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 聚恨离心
安立东一进入金盛,就从各项工作上表现积极,尤其是对审计和防范反洗钱方面,表现了百分百的专业性和投入度。一方面是取得我的信任,避免我的怀疑;另一方面,是完美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他是我彻查违规行为的主力,但是,却也是黑幕交易的帮手!
在我一再因为各种原因请假的当儿,竟亦成了他引导黑金进入金盛最安全的时机——而我对他信任到,对堆积如山的档案不复核、不过问。
知法犯法,家贼难防、监守自盗。
问题原来就在这里!
——安立东是他的人。
暗暗压制震惊的神色,到今天我才知道,他这潭黑水有多深。原以为过往一切已是水落石出、尘埃落定,却没想到那些只是热热身的小把戏!
而现在他逼我辞职,如同探囊取物、轻而易举!
原来我沾沾自喜的成功,真的来自他幕后深有目的的安排,亦是他完美黑帮谋财计划的一颗棋子!
我却恬不知耻地以为——我的成功、靠的是我自己。
强烈的失望和挫败感,此刻天旋地转让我心痛得无以复加。比尊严的丧失、生命的猝逝更可怕的一把刀,深深地插在我自负亦自傲的心上。
我目光中瞬间凝聚了万倾阴云,穿透过往千山万水、新情旧爱,语气陡然森冷。
“唐博丰!你以为你是谁?!你当我是跳梁的小丑、还是当我是手下的一条狗?!”
刻骨的羞耻感让我怒不可遏,形同疯人一般对他歇斯底里。
“你瞒着我!你什么都瞒着我!我还以为你够真诚、够坦荡!至少在我面前还是个正人君子!
没想到你为了利益,卑鄙无耻下流到、所有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你利用我!你利用我的感情!利用我爱你!利用我的软弱和无能!”
愤恨的指责象潮水般地涌向对面、这已面色铁青的男人。
“我告诉你!我看不起你!我从始至终就看不起你!
你若以为控制我对你的感情,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那你错了!我决不、决不会为了成就你的春秋大业、良莠不分!”
我恶狠狠亦恶毒地死死盯着、他已越来越阴暗的脸色,视如仇寇般地开口,“你让我看不起我自己!昨晚我像个妓女一样,躺在这张让人恶心的床上、等着你玩够了别的女人,回来临幸!”
我庆幸自己具有文学的天分,能在此刻妙语连珠、至少这些恶毒的话恰如其分地表达了我的绝望和痛苦,锐不可当的激动在五脏六腑中疯狂地冲撞,直到自己觉得、已再次被无形的刀割裂着体无完肤,黯然闭眼,潸然泪下,声音暗哑到几乎失声,
“我憧憬你真的爱我,爱我如我爱你一般赤诚,这世上任何事和立场,都可以为了这份纯真让步退后;你绑架林沐,那是我最好朋友的儿子,我为了不坏你大事,对她隐瞒撒谎、我欠她的情、这一世都还不清!直到现在我都选择疏远她、不敢面对她的眼睛!
我一无所有,什么也不能给,也拼命鼓足勇气留在你身边、和你相依相伴,可你根本不知昨晚,我恨了多久、伤心多久!
我还傻傻地想:若我不能让你幸福,那就陪着你、让心碎成一瓣瓣、想象你跟别的女人上床、该有多快乐!”
“我赤裸裸地给你一颗缝缝补补、历经风雨也不曾背叛的心,唐博丰,你却把它扔在又脏又臭的水里……”
“啊!——”
我沉痛地大叫,抱着头痛苦地蹲下——
这一生,再没有比自己最爱的人欺骗自己、更可怕、更图穷匕见的事了。
他骗了我两次,都是能让我死去活来的弥天大谎——
马萨提娜!
一个于我而言、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陌生女人,却与他生了孩子,我完全蒙在鼓里;
为这个女人我失去血缘天伦、差点在荒漠戈壁丢了一条性命,我靠草一般可怜的点点韧性,换来了今日活蹦乱跳的生存、不自暴自弃;
却不想在我坚强自立的背后,是他用一个谎言,建造一座可笑却被我奉若珍宝的海市蜃楼;而在我自以为勤奋艰辛爬上楼顶、仰天得意的长啸之后,他若无其事地弹指一挥,驱散了我立足的根本和基础。
恨恨地捂着胸口,在地毯上颓然倒下,
“唐博丰!我恨你!——”
看着她那悲痛欲绝亦刻骨深恨的表情,爱与痛的感觉在他苦涩的心里亦风起云涌。有一刻他心里的万般思绪扑朔迷离、变幻莫测;面色因此忽明忽暗,表情忽柔忽强。
世事无常,在相思里煎熬无计,换来一晚相拥入眠的铭心温情;几个小时之后醒来,深爱的她视他,即刻就已形同陌路、反目相向。
他这样的人,注定在这样苦苦执着的爱情里,勇往直前却死无全尸。
但,开弓已无回头箭。
即使爱你就是伤害你,伤害你我也要拥有你!
这一辈子我已经没有别的奢求:
只要你!你休想离开!
—–
他蹲下身,单膝跪地,脸上的青筋暴露,恶狠狠地盯着我依旧气愤交加的脸。
“你恨我?!”
“你恨我?!即使我视你为骨中血肉,为我血缘至亲,你依然要恨我?!”
