躺椅,入口处煞有介事地置备了一处小型吧台,辅一进入百灯齐放流光溢彩。

我扭头看,原来曲丛生在。

冲他微微一笑,他亦礼貌颔首,在吧台内按部就班、忙忙碌碌。

我正环顾四周,唐过来,朝我身旁石椅一指。

备好的泳装、浴巾,整齐码放。

我慌忙摆手,“不了,我不会游。”

他嘻嘻一笑,“放心,这整座山现在也没一个旁人敢来这里。”

说话间已环住我的腰际,深深相拥。

曲丛生准备了大盘的水果和酒,放在躺椅旁的石几上。

我回过神来再定睛看泳池中央,唐博丰早已脱得精光,在池中全裸游弋。

 

不知为何,看见这样无所遮蔽的他,只让我感到耀眼夺目。

他以这坦裎之躯对我,身旁站了个不相干的男人,终归令我有些赧颜。

“廖小姐不下水吗?”

身旁曲浅淡的语气问一句。

“不了,”我扭头向他,他亦明察秋毫,我的红脸赤脖尽被他收于眼底。

他忽然莞尔一笑,与平日那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刻板形象略有不同。

“你们慢慢玩,我下山了。”

说话间,他已转身离去。

我侯在池边,翻着几上备好的杂志。现在针对有钱人的娱乐消遣,无非是引导时尚和奢侈两类。

翻翻却看到一篇文章,如获至宝,向远远的他招手,要他来看。

“看看这个:有无婚姻不是什么障碍,关键是两个人适合在一起生活。”

看着我认真的语气,他的表情瞬间灰暗。仿佛大老远地过来,听到了什么噩耗。

语气冷淡地开口,“说什么,听不懂。”

我不理他,继续往下念,“你可能会谈很多次恋爱,也很爱现在的这个人,但不一定能够碰到一个真正适合跟你生活的人。婚姻是怎么回事?就是相互适应,个性强的人对方适应你,个性弱的人适应对方……

他从水下一跃而起,抢了我的杂志去,早有预谋地,顺手牵羊,将我拉下水。

我丝毫没防备,一袭裙装在水中漂浮开来,如同一朵彩色睡莲在水中绚烂开放。

“你,干嘛!”

我满头满脸的水,落脚不稳,也气急败坏。

他已上前封住我的唇,口齿间带着淡淡的酒气。

灯光下亮闪着裸露的肌肉,强调了男女力量中不容小觑的悬殊。

倚在他怀中,只凭借他的力量才能在深可及胸的水中稳住。

不由自主地抬头,发出一声销魂般的嘤咛。

此刻头顶浩瀚夜幕之上,真的可见到漫天星斗。他拥我靠在池边,亦帮我水中脱衣。

放手时对上我紧张又略微刺激的喘息,他忽然笑得可恨。

面对我的瞪视,他的语气丝毫不怀好意,黝黑的眼珠在我眼前熠熠发光,语气近乎逼问。

“想说什么?”

我还没开口,他已抢先一步。

“什么适合不适合?什么有无婚姻不是障碍?你非要这么含沙射影?”

我万没料到他又开始认真,正要辨白什么,他已拥我更紧,“适合不适合,我说了算。有没有婚姻,”

他看定了我,嘴角牵出一丝危险的笑容,接下来的话,湮没在无法克制的一个深吻里。

“我很介意。”

“傻然然,以后不许这么激我……”

——

他倚池壁半躺,吹起长笛。

墨黑的笛子在他纤长的指上轻握,那个手势真是很撩人。

这倒令我颇为意外。牧笛悠扬属于田园牧歌的氛围,难得他有如此闲情逸致。都市生活多年,这真是令我耳目一新的东西。

无曲亦不成调,乐声倒是悠扬,虚无缥缈中有着淡淡的余音。空谷并无回声,环池的树亦成就了这个演奏者的私密。

但于我而言这无异对牛吹笛。

我上岸自保,披上浴巾,躺上长椅,这催眠曲让人渐渐有些瞌睡。他回头见我这样子很是好笑。

“过两天,你去大连好不好?”

