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0多天之后,玄武忍不了了。
他也终于明白:叶游身体大安,没有病。有病的是心。
是她拒绝再接受他的心。
是她刻意要放弃他的心。
很简单直白。
她,已经不想再要他了。
认清这个现实的玄武,嘴角现出的是一丝空漠的冷笑。那漆黑眸珠里遍是灰暗挫败的绝望与痛苦,如同裹入了层层滚卷的乌云。
既然她没了心,那他的心,也已经被掏空了。
那么,两个没有心的人,就一起红尘作伴吧。
*
那神色冷淡的女孩儿,恨不得与他划清楚河汉界的界线,内心要和楚玄武这个人,从此分得清清楚楚,恨不能就此老死不相往来,甚至不再有任何身体接触。
但怎么可能。
朝夕相处、无法逃避。
叶游那便不吃、不睡、不好好养身子,想把自己再折腾生次病,最好是场大大的病。
如果是生了绝症更好,度假村这儿肯定是治不好的了,必须回市区,她就可以离开游园、回家了。
*
身子才刚刚养好,玄武怎么可能放任她赌气作贱自己。
她穿得少、把自己晾着,单单薄薄地就要出门。他拉住她让换一件厚外套,她不吵不闹、沉默却不听。
他就给她抱回床上,披裹厚厚的毯子,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
女孩儿小脸蛋气得红通通的,灵秀的双眸满含怒意,可惜与他力量太悬殊,连想出手揍他的一双粉拳,也只能被紧紧裹在毯子里。
她寸步难行动弹不得、怒目圆睁咬牙切齿,像淘气不听话的小兽一般,眼睛越发黝黑明亮,润嘟嘟的唇更显润泽。
玄武见惯了她以前听话顺从的模样,如此可爱撩人的这番张牙舞爪,只看得他心里更爱又更喜欢,只温言搂着哄着她听从,顺便再温存一番。
叶游绝望至极,她这样究竟是在表达无穷无尽的恨,还是在莫名的恨意之中,又被浓重的爱意围困。这样柔情蜜意织就的一张网,困得她挣扎不得。
斗争许久,她实在拗不过,为避开狼爪,只好去重新裹了厚厚的一件衣服,才可以出门。
*
另外如: 浴缸里的洗澡水故意放得比较凉,想让自己感冒。
放好水,她就要进去浸在里面。
可她想不到玄武会那么细心,会伸手去试试水温。
被他发现,那么冰凉,当然是气坏了。
他虽然对她生气,怒意也不形于色。只是淡淡笑过,而后换了一池温热的水,抱着她,索性两人一起洗。
这样的澡洗得香艳无比旖旎万分,玄武自然是既饱了眼福,手上又占尽便宜,让叶游绞尽脑汁避让不开、恼羞成怒,但对这“后果自负”,她又有苦难言。
从此,她又失去了一个着凉生病的机会。
*
不仅如此,她独立的空间愈发小了。
她要回家、气他把自己每天困在游园。
但玄武铁了心困她在这里不让她走。她又不想服软放弃,就想别的法子要发泄不满。
先是不好好吃饭了。
其实她不挑食,一直胃口很好。可现在游园的餐食,明明做的都是她爱吃的,合她口味。但她无声抗议、明显找茬,每样只吃一点点。
或者,筷尖碰都不碰。
她要把自己饿瘦,饿到没有免疫力。
这个好办,新鲜的桂花鸭、麻鸭,大厨烹饪得肉质鲜美多汁,知道她不喜欢肥腻,玄武撕下嫩软可口的瘦肉,把她抱在怀里,一点点喂她。
软兜长鱼曾是她很喜欢的,鱼肉鲜嫩可口。往常她拿它下饭,总能吃两三条。但现在,刻意到碰都不碰。
玄武见她执拗不吃,那便上嘴伺候。
不吃就亲、嘴对嘴地喂。舌头舔弄进去,再吻她一番,那润嫩的唇,更是红得能润出水来。柔嫩的脸颊,热度陡增又羞又臊。
在他怀里挣扎着,谁知她纤腰软臀扭动几下,下面坐着的某处,又……起来。
*
玄武也不吓她,只是轻轻淡淡地说一句。
“下面,……也要我喂嚒?”