他黝黑的眼眸如油尽灯枯,霎时笼上无边无际的凄凉。
“很恨我、恨到骨头里了是吗?”
再一刻,他的目光赤裸粗野、毫无歉疚亦无怜悯,语气里带着镇定的坚决。
“廖冰然,我不管你是谁!我也已不在乎你是谁!我选中了你,我喜欢你!我要你!没有别的理由!
你可以恨我,但这不妨碍我想占有你的心!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把自己看得低人一等!我爱你是因为你就是你!——”
“哪怕你心里恨死了我,我也要你记住——
只要我还爱你,你就不能走!”
他站起身,伟岸的身躯若穿上黑色的长袍,简直就有死神的萧寂和落寞,但他自上而下看我的目光却是强硬、根本不容忤逆的。
“从今天开始,忘了你曾经是谁!”
“你只是——我想占有一生的女人!”
他走去衣柜取衣服,回过头来,没有丝毫预兆地、冷冷开口。
“离开金盛。如果你不,我会亲自动手。还有你反抗之前,想想一件事:立即跟白天龙离婚,”
他沐猴而冠、整装待发走去门口,再次回头、目光有显而易见的警告之意。
“否则,他不死,我亦要让他身败名裂。”
“混蛋!——”
我跪地扭转身体,恨恨地对他背影骂道。
他根本不理,拉开房门。
“曲丛生上午会来找你,陪你去买衣服;若你要他一个人去办,跟他说清楚。”
他面无表情地关上那道、我曾经打不开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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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志林在小会议厅正襟危坐。
一个小型沟通会议,针对一个新的、与上市相关的问题。
RANFLY已顺利接收AFENIER的4000万美金,即将完成收购;商务部的批复函和证监会的批准亦已成竹在胸,不过有一件事、现在比较棘手。
三世做事的效率,比普耐尔故意拖延的风格、有效得多。这不仅仅表现在对RANFLY股份的收购上雷厉风行,亦对唐承诺的、在中国境内消化过滤2000万黑钱的协议,密切关注、心急如焚。
AFENIER的新任掌门,已与RANFLY私下沟通多次——要2000万美金润物细无声却快速潜入中国市场。
避开银行等国家金融渠道,暗暗进行的地下钱庄大量资金交易,虽可瞒天过海,但毕竟容量有限;再没有什么是,比正规金融渠道保驾护航更安全的通道。一切的一切,只需要打通关节。但即使这样,付出的代价也比铤而走险的山野之路,更为划算。
集团张律师从法律的角度,在对现有业务风险进行分析,“关于洗钱犯罪,刑法中规定仍不完善。”
“行为人须“明知是犯罪、黑社会性质的组织犯罪、走私犯罪等收益……这个‘明知’的范围显然过小,怎么叫‘明知’?这给公诉活动增加了困难,检察机关也很难证明;
还有一个问题,中国法律仅对实施以上四种犯罪的违法所得、及确实产生了收益定罪,而美国,已将掩饰、隐瞒这些收益的性质、来源以及所在地、所有权或控制权的行为皆定为犯罪……”
“可见,中国的法律方面,还是有不完备、有空可钻。”
志林把一字一句都听到了耳朵里,忽然表情凝重地转向薛志刚。
“我们,——”
薛志刚镇定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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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丛生进门,遇见的是一张沉默中爆发、恶毒怨妇的脸。
“廖小姐……”
他躬身的礼仪依旧有着高雅的绅士韵味,但在我看来,他做作亦虚伪,和唐一样,周身包裹阴险与难测深浅的面具。
刚才那段独自沉默的时间里,我被蒙蔽的感官都苦求恢复活力,在某一刻耳聪目明。
如同重新回归自己长跑的征程——
在哪里摔过?摔过几次?有没有伤口?用什么药愈合?
问题在哪里?安立东怎么办到通过审计?
那些铁的证据、白纸黑字地进入号称银行第二禁区的档案库,怎么会销声匿迹?傅南德难道不知道档案缺失亦不全面?
他怎么就能相信、安立东提供的就是所有?
他那样一个心如明镜般犀利的人,怎么会放过显而易见的蛛丝马迹、轻而易举收手?
难道唐又用了暴力恐吓的手段?
那么,希斯又为什么不把我苦苦‘研究’的结果报告林可汗?
他是金盛笃定要遵守行业道德规范的前辈,亦是我的领头人,怎么会犯这种根本不可能犯的错误?
百思不得其解、太让人匪夷所思。
所以,曲丛生进来打断我的冥思苦想时,我非常生气。
狠狠地瞪着他,如同唐不在,他就是我的第一对手。
他被我盯得显然有些发毛,目光闪烁躲避,“唐先生让我……陪你去买衣服…….”
我脸上轻松和紧张、镇定和慌乱的情绪交织几秒,走去取了一件薄薄的长袖厚衬衫,随手取了一件他的厚外套松松包裹上身。
对曲始终不正眼相看,走到门口一霎,不苟言笑地回头说,“走。”
若往日提到购物,我多少因为是去王府井,会有些心思。但今日已丝毫没有兴趣。
我脚步匆匆,心急如焚。百货商场一如既往的奢侈品牌,秋冬服装琳琅满目,GUCCI,FENDI,DIOR,几乎每一个专柜的小姐,都在对行色匆匆的我招手。
停下,选了一套奶白色的CALVIN KLEIN的长款外套,曲刷了卡上前,我将外套扔给他,就匆匆直奔箱包专卖。看中了PRADA的一款水牛皮的冬款手袋,轻羽装饰的复古包轻轻地撩了一下就放下,远远地又看到GUCCI专柜奢华逼人的皮草大衣宣传照。浓妆艳抹的模特环围着温暖诱人的皮草,挎着褐色的卷发和金字塔人形图案的金属链包,懒洋洋地躺在黑色的地毯上,说不出的颓废与萎靡,却偏偏是那毛发闪亮的皮草让我眼前一亮。
我急急奔去,指着那广告就问,“这件有货吗?”