他上来亦围上浴巾,坐在我旁边,湿湿的手抚弄着我的头发。

“去做什么?”我闭着眼呓语,几欲入梦。

他牵起我的手,凝神看我,“去散散心。”

几乎是一瞬间惊起,我睁大了眼看他。

“倒不如说你怕我无事生非?”

他笑,凑近我的脸轻轻呼吸,嗅觉沉醉于那湿漉漉的发、周身包裹在毛巾里、飘摇而出的淡淡性感气味。

“别多想,怕你没事做太闷。大连那边我们新成立了一家星野游艇俱乐部。正在筹备,我派曹介枫经手,你和她一起去,做个伴也不错。”

“我不去。”

我懒懒地、却是坚定地开口。

我一定要让他做的事在我眼皮子底下。

让我离开,才不可能。

三个字——不放心。

再者也好奇,想看看他怎么把金盛这一摊子乱七八糟的事搞定。

吧台上他的手机响起,他走去接,低声说了几句,过来倚在我脸侧。

“困了?”

他好笑地看着我迷迷糊糊的样子,“走吧,下山去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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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寂静的夜,原本是静谧安详,但今晚,似乎空气里总漾着莫名诡异的氛围。

回到别墅的客厅,发现灯火辉煌的内里已等候了十几人。

厅外是大约七、八个着装随意的马仔,厅内是唐的几个亲兄热弟。志林领带低垂,薛志刚一脸戾气,依拉汗神色凝重,愈发显得黑脸颇有张飞风味。

众人见我只是略微招呼,我身后的唐轻推我腰,回头只见他柔情一笑。

“先去睡,我还有点事。”

气氛凝结着莫名的紧张,但我终归不明就里。

踩着拖鞋将木质楼梯踏得通通响,心知肚明他的目光一定尾随我完全消失。

将自己摔在床上,烦躁不安地躺下,却总放不下那风声鹤唳的一幕。

今晚一定有事。

他们要动手,还是要出发?

蹑手蹑脚地倚在门后,耐心听了一会,什么声响都没有。

打开门走出去,走廊空荡荡的,寂静地可怕。不过这寂静我早已习惯,这里这时候要是能出现半个人影,倒是会引起我惊栗般的尖叫。

偷偷伏在栏杆上往下看,奇怪?

刚才还满满当当的大厅,现在已空无一人。

有故事!

竖起耳朵听了听,也没有汽车发动的声响。

这么多人出动,车绝不会是一辆,他们一定没有离开阳明山。

可是,人都去哪了?

真是来无影、去无踪哦。

 

急急奔回卧室,拉开衣柜找了身黑色上衣、黑色长裤。末了还在镜前细观片刻,这行头很像夜行女侠,好酷!

又将碍事的波浪卷发盘成圆髻,这副装扮才叫滴水不漏。

踩了双轻便的宽带凉鞋,轻手轻脚地下楼。

刚要迈出大门,听闻角落里一声清亮的咳嗽。循声一看,是曲丛生。

居然戴了副眼睛,一副文邹邹斯文的样子,在读报纸。

闪亮镜片反着光,掩不住玻璃后狡黠、探寻的目光。

“廖小姐,这么晚不休息,还去哪儿?”

掩耳盗铃的境界被打破,也没什么可伪装的了。

我定定神索性老老实实回答,“他们人呢?我想看看他们做什么。”

“我看您还是别去了。”

他一脸笃定地走过来,摘了眼镜在手里,目光炯炯有神。

“廖小姐不会喜欢他们做的事。”

“那不一定。”我的语气倔强起来,“他们要做什么?”

曲丛生定定地看我几秒,似乎在心里做了某种确认。自从我某一次跟他摊牌,不要他叫我什么‘太太’之后,他已经好久没有‘正眼’看过我了。

这次正眼看我,是打破我们之前的某种较量。

他收回目光,折起手中的报纸,整齐地放在书报架上。

“那好,我带您去。”

他走在先,又回头像是叮嘱我一句,“如果你不喜欢,请不要让唐先生知道。他对你,交代过我。”

——

 

细密的丛林深处,原来曲径通幽。

向来对阳明山没有过研究,内里的一切都是唐带我去哪处我就去哪处,焉能知道里面有这许多机关?