女孩儿心知不好,只得身子僵住不动,似被吓到了。一幅楚楚可怜地呆滞状,小手掌扶着他坚实的胸膛,一动不动,不敢摸不敢碰,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才好。
最后无奈极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口一口喂来,她张口吃下。
他整治完她、心中舒畅,自己反倒吃不吃无所谓了,热菜热饭地喂完她,自己便囫囵吞枣般地吃掉她剩下的。
如此几次,叶游的脾气和小心思被治住、一点儿发作不得。
只能坐着好好吃饭,慢慢每餐都恢复正常食量。
*
她出不去,便在游园里转悠。
书房看书,练功房跳跳舞,弹弹钢琴,去花池看小鱼游弋,上游园后的小山远眺。他都陪着。
她不愿意说话,他就在旁边安静伴着。
他要去拉她的手,她执拗不肯。扭着纤腰、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却一步步后退,把手背到身后藏起来,不让。
他知道她还在生气,便也不惹她不高兴,不牵手就不牵。
但就是时刻相伴她身边。
叶游所有作贱自己的损招,都被他一一轻描淡写、不动声色地化解。
哪怕是被她背后的意图,气到了极点,他也喜怒不形于色。
叶游脾性像爸爸,待人总是温和有礼。心里的无数鬼主意,施展不开只能悻悻作罢。她又学不来破口大骂的泼妇状,只能缄口不言愈发沉默。
来游园送餐、整理房间的专人,总共也没有几个。每次见到,她表情都是和颜悦色。
对玄武虽然淡漠无视,但也从不会疾言厉色。
这一对生活在游园养病度假的未婚小夫妻,在众人眼里,都是和睦相处、融洽不已。
*
衣柜里,又有新的衣服送来,她并不想穿,随身的总是翻来覆去的两件。于是玄武吩咐,她穿过、送去清洗的,洗完不要再送回游园。于是,她只能一件件去穿新的。
为她学业考虑,游园又送来一批书。全是各科教辅复习资料。她心挂功课,每天也会去书房看。
她读书作业的时候,玄武在一旁也看看书,并不打扰她。
如果忽视女孩心底里对他极力抗拒的话,阳光普照的书房内,落地窗帘隐隐被徐徐清风拂动,内里钢琴曲悠扬;两个少年或俊美阳刚或温怡秀丽,在各自读书,真是一幅岁月静好的温馨模样。
整个高三的课都是复习,有时自然有数学难题不会。她在纸上沙沙地写划,想不出来便苦恼地停顿。旁边一直在关注她的那位见了,走过来,在她身侧瞄一眼题目。
然后,他修长的指拈过另一页纸,也不说话,就着她的疑难停顿处,一步步往下验算,一笔笔写下。
带着气的她不理会,内心极不想看的。
但那手指写完,将纸和钢笔推到她面前,便自顾自看自己的书去了。
她扫一眼,终是敌不过对答案和做题过程的好奇,看着看着,就拿起来了。
*
入夜,她强撑着不睡,但终归敌不过困倦之意。
不论她做什么,只要她熬不住困意,他必会将她抱上床。
这温软的身子在怀里软绵绵地,搂着搂着,血气方刚的男子,就难免气血上涌。况少年彼此,早已风情非浅。
叶游知道他的企图,但身子冷淡僵硬无比,暗暗透着拒绝。
可玄武是谁? 已将此事修炼得炉火纯青,精湛的技艺早令她领教过并招架不及。只愿人间天上,暮云朝雨长相见。
无论多冰,他都能把她捂热了。
无论多僵,他都会让她、为他温柔似水。
缱绻,眷恋。洞房悄悄,绣被重重。女孩儿和他体力悬殊,在他怀中被稳稳地钳制,敏感地带被他的手指、热烫的舌尖不断袭掠。
她越愤怒,他越温柔。她越生气,他越安抚怀柔。动作小心翼翼又志在必得。
他完全了解她的秉性、脾气,这姑娘很难逃出他的手掌心。更何况,现在他掌握了她身体的秘密。就像解码器,也像读盲文。
