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爱十年 下》七十七 垂死挣扎

七十七 垂死挣扎

 

他神色凝重地看着身边、她沉睡的脸,心绪复杂地将温热的掌心,覆在她光洁的背上。

房间里很温暖,但还是如同怕她着凉般地,将薄被笼上她肌肤白嫩的肩,手指轻柔地在她纤瘦的肩骨上流连——

这就是与他灵肉一体的女人,是他肯放弃生命、转变信仰、与她相依相偎白头偕老与世无争的女人……

而她做的事,出乎他意料,亦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令他震撼。

她宁肯轻而易举相信一个几乎陌生人的故事,也不愿静下心来,聆听他的真心话。

那是否说明,她对他的怀疑与厌憎,已经到了极点?

即使,她的身体一如既往地表达着,对他温柔的依赖;但为什么,这颗肉体肯奉献的心,灵魂却是冰冷的,如同长河冰雪消融、穿越千山万壑之后凝聚的经年潭水,再无波澜?

然然,你不再爱了吗?

是不再爱我了吗?

有些哀伤的目光,凝视着那几乎与十年前、没有任何变化的一张美丽的脸。

柔和的线条、秀丽的眉眼,哪一处都显露着无比的温柔,让他看着看着,心灵某个角落就难免意兴阑珊——

她的俏皮,她的冷锋,她的讥笑,她与他之间、只有他懂得并乐衷的势均力敌;仿佛一切还发生在昨天……

那么,从哪一天起开始的改变?

就是他用手拼命去揽,也没有揽住的那缕飞奔着逃离的灵魂,在大千世界迫不及待地消失,仿佛宁肯从来就没存在过……

即使他始终不变的痴情,在自己的脚下碎裂成瓣;即使他以一颗持重的心,始终抵御世态沧桑、诱惑万变……

为你,我红尘只取一人。

‘我最爱听你思想的脉搏,你灵魂的一举一动我都喜欢’,可你是否懂我,亦是否还愿意懂我?

静默的目光里,沉毅的嘴角,渐渐蔓延了一丝浓郁的伤感,这脆弱的一刻,在强大的黑幕下是如此楚楚可怜,只是沉睡的她,依然视而不见……

 

手机静音,却陡然闪起来电的蓝光。

多事之日,他24小时开机也不敢掉以轻心。

新年将至,却形同旧日年关,总令他有惴惴不安的预感,觉得有什么大事来临:双水成立不顺;志林肇事鲁莽;MIRACLE覆巢之乱;

如今,Salron竟然手握证据,携子投奔了帕迪的死对头;新的合作伙伴QAWALY,很难不会陷入、自身难保的格局。

种种迹象表明,所有的一切,对巨丰上市都是不利的……

而如今深夜来电,让他晶亮的眼眸立时闪出豹子临敌时凌厉的光。

身边的女人还在熟睡,他听了几句,沉声挂了电话。

“稳住柯明俊!我立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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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可汗,林可汗……

他与我对立在法庭……

环围的听众有我的父母、天龙的父母,昔日的朋友……

他们的表情肃穆静默,目光中却毫不掩饰唾弃和鄙夷:一个道德败坏,又肆无忌惮触犯法律的女人……

我脸色苍白、百口莫辩,法官的表情冰冷而又严肃,冷冷地宣读着判决书——

等待我的是十年、二十年的监禁……

我的青春,我的前程,我生存的基础和动力,都荡然无存…….

法官郑重结束的语气之后,有警察过来拉住我的胳膊,我懵然惊醒:刚刚在这里结束的审判,预告我被囚禁生涯的开始……

我惊慌失措地四顾唐博丰在哪里,可是,每一张面孔都那么陌生,都那么远离,没有一个人,是我熟悉的……

后背发凉,一种莫名的可怕……

我张着嘴想叫出他的名字,可是却哑然失声,情绪失控般地嚎啕大哭,竟然从这个噩梦中惊醒过来,目光遍寻之下,他,竟然不在。

空旷的房间,豪华、顶天立地的家具昏暗中显得那么诡异……

黑魆魆的存在,压抑内心的恐惧,让挂着眼泪的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拧亮壁灯,孤单的四周却徜徉着刚才他存在的气味,枕畔还是一根他掉落的发,只是,他却不在。

这么晚,他去了哪里?

他刚与我温存,却不肯再留宿在我这里……

如果我的猜想是真,这场景给了我怎样的孤寂与凄清?

他的威胁,他的冷漠,他予取予求的得意;还有我臣服犹豫着、已丝毫不能自主的爱情……

掀开温暖的被子,穿着睡袍、拖鞋下地。长袍摇摇曳曳走到窗前,拉开窗帘看外面一片黑暗,这个时刻众人皆睡我独醒。

心陡然寒凉:他这样待我,我,该怎么办?

Salron走了,不管是否如他所说,背后有我弄不明白、更为阴险的目的……

但,至少她勇敢地摆脱了自己无法掌控的婚姻。

唐博丰,你一样地抛下了我,去猎艳寻欢,正如你自己所说,我已经成为一个、你可有可无的女人,一个想要就要,要过就离开的情妇之一……

这个时候你拥着谁入睡?楚希雯?

或是你新近钟情、金屋藏娇的一个女人?

豪门恩怨情仇的想象,太老套也令我觉得可笑;但所谓的英雄美人,却有亘古不变的‘蝶恋花、花枯萎’的主题……

黯然神伤。

明天做什么?谁会帮我?

是不是、应该对林可汗合盘托出?

可是告诉他真相,他一定会……

矛盾着依旧不知所措,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我能做出决定的。

忽然一念闪过:我,决不能在这里听他摆布。当务之急,我要先离开此处。

蹑手蹑脚地去轻轻打开卧室的门,外面黑漆漆地很安静。折回衣柜旁换上了衣服,四处翻找却没找到现金,回忆起我的证件和银行卡,都在曲丛生那里。无可奈何地攥着皮靴,穿着袜子赤足走出去。

客厅空无一人……

轻轻打开大门向外一看,天哪,居然无人防范亦无人看守……

现在是凌晨三点,马仔再负责也会打瞌睡,更何况也没什么严格的命令。

我连门都没有关,赤脚‘蹬蹬’地朝电梯门跑过去,寂静空荡的走廊,响起我这沉闷的脚步声,终于,一切消失在闪耀着黄金色泽、缓慢关闭的电梯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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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他黑手党家族不同,警方解除QAWALY家族的武器抵抗时,并没经历什么腥风血雨。

帕迪之父隆迪瓦多,正在养老的庄园别墅内抽着雪茄,意大利法律调查局和警方官员,径直走到他面前,寒暄了简短的1分钟之后,这个昔日靠敲诈和黑市垄断发家的教父、在陌生又年轻的正义力量面前,眼睛失去了神采。

“您的儿子帕迪在哪里?”