导购看着我搭在手腕上的男士外套,又不安地看一眼我不合时宜的长袖衬衫,得体地笑着,为我试衣,“这是今年新到的GUCCI复古版冬装皮草,皮毛昂贵又保暖,大翻领外套,皮草整块大片、很完整,这里还有一段小束腰,上面配着花样宝石,”
她停顿,目光闪烁着犹豫,“您很有眼光,这件是GUCCI今年的限量版,售价16万3千八,小姐。”
我还没有答话,早已等在身后的曲丛生彬彬有礼地开口。
“麻烦您包起来,我们要了。谢谢!”
我转身,犀利的目光恶狠狠地盯着他——他真的、真的是我的假想敌。
唇间漾起了愤怒不已却颇显诡异的笑:唐博丰,你很有钱是吗?!
那好,我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购物手段!
Prada trunk顶级奢侈款的挎包、一双桃红色的高跟prada的高款长靴、FENDI的富丽皮草大褛及超柔软的栗鼠皮外套、珠毛呢羊毛的一件斗篷、精致的咖啡色亮皮信封手袋、D&G的一条羊毛七分裤、CHANEL的一条羊毛裙、毛衫和毛呢裤、LOUIS VUITTON的一双火红色的雪地靴……
我明显看到曲的脸上在冒汗,是被我耍得团团转?
还是商场里暖气太热?只有天知道!
不过我大概盘算了一下,今天给那小子花出去绝对不少于200万,200万诶!
平民百姓一生也挣不到两百万,我却在这里精神失常地发狂!
突然之间,停下狂奔的脚步、觉得眼前万紫千红、索然无味。
这么斗有什么意思?
我转身看后面跟我、跟到已脸红耳赤的曲丛生,手攥大包小包的他,已不知为这苦差事骂了我多少遍,但此刻依然不减风采和一贯涵养,陪着小心上前,对上我冷冷的眼。
“廖小姐,买够了吗?要不,咱们再去4层看看?”
—–
我不知道刚才他满头直冒汗、现在又底气十足是为什么。
他被我十足的购物狂态吓到了。
那张卡里有100万,另外还有信用卡,但都不够我如此挥霍。
他在我试衣的当儿给唐打了电话,想问问他怎么办?
唐沉默几秒,忽然哈哈大笑,然后吐字清晰地告诉他,
“随她买!我让人送卡过去!别拦着、别说话!直到她厌倦了算!”
—–
而我在这一刻,在铺天盖地的物欲中间,真的是厌倦了。
我把雪地靴早已穿在脚上,此刻一个急停,坚硬的鞋跟,在玻面砖上响出尖利刺耳的一声。
曲愕然地看着我,被我冷峻、死死盯着他的目光,弄到心里再次发毛。
我打破沉默,向他摊过去一只手,“给我点钱。”
唐志林这个混蛋,抢我手机和钱包不算,到现在也不还我,难道一定要弄得我、寸步难行?
曲没有丝毫犹豫,掏出钱包取出一叠100块的钞票,递给我。
“是你的工资吧?”
我嘴角含着讥诮,对他的属下身份有着赫然的嘲笑,伸出指夹出其中硬挺的一张。
在脸前扬了扬,“谢了!算我借你的。”
转身就走。
曲急得抓紧了腕上、手上的大小挎包,不顾风雅地大叫,“诶!廖!——”
我狠狠定住回头,瞪他一眼,“你,想管我?!”
他讪讪一笑,“不敢。”
“我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
我斩钉截铁地吐出四个字,如与他割席而站般,用冷冷的目光划了界限。
“告诉他:他管不了我!”
夺过他腕上的大衣,目光停留在他手握、怀抱的众多购物袋上一霎,唇角泛起暗含杀机、冰雪严寒的一笑。
“这是我送他那一对大小老婆的!如果尺寸不合,也敬请他笑纳见谅!”
“拜拜!”
带着胜利者的一丝诡异笑容,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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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车到金盛,没有先去我的VIP室职场,而是直奔我的故居——风险管控部经理室。
那里,坐着一个令我咬牙切齿的年轻男人。
环顾职场左右,我昔日的部下仍在,兢兢业业、鸦雀无声地埋头工作,打印机、电话、传真的声音此起彼伏、空气中遍是繁忙却丝毫不显嘈杂,井然有序。
这算什么?是安立东这个经理领导有方吗?
这个世界有时候开的玩笑多么低级,却怎么也令人猜想不到表面背后的内幕。如果我一直被蒙在鼓里,我恨不得年底参与投票,推举安立东为金盛优秀经理。
年轻有为!这就是标准的年轻有为!