曲丛生步履稳健,一看就是有身手的人。

他很像我曾知遇的健身教练,举手投足有着韵味与节奏。

还号称是女侠,我上山走了十几分钟便已气喘吁吁。

他停下脚步等我,又慢悠悠地开口说,“快到了。记住,别出声。”

再走几分钟,地势渐渐平缓开阔。突然见到一星半点的灯光闪烁,我急急收了脚步。曲丛生亦是回头看我。

“就这里了。”

我随他在灌木丛中藏身,面前两三排大树前,是将近十几个黑色人影。一盏幽暗的旧式马灯,根本无法驱尽周遭的黑暗与恐怖。

有几个赤膊的人正挥汗如雨,一看便知是先前的马仔,正在用铁锨挖坑。

这几排大树源自天成,偏偏树距中间有自然形成的平地,他们就地取材,原来——

是在挖坑!

突然心里象是明白了什么,眼睛睁得老大,已看见:克伊木被脱得精光,赤条条的一条身子,跪在几个黑色身影腿下。

被这诡秘气氛弄到心神紧张,偏偏身旁曲丛生开口说话,吓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一下。

他在我身旁压低声音,“你到了,我该下山了。”

“别!”

我情急之下出声,幸好那边人做事全神贯注,未注意这边。

我的目光几近哀求,“陪着我,好不好?”

他行将站起的身子,闻言后居然又半蹲下。

我把淡淡的感激埋在心底。这恐怖的事实,让我心里升起愈发强烈的不安。

这是一种真正的害怕,只因周遭的一切黑暗在蒙蔽心神、在渲染。

人性的沉沦、灭失……

 

我看到了唐博丰,他微微面对着我,正袖手站立在克伊木旁,神情倨傲,目光高高在上。

是我从没见过的目光和表情,冷漠中透着仇恨,凌厉的眉眼在夜色中透着魔鬼般的肃杀之气。

长鼻坚毅,如同心中所有下的死硬决心,在下一刻都将付诸实行。

 

“克伊木,还记得吗?7年前我一到新疆,在阿勒泰就遇见了你。这么多年你始终如影随形、阴魂不散。无论我做什么,背后都少不了有你捅刀子,”

唐的自嘲语气有几分戏弄之意,“结果今天,你倒先我而去了……”

“废话少说!唐博丰!”

克伊木行将就死,表情仿佛看上去还有几分英气。

“当初没杀你小子,是我瞎了眼!明明有机会把你一块炸了!”

他忽然现出诡异的恶毒笑容。

“早知道你他妈有今天,当年应该把你和英格一家全杀了!”

力道十足的一脚踢向克伊木的脊背,唐明显是动了怒、使了全力。

这举动换来了克伊木声嘶力竭的一声惨叫。

唐冷冷地盯着他那张已然扭曲的脸,铁青脸色的唇齿间透露着彻骨的仇恨。

“我拜把的兄弟英格,一个响当当的哈萨克汉子!跟你无冤无仇,只因为跟汉人交好,乌卓带人血洗阿马河村庄,杀了英格全家,放火烧了另外三家的房子,男女老幼无一幸免,甚至是英格不到两岁的儿子都不放过!”

“你们真是一群王八蛋!一群王八蛋!”

刻骨的悲伤湮上他的脸,眼中仿佛有隐忍不出的泪,“克伊木!你知道吗?刚才我还没下决心真杀你!可你他妈的真让我忍不住!”

“哥!”

一旁的志林意识到了唐的情绪失控,上前出言,“别说那么多了!哥!埋了他!”

“98年伊犁暴乱,乌卓趁火打劫,乌苏文化站的秘书,在伊犁街街口被人活活用刀捅死,又被扔进着火的房子里焚烧;一个叫哈伊娜的回族姑娘,在胜利路南端被暴徒轮暴后用石头、棍棒活活打死;这些人都是我的亲朋,你们他妈的做事还有没有人性啊?!”

“这就是你们安拉要你们做的事?一群王八蛋!我对你们的安拉一点都不感兴趣!我也觉得今天,你可以去见你的安拉了!”

唐收回神,屈膝弯腰,低下头去看面如死灰的克伊木。倨傲的神情里忽然现出了几分落寞,语气中甚至不无伤感。

“你知不知道,我早就想把你埋了,根本不想等到这一天?”