隆迪瓦多紧攥着拳,嘴巴抿得很紧,阴森老迈的眼泛着狡猾的光。

他决不出卖自己的儿子,但,年轻警官礼貌地开口,话锋象针一样尖利,咄咄逼人,“恰瓦拉先生,我只是跟您确认他没在家。

他去了中国。

我们已经安排了人手,接他来和您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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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到陈琳这里,她睡眼惺忪地开门,又裹了外套下楼去付出租车的帐。但无论她怎么问,我什么都不肯说。

惊慌失措的脸面,遮掩着已无处安身的灵魂。还好,这里曾是我的住处,一切都很熟悉。

反主为客在客房的床上、卷着被子沉沉地睡下。

并没梦见被追杀的场面。

次日凌晨醒来,一直无事。

下一步怎么办?

林可汗的三天之限,今天必须要给答案。

从陈琳那里拿了些钱,想起办公室的抽屉里,还有那辆宝马的备用钥匙,就让她把停在大厦地下车库的车开回来。

一个白天,都惴惴不安地等待天兵天将下凡,将我捉拿归案。

但那边悄无声息地,仿佛将我的逃脱视为不存在。

还是,他知道我在哪里,并没什么招猫逗狗的出轨举动,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当年他说的‘如果我在这里,决不来打扰’的诺言还算,那这个地方,倒是难得清净和安全。

 

等到傍晚,陈琳进门来语气慌张,“唐志林今天发布了双水一份公告,是关于你的辞职声明。”

显而易见的傀儡,上任就未获我首肯,如今又照旧炮制一份辞职声明,辕辙简直有异曲同工之妙。

个中缘由虽百思不得其解,但问之又有何意义?

我在位,是他主宰;我离开,亦是他的手段。横竖是一颗棋子,落在一只翻云覆雨、八面玲珑的手上。

我轻叹一口气,黯然地说,“陈琳,我想走了。”

她惊异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想离开北京,也想静一静。”

我低头静默一霎,语气清淡,“我觉得这两年间的生活,斗转星移。看似普普通通,是很多女人都会经历的离婚、再婚,但是现在我的处境,让我自己都感到迷惘。

我不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曾经对未来意气风发、想大有作为,但是现在看淡了、看冷了。”

“他所做的一切,就象给了我一个梦。我不能自主的梦,但我想要的东西却应有尽有。

童年少年时我梦寐以求的一切,都成了真,但拥有抱持着、却索然无味。

也许你很难理解我心里的苦涩,那是因为你没有如我一般拥有着、却无法注目珍惜的感觉。”

“每个人的命运不同,可是我,注定是不能拥有这样的生活的。”

她眨了眨大眼睛,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同情,“冰然,我知道,你的个性……”

“这不是个性,陈琳。”

我轻轻地打断了她,“是始终的清醒。如果我还有个性的话,我根本就不会接受这样的婚姻。

如果是真爱怎样,真爱就可以迫使正义和良知下跪?我高尚不到哪里去,但是我崇尚自由。

男人的事我也许不懂,但这种冷暴力谁能忍受?

他有权利、有马仔,就可以随便关我、为了利益任意杀人?”

“这就是强盗的行径!我再也不会重蹈覆辙去追随自己心灵的感觉。这爱情是错的,是盲目的,再继续就是万劫不复的结局!”

“冰然,”她疼惜地摇摇头,“看看现在的你,这幅表情根本就不是冷静。你是在拼命否定自己从前的决定。”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是他做什么,前提都是、因为爱你。”

她迟疑地说出这句话,又不敢肯定地反问,“不是吗?”

“这个爱字,让我感到累。”

我木然地坐在床沿,看着窗外夕阳落幕的风景。隔着各种楼栅的余光,透射进来成为金黄色的一缕一缕。

“打着爱的名义,进行利益的纷争。这个借口换做是你,一样寒心。”

“你没觉得吗?他的事业,比我重要。”

她拿出钥匙,递到我手里,“车子我开回来了,你做什么用?”

我没有证件,买不了机票,去不了国外散散心;流浪的心境很符合这凄凉的一幕。

成人的很多行为,都逃不过童年时家庭生活的阴影——那个时候,我就很爱离家出走。

没有温暖的家、恐怖的家,仿佛是我人生中始终如一的障碍……

“我打算先离开北京。”

心里暗暗做了决定,“就开这辆车走,去南方,到我妈的老家。我要去找岳惠借些钱,让她想办法从股市里弄点现金,还有,”

我伸腕上的手镯给她,有这东西,他肯定知道我在哪里。

“这玩意儿,帮我想想办法去了。”

 

想给林可汗打电话,却忘了他的手机号码。

走之前,对他的那个要求,我有话说:

虽然我给不了他、他想要的结果,但,我该说的话,要说。

整个事件里,从犯注定要为主犯顶罪,无法自我开脱。

没有手机找故同僚的号码很是费神,翻了翻书房旧有的文件夹,未果。

陈琳忽然一机灵,“安总也在金盛呆过,他那里会不会有?”

陈琳啊,你真够不怕死的。如果唐博丰知道你这样帮我,会不会恨屋及乌?

对安立东,我倒是很有几分信任,他绝对不会象唐博丰那样霸道地待我。

及待接通电话,他一如既往的声音传来,我突然心头涌上悲伤,好像飘来一片乌云遮没了原本照耀心头的阳光似地,“是我。”

他的声音柔和下来,“你在哪里?”

我不能说,我不想再让任何外人卷入我的生活。我想独自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离开,仅此而已。

“别问这个,”我淡淡地答,“林可汗的号码,你给我。”

他沉默,一会儿反应极为迅速地问,“你找他做什么?”

“有些话要说。”

“不用说了。”

“什么意思?”我愣住不解。

他语气镇定地开口,“我都说了。我都说过了。”

“你说什么了?”

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了我,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焦灼地追问一句,“你说什么了?告诉我。”

他的语气飘忽、如同站在我面前目光躲闪一般。

“告诉我你在哪里。见面再谈。”

我凝思一霎,顿时了然:也许,他那边说话不太方便。

“那好,今天晚上,在我的红酒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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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久违了的车,此刻是我唯一最爱的逃生工具。

坐在驾驶座上,顿时生出一种亡命天涯的惨淡。

大学时看过一部电影叫末路狂花,讲两个穷途末路逃命的女人,一路惊险逃亡的经历,那时看得刺激,而今也要有这番体验了。

翻着车上的用品,搜找每一个抽屉暗格,意图发现点蛛丝马迹、对自己有用的东西。

突然发现了一把枪。

记忆中早忘却了是什么时间放在这里的,也许是当初对枪刚刚有点兴趣?

