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强娶
【1】
大年三十一大早，正是千家万户迎春时。
玄武终知餍足。昨晚没再扰她，叶游入睡得很早，是这几日来最舒适的。
况且山中卧室舒适安静无人打扰，又温暖宜人，比起家中还更助眠。
一大早，睡眼惺忪的叶游就被玄武叫醒。她还想撒娇赖床不起，可玄武知道今天正事要紧、不肯误了时辰，答应她在车上可以继续睡。
这姑娘才不情愿地起来，梳洗后，穿回那日来时的、洗净的衣服。玄武自是招待了丰盛早餐。
*
今日要把叶游送回家。
少年初尝情事甜美，岂肯放手?
这简直是一生中至今，最大的隐忍克制。
都说新婚燕尔如胶似漆，而这几日无疑是玄武心中的小蜜月。那番拥她入怀、予取予求、轻怜蜜爱，心中快乐无极。想着这一离别，马上新年，又不知几时才能这样在一起甜蜜，心中就不免又恼又恨。
小游儿啊，你终于知道古时为何新娘婚后要回门娘家了吧?
因为若新郎夜夜春风需索无度，真的要躲回家歇歇啊。
吃饱早饭的姑娘，果然困倦未消。上车没几秒就脑袋一歪、靠在他身上睡了。玄武这一路抱着她、攥着那双柔暖的手，不时看着身侧她的甜美睡颜，脑海中思绪如潮。想到几日来的一幕幕，真恨不能再把叶游搂在怀里，亲了又亲。
满满一车麦芽糖浆、拉丝般的目光。
牵牵不断。
*
这真是一场占有欲与宽容之间的争斗。
理智上知道要给她自由；
情感上却总想攫取所有。
不止占有，还要独占。
这霸道的少年，可如何控制自己的心事才好?
不过，玄武再想想今日要做的事，立时又斗志满满。
今天，可是很有挑战的一天呢。
【2】
街巷口，是十几辆清一色的红绸大花装扮好的迎亲车，蓄势待发，只等主人一声令下。
车内，装的是各种大件小件礼物。
还有，订婚用的三金首饰。
正式婚书都备了。
南天的少主，走进街巷时，只与一个姑娘手拉着手。
但在他身后，那浩浩荡荡的财势海流，是等他和岳丈交锋之后，要立即潮涌般滚去叶家院子的。
今天无论岳丈同意与否，这个婚，他都订定了！
*
叶游下车时，看到巷口这阵仗，眼神遍布疑惑不解。
这是干什么？
一水儿张挂红条彩布的迎亲架势，整齐划一如军马。若再往车队最后看，轿车之后是卡车，顺着巷口外河边道排队停着，围了半条水域，声势浩大。
就差如古代般八抬大轿、车水马龙往里面抬木箱嫁妆了。
这么多车排队等候，在这个城市绝不多见。
巷口，有几个邻居探头探脑地观察。
事前也未被声明，均不知是谁家行事这么铺排张扬。
这么一副绝无仅有磅礴汹汹的富贵气势，却呈现在巷道逼仄狭窄的老城区一堆破房子的街区里，也实在有些不伦不类。若是往负面一点儿去想，就搞得像强抢民女的谁家恶霸行事一样。
玄武坦坦荡荡地将叶游那疑惑收在眼底。嘴角泛起的，却是少年志在必得的得意。
昨晚终于下了最后决定 :
婚仪，绝对不可从简！
不这样张扬，我怎么告诉全城你是我的人?
这样之后，除了我，还有谁敢娶你?