他一寸一寸地抚触亲吻,早已读懂了她本能的起伏与激动。香靥深深,姿姿媚媚。……
*
女孩儿愤怒又生气,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俊挺的眉眼,在自己的脸侧温柔地亲吻缠绵。
鼻翼紧贴、鼻息可闻,热烈如火的呼吸交缠。
身体紧贴的亲密,容不下一丝缝隙。她的眼前全是他,连呼吸都是他男子气的味道。
她柔嫩的唇,不时触吻他火热的胸膛,脸颊贴在他细腻的胸膛肌肤上。
这样不能脱离、若有似无、似她刻意去挑逗他一般的肌肤之亲,令她又恨又气。
她想起用“衣冠禽兽”这个词骂他,可他只在自己身上禽兽。
“猥琐下流”,这是叶游能想到的最恶毒的字眼,可用在他身上,又不那么十分贴切… …
恨他,想逃开他,但身子,却在他的爱抚下不断地扭动战栗。
*
他特别喜欢亲她润嘟嘟的嘴唇,之前还怕把它亲肿让别人看见,会吓得她不好意思见人。可现在就无所顾忌了,在游园里的这些日子,横竖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轻捧着自己喜欢极了的精致脸庞,手指温柔地抚摩着她的脸颊,舌在里面卷裹嬉弄着她的小舌,偶尔用点力度吸吮深含,就像要把她整个人吞下去一般。
女孩嘴唇鼻息又被他时不时刻意封住、呼吸困难,既愤怒于他的欺负,又臣服于身体涌出的本能。
玄武吻了她好久,才放开她,看着她如同溺水者出水般、倚靠在他胸膛大口呼吸。红嫩的唇瓣粉嘟嘟、润汪汪的,真是又怜又爱,又覆上轻轻吻了会儿,眉眼邪肆地笑了。
玄武心狠按捺,就为从女孩儿嘴里听到他想要的字句。
看着她水汪汪的一双点墨般的灵动眸子,又羞愤又气恼又似哀怨地看着自己,他心里的爱意如泉般狂涌,真是不知如何去疼她才好。
女孩那周身细腻优美的难敌曲线,粉笔丹青均描不得、染不得,只有他在吻傍暗香轻采摘。
被情欲笼罩的他,声音也愈发低沉闇哑。
“跟我说话……好不好?嗯?”
“你说一句话……就说一句……”
……
*
叶游羞得简直无地自容,弓着绵柔的身子,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她却无处可藏,只能往他的怀里钻,脸在他血热的胸膛无意识地蹭弄。
他的心,简直都被她的羞涩绵软,融化了。
入夜,宁静无人的游园,只有他纠缠她的身影。
但女孩儿现在还在跟他赌气、他就得让她服软,让她自己开口。
“游……你开口……”
“跟我说说话……”
他缠着她、要着她。一次又一次,无休无止。
她不说话,他强硬的唇舌便温柔地撬开她的唇。他用狂烈的吻、卷裹攻袭她,铺天盖地地强势倾下、逼她溢出让自己心安的声音。
叶游还是沉默,沉默地任他动作、任他独自激情、却不发一言。
但是,身体的快感在他技艺纯熟、蓄谋已久的挑逗下,总是背叛。她忍不住被他温柔体贴地取悦,被他攫取生理本能油然而生的喜悦。
她管得住自己的心,却管不住自己的身体。
一次次地在玄武身下、到达巅峰。而后,沉默疲惫地睡去。
他总是紧紧搂着她。
那幅样子,仿佛,哪怕怀中只剩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他也决不放下。
*
女孩儿整个白天都在休息,晚上自然有体力承欢,整晚,玄武都尽兴而欢。
这样的欢爱缠绵,让他深深沉溺。这是一个只有他和叶游的世界,谁也不离开谁。
她不能走。这一辈子,她都是他的。
她想离开他,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放手?