从唐博丰哪里央求着要来的,也知道持枪违法,将它藏在座底的暗格里,藏得很严密。

拉拉保险栓,还好这钢铁玩意没有保质期,不然,藏个N年,我早忘了这回事。盯着那线条凌厉的精巧机械一霎,将它放在副座上。

体验一下末路狂花的感觉。

单枪匹马出了夜酷的小区,丝毫没注意后面有车尾随,一路疾驰着朝西单迈进。

这条路没什么立交桥,沿途经过的是胡同小巷规划出的交通大道。刚过晚高峰,车水马龙不再,街道地广人稀。

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身后的车有意无意地追过来,别一下,再别一下……

技艺纯熟,又恰到好处。

本来要直行的路线被迫改道,一再右转再右转。本来车技不佳,又要留意繁密的信号灯路标,几番晕头转向,我已不知该怎么开了。

GPS在此刻根本没什么大用场。

我心知不好,清醒一刻已经到一处黑魆魆的胡同口,前面一辆黑色的汽车向我逼近,后面还有显而易见的追兵。

最终,来路去路均被堵死,将我围住。

我被迫停车,不知来者何人。手下意识地从副驾驶座上拿起枪,放在我的腿侧。

 

从对面的车里下来一个男人,让我笃定的心里惊出一片冷汗。

是唐志林。

他嘴里叼着烟,向我落落走来。

走近了,一掌用力拍向我的车顶,发出震耳的巨响。

他勾勾手指头,示意我开门,目光一瞥之下,看到了我手里的枪。唇边泛起一丝严酷的笑,将指放在唇上,冲我摇摇头。

我无奈开门,他一把拽住我胳膊,将我楸扯出去。

“说!你什么时候报的警?!”

他的笑容冷漠而又无情。

“下午我被公安局传讯,怀疑与白天龙车祸有关。我左思右想、这事只有你做得出来!”

他冷冷地盯着我苍白的震惊,恶狠狠地道,“这下你前夫的血海深仇报了,怎么,你看上去不那么高兴?!”

什么?他被传讯?

是我报的警?

我瞪大眼神色慌乱,着急地想辩解:不,不是。不是我,我没有。

但他满脸蔓延着不信任,严肃又正统的表情,看上去很让人惊恐,他冷冷地瞥我一眼。

“跟你的意大利女友取了经?学会了怎么对付、剿灭我们?!

Salron向政府告发了QAWALY,现在整个意大利闹得沸沸扬扬!

而你呢,更懂得怎么去掉他的左膀右臂!

你,一定要毁了我、灭了我、害了他!是不是?!”

他冷笑着,不掩饰他大怒的动容,却是挥手叫几个手下向我逼近。

“啊?!你们要干嘛?”

我惊惧地叫起来。唐志林的风格比他哥似乎要阴得多。今天这件事他认定是我做的,还不定要怎么对付我。

 

“还能干嘛!?你这个死女人!

你以为做了这样的事,自己就能全身而退?巨丰出事,你也别妄想逃掉!你想跑,跑到哪儿去?!

我哥怎样待你、我又怎样待你?

就是铁做的心也没你狠!你居然敢、这样出卖我!”

我睁大恐惧的眼,看他对我凶神恶煞地叫嚷,这凶悍的表情出现在那样一张白皙的脸上,不伦不类亦惊张恐怖。

瞬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他不会一气之下、要杀我灭口吧?!

他有灭我之心,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正在这千钧一发、我以为下一刻灭顶之灾来临之际,他的手机响。

他狠狠瞪我一眼,接了起来,“喂,哥!”

几个男人已经抓住我,反剪我双手,令我不能动弹,做个手势示意我要是敢开口喊、立即就对我下拳。

我聪明地不敢轻举妄动,同时也竖着耳朵听那个救命的电话。

我不想向他呼喊求救,发生这样的事,他会站在哪一边我毫无胜算。

他一向护他弟弟,而我们之间的情已至此,他会宽恕?

或是用更残忍的方式惩罚我?

唐志林挂了电话,向我走过来,用咬牙切齿的森冷表情,恶狠狠地道。

“去阳明山,我哥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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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酒餐厅。

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男人,正安静地坐在一个私密的角落。

文雅稳重的黑色西装,精致的袖扣、一截秀出的白袖和衣领,质地优良的亚麻衬衫烘托出一张成熟冷静的脸。他精锐的目光却有着几分洒脱不羁和淡淡自得,这是安立东。

此刻心情春风得意的安立东。

氛围安静的西餐厅,没有惯常的中式酒桌上觥筹交错、吵嚷气息的声嘶力竭。这个时间就餐的人并不多,有很多空位。

呛喉的冰酒,香味四溢的咖啡,摆在几张洁净的桌子上,以暧昧柔和语气谈话的人们,普遍有着得体和优雅的笑容。

他静静守着面前那杯半满的红酒,满含年轻气息和力量感的手轻握杯柱,目光落在斜侧面门廊的店铺招牌RED WIN上。

她的‘红酒’。

一想起她,他心里泛起就泛起暖暖温呢的笑意,仿佛现在,她就已经在,正在对面……

慧黠的眼一眨一眨,秀气靓丽的眉眼脉脉含情,在这一刻,他突然心事初动,一丝不自觉的粲然一笑现在嘴角。

是的,他做了一切,他结束了很多……

林可汗那里吐露的真相……

金盛会把审计的责任归罪于总会计师傅南德……替罪之羊的命运,想逃都不会逃得过……

而通过建行陈铁方秘密转移的双水资产,也会在不知不觉间、移交到他在英国的帐户……

这些幕后与财富的转移,就象当初来时的无影无痕一般,去得也无影无踪……

林可汗不难从中猜出、白天龙出事的缘由。他没说一个字,但错综复杂的线索一理清,背后的真相不费吹灰之力就可水落石出……

他只要他能逃,能带着她逃掉……

就像每一次涉及她的事,他都绞尽脑汁想尽办法,也要让她脱身。

这种责任感,似乎与生俱来,没有丝毫理由;或许,理由只有一个,他爱她,爱得不输那个人的那种爱,不计后果的执着,这就够了……

 

而今天,当她出现在这里时,他会怎么做?