*
叶游忐忑不安地被玄武拉着手前行。
那气质沉稳的人神色笃定。
暂时没通知自家爷爷出门迎，他要先跟那位准岳丈大人，摊牌。
*
进了叶家院子，大年三十，全家都在。
鲁姨正要杀鸡宰鸭，准备年夜饭。
谢元益在打下手。不善庖厨之事的叶教授，在旁坐镇。
见二人手拉手进门，谢元益呆了一呆。前几日那晚，叶游被带走就没回家，知道她去游园玩了。
叶教授也瞬间想起了，前日苏秀丽所提之事。
这几日，他左思右想，尚无定论。但，横竖都是叶游嫁人，总要当面听她的意思。
当下，也是和颜悦色地让二人进门坐下。
想起这几日所行之事，叶游脸上泛起不自然的红潮。面对父亲多少还是心虚，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讲此事。
*
玄武抬头、左右环顾四周。这是他15岁起就经常光顾的叶家。
自叶奶奶去世、鲁姨、谢元益进驻，为避嫌他进来得也少了，大多时候是叶游去他家。
今日再看，虽书香墨香依旧，但鲁姨为置家主妇，照顾全家起居，家居风格早已换得务实实际。叶游自小喜欢的文墨诗书之氛，早已被鲁姨实用生活派占据。
三间卧房，叶游仅小小一间，布置简朴，甚至堪称简陋。当然叶家并不是苛待她，经济条件就这样，也精致不起来。
书房，也堆了不少布履杂物，挤的满满当当。
属于叶游的私人物品，极少。
她的钢琴，是其中唯一贵重之物，和她一样挤在自己小屋里。琴上也堆了很多无处放置的杂物。
这个家，只有这间房小小的空间属于她。
经历这几日如愿以偿的抵死缠绵，虽无正式婚仪，可玄武心里早已将小游儿视为心中爱妻。
他心里真是极不情愿心爱的女子，还住在这么简陋的旧屋子里面，虽然，正是这样的家庭环境，养大了他最爱的姑娘。
他更喜欢她住在游园那种明亮宽阔、阳光普照、现代化设施应有就有的“家”里。
金屋，才能藏娇。
但是，如果不娶了她，就改变不了这一点。
*
对劝叶教授近期搬进他准备好的宽敞明亮新居，玄武没指望他那娇羞荏弱的小媳妇能成事。那天对她口头提起，只是为了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罢了。
对付这种骨子里清高不受礼的岳丈，一般人的确是没办法。
可他是谁，商界新子，就没有他送不出去的礼。
只是方法，要因人而异罢了。
*
叶教授坐下，看看二人，还未发话。
只见玄武突然站起，走近他面前，不顾地下青砖地寒凉腌臜（新年除旧，鲁姨一个人忙活还没打扫到这里），笔直刚挺地屈膝，向叶教授一跪。
“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叶游何曾见过这样突兀给人下跪的玄武，先是吓了一跳。
他那般骄傲自负，可能只有给他跪的人，他怎可能跪别人。
这昂藏七尺的男儿，膝下有黄金，长大以后，甚至连他自家父母爷爷，这几年都未曾跪过。
可玄武既狡猾又务实。
心中想的却是:
反正婚礼时，也要跪。
早跪晚跪，都要跪。
那么，此时不跪，何时跪?
尽最大可能死皮赖脸、死缠烂打，也要把媳妇娶了！
叶教授也是吓了一跳。
邻家这少年与女儿青梅竹马，是他看着长大的。
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 这可不是一个孩子或者少年了。
玄武行事迅速果断，雷厉风行。令他措手不及。
他刚才本已想了好几句话，要先问问。
之前听完苏秀丽的话，鲁姨在旁点拨，他隐约也猜到这俩孩子，可能已经初尝禁果、私定了终身。
他虽保守传统，但毕竟现在婚姻自由，女儿愿意、楚家求娶的诚意满满、态度坚定。
玄武这敢作敢当的气势阵仗，更是让他难以责难。
再看看一旁已目瞪口呆、明显被镇住了的叶游，心里叹了口气。
完了，姑娘是早就被这小子拿捏住了。果然是商界新锐先锋般的南天独子，这英武果断的气势，连他这个岳丈貌似，也是斗不过的……
站在门口杀鸡的谢元益，更是呆若木鸡。
楚玄武，你动作太快了！
真是，丝毫不给别人留余地。
*
但，叶教授涵养也大了。微微一笑，说。
“玄武，你先起来。”
玄武大大方方地站起。
叶教授又伸手让让他，“坐。”
玄武便坐下。一副规规矩矩、耳提面命之貌。
在旁边呆呆坐着的叶游回过神来，有些胆战心惊地，看着生命中这两个男人。
她还未见过这阵势，
完全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妈妈前天来，跟我讲过了。”叶教授开始说。叶家，他是主讲、也是主事。鲁姨和谢元益，对这事都毫无置喙余地。
“我考虑了一下。”
他并没说自己意见，而是偏过头，去问叶游，“叶游，你是怎么想的?”