在日夜的煎熬折磨中,心思纯熟的他,心里早已了有计划。
*
女孩儿每每香汗淋漓,他酣畅尽致、春宵尽欢。知道她爱干净,事毕,总会细致地帮她清理。她早被折腾得精疲力尽,更是又羞又累,再不情愿、却也没几分力气起身拒绝。只能羞红了脸、鸵鸟般地把脸埋进枕中。
但他,却一边轻柔擦拭,一边细细地观察、视线拂过每一毫每一寸,凝视那些历经狂风暴雨、依旧粉嫩的娇蕊。清理干净,他又搂着她轻怜密爱、温慰抚摸好一会儿,直到把她哄的沉沉睡去。
次日,叶游大概率是又气又恼、更不想理他。但他已是一幅吃饱喝足的样子,自然是有无尽的好脾气。跟着她陪着她。
这样的每天,周而复始。
可是,无心的叶游忘了。
玄武,从来没有再喂她避孕药。
*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半个月。
期间,叶教授锲而不舍地又来。对这个企图带走叶游的岳丈大人,楚玄武根本不买他的账了,连原有基本的、颜面上的温良恭俭让,都没有了。
甚至一言不合,都不让他见叶游的面了。
他关上了坚不可摧的、游园那厚重结实的电子遥控大门,站在门前对着老丈人神情倨傲地讲。
“如果叶游一直这样,那就在游园住到满20岁,我跟她直接结婚。”
“你这个混账东西!”
气得脾气温和的叶教授,这下也真的急了。说他这样是违反法律、私自关押、侵犯叶游人身自由。要他放了她,让她去上学。
“臭小子!我要去法院告你!”
“那好,岳丈大人,你去告我吧。我会带叶游准时出庭。”
家丑不可外扬,更遑论扬上公堂。气度温和有礼的叶教授气得没办法,撸起袖子,要去打他。
但这小子就人高马大站在那里,一幅随便你想怎么打就打吧、我决不还手的样子。
老叶一贯是个斯文人,就没打过人。他比划了好久还是动不了手,那小子打也打不怕,最后只能被鲁姨拉着扯着、悻悻地离开。
苏秀丽也来过,见儿子还是那个性子,只能离开。临走,交代底下酒店,供应好游园一切日常用度。
*
又过了些天,这一天,叶教授撸着袖子,气势雄赳赳气昂昂地、又来了。
这次跟他来的,不是鲁姨。
他身边的,是一个气质非常知性、优雅的阿姨,眉眼之韵极似叶游。
楚玄武之前,从来没有见过。
叶教授这下表情可威武极了,如搬来救兵般、在他面前献宝似地介绍。
“这是叶游的妈妈。”
“你个臭小子,把叶游赶快放出来!”