蔡桐萍不经意间看见了我,从座位上起身,脸上含着热情的欣喜,“廖经理……”
从到VIP室,除了日常工作上的交道,我很少再来这里。一则新岗位经手要学习很多东西、难免短期内不适应;二则对这个老职位于心有愧、为避嫌疑;她难得见我,还以为我穿着便装过来,只是叙叙旧。
“安经理在吗?”
我挤出一丝轻松的笑容,问。
“在。”她热情地引我过去,把我当成了造访的客人。敲开经理室的门,对安立东笑得一脸阳光,“经理,廖经理来了!”
可见,他如何受这些下属欢迎,又有怎样的亲和力!
我隐了难看的脸色,向桐萍微笑示意,关上门。
昔日共同并肩奋战的同志和伙伴,如今有敌对的立场和鸿沟。现实的无奈,击碎了曾经天牢地固又惺惺相惜的友谊。他这样的人,放在哪里都是块金子,闪耀着万众瞩目的光——才华、能力、斗志、士气;只可惜,最可敬的朋友,已变成最可恨的敌人。
我宁愿选择对手变成朋友,也不愿看到朋友变成敌人。
我们是势均力敌?还是力量悬殊?
我们代表了身后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各为其主,但偏偏,我们曾经、彼此真正欣赏过……
安立东静静地看着我。
他那静默的表情、澄澈的目光告诉我:发生的一切,他都已心知肚明。他脸上丝毫不见诧异,对我表情突然的转变亦毫不动容。
没有客套的寒暄。因为两只蓄意参与战争的野兽,只会赤裸裸地张牙舞爪。在撕去了可笑的伪装之后,我们彼此都觉得直白和坦诚,最有必要。
“你为什么要跟他?”
他抬眼看着我,“这问题你更有资格回答。”
反问的语气如同刻意揭我某种伤疤,“你难道没有拜倒在他脚下?”
‘拜倒’这个词真是贴切。
我何止‘拜倒’,简直是‘匍匐’了。
“那好,因为你敬重他的才华,”我口气有所软化,却陡然声色俱厉,“可你知不知道、他做的事是错的?”
“也许错,但并不违法。”
他语调平静,气度淡然,表情亦没有丝毫不安。
我抬起锐利的眼,竖起如刺猬般的尖针、恨不能将麻木的他扎醒,“没错,你学法律,这一点你比我专业。但是,做人,你没有立场!”
“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叛徒!”
“廖姐!”
他目光中现出难得一现的受伤,似乎我的利刺伤的,是他层层包裹、自以为是的自负;他脸上现出难得的隐忍,让我不得不十分瞠目结舌,他以下的话就令我大失所望,自己刚刚掷出的刀,非但没有杀伤他,反而割裂了我自己的脸,让我无颜以对。
“这不是根本的道德问题,却是一个人的职业操守。职场中不分男女,立场对任何人都很适用。做人的道德底线,也包括在职场中的表现。”
“叛徒?!”
他笑得清冽,犀利的目光中暗含危险,“这个词形容我,并不合适。”
“他做的事,不全是错的。法律上的无数漏洞,如果没有人钻空子、捅出大漏子,那些制定者,如何知道缺陷在何处?中国学国外的东西太多,新时期、新法律,难免有不完善之处,我们以身试法,有勇气成为前车之鉴;不成功,便成仁;何罪之有?”
“我从来就没有背叛过他,从始至终都没有;亦从未背叛过所谓的你的立场,审计的事我想尽办法,不让你扯在里面,否则,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没有丝毫麻烦?”
他犀利的目光,灼灼注视我被他一番歪理邪说刺激、已极度苍白的脸,口气没有丝毫的让步,暗含嘲讽。
“想想您自己做过的事吧,哪一件,不比我更露骨?”
如同一个重重的耳光扇过我面上,身形一荡,几乎在他面前,再也站不住——
是的,我斥他是叛徒,我又何尝不是?
我叛逃婚姻、叛逃事业、叛逃曾有的个性奇强的自己,愿意融化在他怀里;而一让再让,步步溃败,立场已荡然无存。
这才是我的可悲之处。
一个灵魂上虚弱的女人,根本不值得人尊重和爱戴。
我还没有出手,已经败了。
千言万语也难以形容我此刻、神情中的沧桑和落寞。
我看着他,有种气苦万分、活活要憋死的冲动。
过往纷乱芜杂的千头万绪……
工作和职位,为尊严坚持不懈承受的压力……深藏心中的恐惧……
倍受正邪夹击,斗争其中的无奈和委屈……
这段无边无际亦无结果的苦爱……
无数阴霾在我眼前飘散……
重重黑幕压迫得、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我憋红了脸,满腹的委屈在五脏六腑奔逃不休,我歪歪嘴,哭了。
眼泪象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一串地在脸面上滑落。
和了脂粉香味,搅了精雕细刻的妆容。心底里的痛苦与酸楚,化成这晶莹咸湿的水珠,难以遏制、无从自制。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理解我……即使我说我恨自己恨得要死……
即使我锥心刺骨,把自己的肉体杀了……亦不能减少心中浓重的耻辱感……
站着、无声地哭,直到泪眼模糊……
眼前什么也看不清……
狠狠地眨眨眼,清空眼眶,看见了面前的安立东。
一丝轻易不可察觉的怜惜和同情,在他面容上闪过。他交握着双手,显得手足无措,目光里失去了惯有的狡黠,唇间也不再有冷嘲热讽的意味。他静静地看着我,保持着那种‘安全’的距离,却用一些细微的小动作,暴露着他内心深处的动摇……
他的目光含着莫名的执着,只是对我的;耐人寻味,意味深长……
年轻帅气的脸上,有一双黑暗幽深的眼眸,闪烁着冷峭的光芒,却在我的眼泪面前,仿佛,有一刹那温暖而又柔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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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志林递给哥一只手机。唐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
“廖冰然的。”志林说着,坐上他对面的沙发。“读读这条短信。”
唐狐疑地按下按键,是这条。
“别忘了圣诞节去云佛山。上午10点,我去接你。”——白天龙。
唐双眸瞬间印上阴寒。
“曾经打过电话,手机在我这里,我没接,”志林端详着他的神色,开口,“哥,我们干脆给他点颜色……”
唐暗暗隐了眸间瞬间激出的厉色,“先不忙……”
安立东唇边泛起一丝线条柔和的笑,俊俏的脸庞上荡漾着莫名的柔情。他眼中曾有的坚冰已融,整个人笼罩在一种让我陌生的温情里面。
“别哭……”
他如心软亦如让步,走近我面前,声音中居然带着成熟的沙哑,与我曾见过的他的任何一面,都绝不相同……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身为女人,却热衷参与男人之间的战争和游戏…….”