六只眼睛（连门口谢元益的）都一齐亮晶晶地看着叶游。
*
叶游一时间心跳加速，艰难地蹙起眉，目光看看爸爸，又看看玄武。
她，是怎么想的?
这是一个从她12岁起，就动了想娶她心思的男子。而这三天他们的相依相伴，相亲相爱，相处得也是那么温馨融洽。
他对她，是那样地好……
她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不是吗？
要不，爸爸帮忙，给她想一个拒绝的理由?
她黑眸乱眨，心思乱乱地看看叶父，再去看看玄武，却见玄武亮眸中陡然现出锐芒。
内里，期待与威胁并存。
是的，他无比期待她的应承、满足他的心愿；但是，也有因恐惧而生的……威胁。
就像若她敢再延迟答应半分钟，或不答应，他就要……对她……一样。
叶游身子肉眼不可见地一哆嗦。
想起过往，每每自己长了逆鳞、想跟他斗，可又什么时候赢过……
叶游定了定神，决定谁也不看，心跳缓了缓，说话的声音很是娇弱，“我……没意见。”
玄武似大大放心，松了口气。
门口的谢元益，手里挣扎的鸡跑了。
鲁姨叫了一声，“哎呀，你看着点呀！跑了！”
飞奔去抓。
*
这下叶父不好意思直接说不同意，这也太棒打鸳鸯了不是。
楚家诚心求娶，两代人都上门来了，如果他再不同意，让人家楚爷爷这长辈再上门过来，就不合适了。
况且叶游也心仪。那就随了她吧。
叶教授松了口，“玄武，订婚呢，我不反对。只是，必须得通知叶游妈妈，这个你晓得吧？”
“我明白。”玄武规规矩矩应着。
听到下一句话，他诧异了。
“可她，现在在德国。”
叶教授看到了他的一愣，“我建议，还是等她妈妈回国，一起办这事为好。”
这个玄武真是没想到。
但是，今日之事的结果已超出他的期待。
至少叶教授松了口。
别管正式的订婚仪式何时办，他和叶游的关系，总算有了家庭认定的名分。
以后再往叶家送东西，送叶游东西，也不用太藏着掖着了。
获得叶教授同意，他电话招呼等在巷口的人马进来。
*
当排队的车流将小巷堵的水泄不通；
当流水般的订婚礼物，把院子挤得摆得满满当当；
当一水儿的新家电进门，工人又顺手把旧家电带走；
当经历一通人流如织、人仰马翻；又有人把院子各处都收拾整理利索之后；
叶教授突然感到很后悔。
这个，这个所谓的“小婿”，可真不是省油的灯。
刚才玄武只是对他说，“叶伯伯，按照规矩，我准备了些订婚薄礼……”，要送进来。
他想着若是婚仪风俗，那就收下也罢。
哪曾想到，竟然是这样潮水般涌进来的“薄礼”，几乎把他整个家除了围墙和树木花草，全都换了。
然后，这按照的所谓“规矩”，又是怎样的规矩?
这种小婿，也真的不是他一介做学问的文人，用诗书口舌对付得了的。
*
而谢元益，也不捉那只跑了的鸡了。
他扔下刀，洗了手，换了件衣服，就往院子外跑。
鲁姨叫住他，“喂，你干什么去！——”
他回头，喝了一句，“我有事！年夜饭你们吃吧！”
“哎！——”
鲁姨急得叫他，可谢早已挤在送礼物进来的人们中间，消失了。
【2】
付勇这是第一次进叶家，是来帮忙送礼办事的人之一。
他看见正厅中，那个坐在内里的姑娘才知道。
太子订婚的未婚妻、叶游是谁。
那身姿，那气质，也让他陡然明白: 为什么楚玄武第一眼，就挑中了那个叶云燕。
*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他知道了谢元益又是谁。
站在院子里追鸡杀的那位，竟是太子的未来小舅子！
他一直想靠裙带关系上位，没想到竟得来全不费工夫功夫。
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
付勇自认之前当经理时，一直待谢元益还不错，没得罪这人。
他正要抽空找谢元益套套近乎时，没想到，突然找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