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玄武默默地想了一会儿。
他想起电影里《英雄本色》的结尾,周润发斩钉截铁的那段话:“我等了三年,就是在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只是想证明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
三年,是他们青年的开始。可是,两个人那最好的年华,却浪费在跨国的距离里。
他不可以再这样了。
他不逼她了。他要尊重她的选择和想法。
无论如何,叶游想做朋友也罢,她不想结婚也罢。
以什么名分、什么形式在一起,都不再重要,只要她回来他身边。
他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听见庭院微风吹拂叶墙、花草的声音,只觉得时光能凝在此刻。
足矣。
*
经历刚才的开诚布公,叶游大概觉得自己表明了心迹和想法,心里的纠结宽松了许多。
叶云燕之事的阴影早已远去。两个孩子如今在可爱地成长。
她从心底里,已经放下了之前的隔阂和障碍。
而玄武听完她讲的,既没逼婚、也没刻意要她做什么明确关系的表示,她一时就没那么大的负担。
她本是一个秉性质朴单纯的人。这下心中轻松,便对玄武敞开了心扉。
*
这个晚上,两个分开了三年的年轻人,像朋友一样谈心。
谈学业、谈在不同的国度生活、谈未来的设想。
他们讲起各自的大学生活。本来就灵魂相吸、(其实潜意识里相爱)的两个人,不一会儿就聊得很是投机。
叶游恢复了那天真纯粹的天性,一边喝茶吃着蜜饯,一边开心地对玄武讲大学趣事。
玄武不停地听着、微笑着,也讲起了在美国的经历。
他讲他的求学、喜欢的极限运动、华商会事务、已开设的南天办事处;
如何在狂欢节游行大肆兜售,如何和同学在网站卖中国小商品… …目前在德国筹划再设个商贸办事处… …
两个自十几岁起一同长大的亲密挚友,对彼此分开三年的经历,既觉得新鲜惊奇,又常感叹对方理应如此。
*
其实玄武多次去过德国,对叶游讲到的事还是已有了解的。
而他的生活对叶游而言,完全空白。
叶游安静地听着,神情很专注。她大概是玄武一生里最好的听众了。她总是安静地倾听,表情温柔美好,出言恰到好处,从不刻意打断。
她看着他,那明澈纯净的一双眸子里,有毫不掩饰的崇拜、欣赏、理解。
这样心有灵犀的默契,只有他的爱人,才会有。
玄武内心一直心神激荡。
*
让玄武更没有想到的是,他借给女儿抚养费之机、甚而想资助叶游学业的投资,竟然收到了回报。
他给韩重双的钱,完全超出了一个孩子的抚养所需,当初就是奔着同时供他媳妇上大学去的。
而襁褓摇篮里的叶南宁能花多少钱。
叶游少年心性。爱玩、爱游历,短短三年,通过学校组织的各种社会实践活动,其实脚步已经踏遍全德。
对于他打算从中国卖到德国的商品,叶游做为在德国生活三年的一个妈妈,有很实用的建议。
需要中国什么商品,什么中国品牌没有,她简直是一个德国当地的母婴通。
*
而对于他打算从德国进口到中国的,叶游也能给他建议。因为她的社会实践课,去了当地不少制造业工厂,小到去面包店看面包制作,大到看厨具生产、汽车制造。她全见过。这完全得益于楚家给的资金,她能自由自在地选择各种参观体验。
所以在叶海商贸选择商品的第一步,她提出的建议就很中肯。
比如,玄武提出想签单的厨具品牌,她就提供了慕尼黑另一家厂商,品质更优、价格更赞。还有德累斯顿的一家家用电器厂,她觉得性价比更高,也告诉了他。
玄武完全没想到,叶游会给他提供这些信息。
*
一直以来,他在德美两国都是自己单打独斗,一步步在实现自己的筹谋布局。
他高屋建瓴,构建的是高楼大厦虚空的屋顶、囊括大致要坐落的空间。
而他的小娇妻,现在给他递来了结实的砖瓦,让他夯实大厦的基础、以及对内里结构进行填充。
她是他人生路上的选择,但她,更是他的伴侣。
这一刻,玄武心中陡然现出一种感觉: 在那个商业版图中,他不再是孤身奋斗的一个人了。
是的,他有一个志同道合、又情投意合的伴侣。
他看着她,眼神里是满满当当的爱意、欣赏,以及一点点意外之喜的惊讶。
还有感激。
*
是的,感激。此刻,他感谢上苍让他们相遇相爱。感谢上苍让他心爱的人,经历了那么久的分别后回来,像今天这样坐在他面前。
她温柔宁静的目光,淡淡浅浅却始终专注于他的笑颜,似有魔力般的,抚慰了他那几年经历过的煎熬。那些绝望心碎、失落苦涩与孤独等待,在此刻都烟消云散了。
看着亦亲亦友的她,在眼前层波潋滟远山横,一笑一倾城。面容清丽,百媚坐中生。
他那颗曾纠葛不甘、暗自焦灼、克制隐忍的心,突然就平静了。一种“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情感,正在升华。
这是他在时间沧海里失落的一根骨,他要把她装回来。
*
而叶游呢?
