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云中之燕

 

叶云燕。

她是苏北湖区一个农家孩子，弟弟妹妹有好几个，她是家里最大的，来城市里讨生活。学历不高，也没什么技能，曾经做了服务员、小工，后来进入夜总会这种灯红酒绿的环境，也是误打误撞。

入行并不久，收入也微薄。

大半年前的那一天，这里的经理付勇突然找她，问她，愿不愿意做一件事。她当时还不知道，这会与她未来的命运有什么关联。

付勇看着眼前的这位。

叶云燕有一张江南女子秀美清秀的脸孔、肤色白皙身材袅娜，骨架不大、气质清雅，并非那种艳丽张扬的容貌。她来自农村，这时候连身份证都还没有办。之前她过来求职时，付勇曾问过她多大了，她说自己19岁。

付勇可是已经费心找了有一阵子了，只有眼前的叶云燕一个，被那个金尊玉贵的人，点了头。

叶云燕知道要做的这件事是什么。身边有的小姐妹早已做过，听说事后，拿了一大笔钱。

而付勇告诉她，这是一个机会难得的“交易”。因为看中她、要她的金主，会给她比其他人多好几倍的价码。

不仅如此，还可以答应她其他物质上的要求。

对方的要求只有一个 : 这是个交易，对它，必须保密。

不可以跟任何人讲这件事。即使任何时候见到金主，都必须做不认识。

她想到了家里要读书的弟弟妹妹，她想到了在农村辛苦半生罹患重疾、还不得不继续劳作的父母。

而在夜总会短短一个多月的生活，一直对客人在酒水中烂醉，熬夜中陪笑，只能挣到的那一点点小费。那样的日子也太难了。

她答应了。

*

当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在她身上耗费巨资的所谓金主时，是在一个酒店豪华的房间。

付勇开的房。

她被提前安排在房间里，忐忑不安地沐浴后等待。

夜幕降临后，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漫长到有好几个小时。

终于，门锁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步履沉稳地走进来。

不是付勇。

那位金主，应该就是他了。

*

她不敢抬头看那人的脸，紧张不安笼罩了她。

再怎样，身为一个女孩子，对人生的第一次，都心含恐惧。

而这样，用钱买来的交易关系，她更觉得……羞耻。

余光感到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过来，却并没走近她。

他脱去西装，放在不远处的扶手椅上，坐下。

她的目光依然不敢直视，可明显感到沉默的男人，一直在注视着自己。

良久。

一个年轻却沉稳的声音响起来，语气虽然不含多少感情，却也很平静。

是在命令。

“躺床上，把衣服脱了。”

她身子僵了僵，等了几秒。

但想起那些家人，以及和付勇说好的约定，还是，手伸向自己的衣襟……

*

她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屋子里并不冷，她的身子却止不住地战栗。

男子走向床边，居高临下地，一言不发用目光观察着，她完全不敢睁眼。

不知过了多久，当男子沉重的身子覆身上床时，她更是紧张地一激灵。

她的眼睛闭得更紧了。

他的手掌轻轻抚上自己，像是有意安抚一般。

吻了吻她的脸，在她耳边落下沉稳的一句话。

“我尽量不弄疼你，别怕。”

像被承诺了一般，她放下了些些紧张。却始终不敢睁眼。

他的身上有非常好闻的气息，干净，凛冽，但是，仿佛还有一种想与她若即若离、没有温度的冰冷。

男子伸手，手指缓慢温柔，用生涩却强硬的坚决，有技巧地撩拨着她。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科学研究的实验品一般，他摆弄着抚摸着她的身体，好奇一般兴致盎然，却又始终充满了冷静。

全程，他都不曾吻过她的嘴唇。

所有有意为之的，一次次亲吻、不同部位的触碰，都是为了……

挑起她的情欲……

测试、观察她因此而起、身体的变化和反应……

就像待一个玩具一般……

*

只是，男子做到了承诺的，没有弄疼她。

他满意地听到了一个女子初面情事、所有情动的呢喃和情潮的起伏。

他温柔、不断试验后技巧十足的指法，让她的身体充分做好了准备。

但在开始的那一刻，他失去了之前一贯的冷静。

一声沉重的闷哼逸出他的唇，被她听在耳里。

只有这时候，她感受到了他和之前不一样的变化。

他不再是那样置身事外、有距离感般，冷静地审视、观察她，而是和她一样的一个人，身体有着本能的反应。

那是陷入欲海之欢中，对生命本能的喟叹与快慰。

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

她愣住。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男子，会这么年轻英俊，他的五官帅气英挺、身材昂藏轩宇。而在她之上的身子，健勇有力。