坑内跳上来两个小伙子,一边擦擦脸上的汗,一边对几个人点头。

“好了。”

克伊木眼见着面前景象,早已心胆俱裂,万万想不到一晚之间,已将命丧此处。也许同是恶人,这一幕他也没少见过,但也许正因如此,这个死法轮到自己才会更显恐怖。

“过沙漠,又是你背后放冷枪,杀我多少弟兄!我最不愿见流血,偏偏你让我手下多少人血流成河!”

唐脸上渐显怒容,语气也变得愈发凌厉,“我做梦都想着让你流尽血,尝够苦头!”

说话间,已一脚踢向克伊木的脸,后者连发几声剧烈咳嗽,喘息后吐出一口血。

“唐博丰!”

克伊木满口是血,口齿渐有不清,“你有种尽管杀我!不过我大哥死我一个,你们这群汉族猪!你们这里的人和你和田的老窝,会死多少,你等着!”

“放你娘的狗屁!”

薛志刚终于按捺不住,在那白裸的身躯上拳脚相加,“身后事他妈的还用你管!”

唐做个手势止住薛,又对着克伊木恶毒地开口,“不过,你还是得谢谢我:我没让你身首异处,让你完完整整地躺在这里,伴着我这座青山绿水,风景怡人的山,你真该感到幸运,”

他的声音渐渐听去形同魔障,带着无限的阴寒之气,神色突变,语气一凛。

“为我所有死在你手下的弟兄,给我滚进去吧!”

几乎是一脚之力,那净白的身躯已坠入大坑,消失不见。

志林一挥手,旁边的马仔挥动铲子。尘土大有灭顶之势,克伊木濒临绝境,居然还喊得出来。

“唐博丰!你他妈的走着瞧,我大哥不灭了你!你他妈不得好死!你试试敢再踏进新疆一步!”

唐唇间现出冷漠一笑,“不用你操心!先想想你怎么少点痛苦!”

薛志刚似仍不解气,抢过一马仔手中铁锨,金属器具粗暴撞上皮肉,坑中人爆发出凄厉的声声惨叫。

唐心中似有不忍,挥手制止了薛。

“算了。”

他如同放下心中沉沉心事,举步欲离开。

志林身后叫他,“哥,跟他的那小子我放了,消息应该已经到了乌卓那里。”

“那好,我等着。”

他沉声吐出几个字,繁重的脚步向前。

突然见到面前一人,疲惫的神色间现出一丝柔和的色彩。但只倏忽一秒,便象意识到什么似的,失望地沉寂下去。

是我。

出乎意料轻轻地、站在他面前。

所有人见到我,均是一愣。

 

心中五味杂陈,想说些什么,见到他脸上的疲惫神色后,不由自主地沉默下来。

打抱不平尚需前因后果,而这个将死之人,说实话,我并无多少同情。

相反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虽然如此,心底里依旧有丝沉重的意味,让原本轻松平淡下去的心绪波动起来。

转身迈开步子走下去,下山总比上山快,身上淡淡的一层冷汗遇风变凉。步子越走越快,将曲丛生及一众人等远远抛在身后。

淡淡涌起丝丝不好的预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真实的他,第一次亲眼见他杀人:暴戾而又血腥,决断而又残忍,与我熟悉的那个他有那么多的不同。

如同尘封许久的皮影,淡淡地有着青涩的影子,慢慢的,丝丝苦味涌上心头。

走近客厅,刚刚脱下那身足以煊赫的夜行服,换上睡裙。

他已推门进来,暗淡的眼眸中失了某些赫赫的神采。

见我静静立在床侧,竟然停步倚在门框,定定看着我,视我为洪水猛兽,似乎不敢走近。

我亦看他,目光平静,无大爱大恨,大怒大惊。

连我自己都暗暗震惊:我为何如此冷静?