【2】
对这位叶游都没见过第二面的亲生妈妈韩重双,楚玄武并不敢造次。
他立即收起了挑衅要接走女儿的、老丈人的心。
“韩阿姨。”
他赶紧离开身后一直坚守的游园大门。可也没让她立即进去。
他客客气气把韩阿姨、准岳母大人,安排在度假村酒店最好的房间住下。安顿好了,带她来看叶游。
当叶游看见韩重双的那刻。大约是母女血缘的天生亲情,她撇了撇嘴,哭了。
这是这一个多月以来,叶游第一次哭。
“妈妈……”
“妈妈……啊……啊哈……”
叶游心中的痛苦无处发泄。对着爱她宠她的楚玄武,她发泄不出来。但是她心中又极痛。
她心疼命运对叶云燕那样的女孩,不公。
她恨玄武曾经那样去伤害叶云燕。
她恨玄武那样欺骗她,但他偏偏又这样真心爱着自己,她又无法彻底恨他。
她内心深处也爱着他。但她本性里的善良,又不允许她继续像原来那样,去爱玄武。
这一切矛盾、无奈和痛苦,通通压在快18岁的这个少女身上,她的情绪没有出口,良知没有出路。爱与恨一团团日日如火如荼交织着,煅烧煎熬着她,都不知道该对谁倾诉、怎么倾诉。
她在韩重双怀里,颤抖着身子,刚开始还是红腮点点的娇娇泪,一会儿就开始嚎啕大哭,肩膀都震动得一抖一抖的。
楚玄武在旁看着,心里既酸楚,那紧皱多日的眉,又有点儿放松。
除了沉默,叶游终于还会有点、别的情绪了。
*
他的女孩儿。
她惶恐不安的初潮,是他照顾陪伴的;那温柔缱绻的初夜,是他小心翼翼给的。
这么多年,他把她捧在心尖上珍惜,从来没想过伤她的心。
他发誓要让她一直过得快乐开心,当然也一直如此。
叶游在他的少年羽翼呵护下,无人敢欺。
可第一次把她惹哭、惹得如此伤心的,竟然是他自己这个混账东西。
*
韩阿姨白天就在游园,陪着叶游吃饭,给她梳头发。给她讲衣服、首饰搭配。在春天暖融融的阳光下,带着她看花、喂金鱼、晒太阳。
玄武有时沉默地跟在她们后面,有时远远望着。
看着叶游白得透明的皮肤上,终于现出了红润。
那双一直沉默安静的眼睛,注视着面前绽开的鲜艳花朵、天空飞过的自由鸟儿、远方天幕的悠悠白云,偶尔露出一丝想往般的温柔。
过了几天,叶游开始跟韩阿姨说话了。
花园的休闲桌上,准备了她最爱的苏式小点。
这是这么久以来,叶游通过韩阿姨之口,第一次跟他要东西。
她想让远道而来、多年没回国的妈妈,尝尝正宗的刚出炉的苏式小点心。
玄武喜出望外。
吩咐底下酒店立即做了鲜肉月饼、袜底酥、蟹壳黄之类,还生怕自家酒店做得不好,又忙不迭派人去市区老字号买。在花园里摆了满满一桌子。
可不知其背景来源的叶游,跟妈妈在花园里只坐了坐,尝了两块便罢了。
韩重双的到来,给了叶游一个情绪缓冲,妈妈陪她聊天,讲自己这十几年的德国生活,分散了她那些曾沉浸其中的痛苦。
只是,她还是不跟玄武说话。
有韩阿姨坐镇,玄武白天终于可以偶尔去上个班,忙点公司的事儿了。
每天晚上,无论多晚,他都会回游园。
可是迎接他的,永远是叶游的沉默和冷淡。
*
这一天,玄武特意看了一下,抽屉里的卫生棉。
游园一切物品清单,是由专人买办。他都有留意。
算算日子,已经到了。但叶游还没用过。
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从那晚开始,他对叶游更加小心翼翼、温存缠绵,一反之前的强势索要、肆意无忌。
叶游是有感觉的,只是奇怪他怎么突然转了性子。
*
这样又过了十几天。韩阿姨约了楚玄武,在花园里谈谈。
对于韩阿姨的身份、职业等等,她之前从没有自我介绍过,楚玄武出于礼貌,也从不过问。
但这次,韩阿姨介绍了。
原来,她当年离婚的原因,是她出轨他人。所以思维传统的叶奶奶不容,逼她离婚、并放弃叶游抚养权。甚至不许她上叶家探视。借口是 : 怕她这样的母亲,把叶游带坏了。
但她跟叶教授有约定。18岁后,叶游可以选择是否跟她生活。
叶游虽然还没到18岁生日,但因为他们的事,她现在提前回国了。
她想带走叶游。
而这几天,她问了叶游意见,叶游也想跟她去德国。
*
玄武的眼泪夺眶而出。
在叶游妈妈温暖、包容、理解的目光之下,在这个面容酷似叶游、语气神态与叶游极为神似、十分温柔的女人面前。
他像个孩子似地、痛哭失声。
上气不接下气。
“让叶游走。”
就这么简短的四个字,如刀割般、一刀一刀地凿刻着他的心。此时此刻,已经把他的心,撕裂了。
之前叶游的沉默,对他的冷漠。虽然早已是另一把刀,早就令他体无完肤。
但,他还是舍不得。
什么样的叶游,他都要。他不放手。
叶游没有心,他也可以没有心。叶游没有爱了,他就用自己的爱去填满她。
他犯了错,伤害了她。他就用执着和时间,把那些伤痕、温柔地抚平。
只要,叶游别走。
叶游一直在他的身边,就好。
*
韩重双看着这个对自己女儿一往情深的少年,像母亲一样慈爱地、抚抚他的肩背。
“玄武,叶游她还年轻,人生还有无数的可能。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只活在你身边呢?”
