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玄武立在巷口树下,匆匆从歌厅出来没穿外套,单薄的衬衫包裹了健硕火热的胸膛,他一点也不冷。
等在这里已不知过了多久,夜风呼啸而过,却没消散脸上如火如荼的热度。适才喝了一些酒,几乎醒了大半。
他形单影只立在那里,象丛林中孤身埋伏等待猎物的野兽。
月光皎洁冷艳。可惜佳人在何处?满天无用月,空照为谁明?
没看时间,着魔似地、脑海里交织着,那两个人手拉手走过的一幕;两个名字无声无息在齿间咬啮,显示这张苍白又铁青的脸有多恼火,正被无法求证的猜疑苦苦折磨。
被妈不着痛痒将了一军,却也令他猛然警醒:少年的感情如若成真,要的不是冲动和执着;而是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谋划。
为得到她有他相伴的一生,他做着今后人生的计划:
她接受商务培训的方案;
他广集人脉积累资源;
调兵遣将为这计划铺路;
却没想到,他忽视了关键一步——
叶游,还没有固定在他身上的心,会离开的;
他处心积虑哄骗出她人生的第一次爱情,会移情别恋的。
他眸中不时闪着寒光——
谢元益这样的突然冒出来的无名小卒,竟值得被他另眼相看,成为情场的威胁?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跟叶游相处4年,两人亲密无间、又莺来燕去日日相依相伴。因为他的谋算与霸道,既往没有一个异性出现在他与她之间,阻绝了一切可能。
但,下一刻又被莫名的愤怒激得发抖——
但他们刚才的确手拉手。
叶游一脸柔顺地走在他身后。她的温柔顺从、一颦一笑;她的喜怒哀乐、柔媚娇俏,自小就该只属于自己才对。
姓谢的,你吃了豹子胆了,我的女人你也敢动!
可谢元益,这个以叶家继子之名,堂而皇之横亘在他们之间世界的人,是他赶也不不走的。
他完全不能冷静自制,切齿、又怒又恨似乎很久了,还没见到两个罪魁祸首。
往常这时间,玄武从交际场合回家,一定会见到刻意等他见一面的叶游,深深庭院、月斜人静。她探出轻盈俏丽的小身子看他一眼,脉脉娇羞,互相使个神色道晚安;那一幕,常常令他心中暖流回味、心神激荡;
今天呢,她竟然这么晚、还跟谢在外游荡…….
他俩在哪里?在干什么?
嫉妒猜疑的火焰,几乎要把他不安躁动的心灼成灰烬了。
也难怪玄武‘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因最近是特殊的敏感期,几次三番的‘侵犯挑逗’都未曾得逞,这挫败已令他憋足一口暗气。
现在谢的行为,虽有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般不足挂齿,但以自己的“高风亮节”为参照,谢的非分之想、又怎能保证不越雷池一步?
所以,当他见到我和谢并排、有说有笑地出现在巷口时,那双眼犀利如刀,炽烈得似能扑出火来。
我看见了远远站着、纹丝不动的玄武,轻松的心情又多了些欣喜。
我想告诉他:通过我的聪明智慧,我打开了谢元益的心结,他一定会好好努力学习,去考大学。
但是越来越近、玄武的脸却越来越阴沉。
及至我在他面前刹车停下,他眉宇不动,却神色沉郁,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如照相机取景,卡定。看看我又看看谢,表情冷肃的似要从我和谢之间,找到相互关联的一丝线绳。
审视好一会儿,语气貌似平静,却暗含让人无法忽视的压力。
“你去哪儿了?”
大事不妙。
这样的玄武,气势上就让人如临大敌。阴晴不定,惹了他、似乎下一刻就会雷霆万钧。
我有些忐忑,答得辞不达意,“我和谢元益,… … 在,… … 刚才去吃了鸭血粉。”
谢元益也停车,曾经荡漾笑容的脸又回复冰酷狠硬。他冷冷地盯着玄武不发一言。见后者神色失 了往日镇定,竟有丝微微冷笑,隐在嘴角。
“很好吃吗?”
阴郁声音有着莫名诡异的弧调,面色平静的脸,语气却是没温度的。
我心里咯噔一沉,怕了这种风雨欲来山欲倒的平静。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让玄武如此居高临下气势疏离、不可接近。
我侧着头一脸惶惑地看他,掠过那黑青脸色,几乎快扶不住车把,舌头都在打结,“好,… … 好吃。”
他凝视我这仓惶神态,看看手表又重重拧眉,“12点,”
接下来唇角飞起尖刻讥讽,眸底幽暗,“你才多大?!就开始这么跟男生在外游荡、夜不归宿?”
这指责令我瞬间面红耳赤,还没开口解释,“玄武——”
“她不是小孩子,你是不是管得太宽?”
谢突然冷冷发言,眼神、嘴角有毫不掩饰的不屑,却是镇定坚毅的,如我身侧屹立不倒的靠山。
昭然提醒着:还有他在。
“我未婚妻,——”
楚玄武一字一句、唇间字字珠玑,眸珠里迸着雪亮的锋芒,瞪视他的神色陡然凌厉,“我不管谁管!”
未婚妻,又是未婚妻!
我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嫁,可他却始终掷地有声。
一语即出,我和谢都似被长钉钉在原地。
谢沉默地看着我,眼神中掠过一丝黯然;我愣愣看着玄武,体味他的怒意从何而来。
他是责怪我和谢去吃夜宵?
那么,他为什么不乐见我们在一起?
谢毕竟是我家的上门哥哥,他这种干涉是不是没有道理?
这就是所谓爱情的嫉妒与自私,处处包含独占欲?
我目光疑惑又懵懂地看着他。
他倔强的唇角僵硬着脸庞的轮廓线条,非但无任何让步之意,反而冷硬莫名。
对谢面无表情地开口,与其说是提醒,莫如说是威胁。
唇齿遍布冷意,神情阴狠,“小子!你要记住、什么是你不能碰的。”
“我懂。”
谢脸颊上青筋暗露,咬牙说出两个字。
但幽黑莫测的眸色,明显透着不肯善罢甘休,他冷冷一笑,不再看我、蹬车扬长而去。
冷飒秋风中只剩下我和玄武两个。他凝着一脸的冰霜,一脸的桀骜不满。
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象个石雕被塑般僵直站着,身子挪不了一步半步。
他以未婚夫的身份对我指责,可为什么我不还口?
脑海里荡漾着他的阴狠,如狼似豹,利爪怒扬。
那是好陌生的野兽习性。
令我有点惧怕。
他目不转睛凝视我的眸中,冰雪渐融,似乎我毫不伪装的惶惑与沉默,令他回归一贯的温柔。适才对谢的那抹狂怒神色渐渐消失。
他走一步上前,大手紧紧包裹住我握着车把的手。因血液的凝固,它的温度凉如冰坨。
他眸子一紧,下意识又攫住另一只,感触之下,双眼溢满疼惜。
“手怎么这么凉!快回去。”
他拿下我的书包,自己背着,又帮我推着车往前走。我把双手插在校服的兜里,暖着手。
我有好多要说出口的问题:
他太过分;他干涉我自由;他不该那样责备我;
但是,面对他眼里情真意切毫不掩饰的焦急,我明白他为什么这样做。
玄武一定是爱我的,爱到已经容不下别人进入我的世界;如同我不乐见祝青鹃坐他身边上课一样。
那么,我应该体谅他的心情,离谢远一点。
至少不要回家这么晚,让他担心。
我虽这样安慰自己,为什么又无法消除心底里对玄武、陌生的独占欲的恐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