这场景,亦是他未料到的罢。

 

沉默良久他终于走过来,轻轻将我拥入怀中。

解了我的发髻,将头深埋入我散落的发间呼吸,强自压抑、无法放松的声音里饱含苦涩。

“然然,是不是吓着你了,你跟我说话。”

他放开我,认真审视我的表情,再次刻意地问,“你想说什么,告诉我。”

我不说话,只是一瞬间紧紧扣住他的腰,将自己紧紧贴在他的胸怀内,脸拼命地贴上他依旧火热的胸膛。

是的,我不敢说,我真的在害怕。

我害怕今天的他,也害怕今天的我。

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博丰,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突然现出了丝丝的慌乱,攫住他的胳膊。

“我不知道你做的事,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这样呆在你身边,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

他反手急切地揽住我,语气里带着莫名慌乱,目光中带着惊疑。

“你胡说什么?!你跟我,怎么会是错的。”

“和你一样,我也不懂未来会有什么,”我呓语般地呢喃,“我害怕你,也害怕我自己。我们究竟会变成什么样?我们究竟是怎样的人?那些平静的日子、美好的想法,仿佛都越来越远,都越来越不可能实现了……”

他读懂了我眼里多愁善感的那缕悲伤,心疼地吻着我冰冷的额,“别瞎说,然然。”

带着满心的珍惜,颤抖着开口。

“我知道,我知道我们的未来有什么。相信我,然然,我不会带给你一丝罪恶。我会让你过得平静、平安……”

仿佛他身上还有那丝血腥和残暴的气味,但是我居然没有一丝厌恶。

我爱过这个人,付出很多很多,我有多少人生的秘密与他有关。

是否爱情真的是人生的全部,我只想看到他的好,永远不去想他的黑暗与罪恶……

——

1998年7月10日,新疆《伊犁晚报》的一则判决消息并未引起内地社会过多的关注:案犯乌卓·迈吉德和阿卜杜勒·艾哈德以‘危害国家基本利益’被判死刑。相当数量的新疆当地媒体对此只字未提。

7月15日对以上两人执行枪决有一个重要的因由:东突分裂分子牵扯到了1998年震惊中外的伊犁事件,这一官方定性为打砸抢、骚乱事件的暴力恐怖活动曾造成9人死亡,200多人受伤,死刑犯之一的乌卓·迈吉德被指认是此次恐怖活动的发动者。

而此人,为乌卓-古拉桑之父。

“杀了他们的人,接下来怎么办?”

对未知的一切凶险隐隐有着担心,我茫然地问。

他竟胸有成竹。

“多行不义必自毙。不是我一个人想他死——借政府的手灭他!”

 

周一原本要上班的早晨,居然没有丝毫匆忙。

奇怪,不上班的时候反而起得早,当然昨晚的杀人事件可以尽量不去想。

当它没发生好了。

我对面的唐博丰居然也不上班,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在看报纸。

手机声响起,低头发现是我的。

是安立东。

知道他要找我,今天傅南德来金盛,审计这一关究竟怎么过?

一丝忧色一闪即逝。只因对面那男人放下报纸和杯子,目光炯炯有神,盯着我。

似乎这就给了我某种定力。

接起电话,故作气定神闲。

小安说的一切都不出我所料,我静静听他说完,浅淡说一句。

“立东,非常抱歉,这周我休假。”

那边因惊讶略微停顿,但亦没有我想象中的震惊,只是重复着我的消息。

“休假?”

“嗯,先一周吧。傅先生的审计,全权拜托你了。”

“那好,”他应着,又忍不住再问,“那那些未提供的资料,我——?”

“全权由你处理。”

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未待他说完,我追加了一句。

安立东挂了。

合上电话,对上唐的眼,发现那全心的满意,满眼的志在必得。

 

“你笑什么?”

我冷冷地开口,他那么幸福的表情就让我很来气。

审计的事是我心里的一个包袱,既然他说他能处理,我相信他一回。

这件事我已竭尽全力,但似乎摆不平、无法自圆其说。

“我得到消息:周二白天龙回北京,专门处理这次审计的事。”

他淡淡地开口,同时也观察着我的神色,下一句话却说得中气十足,大有旁人不听从、他不罢休之势。

“明天,你跟权涛、曹介枫去大连好吗?”

瞧这句话问得,能不好吗?

这语气让人无法忤逆。

他还让权涛跟我,倒是真放心。

曲丛生恰好送过来一盘点心。

忽然想起来昨晚的事,曲丛生带我上山看到那一幕,是不是又触怒了唐的某根神经。

但唐对他却依然平静处之,丝毫不露愠怒之色。

等曲走远,我才磕磕杯沿,轻声问他,“昨天有人没听你的话,——”

细看他的神色,“你没生气啊?”