“你这样守着她、强留着她,你看到了,她快乐吗?”
叶游,为什么叫“游”?
我跟她爸爸当时给她起名字,就希望她在天地之间、能活得自由自在。
“她明明是一尾自在游泳的鱼。”
“你有通天的本事吗?你不让她游,是想要填了、这世上的江河湖海吗?”
“玄武,阿姨求你,放了她吧。让她走吧,让她离开你吧……”
……
“玄武,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放过她,也就是放了你自己……好不好?”
……
那一个夜晚,玄武一个人在花园内枯坐。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捂着自己的一张脸,任眼泪自心潮奔涌而出,在脸颊上流成小河一般。
*
叶游,从游园被送回了叶家。
韩重双被楚玄武安置在一个酒店,便于她联络德国那边的留学事宜。她与丈夫在海德堡附近的一家公司,从事科研工作。海德堡大学便是首选。
在德国生活多年,她多次想过未来让叶游赴德留学、跟她一起生活。所以,对留学政策等也比较熟悉。没想到,因为楚玄武出的这件事,竟让叶游赴德变得水到渠成、顺理成章。
中间,也征求了叶游对大学专业的意见。
对那未知的国度,叶游充满了好奇。因为母亲在那里,她不会感到陌生、也不用担心。
赴德留学需要DSH德语考试成绩,所以需要上3个月的德语课程。
这个可以在国内上,也可以韩重双带她去德国,在那边上。
现在,能离开楚玄武,是她一心的向往。她毫不犹豫地,一天也不想等了,选择立即赴德。
韩重双于是快速地准备回德事宜。
*
但是,意外发生了。
这天早晨吃早饭时,一阵恶心涌起,叶游在洗手间吐得稀里哗啦。
叶教授只以为是她肠胃不好、吃坏了肚子。可鲁姨比较留心,直接给韩重双打电话说了此事。
两人马上带她去医院诊断。
叶游怀孕了。
*
接到韩重双电话时,楚玄武正在开会。
听见这消息,虽然是他意料之中,但他几乎仍是瞬间弹射般站起。那许久以来一直静默冷峻的脸,有了一丝暖意和生机。
放了叶游,是他绝望尽头的妥协、是他无法敌过此刻现实的无奈。
但是,他情愿、他心甘嚒?
不。
那是权宜之行。是她把他逼得没有退路。
那是他想用时间的魔咒、去换回的须臾喘息。
*
叶游,不会离开他的生命。他会用尽心机和手段,强留。
让她怀孕,让她有他的孩子,有一生割舍不了的牵绊和血缘,是他的蓄谋已久。
现在他最担心的,是叶游的选择。彩云易散琉璃脆。这回望断,永作终天隔。
孩子。留,还是不留?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
看着检查单,听完了医生说明,叶游周身骤冷。心里淡淡冷笑。
这是楚玄武,对她又一次成功的算计。
他运筹帷幄、善于布局,掌控人心。
他强大、心思缜密、步步筹谋,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在自己身上用尽。
岂是自己能敌得过的?