他晶亮的黑色眼眸认真地注视着我,“他是一个做大事的人,视线之广、眼界之宽,绝非你可以抗衡;你的任何力量与他相比,都微不足道,亦显得可笑;可他却似乎被你困在其中,束手束脚……”
“本来是很可爱的女人……聪明、有个性、亦善于权衡;深谙得与失的哲理……”
他暧昧的语气似乎轻描淡写,看着我流泪的脸,幽深的目光流连不舍,如同脉脉不舍般;年轻的脸庞上,却含了几许寒凉意味。
“为什么不乖一点,学会做男人身后的影子,成为背后支撑他的力量,不好吗?”
我挂着满脸的眼泪,不甘劝降、游说,大声地质问道。
“我真是难以置信!你怎么会对他如此死心塌地?!为钱?为权?为他所说的共享荣华富贵?!”
“这些东西,是世人费尽心机、蜂拥而至的追逐……我为什么?要成为芸芸众生的特例?……”
他的脑海里闪过那些年,少年的自己,浪荡街头、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一幕幕……
我们都是一类人……廖冰然……
从我们来到这世界,上苍就展示给我们不公平、让我们两手空空…….
从来没有给太多……又猝然地、把那已少得可怜的一切夺走……
我们在其中奋斗……只不过走了‘捷径’,亦走了与众不同的路……
但,这并不能表明……
我们就是错的……
“廖冰然,你让我说什么好?”
他孑然的目光中似含深意,“你爱他,谁都能看出你爱他,为他不惜抛下世俗眼中的美满姻缘,不求名分也要在他身边;我那时真觉得你这种至真至纯的女人性情,世间少有、也让我暗暗赞叹……
人,太多伪装会累……戴过太多面具,会忘了自己曾经是谁……
听从自己心灵的声音呼唤、返璞归真……这样子不好吗?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我弄不懂你这样的女人,究竟想要什么……”
他向我伸出手摊开,在垂下的目光中,我见到白皙的掌心,是一条质地柔软的纸巾。
“如果我是他,”他对上我抬眼的注视,目光有着炯炯有神的坚定,“若想要一个女人,绝不会如此患得患失……时光如白驹过隙、想要的时候就不应犹豫……失去过什么,这一生都再也追不回……”
他的双眸间,闪烁着意犹未尽的深意,“我若爱她,宁肯困她、锁她、囚禁她一世……”
“可惜,你不是他!”
为他语气中更阴暗的威胁,感到可笑亦可悲,拭尽面上泪痕,如同获得新生的勇气,某些情绪不吐不快,“你还会再帮他,是吗?”
“当然。”
他毫无畏惧,玩味着我陡然生出的坚强,轻描淡写的语气,清楚地表示:对我这样渺小的对手丝毫没有兴趣。
“如果你们敢再以身试法,”我的语气坚决亦镇定,“我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那请你先想想自己的处境——,”他毫不客气地反击,“你,是否还能呆在金盛?”
他们,他们,原来都是我不折不扣的敌人。
孤立无援的侠客、力量悬殊的斗争,我的身边没有一个人。
不,我还有白天龙!
他犀利地注视我眼中陡现的、那丝希望的光芒,如同见到荒原上的星星火花般,雷厉风行地即予以扼杀,
“他一定告诉过你——‘他’不死,亦会身败名裂……”
相同的阴险恶毒语气,如此昭然若揭。无处可以回避,仿佛投身这枪林弹雨是挽回颜面和尊严,唯一的出路。
我狠狠地咬牙切齿,“若你们敢动手,试试看?!”
“逞强之前,先考虑你有何资本?你有证据、还是有后台?”
他退后两步,目光中笼上凛若冰霜的陌生,“不妨你就试试。他一定兴致勃勃,——”
“——玩死他!”
借曲丛生的100块并不经用,在北京这样的地界,也只够打两次车。
用办公室电话打给陈琳,没有太累赘讲述昨晚遭遇,只是要她按时下班,早点回家。我没有钥匙,她要先在家等我。
可是她可真够朋友,一点不顾严寒,穿着大衣,等在了单元楼门口。真是让我好感动。
一见我,很担忧的神色,“昨晚去哪里了?”