“生什么气?”

他再次放下杯,笑得可恨。

“我想通了:我的手下对你好、对你忠心耿耿,总比这里只我一人护着你强。”

他脸上露出讳莫如深的笑,“有人替我分忧,不好吗?”

对此事已无语。

想想仍不甘心,“你会怎么做?我非去大连不可吗?”

“第一个问题:事成了会告诉你,但答应你只做事、不伤人;第二个问题:YES!”

“那你不去吗?”

他目光闪烁着邪邪一笑,“你想我陪你?”

这皮球踢得好,我无言以对。

但的确,日夜相处,日子里无他在,已不习惯。

他忽然正色,“我要去新疆。”

“到时候好好玩玩,散散心。”

他另外的话胜似叮嘱,“我去公司。”

“那你去新疆做什么?”

我紧紧追问,这个人已经大踏步地迈出门去。没几秒就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

——

百无聊赖总要找点事做做。上午去会所做了个全套的亲水SPA,现在才知道那些住家贵妇过得都是怎样醉生梦死的日子。

别墅区配套有大概三家美容中心,其实大白天根本也没有几个女人去。我一人简直是专享了一个会所的服务。

里面的小姐还极力向我推荐天然植物丰胸,吓得我花容失色。

我还年轻,身材尚为中人之姿,怎么就跟这些服务联系在一起了。

从里面出来见到等候的权涛,口中直惊呼,“吓人!这个地方再也来不得了!”

他莫名其妙的表情更让我忍俊不禁,但我怎能告诉他那么多细枝末节?

回到别墅,夏日阳光灼烈得骇人,大树之下即使阴凉,但还不如在房间内吹着冷气舒服。

这样的白天着实难熬,也由不得我不无事生非。想想给岳惠打个电话。

 

她和她的准夫君早有意邀我见面,听闻我即将又奔赴大连,岳惠立时擒住我不放。

“现在成了达官显贵,见一面这么不容易?”

她言语间总能听出冷嘲热讽的味儿。

“还没娶回家呢,就这么金屋藏娇?廖冰然,有点个性好不好?他锁住你的心,能锁住你的人?”

我哭笑不得,“那好,你约时间见面。”

“什么约时间?就今晚!”

大声命令着,“今晚长安俱乐部,如果不来,这辈子也别想再让我主动约你!”

“别忘了把你家老唐带上!”

——-

文化娱乐、艺术交流是CLUB的目的所在。它提供相对高档的硬件环境,装修高雅考究是其基本,受训的服务员和高档餐饮是其精髓。

想让久经商场的富豪们心甘情愿买单,俱乐部自身也要使出浑身解数,来引人眼光。

长安俱乐部,首先见到的是气势不凡、富贵逼人的金銮殿。八层是北京城最好的中餐厅之一‘清樽红烛’,这里为博客一欢,装饰极显豪华。巨幅油画、古典家具、灯饰充斥其间。为突出皇家气派,名贵的紫檀木屏风错落有致。商贾名流,官场名嫒趋之若鹜。

上流社会的流光溢彩,往往不能用穷奢极欲来形容。

看一个女人的财力,可从服饰上略见一斑,但看一个男人的身家,却需要独到的眼光。

初见华宇科贸的老总——刘子玉,心里便漾起一丝嬉笑,时光仿佛倒流,回到十年前那些灯红酒绿的晚上。

那时装扮妖艳的岳惠煞有介事地为我灌输识人之道,在当年潜心苦学,也真的派上了用场。事隔十年,发现识人的某些潜规则,还是没有根本的改变。

面前指上带着红宝石戒指的男人,没有我想象中的大腹便便,看来有钱的中国男人越来越注重保养。45岁的他,和岳惠这样的过气美女,看上去搭调而又合拍。

他很绅士也很有教养,言谈举止俱有不俗之处。我原本想象他又老又丑又秃顶,结果全然不是,君子之风昭然呈现。总之,浅淡之风平易近人,令人遇之敬服。

“廖小姐,你好。”

落座,他得体地打量我身上不菲的衣饰,开始浅谈,“你是岳惠从小的朋友?”

我看看岳惠,脸上泛起柔和笑意,“照北京的话说,就叫发小。”

其实,我跟她的缘分只是半路出家,可这滚滚红尘,她却是我唯一的同性死党。

“你们都在渭城长大?”