男子没料到她突然间睁眼，与她对视的那一秒，目光中闪过一抹羞涩般的、不自然。竟然别过头去。

她不好意思地，又闭上了眼睛。

隐隐感到了什么。

这男子和她一样，都是第一次。

他，还是处男。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是试验品。是这男子为取悦未婚妻完美初夜准备的~“体验”）

那男子全程沉默、不发一言。他有一双极漂亮深邃的黑眸，眼角曲线飞扬、眸珠漆黑明亮。刚才那偶尔的瞥见，那眸珠内里，是淡漠、冷峻的。似乎对她毫无感情。

*

他心思缜密。

事后的避孕药不假手他人，是亲眼看她吃下。

也按要求帮助了她的家人。但是只有现金交付，并不留其他痕迹。

除了付勇，无一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自那次之后，他又通过付勇找她两次，回回赠予重金。

她不知道他的身份，付勇也没提。

*

只是从第一次之后，付勇对KTV众人称，认了她叶云燕做干妹妹。是保护她不再受轻视、欺负的言外之意。

另外，也随时帮她解决、意图纠缠她的客人。

但仅此而已。

那金主恩客，没有包养她的意思，也从没提过为她未来负责。

她也没有那种期望，继续浸淫风花雪月之地，仍操旧业。

*

直到有一天，那与她有过床笫之欢的男子，被众人众星拱月般地环围拥趸、出现在一家夜总会的大厅。

人群中，那般卓尔不凡、如鹤立鸡群，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而他，不久之后，也看见了她。

目光两两相对，却那般有默契地，故作互不相识。

即使他们，曾经有那般亲密地拥抱、肌肤相亲、鼻息相闻，却必须要认清现实的残酷——

他们在现实中所立足的世界，绝无交集！

当知道他的身份，是南天集团太子时。她沉默了。

几乎是瞬间拎起这金主予她重金、为装点门面所购的各种奢侈行头，落荒而逃。

她曾想过他的身份。知道他一定出自大富大贵之家；想过他权势滔天，所以能掌握蝼蚁之人、甚至如付勇之流的命运。

这是少女情怀绽放之时的第一个男子，连她都未想到，他是那么眉清目秀英俊无双，在酒店的房间，他唇红齿白、干净清爽地与她欢好，既体贴又待她温柔。更未想到他手握重权，竟是这样的英伟不凡人物。

已经见过那样的人，她怎么会任自己在污浊的世界里沉溺。但是，她出不来，她出不来了。

她需要钱。需要这样环境里的工作。已经不清白的身子，在这样乌烟瘴气的氛围里，是一些男人觊觎的对象，即使有付勇不经意地护着，一些场合她依然要委屈求全。

没有谁能救她于苦海。

那一位与她有过一夕之欢的年轻天神，只是与她做了次金钱交易。

当见识到真相之后，她相信了 : 这世界人与人之间，有云泥之别。自己之前做的所有美梦，都不会成真。

灰姑娘不堪又微弱的梦想，灭了，从此也心死如灰。

 

【2】

叶云燕认识谢元益。

谢曾是她去过的KTV的保安。

南天旗下有好几家有规模上档次的酒店，自带KTV。里面的小姐也随时被调配。

谢在其中的一家打工。

当时，KTV的马仔，既是服务生，又是酒醉客人闹事时的安保。客人发酒疯情绪失控打小姐、破口辱骂也是偶尔会有的事。

谢元益身材魁梧人高马大，据说打架拳脚功夫很在行，以一敌三四五都绰绰有余，危急时刻他往那儿一站，闹事之人多少会对自己的功夫掂量掂量，或许就收敛了。

但有一次，在她面前，眼睁睁看着谢元益挨了客人打。

那是一个登徒子，对她这样身形羸弱的女子，因酒色起意，她怎么也挣不脱正欲闹僵，谢元益被付勇指挥前来救场，客人借酒撒气，谢生生受了人狠狠的一拳一掌。

如此大男人在她面前被打，实在令她惊恐不安。

但谢元益似乎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竟生生咽下这口气，也没对人回以拳脚。

虽然叶云燕能看出来，如果他出手反击，以他的实力……

对方命丧当场都有可能……

*

事后，付勇以谢元益“及时出手保护我妹”为由，给他一笔钱褒奖，真情实意感激之下，说出一句。

“你真是帮我一个大忙，你可不知道，她是谁……”