一言难尽。
我拉着她的胳膊要上楼。她却悄悄拽住我,指指地面停车场的方向,“等等,你看一眼,那,是不是唐博丰的车?”
顺她手指的方向看,不远处那辆白色的宾利,车牌号我再熟悉不过,不是他的是谁的?
干嘛?抓我回去?
验证他什么狗屁第一条家规?
我才不理会!
紧紧地拉了陈琳胳膊,“求你了!上楼!上楼!快走!”
陈琳照例下厨,我拉上窗帘,忐忑不安地躲在窗帘后。一会儿拉条小缝看看;他在;……过一会儿……天哪,他还在!
这么有耐性?守株待兔、无事可做了吗?
吃完饭,我洗完碗走出厨房,见陈琳端了一杯大碗茶也拉着窗帘的边在看。忽然回过头来,一本正经地报告,“他还在。”
阴魂不散……我一脸阴云、愁死了……
她紧张地过来问,“你们又怎么了?昨晚你在哪里?”
我没有丝毫心绪讲昨晚——从地狱到天堂,从天堂到地狱的感觉,一想到那张又冷又热、又兴奋又沮丧的床,我就心痛连连;再说一遍如同彻头彻尾、重回、经历一次,我没有勇气。
好累。好想认认真真、公公正正地评价、审视一下自己,捋一下自己的思维……
给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笑,走去书房打开笔记本。
还没有打几个字,有人按门铃。陈琳去开了门,“唐哥。”
知道是谁,也不从椅子上起身。只轻轻地盖上了笔记本。
沉重的脚步声几秒后即达,他在我身后沉默地呼吸。
从我耳畔伸过来一只手机,我的。
我扭头看他,哦?不是来强捉我回去?
他的目光中含了几许探询,却打量四周,环顾着他曾流连过的芳香之地。我真正的闺房,对他来说亦是新奇。从他的目光里我看到他的恋恋不舍,亦兴趣盎然……
可他居然,什么都没有说。
眯着眼,给我一个意味深沉的笑,转身,离去。
天哪,他等我半天不见我下去,就是为了送还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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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年底,元旦之前。金盛内部对年度业务,要进行一次常规的梳理。今天召开的部门工作计划和总结会议,就是这个目的。
每位直线经理都要发言,总结一下本部门2007年的工作情况、2008年的发展计划。我亦不例外,虽然只接手VIP工作短短三两月,但要总结的东西可并不少。
大客户的维护和开发,新VIP服务和业务的推广情况,2008年的新方向、计划和实施举措。善于演讲的我手到擒来、毫不犯怵。这个部门的确是个揽面子的岗位,对外光鲜,稍有成绩就长老总的脸面。不过力数上任以来,前任劳苦功高的工作成果,就引来了一众老总的一致颔首。
信贷部、业务部…….纷纷发言,最后到风险管控部。
安立东发言。
我头都没抬,脸始终沉默地盯着桌面。我与他的深刻历史渊源,只有他知、天知地知、我知。
措辞冠冕堂皇,绝不输于我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气势。毫无长篇大论,却避重就轻地侃侃而谈。言毕,从每个人的表情里,都可以看到无尽好感。
只有我知道他的底。但我缄口不言。
白天龙最后发言,做会议总结,特别提到风险管控部的工作。
“2008年,反洗钱法的执行和检查力度肯定会加大,国家在金融安全方面也将会越来越重视。我一直强调业务推展和风险管控要两手抓,在2008年国家大的风雨来临之前,我们更不能有丝毫松懈。”
“那天,我到13层国际信贷部视察,顺便跟一位高级业务主管聊天,说起反洗钱法法规条文,他竟然说从来没有学习过。”
天龙严肃地注视着在座的高管,“这样不对,也非常危险。国家政策出台,不能形同虚设。如果我们金融系统不依法执法,如何保证国家信贷循环、资金流转的安全?严格合法、规范经营是长久大业的根本。我希望从现在开始,金盛全体员工、所有部门都切实地落实反洗钱法规的学习和执行。各位直线经理,在年底之前,都应督促本部门员工系统学习法规……”
“安经理负责的风险管控部,更要将业务监管作用发挥落实。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听到消息,在08年年初,央行一定会对各商业银行、保险公司、基金、证券等金融机构,进行反洗钱情况的严格核查……既往的业务若有违规,我们报备央行并尽快纠正……而从现在开始,将严格监控资金交易情况,锁定不明交易和可疑交易……”
“07年和之前的业务档案,有关部门和责任人要妥善保管……”
他认真地盯着档案部的马经理,“大家读过《金融机构客户身份识别和身份资料及交易记录保存管理办法》,知道央行审计最根本的依据就是业务档案……如时间和人力允许,建议档案部进行7月份反洗钱法颁布以来,业务交易档案的整理……”
最后,他环视众人,露出轻松一笑,“明天是圣诞节,总经理室研究决定:照总部惯例,放一天假,临柜客服人员和紧急业务部门人员,可以将假期调休。请各部门自行安排值班人员。”
他的目光盯着我,面向众人,面带春风和煦的微笑。
“祝大家圣诞快乐!”