他会沉默着、半晌不说一句话,然后将一切对她合盘托出。

不管她震惊、恐惧,哭了、闹了还是头发乱了,他就坐在她对面,用平静的目光冷却她的愤怒与不安。

他的眼神和无声的承诺,可以一直分割她的灵魂,湮没她的疑问和焦虑,把她看到、直到绝望。

她可以咒骂他、揍他、捶他、踹他,或者傻掉呆掉要自残;

她对那个男人无法割舍的爱,令他可能会心如刀割;

但他不会说一句道歉的话,不会皱一下眉,也不会动她一根指头……

只要她发泄尽兴了以后,答应今晚跟他走,他就会把她的肩搂在怀里,告诉她:

一切都过去了,他还年轻,他还愿意守候她;忘了过去,跟他走……

这里面,有他自己感到累了的理由;但也有,不想看到她继续累、继续受伤害的理由。

‘他’放不下,那就让放得下的人,自由自在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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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带回阳明山。

大厅内灯火辉煌,会客沙发上亦座无虚席。薛、盛等几位大将都在,只是没有安立东。

见我肯合作,虽然志林对我始终怒目而视,但马仔对我颇为忌惮,并未举止粗鲁、让我难堪。

但守候在厅内的每一个人,都早已深知我这叛将被押送回来的处境,每个人心里都竖起了立场鲜明的旗帜:目不斜视,都不看我。

我停步,没见到唐博丰在场,正暗自疑惑;志林在身后不重不轻地、颇显粗鲁地推我一把,“上楼!”

他已是狗急跳墙了,富贵荣华锦绣前程终结在我手里,此刻、杀我的心都有。

但,还是他哥有言在先……

放我独自一人径直上到二楼,细碎的脚步如虫鸣低微,细草摇曳;一间一间空旷的屋子,毫无目的寻找着他的所在,直到——

发现他在卧室,背对着我。

挺拔颀长的身影,立在太妃椅旁的窗前,手握一杯红酒,干燥充满火药味的空气,液体在晶莹透明的杯中,以悠然自得的状态轻轻摇荡,晃出了飒然嫣红的血色。

听见脚步声临近,他缓慢地回过头来。

 

暗黑的休闲装,有着温暖的、竖起的高高领围,衬得那张阴郁的脸,瘦削中透着些微的憔悴,这持重的表情遮掩了颓唐的情绪,却显得更为浓重、阴沉。

他不动声色地笃定而立,不怒不喜,却暗暗透露某种老谋深算的凌厉,让我顿生惧意。

那森冷的目光,我怯弱地望一眼,就身子不由自主地一颤;他象掌握生杀大权的死神,在我心里,他再也不是,曾和我亲密如斯的男人……

永远无法用言辞形容那种目光,绝望、悲伤、幽怨、不解、难以置信、痛恨……

如面对强敌犹斗不息的困兽,不甘又犹疑,就好像要在下面两个决定之前,恶狠狠地逼自己做出选择——

是把面前的我撕碎,还是继续跨一步过来,心绪复杂地将我禁锢在怀里……

许久,他扬了扬手中酒杯。

“过来!”

他沉声唤着,目光却阴鸷晦暗,曾经澄澈晶莹的眼眸,混杂了复杂的、不再明净的色彩。

浑浊的底色,满含着忧心所聚、纹理纷乱的血丝;这,再也不是能让我这样的女人,轻易洞察到内心、一眼望穿的眸子。

唇严肃地抿得极紧,毫无轻松之意;这目光和他强势的身影扑面逼来,目的性极强地、似乎要用某种压力将我紧紧包裹、连肉带骨地吞噬下去。

我一步一停地走去,步履沉重地象灌了铅;难以遏制的焦灼感涌上喉头,舔舔嘴唇发现莫名的烈焰已烧灼了我的唇瓣,它干涸、脆弱,一碰就疼,一定失去了以往鲜妍水润的光泽,我的灰白脸色、我的仓皇之态、从未有过的恐惧不安,已全盘暴露、无处可以掩饰;

我宁愿他一句话决定我生死,也不要让我忍受这种、目光凌迟的煎熬。

 

“志林的事,是你报的警?”

他欲求证般地问,却如同不须知道答案般地、笃定地含了一口酒。

“不是。”

他一愣,惊讶又晦涩的目光瞥过来,继而那意味稍纵即逝,嘴角轻扬不失往日俊逸,却笑得令人心中寒意陡生、很冷。

“够胆做,就够胆认。你向来是这种性格,现在这胆小如鼠的回答,真让我失望。”

他微微启唇笑起来,莫名其妙、与森冷气氛毫不搭调的笑容魅惑又如同有魔力,却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他再饮一口酒,却并不咽下,几乎一瞬间就将我一把粗暴地揽过,手紧紧地攥着我的腰肢,唇大力压上我的唇鼻。

强大占有、压迫的意味让我窒息。我还没搞清楚状况,他已用强硬的唇舌逼我张口,将口中的酒溢进我的嘴里,却带着冷酷的眼神,看我无法控制地被呛住,情不自禁攀住他的胳膊,不住地干咳。

他眯起了有着含蓄兽性、精光四射的眼。

“这一生能遇见你真好,因为你这样的女人,什么时候,都妄想与我势均力敌。”

 

我咳痛快了,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大声辩解道,“不是我!这件事我不知情!我是曾经那么想过,但是,我真的没做!”

他的唇已抿成一抹危险的弧度,下一刻脸色已变得铁青。

微微泛白的唇角,僵硬的下颌线条,泛着冷光的长鼻,即使温暖的灯光,也仿佛无法融尽那冰寒双眸里、早已凝成的坚冰。

“你觉得我真的、会因为盲目的爱情,而去尝受充满危险的幸福吗?”

他冷冷地看着我急促的呼吸,却依然紧拥着我不放,等我平静了,开口就带着威胁。

“廖冰然,你知不知道什么事会彻彻底底、完完全全、惹到我?”

我惊惧地睁大眼,慌乱地摇头,嘴唇颤抖着,却不知该说什么、以怎样诚恳的语气,来辨白,让他相信。

那天我深夜叛逃,已有足够的理由来否定他对我的任何宽容……

如果他还尚肯宽容我的话……

眼见到他眼中肃杀、无情的意味,突然对这个男人的陌生感到后怕。倒吸一口凉气,嗫嚅着唇,音如蚊蝇,“我……我不知道……”

 

“我真不该让你知道太多,怪不得古语讲:女子无才便是德。”

他冷酷的嘴角轻扬,却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浅笑,“我甚至想过在双水研究一种药,看看能不能洗去人的记忆和仇恨,意识和思维;是因为你激发了我的灵感,这绝不是心血来潮。”

他的眉轻挑,耸出了高额上的几缕纹路,如同冥思苦想的追忆在脑海盘旋。

“我从来就没想过:得到自己爱的人的爱情,有这么难。

我花了时间、浪费了青春、磨灭了尖锐的理想,来保持这一份执着和坚定。

现在才知道,我有多可笑!