从12岁起遇到他,她就斗不过他。即使现在想逃到遥远的海角天涯去,她还是斗不过。
她的手轻轻抚向小腹。
那里,有一个小生命。
继叶云燕人间消逝之后,一个新的小生命又将降临。万千生命、生生不息。
原来,这就是人世间。
这个孩子,虽然是玄武强加给她的。
但是,那毕竟是她人生的第一次仅有、且唯一的爱情;虽然不成熟、懵懂、天真,但的确是她刻骨铭心,又甜蜜万分的初恋;她根本不能否认,也不能忽略那样的爱意。而这个生命,是她曾全心投入的信任依赖,和纯真感情的结晶… …
她不能就那样,毫不留恋、无情无义、轻而易举地抛弃了它……
*
医院里,韩重双紧紧抱着她。
“叶游,一生还长,发生了什么事都没关系的。现在有妈妈在了,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曾缺席她17年生命的母亲,生怕她受不了打击,一心劝慰。
“生命中所有发生的事,都是必然。”
“它来了,他来了,她来了。如果你想留下,我们就接受TA,好不好。”
“叶游,不要多想。无论你现在做什么决定,都有妈妈支持你。”
*
得知叶游怀孕,苏秀丽第一时间快速备礼登门。
一是要赶紧全了叶家面子、再提婚事、尽快促成婚仪。
二是生怕叶游不要她腹中孩儿。
这是楚家长孙,玄武那副此生非叶游不娶的样子,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二人如今闹成这样、劳燕分飞,叶游马上远走国外,下次再有孩子,是待何时? 无论如何都不能鸡飞蛋打,这第一胎要竭尽全力保住。
苏秀丽在叶游面前,尽显慈爱维护,自是对自家那“混账东西”玄武百般鞭笞,说到动情处,又甚至忍不住掉眼泪。
“叶游,你是个好孩子,你再恨那糊涂玩意儿,也不要胡思乱想。无论怎样,楚家只有你这个儿媳妇,那孩儿既然有了,你就只管生下,好不好?……”
“稚子无辜,你可千万别害了他啊……”
叶游向来性格乖巧,对长辈尊敬,礼数周到。
苏秀丽这样担惊受怕、伏低做小,弄得叶游心里软软酸酸、压力重重,更是踯躅不决。
*
叶游再次进入了沉默。她不言不语、甚至少吃少喝。
这副样子,鲁姨担心得不得了。生怕她像有的姑娘那样、想不开寻短见。
可是,同是未婚先孕,叶游的情况又有不同。未婚夫是赶着求着要娶她、期着盼着要她肚里的孩儿。
楚家的态度明摆着,恨不得要叶游立即成婚。
为了照顾叶游,楚玄武第一天,就安排了准备好的保姆、进叶家帮忙。
这帮忙,就是围前围后伺候、观察、随时汇报情况。此时无论是谁,谁要是敢劝叶游做掉肚里的孩儿,楚玄武定会跟他拼命。
叶家气氛凝重如临大敌,鲁姨恨不能24小时都看着她。
现在,是叶游自己过不了这个坎。也只有叶游自己能决定。
*
在让叶游冷静思考了几天之后,韩重双再一次进叶家。
叶游对着周边保姆、鲁姨、父亲重重围困的目光战阵,觉得心里沉重得喘不过气来。
她扑进韩重双怀里,压抑的呐喊中带着哭意,“妈妈,您带我走吧!”
“带我走吧!”
“我不想留在这儿了!… …”
“我再也不想留在这里了!”
看着她那样痛苦、泪流满面,情绪几乎全部崩溃,韩重双做为母亲,也是心如刀割。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
“好!好!”
“妈妈带你去德国 ! ”
恨不得次日就带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