散会之际,他走过我身边,若无其事却小声地说一句,“明天,上午10点。”
我怵然抬眼,前方不远处飘过安立东沉默、冷冷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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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要查个究竟。
好奇亦是抗争。我绝不选择坐以待毙。
安立东藐视我,是因为我没有证据——
我就不信,证据会凭空消失……
VIP室的工作,和档案没有多大关系。我们在金盛中的功能,只是一个小小却不可或缺的媒介,没有具体业务需要档案留存。它与其他部门的关系,就像一个闲置的外联机构——
我们寻找并维系大客户,然后将交易留给具体业务部门操作。国际、国内的业务都有涉及。
这样的事,我总不好交给跟VIP室、与业务档案从不打交道的下属做,事无巨细均需亲力亲为,在庞大的档案库、密集的档案架中现身,唯恐丢下一点蛛丝马迹。可恨现任经理岗位亦非闲职,下属遍寻我不见,频频打我电话。我只好一个下午坐电梯,自地下至13层上上下下,耽误了不少功夫。
捱到下班,又埋首进档案中心查询,意图找到D&THIRD与金盛的违规交易记录,却依然毫无头绪。
不得不佩服当时安立东配合审计时、搜寻工作的韧劲。从浩如烟海的档案库,寻找多笔、多家企业毫无关联的业务记录,的确是份苦差事。再如何现代化的建筑,封闭管理、空气不流通的地下楼层,也终归不是久留之地。此处终年不见阳光,尤其在夜深人静,空荡的查阅厅,只有一个档案管理员陪我加班,更显冷清幽寂。
已经9点了,陪我守候的管理员频频看表、表情里有了不耐烦。今天是圣诞夜前夕,明天放假,金盛闲杂的职员早已迫不及待地下班、如鸟兽散。档案查阅规定,绝不允许档案当日出库查阅不回库,可怜这个认真负责的管理员,还陪我在这里等到这么晚。
心里有了点点歉意,亦觉得自己不太通情达理。今日到此为止,以后还有时日。
走到他所处的查询台前,还他查阅的所有档案,带着歉意微笑,“很抱歉,害你等到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
亦带了几许热情,“怎么称呼您?要不,我请你吃顿夜宵?”
金盛同事之间加班加餐,亦是常事。
他憨厚一笑,“没关系,廖经理,别客气。”
“我叫张彦,您查完了吗?没事我就归库了。”
我点头一笑,说‘好’,取了放在阅览厅椅背上的大衣和围巾,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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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明山。冬寒料峭的清晨,唐站在冰意萧索的庭院内。
身边的权涛,上前给他递上一双皮质的厚厚分指手套。
他走向树下停靠的钢铁机器、一辆气势凶悍的摩托——哈利雪车,专为滑雪场撒野之用。
动力、煞车、冷却、见血封喉凌厉至极的转向系统,国内产品均无法与之势均力敌;亦有完善的电力和避震系统,在雪地上配有防滑履带、撬板,测试过的防震功能,从10米的高空飞跃而下,亦会毫发无伤。
好多年,都没有这么大的运动兴趣了……这玩意儿不过是无聊时的消遣……但现在,却是战争中的一种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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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他没有去找她;
安立东说她象疯了般,在档案室忙到深夜……
他想想就知道她想干什么……这个傻女人、笨丫头……
尊重对手是他的惯例……即使是他最爱的女人也不例外……
既然你想玩,我就陪你好好玩……
不干涉、给你点事情干,让你觉得自由自在;
但有一件事,令他内心深处,其实在忐忑不安……
因为他想知道:她会不会尊重他的权利、他做为她男人的权利……
而她果然让他开眼,一如既往地藐视他;不把他的任何威胁,放在眼里——他说过:再跟白天龙揪扯不清,他一定要……
然然,你果然要和他约会……对我,没有任何交代……
虽然冰天雪地、天寒地冻,你们做不出什么事情……
但我是你的男人,你跟他出去,是不是要跟我报告一句……
你知不知道什么事会惹到我?!