16岁时,她便了解他的鸿鹄之志。如今眼见着他脚踏实地、努力进取地,一步步实现着他的蓝图。
此刻伟岸自信的他英姿勃勃,向心爱女子展示着自己的壮志凌云、高瞻远瞩。但叶游善解人意心思细腻,怎么体会不到这个青年男人,在异国求学、又开拓事业时,那孤身血胆、英雄意气般,为实现梦想、一路走来的困苦艰辛?
女生向来慕强,叶游其实也不例外。
他如此优秀,她怎么能不发自内心地欣赏倾慕?再遇百人千人,竟无一人似他。
……
*
中间苏秀丽一个人悄悄地回了趟叶家院子,在门口远远地瞧着,那二位在凉亭上谈笑风生。叶游呵呵笑着很开心,偶尔慢言细语说着什么,自己儿子意气风发高谈阔论、也是满脸得意。
她心里真是美滋滋的。
两个年轻人难得这样单独呆在一起、气氛还那么美好。
几年以前,苏秀丽对叶游并不是十分满意,甚觉她不具备商人之妻的特质。
但如今早就不这么想了。只要叶游能从了儿子,让玄武如愿以偿有人相依,红尘作伴有个幸福的家,她就心满意足。
她急忙轻手轻脚地走开,后来,先带着两个看灯的孩子直接回家了。
*
那一夜他们聊到很晚都浑然不觉。喝光了好几壶花茶,桌上的蜜饯糕点都全空了。
之后,玄武又带着她去了另外一家夜市吃夜宵。
上次的事,把姑娘的胆子都快吓掉了。可这次叶游有了心理准备,却一个敢来骚扰的也没。
因为玄武后面安排了人一直跟着。
他从小打架,以他拳脚上的实力和功夫,自是不用怕的,跟几个人交手都不在话下。
但是,他也不想在她面前、再出手。
因为这姑娘会担心他,因为担心他受伤,而更担惊受怕。
所以,还是把打架的机会留给别人吧。
*
直到送她回了家,玄武才发现,因为这晚一直在笑,他嘴角的肌肉都有点酸了。
愿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似今夜。
【2】
此夜之后,叶游便也不再躲着玄武。
对于她不再故意躲避自己,玄武还是很满意的。也很配合她演了一出“朋友”的角色。
其实这完全是欲盖弥彰、自欺欺人,在两个孩儿面前,他俩是朋友,还是夫妻,根本没什么区别。因为两娃叫他们,从来都是“爸爸”、“妈妈”连起来叫。
接下来的假期日子,这一家四口经常集体出动,西州市周边的渔村牧歌、田园之乐;舟楫之欢、野外炊火,均有他们的身影。
两娃家庭欢乐多,而在叶游不遗余力的引导下,那两个小兄妹终于从见面就掐,变成了兄友妹恭。
玄武在旁看着,深知:母亲对于孩子教育的重要性。
叶游自己身体力行,也深知:母爱对于孩子教育的重要性。
这大概是这个假期非常大的意义吧。
*
总之,一周之后叶南宁和叶游回德国时,楚叶珲特别生气,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拒绝送别妈妈和妹妹。
在得知她们俩离开后,他爸也会离开时,他扯着叶游的裙子嚎啕大哭,让妈妈寸步难行、走不动路。
一家四口,又变成了他一个人留在国内。
他不要!!!
送别那天,他死死抱着叶游的行李箱,不让她走。
而他那悲痛欲绝的眼泪,深深印在他亲娘的脑海。
以至于等他娘一步一停地、红着眼圈儿走进登机口后,他爹抱着他,狠狠亲了十几下。
儿子!你这小子太给力了!你这样歇斯底里地闹,不怕你娘明年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