刘子玉温文尔雅,越交谈越有好感。

“是啊,”我点点头,看向他身旁一脸幸福的岳惠。

女人若遇上真命天子,大概都是这种表情,“刘先生是北京人吗?”

“啊呀,当然不是啦,怎么,我的口音你一点都听不出来?”

“呵呵,即使是北京的官场,也渐渐是外地人居多,我身边似乎但凡有点成就的人,都不是正宗的皇城根儿的人。”

“廖小姐在银行高就,可是对世面上的事却拎得清,难得啊。”

我与岳惠会意一笑——

身边男人是黑道之雄,想熟视无睹、不加了解都难。

 

华宇冠名科贸公司,实则如巨丰一般,只要是赚钱的生意就来者不拒。总公司设在北京,已有心要在全国发展。刘子玉人老心不老,喜爱全国美食及山水。这爱好倒是让我瞬间明了两人的共同语言:岳惠其人之玩乐之心更甚,表面对餐饮生意敬业,其实不然。打着考察美食的旗号,已深入南方腹地游山玩水多次。

不像我越来越如懒人一个,喜欢静处,不喜繁华喧嚣。

云南、广东是刘子玉去得最多的地方,现代火车交通令祖国南北之地朝发夕至已然实现,但有钱人已有更为广阔的选择。他好吃南方美食,北京特色风味饭馆林立,但他总觉不太正宗。于是疯狂到打飞的来来去去。

“吃顿饭就回来,”他口气平静,绝无炫耀之意,“一路上可以顺便看看风景。还有,傣族有一种风味小吃,只有在村寨里才能吃出感觉,在北京的酒楼里,全然不是那个味道。”

我浅浅一笑,“这样飞来飞去,还不如买架私人飞机方便。航展上有位深圳商人,订购了一台麦道直升机,好像八百万。”

“对了,”刘子玉眼睛突然一亮,下意识地拥住了岳惠,“我还正是这么想。在国外,买直升机很普遍,他们看重的是有没有私人游艇,有游艇意味着你住在水边,可以修码头,”

他看岳惠一眼,表情兴奋,“上次本打算去看珠海航展,结果有事没去成。以后国家对低空领域肯定会逐步开放,到时候,我们也买!”

这个幽默善良的男人,对岳惠的深情毫不作假,全然不同于以往我见过的那些男人。心底暗暗为岳惠感到高兴。

她曾游戏人间、放荡不羁,但求真爱的心为婚姻空待多年,终于等来了最完美的结局。

而更让我感喟的是,人世无常,那时侯最落魄失意、不得志、受人欺凌的我们,怎么会成了今日社会的上层。

再回首已是十年,时光飞逝,并且命运不可预见。

周遭过往的悲伤与挣扎,我们属于同一类与命运作战、不甘心不放弃的女人。不管曾跌倒失败过多少回,不管曾经历过如何的苦难,重要的是:我们始终都在一起。十年的友谊与惺惺相惜,人生有此一友,自当珍惜。

举起手中的水晶杯,微笑倡议,“为了你们的飞机,Cheers!”

又冲岳惠挤挤眼,“到时候去云南哪个山寨,可千万要带上我,别说飞机小坐不下啊!”

岳惠笑容甜的腻人,突然收敛了,直起身问我,“唐博丰呢?怎么还没有到?”

这个人,我们等了这么久,居然都没有见到他的影子。

借口去洗手间,打他的手机,居然关机。

拨通了权涛的电话,“他在哪儿?”

“廖姐!鹿港出事了,唐哥正在处理。他知道今天跟你有约,但现在抽不开身。”

语气仓皇,听着就颇显慌乱。

“怎么了?”我紧紧皱眉问。

“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唐哥正召集弟兄们谈事,他一说完,我就告诉他打给你。”

并不因他爽约不喜,能让权涛如临大敌的事,看来也不小。

挂了电话,重新回到那个包厢。

岳惠端详我的脸色,止了笑,“出什么事了?你的脸色好难看。”

“是吗?”我轻轻举杯,喝了一口酒,“他有事,今天来不了。”

“哦?什么事?”

“不知道。”言语间,我眉上已凝了沉重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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