难道——一定要我出手?让你亲眼见到血的教训、死亡的威胁,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的心已是硬的……
才会对我服输、才永远不会、再这样挑衅……
白天龙……
我忍了你很久了……
换上车靴、背甲,在庭院内疯狂飞驰、直到方圆已然冰封的荷花池塘;环游一圈,微风凛凛地凯旋回归,狠狠一脚煞车,在权涛面前如马腾前蹄,满是橡胶钉脚的前轮,几乎就要腾跃踢踏到权涛脸上。
权涛已对他的车技顶礼膜拜。即使如此凶险临头,他却并无丝毫惧色,站着,纹丝不动。
唐双腿立地,支起哈利。取下头盔,摘下手套,对权涛吩咐的语气里暗含了几分冰冷。
“立即运去云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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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观古朴的原生针叶林,青翠的绿松身披白袍;群山环绕,山水相连,山下冰河、山顶积雪终年不能消融。高低起伏的山峰如同含苞待放的莲花,苍松翠柏经年成林,静静地守候在雪原的地表。林密雪厚、景色苍茫。
蓝墙红顶的别墅群,交织错落在古朴的榛树林内,灰白的落叶一片凄迷,灰色间因树叶被阳光照彻所穿透的光泽,形成微乎其微、淡淡的红云;现代化建筑凝聚着自然风情,穿场而过的马拉雪橇,亦有浓烈的异域气息;崭新的积雪纯洁、平坦,雪质如粉末般轻柔干细,阳光下闪烁着钻石般熠熠的光。
换上雪具、滑雪服,近距离地滑入越野雪道。雪板之下没有任何阻力,轻轻一点,从巅峰向一览无余的山坡上滑下去。山风低唱,雪花四溅,皑皑白雪中闪过道道亮迹。
宽敞的雪道,游人稀少,美丽的大自然敞开它洁净的怀抱;狗拉雪橇和马拉雪橇风情浪漫;老少皆宜的雪上飞碟道;不时有雪地摩托从矮小或高耸的雪坡上飞驰而过,在层峦叠嶂般的雪坡上纵横驰骋,黑色的皮手套、红色耀眼的滑雪服飞掠过我的视线,远远看去大地仿佛一张唇眉鼻眼、细腻无比洁白无瑕的脸,那跳跃飞奔的是一颗颗彩色的痣;
滑了一段,回头看茫茫雪原,这一段棵树均无,苍白无涯、一览无余;有几个穿着彩色滑雪服的老外,有点极限运动爱好者的风采,不戴帽子、光着脑袋、扭着身体,象风一样地滑过我的身边,他们肆无忌惮飞驰的滑雪板,在身后掀起了簌簌的一阵碎雪,向身在下游的我扑面而来。
朔雪拂面,连雪镜亦无法完全阻挡,脖子里灌了一些,忍不住打个喷嚏,又咳嗽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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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琳站在门口,愕然地看着气势汹汹的志林,犹豫地叫了一声,“唐总……”
志林点了点头。
“您找冰然?”
找廖冰然?志林鼻子轻哼一声。
她前脚刚出门,他亲眼看见——她坐上白天龙的车,扬长而去!
用语还算客气,“把她的证件找出来给我。我要用。”
“什么证件?”陈琳有点不明白。
“所有证件。”
志林有些不耐烦。索性大跨一步进了房间。
“她常用的东西,今天都要搬走;”盛气凌人地看一眼表情愕然的陈琳,“以后这套房子,给你一个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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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缆车上山,疯狂地从起点飞跃而下,沉重的雪鞋和滑板,却轻盈地随着身体向雪坡下疾飞,迎面是洁白的雪和被雪遮盖得若隐若现的黑色岩石,整个山峰就像一片沉睡的白色海洋;雪原,在空气中泛起了淡淡的蓝色光泽。撑起了滑行杆,快速旋转的身姿如同鸟一般,简直是自由地‘飞行’。
雪地反光非常强烈,天气越晴朗,雪盲的情况就越严重。摘了护目镜,看了一会儿,眼睛就开始畏光。忙不迭地再次戴上。
天龙是个滑雪健将,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冷的世界、冰封凛冽的挑战?
我坐着缆车上下三个回合,就觉得有点累了。沉重的雪板移步维艰,厚厚的滑雪服亦显笨重。
天龙再次从巅峰飞跃而来,在我身前完美地减速、停下。
“怎么?累了?”
他看着我,黑色蛤蟆镜下的嘴咧得老大,在笑。
森林覆盖的雪原,冰封的世界寂静无声。我的心却并非静如止水。
从昨晚至今,我一直都在内心争斗权衡,要不要把我内心的疑问跟他一探究竟?
还是我一个人、默默地承担所有的黑幕和秘密……
我知道结果,完全于事无补;他知道结果,效力非凡,威力非我所能想象……
这也是我为什么愿意、单独来跟他滑雪的原因……
我真的无助,亦觉得分辨这么简单的对错、尚如此无能,简直就是人生最大的失败……
尘世的纷争喧嚣,没有结局亦断肠伤魂的苦爱,让我漫天遍野、无可依靠。雪花在寂寞的世界里、无声飞腾。我的心,祈愿如它一般逃离污浊,苦求澄净。
整个世界可以肮脏,但我应有属于我的洁白;所有周遭可以虚伪,我只需要自己活得纯粹。岁月无极,总是在周而复始的逆流中幻化坚强,回首身后雪道上茫茫的痕迹,含泪呼吸着久违的新鲜空气,那澄澈通透、却是比火还要灼热的冰凉;它可以把我这样矛盾的自己、烧得无踪无迹……
天龙在我身侧坐下,摘下了护目镜,被冻得乌紫的唇,冒着丝丝的热气。
我将脸埋在硕大的眼镜里,整个人都显得心事重重、比较沉闷。
他今天一见到我,就是这幅表情。
“这里真是越来越好了……还记得去年我带你来,还没有这么大的规模。现在居然也囊括了原始森林、面积也越来越大,很漂亮。”
“是啊,比上次来感觉好很多……这片遍是积雪的树林,就很有感觉…..”
伸出手攫起一把白雪放在手套的掌心摩梭。
脱了滑板,穿着靴子在雪地上踩出了大脚印。再深深的踩下去,白雪不堪蹂躏,渐渐有了深深的颜色。
忽然盯着脚下,愣住。想起了些什么……
眼前的一切冰雪聪明、晶莹剔透,却终有一天免不了藏污纳垢。
这世上一切白的要变黑,简直是轻而易举;而由黑变白,却难上加难。若真要变,只有一个办法,将它如雪般融化。
在这世上,黑最好的存在方式,就是消失、化为乌有……
如同每一个必将笼罩世界的黑夜,总会被晨曦微露的黎明驱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