一个男人,竟然会信守爱情是人生的全部、一生中只有‘你’最重要?”

他嗤笑般地自嘲,那暗含讥讽的目光却投射在我已无血色的脸上,继续开口。

“我一直觉得:爱情可以改变我们所有的心迹,任何东西在感情面前,什么都不是。

我寄希望于你会明白;你会维护我、就像维护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是什么、会把我们联在一起?只有爱情!只有爱情!

可你看看,我们之间还有什么?

我们都一样固执地可笑,为了所谓的立场互不想让!”

 

他幽深的眼眸掠过一丝痛苦,如同冰海泛起深蓝的波涛随后却偃旗息鼓。

融入了悲伤思绪的语气渐渐沉闷,“现在,你满意了?

你的所有理想、正义、良知都得到了发挥;

你做的这一切,都充分表明了你做了、你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

可是,廖冰然,你想想我,你想想你将我推入怎样两难的境地。

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弟弟、不,看着我自己……”

他突然收住,愤怒的眼里陡然凝聚了悲伤,冰冷眼眸中的疏离,在凝视我的瞬间,转变成了历经无数坎坷之后、难以名状的绝望。

“不要给我理由,让我真的、放弃你。”

他掷掉酒杯,任它落地砰然碎裂,发出沉钝的声响。

我怵然心惊,下一刻任凭他的手抚上我的脸。

 

冰冷的,没有以往那种呵护疼惜般的温暖,却依旧在脸颊似乎恋恋不舍地抚摩,缓慢下移,直至我焦渴干燥的唇瓣,用细滑的指肚轻按着那处的粗糙,如同刻意挑逗那种弹性的欲望。

“杯子碎了,我还有无数只。”

他眼神飘过冷意,“你要是死了,命只有一条。”

“你要再逼我动手,死的人,绝不会是一个,两个。

想想你母亲,还有白天龙,没一个人,还会有药可救……”

他的语气变得坚硬冰冷,目光象针一般地扎入我忽然间因震惊而暗哑了的嗓音,满意地玩味着恐惧惊栗猛然布满我的脸。

忽然放开我,瞪视的眼神饱含命令意味,高大的身形气势彪悍,“坐下。”

我怔怔地呆住,象被强势和威胁压制掌控了般,颓然倒坐在太妃椅上。

“不该你管的事,就别管。”

他撩起我的卷发,在指间玩弄,又低头兴味十足地盯着我软弱的神色,“我很早以前就说过:男人的事归男人,女人的事归女人。”

“你这样的女人,为什么固执到可怕呢?

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你的耐力,眼睛盯着一件事,可以盯一生。

与根本看不见的敌人为敌,还为偶尔一现的胜利沾沾自喜;可惜,你才艺有余,毅力不足;”

我听出他话里的威胁意味,睁大眼睛想要反驳几句,他没等我开口,握住了我的手腕,只许我的眼睛盯着他有着嘲讽之意的唇。

“你低估了身体深处蕴藏的实力……

你原本可以用非常有女人味的手段,来征服一个、妄图在你眼皮底下作恶的男人……”

他的语气忽然从头顶上飘浮沉降,暧昧的目光自上而下地看着我低领毛衣的内里,头亦不安分地向下探询,直到前额抵到我低他一等的额际。

“自己做不好的事,就要有自知之明……

现在你最重要的责任,就是让我满意……

什么时候都别忘了——你身为女人的本分……”

 

无暇思索他语中耐人寻味的深意,他已轻轻将我一把拉起,没有反抗余地,一双满含情欲的手,已轻车熟路地撩拨我的身躯……

抚上前胸,轻而易举解除外衣束缚,我扭身挣扎一霎,却被他索性从后面抱个满怀。

耳后有着他热烈的气息,腰际有他越来越强硬形同钢箍般的钳制;象一个被肆意凌辱的布娃娃,我的抵抗只换来了兽性的苏醒。

在我身后的热烈呼吸越来越急促,就象火山行将爆发一刻般,有着不可抵抗的秘密能量。

强烈的饥渴感,点燃了熊熊的烈焰。

他深深埋头入我的发,陶醉般地嘤咛,却如同啮齿类动物般咬我的耳朵;

手下意识的,用克制的力度抚上我的脖颈,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这柔滑细嫩的肉体肌肤处,狠狠将欲逃离的灵魂收紧……

 

这粗野、含了些许死亡意味的动作,预告了下一刻、温柔即将变为暴戾的恐怖至极。

果然,这温柔的亲密与以往不同,带了些陌生的威胁情愫,我拼命挣扎却依旧毫无防备,直到他探双手从后背伸入我的身体,两只手猛然揪扯住衣襟,“唰”地撕裂了我的绸质内衣,又如法炮制,攻击我的长裤,以愤怒的力度将它褪尽。

他甩手扔出,满意地看着它们在床边飞舞、悄悄落地。

我身着形同虚设的一条内裤,几乎是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

象一只待宰的羔羊般握住了胳膊,护着前胸;光溜溜的双腿在温暖的空气里,一直在瑟瑟发抖。

面色苍白,嘴唇更无血色,以惊栗、畏惧的眼神瞪着他。

这样的姿势和场面,让我感到屈辱。

可是,他压抑着愤怒的粗鲁;他一触即发、我无法安抚的暴戾;让我对即将到来的伤害如此无助……

颤抖着语气开口,不是楚楚可怜的哀求,却含了示弱的泪意。

“别伤害我!我讨厌你这样!”

他唇边现出一丝冷酷的意味,又回归了面无表情凝视我。

“这事说了人家都不信,我唐博丰,竟连个女人都制不住。”

忽然眼底露出浓重的挑逗意味,“有人介绍我玩SM,下次,我也打算试试温柔的鞭子,看看你还怎么难驯服。”

这个变态狂,他现在要做的,真是越来越离谱了。

 

“这个游戏就像赌博,赢一次,还想赢得更多;输得再多,也想一次捞回来。”

他凝眸定睛,深看我一眼,“一个男人,真正纯洁的爱,只有一次。

在一次次忍受寂寞的冷落之后;在一次次羞涩示爱,却得到无动于衷之后;热烈的血一滴一滴地流干了,直到心灰意冷的那一天……

最珍贵的东西,为什么总是要白白牺牲,不被珍惜;而对你的感觉,为什么就象一个无底的深渊,我义无反顾地跳进去,却一无所获?

我想哭,你不会看到我的眼泪;我独自一个人缩在黑暗的角落,抽着一根根寂寞的烟,你是否想象过、我的心会有多痛?”

他不安地摇着我的胳膊,语气急促地吼起来。

“你毁了一切!毁了一切!