谢元益脸上带伤，但看向叶云燕，眸子里闪过一抹锐利锋芒。

*

但叶云燕，并不知道他是叶游的家人。

两个人这就算认识了。

谢元益从此就开始比较关注她，在夜总会为她留意、又挺身而出，挡过一两次小麻烦，她觉得这个人还不错。

其实，叶云燕完全没想到，自己被关注的原因:

一是因为，身材气质跟叶游很像；

二是因为，她也姓叶。

她此时并不知道 : 本城有个比她年纪小些的女孩，叫叶游。

 

【3】

付勇，这大半年春风得意。

从南天旗下一家酒店的夜总会经理，一跃而成旗下连锁商务酒店“青哲”品牌的副总。

个中缘由，他心知肚明。

帮集团太子办隐秘之事，他手里自是握了这少年一个把柄。太子为安抚他，当然也给予重用。

但太子打击异己的手段向来凌厉，往往出其不意、雷厉风行。

玄武其人，虽尚年少，本是混迹商界正当行业，但为人豪迈、并不囿于商道。

交友广泛，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无不可用。

付勇旁观领教过一二，知其深浅，并不敢造次。

玄武对他恩威并施，给了他想要的，甚至还超出预期，付勇很满意。

但不管经验老道的付勇，如何游刃有余、善于逢迎，却都摸不透这少东家的心思。

*

若说他喜好男女情欲之事，非也。

叶云燕之后，另有其他同类女子可献，楚玄武均不屑一顾。

对叶云燕，大半年来，只找过她三次，屈指可数。

其中某次，太子明显面色不豫、面隐情潮，要他找叶云燕来。但她恰好身子不方便。

付勇说明了缘由，他也并不强求。

当即付勇介绍别的女子，他却并不想要。

如果因此便说，太子只喜欢叶云燕一个，那也是不对。这大半年，其实是对她不冷不热，偶尔为之。这已经又是好几个月了，竟是把叶云燕撂在脑后，再也没找过。

但若说他不喜欢吧，却又非叶云燕不可，别人一概不要。

玄武的行为，和付勇当年想的龌龊小心思，完全不一样。

付勇曾经一心想通过手中那点小权力献美、搞点裙带关系、攀附上少东家。

当然，不管叶云燕是否真正受宠，他付勇都如愿了。

只是，少东家做事还是出人意料，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样。

以他付勇的能力，可无法掌控。

*

今日，顶头上司秦肃总特意交代他一件事。付勇听了，只觉得如听惊天大雷、醍醐灌顶。

大半年都没想开的事，脑子瞬间豁然开朗。

因为:

太子要订婚！

命旗下商务、车辆、资源都待命准备。

秦肃还不到40岁，年富力强、经验丰富，是太子铲除异己、清君侧之后，从苏总身边慧眼识珠、亲自提拔起的管理层中流砥柱，也是重要干将。

要想升得快，就要跟对人。

秦肃对年轻、决断、有魄力、果敢、高瞻远瞩的玄武极为佩服。玄武亦对这办事干练、忠心的下属关爱有加，集团内部多项改革，都需要秦肃这样的人才。

况且，他即将要出国留学几年，国内，就需要这样的人，落实他遥控下发、要求的各种管理手段。

做为玄武的嫡系直辖管理层，基本上重要的事都交予他办。也是玄武继识人之后，打算进行的用人、历练。

其中秦肃办得不错的事之一:

游园的建设装修落实，就很让玄武满意。

*

这下知道玄武要订婚，秦肃岂不极为重视。

装修游园时，秦肃就深知背后深意。因不止一次见过玄武对那心中女子的少年情怀和挚爱。游园家居布置搬迁，他当然谨小慎微办得妥帖。

那几日玄武要带叶游入住，他当然是知道的，也提前做了安排。

入住后次日，玄武就郑重其事告诉他，准备订婚。秦肃当然明白事关重大。所以立即调配旗下各种资源准备。

玄武心中此时，对订婚婚仪究竟是“声势浩大”还是“简朴”，仍尚未定论。但第三日无论如何，都要携叶游回家面见叶父的。所以必须做两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