你不要我伤害你,可是你,却一次次伤害我!”

“我自始至终、都没想明白是为了什么?!

我乞求你别离开的时候,你回头了吗?!

我在你身后流泪的时候,你安慰我了吗?

我想抱你,你僵硬着身子拒绝;

我痛恨自己痴心妄想、目光始终在你的脸上流连,无法自拔,那个时候,你为什么没想到、你在伤害我?!”

他暴怒的神色间,掠过一抹邪气又冷酷的笑意。

“你要逃?在我眼皮子底下逃?只要我还想要,你逃得掉吗?

这样挑战我的耐性和好脾气,你就不怕我真的、用男人的愤怒烧起一团火来、把你烤焦?!”

 

还不容我有时间思考如何抽身而逃,他已将我打横一把抱起,带着狂野的力度,不费吹灰之力瞬间将我扔上床。

他强键有力的身躯倏忽便至,覆压上我的身躯,让我双腿丝毫动弹不得。手挥舞着想推开他,却是徒劳无力。

他紧攥着我的双腕,疯狂地吻我赤裸的身体,不放过任何一处敏感的肌肤,如同要蹂躏那些不肯臣服的意志般,企图自己有永不疲倦的体力,挑逗起那如同以往、轻而易举就会热烈起来的情欲。

带着野兽战斗般剧烈的、起伏不定的喘息,低沉的呻吟有着雄性的咆哮和怒吼,贴近耳畔几乎震耳欲聋。

那温热的唇就是他的獠牙和武器,白嫩的肌肤忍受着微微的痛感,我捶打着他的胸膛,忍着泪带着哭喊,“唐博丰,你放开我……你放开……”

他不动容,亦无动于衷。

大力钳制我的双臂,暴起的青筋似乎也有稍纵即逝的温柔,稍稍平顺;那粗鲁的吻触及肌肤,有时亦是温柔的呵护、而不是惩罚般的啮咬;

粗野的动作,仿佛与某种不甘心的善良争斗权衡,但最终占有的欲望占了上风,他如愿以偿地、用武力征服了身下的猎物。

我支起柔弱的双臂,抵在他的胸膛,战栗的脖颈、蜷缩起的身体,透着显而易见的楚楚可怜……

我怕,我怕他无法自控的这种陌生力量,就象我以往、曾遭受过的、来自男人的伤害,那么清晰可见的痛楚……

他依然不顾我的战栗和挣扎,我终于张开了紧咬着的唇瓣,用畏惧的目光、发着抖的语气哀求。

“唐博丰,别这样……我怕……我好害怕……”

 

我松开了一直在抗拒他胸膛的双臂,轻轻抱住了他。

涌出眼泪的脸,湿搭搭地倚上他的肩头,和他贴得很紧很密,仿佛,我们生来就是这样的一体,不曾分离……

“我害怕……唐博丰……”

我呜咽着,任凭眼泪在脸颊静静地流,象个小女孩一样柔弱无助,“我求求你……别这样……”

 

我不知道这时候,我的心碎了,他的,也碎了。

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每个人,都没有想明白。

我有理由在这一刻,把自己当做一件灵魂忏悔的祭品,奉献给他无法消散的怒火,任烈焰烧灼,直到我灰飞烟灭……

宁静的泪,和着湿湮的记忆,在脸上纵流不息。

在这一刻,脑海里翻腾出现的,是我们过往的一幕幕……

我们十年前相逢,十年后重逢;一颗心在他孤寂的背影后,如何从高高在上摔落尘寰,而后对他柔弱俯首;

他满心呵护珍惜我的目光……

新疆之难后我们相守相惜,我们是对方生存的支柱……恨不能彼此生死相依……

可为什么……

到了今天,我为什么不再说爱,也不敢说恨,只想离开……

离开他,离开我曾笃信不移、以为是人生幸福之源的爱情……

可这时候,他和别的男人一样,一样这样伤害我……

而我在信仰什么?我,还能相信什么?

 

绝望地抽噎起来,不施脂粉的脸,带着悲痛欲绝的表情。

手指柔弱无力地搭在他的背上,在空气里孤绝无助、空空握着……

他迟疑着、依旧覆压我的身体,却放开对我手腕的钳制,双掌置上我的额头,凝神注视我的泪眼,眼眸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惊恐和惶惑。

就像少年时我们相遇的最初,那样有着不知所措、懵懂的忧虑笼罩了他的眉眼,曾有的暴戾和冷酷淡淡而去,棱角分明略显坚硬的下巴,因为唇微微的开启,而带来一丝缓和。

哽咽的喉头,翻涌出莫名的苍凉,一种沉闷的呼吸,贴在我的心口。

“那就好好爱我……

好好爱我……”

显而易见的悲伤,覆盖着一具热血渐渐凝固的、冰雪般晶莹的躯体……

 

原本凶悍征服的意愿,仿佛已变成了饶指而柔的疼惜;虽然持握着我纤瘦肩膀的掌心,依旧有着昭然的强硬力量。

眼里积聚的阴霾,早已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这双只肯求证挖掘真相的一双执着的眼,象要把我看透看穿。

良久,面容上那阴暗的神色渐渐褪去,他低头吻向我的眼睛,带着怜惜和不舍,含了些微压迫的力度,用切齿之痛的不甘表情,吮着那种苦涩咸湿的味道,就像沾惹上了内含的情愫,吻在我的唇上;

但用只有我才能感觉出的口形,用难以置信的温柔语气嚅动着。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我抽泣着,泪眼朦胧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早已没有的凌厉与陌生,只有不肯轻易放弃的执着。

他嗓音中的那丝痛与不甘心,只有与他心有灵犀、才能洞察其中端倪。

我注视着在我头顶上方的这张脸,闭上眼睛黯然道,“我没报警。”

他凝视着我毫不掩饰的疲惫,低头吻上我的眼睛,迫我睁开,带着强硬的执着,目光炯炯有神。

“我没说这个。”

他用唇咬着我的耳朵,如一往情深恋恋不舍般厮磨,未待我沉醉于斯,耳边杀气却赫然再聚。

“我问,你为什么要走!?”

他在意的,原来是这个。

泪已干,原本心泪无语,在这刻,却有苦难言。

我为什么要走?

那要问问我为什么要留?留下来做什么?

为了已陷入绝望的爱情,还是面对无法收拾的残局?

我在他生命中,已不再能自诩与众不同的用途;亦不能说服自己,继续成就未完成的‘助他向善’的意义……

 

他被我游离又茫然的眼神再度激怒,紧握我双肩的掌,用力将我从思绪中惊醒。

“快回答我!”

这双曾幽深如潭,黑漆无底的眼眸,曾以匪夷所思的吸引力令我情不自禁地深陷其中;

深情的苦,背叛的忏悔,现实的残酷,道德的良知交杂其中。

他,早已不再是我曾深爱的那个他,我亦,不再是当初肯放弃一切,跟随他,爱他的我……

但是,真要我在他面前,在他这样隐了乞求的恐惧面前,说出那个残忍的词,为何,又让我有种战栗不安的不舍……

 

这间硕大的卧室,是如此密不透风。

没有任何外物干扰,我只能赤裸地面对他,没有任何遮掩。

在这尘世、遇到他的痴情宠爱,就像上天刻意赏赐的恩宠;我一个普通女子的命运,象蝉蜕般,完美地由一道裂痕褪变成,可以飞翔的、完美的我。

美到令人恢复无知,一无所侍,身子腾空而起,进而忘乎所以……

十年沧桑瞬间消失,美梦重温再度消逝,我骤然恢复成一个无所依靠的女孩,而再回首去望褪去的躯壳,如何能盛装下那么多矛盾的无奈,情爱的纠葛?

柔弱无力的躯体,却有一双勇气十足、肯表达自己真实意愿的眼眸。我坚定地盯着他、静默到几近肃穆的眼神,“我累了,不想再和你一起。”

凝视着他陡然心碎的眼眸,却继续镇定地开口。

“你要我和你一条命,可以。如果有一天你愿我陪你死,我不会拒绝。但在我剩下的有生之年,能不能还我清净?”

倔强的眉挑起。

“你放了我,就随我去……”

 

他身子一颤,如同不自觉地在打一个寒噤,沉毅的目光中陡然再现一丝寒锋。

那是峰顶积雪难融的一缕浅蓝色,凌厉恰如刀锋,迅捷胜过闪电,只一瞬,这温情眉眼中的曲意从容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不可测的冰寒语气。

“你是说,随你去……”

 

我不会得到我想要的……

看他这表情我就知道……

明明知道下一刻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但是我,只有逆来顺受的、形同就义的一种悲怆!

在自己最爱的人面前,高高垒起一种故作强硬的无助伪装,是怎样的讽刺啊!

如同狮吼雷鸣般,一种强大的掠夺力量包裹了身下的娇小玲珑、弱不禁风,疯狂的热吻吻向骨子里透着叛逆的这个女人,已不需任何言语解释,亦不再听从任何辩解。

本能的征服不再对脆弱怜香惜玉,浸在深深苦涩中干涸的心,只需要一种发自内心的愤怒来安抚……

他没有停,只是放松了对我的钳制,动作依然不温柔,却不再有让我陌生的粗鲁。

我自暴自弃,让虚无的意志支配软弱的肉体服从,平静地不做任何反抗,来减轻那份屈辱。

他从无法克制的沉醉中突然停下,幽黑的眼眸盯着我冰冷的麻木。

脸上闪过一丝愠怒,翻身去脱了衣裤,再一挺身抱住我长驱而入,开始疯狂的律动。

“你生来就属于我,你离不开……”

他在疯狂的喘息中还不忘了恨恨定义,“你欠我的……都要还……”

似乎为了表示某种抱复和惩罚,他让我的身体根本无力主宰自己的节奏,他疯狂地抽送,健壮的身躯通过交合处击打着我的柔弱,只让我感到一波强似一波的热流,在肉体的深处微波荡漾……

这样的时刻,灵魂似在烈火中涅槃,但这肉体,却并不是痛苦的……

闪电般的喜悦在内心深处似烛花迸裂……

快感直击着欲望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肉体燃烧着生生不息的火焰,烧灼着欲逃离却无路可逃的灵魂,这是怎样难以启齿的矛盾?

 

意识在超然物外地游离,却听他在耳畔咬牙切齿地说出。

“我真想把你的骨与肉通通揉碎,煅烧成灰……

融进我的骨与肉里,你永远都逃不掉……

就像血浓于水……”

终于,我感到无尽疲累,身躯酥软不堪;无力地瘫软在他怀里,带着止不住、无法控制的销魂般的喘息。

而他唇边一抹坏笑,根本不打算放过我,眸中邪气顿生。

“这样就不行了啊。我也累了,不过还没尽兴。

你要是不想办法让我爽出来,别想让我放过你。”

他一翻身从我身上下来,却平躺在我身边,“你上来,只要我不想,就不许停。”

他扶起我身子,让我坐他怀里,却故意挑逗般地从下用力,强硬的节奏,就象钢铁机器一般无情,充满冷酷意味的直白动作,直弄得我又一次精疲力竭。

而崩溃般地眯起眼,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棱角分明的唇微启,却是一脸坏笑地张口命令。

“自己来!不然,咱们就这么耗着。”

我无奈。

当然不想让他金枪不倒,男人的能力太强,对女人也不是什么好事。我满心满脑都是怎么让他的欲望满足,这一切噩梦尽快结束。

若真是最后一次要我,那我就让你要得满足……

如果这是索偿,那就让我们生命中的最后一次,惊天动地吧……

拼了全身最后力气,在他的身上疯狂地动作、扭动起来。

对上他寓意深刻的眼,似乎对我现在的形象饶有兴趣。

他伸手抚上我的胸,在那里粗野蹂躏,仿佛意乱情迷;时而拨弄我散乱下的长发,手深深地陷入卷发的波澜里……

却突然无法遏制快感般,神情变得脆弱、暧昧,竟然闭上了眼,极为享受,似乎肉体的快乐让他心神激荡。

我这样的姿势,半跪半趴着动作,终归是累了。

不过一会儿,就气喘吁吁地倒在他身上,手指轻扶着他坚硬的腰肌,却再无收攥而握的气力……

他轻柔地抚摩着我的脊背,细长的指滑过我的腰、臀,在敏感的地带肆意游离。

“我求求你,放了我,别再……”

我呓语般地求饶,同时也感到他在我体内的男性欲望越发膨胀火热,而已然崩溃的我,如同濒死的美丽蝴蝶,彩色的翅膀千疮百孔,随风吹拂微微颤动,清晨的露珠在绒毛之上战抖着起伏不已……

 

本能和原始,如同孪生兄弟;而这叛逆之骨激发出的,是不肯饶恕和宽容的复仇之火,宁肯体无完肤,也绝无下手从容。

这一刻,他宁肯毁了我,也不愿我忘记今天的他,和今天的我……

他忽然翻身将我压在身下,眼里满是不甘、不知足的表情,他邪魅地笑着。

“看清楚,我是什么样的男人!”

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一边肆无忌惮地贪心。

那英俊面容里的诡谲与闪电般的强烈目光,中间夹杂着激情澎拜的深烈情感,有恨,也许还有爱;

仿佛那咬牙隐忍着的痛觉,不仅仅是心里的某种东西碎了,还有灵魂的触觉亦同时崩溃。

瞪大的眼睛,黑得流露出了幽深的蓝色。

但我知道,他的脑海里除了放纵与疯狂,和深浸苦海、受辱般的惨痛,早已是一片漫无目的的空茫……

而我的灵魂和肉体,则淹没在波涛一般的快感里,无法自主,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只肯这样随波逐流……

终于,一束激流澎湃着,射入我体内。而他低吼一声抱得我更紧,手指几乎陷进我的肉里。

无处挣扎也无处遁形,感到他的威胁已经消失,竟然有了莫名的轻松。

只是他不肯放开我的身体,还是紧紧拥着我,胳膊箍住我的腰腹,身体贴得紧密,一点都未松手。

他的呼吸带着热度,在我的耳畔依然热烈急促地喘息。

“然然,没有一个男人,会象我这样要你……”

他在我耳畔低声耳语,不看他令我回味的表情,我几乎错认他又回复了久违的温柔。

 

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哪怕他的呼吸越来越沉稳,越来越平静。

“你睡了?”

我附在他耳边轻声问,语气里饱含疑惑和探询。

如果这样曲意逢迎就代表了我的合作和顺从,那下一步,他是否可答应:放了我,随我去?

他不回答,眼皮只轻抬一下,瞟我一眼,随后轻轻闭上。

似乎疲惫交加的神色。觉察到身下我因他沉重身躯压力的不适,善心大发地翻了个身。

 

这是被寂静包裹的世界,在沉默的他身边,时间都是停止的。

但只有我知道,该来的会来,该去的还去。

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并不能遮掩我们灵魂中执拗的不肯契合……

见他似是昏睡,轻轻地从他身边坐起,想去一旁的衣柜取衣服;双脚刚着地,他从我背后忽然翻身坐起,用力攥住我胳膊,将我一把揽回。

赤裸的后背撞上他坚硬的胸腹,竟然隐隐生疼。

“去哪儿?!”

他貌似柔和的语气里,声音却有着浓重的严厉。

“我,——”

对上他犀利又凶悍的目光,心底里渐生怯意,“我想走……”

“去哪里?!”

他粗暴的语气里,含了几许霸道,预示着下一步就将宣布早已做好的决定,“去找陈琳?”

他轻声嗤笑,暗含冷讽,“我的女人,去寄人篱下丢脸?不许去!”

“你管我?!”

我心绪激愤,一跃而起。刚才那么贴心的‘床上服务’,都没能换来我的人身自由,这个惨绝人寰的牺牲,真是白白浪费了……

“我警告你:从现在开始,注意你对巨丰事业的态度;”

他语气重回冰寒,“不要继续挑战我的耐性!志林会出这事,一定还有旁人所为。你在金盛那段故事,难免不被牵扯出来。”

他的坚决态度,根本没有商量余地,“这段日子,你只能住阳明山。没我同意,不许离开!”

我怒目圆睁,他这样限制我?

贡院关不住,就把我关在这、单枪匹马插翅难逃的阳明山!?

他瞥一眼我面上恼怒,亦不悦地皱起眉,“怎么,还有意见?”

“你真是——卑鄙得世间少有!”

他眯起眼,阴阳怪气,“对非常女人,一定要有非常手段。”

“嫁你不如不嫁,简直是坐牢!你别让我真的恨你!”

我咬牙切齿。

“白天龙的事,你已经恨我入骨了。”

他坐直身子,重又将我笼在怀里,在细嫩的皮肤处,心存不舍地轻柔抚摩;甚至如有做戏嫌疑地、亲吻我气得几乎战栗的脖颈;语气暗含邪气与冷意。

“既然恶人早做了,索性做到底。”

“疯子!”我狠狠地道。

 

“疯子有一个要求,如你做到,就放你自由。”

他若无其事地让我枕上他的胸口。

绝望间重燃一线希望,略带惊疑转身看他,“你当真?什么要求?”

“给我生个孩子?”

他轻描淡写地说,躲闪的眼眸,却窃窃中凝视我眼中那丝欣喜。

我愣住。

一直在女子医院调理,双水制药工程亦涉足此方面研究。我虽未过问,但生物制药领域,我听闻和美方有相关合作,这个研究不用问,也知道为了什么。

但情已至此、我与他或许天各一方,这个‘孩子’,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

又想起带着昆拉逃亡的Salron,难道真如他所说,又追随了一个黑帮头领,那这样苦难的轮回对我们身处其间的女人来说,又有什么平安幸福可言?

愣神之后轻启唇,带着凌迟般的残忍,淡淡开口,“生个孩子?继承你的自负和冷血?还是继承你难以见光的事业?”

见他眉眼因惊惧陡然抽动,心中如有大恸,却依旧大言无畏,坦而言之。

“你的爱,根本是个牢笼。幸亏我不能生。若能,我也不愿我生的孩子,在你无法自拔、深深沉溺的黑暗羽翼下,不得善终。”

“好极了,”他隐了眼眸中淡淡杀机,轻描淡写地扬眉,“那你,就永远也别想离开我!”

 

言毕,他面无表情地去衣柜取衣,身姿利落地穿上身,沉默地扣着一粒粒纽扣,节奏缓慢、若有所思,如同一心二用。

几乎在这几秒间,他脑子飞快地转着,不一会儿,衣着停当的瞬间,又给我做出了新的安排。

“众所周知,周朝能有八百年天下,是因为两个女人:太姜,太壬。她们分别成就了两个伟大的男人:周文王,周武王。所以,后世尊称女人为太太,”

他沉毅严肃的面容,却配上几许令人啼笑皆非的诙谐语气,嘴角牵出几分幽默意味。

“而我的太太呢,当然也要当仁不让,成就一个伟大的男人。”

对他天壤之别的转变,简直无法招架。

裹紧了床上锦被揽住光溜溜的身子,一脸茫然地瞪着眼,看他继续发挥。

“我会让她们带安宁来;这几天我有可能去趟美国;还有一周就是春节,曲丛生会有舞会安排,你要乖乖地跟他协作;”

他口若悬河,语气飞快地说出,忽然向床边走过来,拥住用锦被紧裹着身子的我,目光迟疑一霎,落在我激情未褪的红唇上。

忽然唇角现出一丝温柔的、令我沉溺的笑容,象天使一般展露着几乎透明的心迹,令我恍惚间深感惶惑,不知他是否是刚才那个冷漠强硬的他……

他象所有深情伉俪告别时依依不舍般,目光迷离而又执着,却淡淡说出,“宝贝,相信你不会在这里,感到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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