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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之中,嫋嫋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每过一段时间,房间里的灯会打开,不过开短短一会儿又灭了,只是为了看她的状态。
黑暗中,她完全可以换衣服。但是,换了呢?面临她的会是什么?那个变态,会放过她吗?
她穿成那样暴露又撩人的黄金三点,在一堆男人的群狼环伺之下,会发生什么?……不,她不会给这样的机会!
时间到底过了多久?连她曾尿湿的裤子都干了。
倒是不想去洗手间了。她渴得要命,嘴唇都是干瘪的,甚至不能舔,一舔就疼。腹中空空,不时泛起饥饿感。为节省体力,她索性躺着。躺累了坐起,手摸到那两只金碗,都是空的。那个变态就是羞辱她。
他想要她死吗?死于一只圆形空洞的黄金棺,陪葬品里还好意附赠了两只金碗。让她死而无憾。
*
她已经体力很弱,头都有点晕。但她努力去回想与阿卜杜拉那天的谈话。
她当时没有说太多,但已经感到对方的不悦了,所以及早脱身,即使如此,也没有避免他现在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弱肉强食,不分国度。贫富差距,永远存在。金钱财富和地位,从来都是强者恃强凌弱的另一种武器,哪怕她与阿卜杜拉在美国,都是外国人。但因为经济实力的悬殊,她竟然沦为他的笼中鸟、阶下囚。
这些王子,拥有着祖宗给的泼天富贵,即使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斯文有礼,就会收起他们那种高高在上、对普通人的优越感和傲慢吗?
并没有。
那种从小处于上位者的特权阶层,骨子里早就习惯了俯视众生,尤其善于以怜悯、施舍来滋养自己或许从未长成的良心。一旦触怒他,就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让人跌入万丈深渊。
廖嫋自认一路奋斗至今,为争取自己的一片天空已经尽力拼搏许久。她不仅已经是强者,某些能力更是堪称彪悍。但没想到这飞来的横祸,将她自尊自信的坚强堡垒,几乎击得粉碎。
她竟然强大到在某一天,因无心之过被任人草菅人命、生杀予夺。
但没有到最后一刻,她不认输。
她在想,谁能救她。南志林回国了,她只有臧毅两人,肯定会求助曲丛生。谢希特,应该不会对此事不管,哈耶克,应该也会找自己。毕竟他……
他……真的是那个,来帮自己打这场架的神仙了。
他能找到她吗?
*
南志林在国内,几乎五内俱焚,次次打电话都得不到嫋嫋的消息,就算把南问泉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刻,都没有散了他眼中的阴霾。
但是,南丰梦网科技、传媒、双水金融都在谈外资合作,每件事都需要他主持大局,就算他去了美国也是被事务缠身,他只有一次次地把希望寄托在曲丛生身上。每一次电话都是想问,不敢问,得到对方的答复时,先红了眼圈。
南丰不是他一人的。是他和她共同的。她既是妻子、也是伙伴,更是人生共度风雨的伴侣。
嫋嫋。
你一定安好!无论会发生什么,你活着就好!
*
蒙特西托(Montecito)位于洛杉矶郡北部,聚集了高档庄园式豪宅,是全美最富有的地区之一。
阿卜杜拉家是一个占地十五英亩的庄园,从大门到核心建筑需要驱车几分钟。处处鲜花盛开草坪嫩绿,开满鲜花的户外长廊、平静如镜的湖面,无一不体现主人的高贵和品位。
据情报汇总,阿卜杜拉这两日经常在家,只是偶尔外出,半日即回。未发现他与那个中国女孩有关系。那女孩也从未在家中现身。
对这个唯一的被怀疑对象,哈耶克不敢掉以轻心,但没有被对方邀请,即使哈耶克贵为王储,也不能贸然进入。哈耶克下午联系他,特意约他出门,可他说另有安排。
他的另有安排,就是家中? 家里有什么?
桑赫斯指挥了几十人,都安排在阿卜杜拉家附近,佯做行人。几架直升飞机已在附近的停机坪,随时待命。
根据情报,阿卜杜拉现在正在家中,未曾外出。
*
阿卜杜拉看着这倔强的中国女孩。
之前在王宫,当然有过不听话的女人。他自然也是见过王兄们如何驯服。此刻,这个Ecis,也真是惹恼了他。
不给水米,她就索性不要。在笼中躺平。衣服不脱不换、不哭不闹、不吃不喝,这是要死扛到底。
这是笃定自己不敢把她怎么样吗?或者想等着哈耶克找到她?
他承认今天哈耶克找他时,他心里有点慌。哈耶克是多精明的一个人,能主动找他,说明一定掌握了些蛛丝马迹。
但事情做到这一步,如果还没有踩碎那姑娘的傲气,他费了半天劲图啥呢?
他计上心来。
*
灯又亮了。已经第三天了,嫋嫋已经很虚弱。突然的光亮让她的头晕眼花更严重了。她闭上眼睛,以为灯光像往常一样,很快就会熄灭。但感受到那亮光一直在、很刺眼,只好睁开。
没想到,一双腿出现在笼子外她的脸侧。
她惊讶地扭头看,是阿卜杜拉。这王子现在纡尊降贵地、对着她蹲下了。
她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可对方知道。此刻他看着她苍白虚弱的一张脸,那双眼睛里,可能是有着一丝丝怜悯,但绝对不多。
嫋嫋决定省些力气,少跟他讲话。又闭上了眼睛。
“Ecis。你很厉害啊。”
嫋嫋不听。这赞扬明显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不过,你以为,这就完了吗?对不听话的女人,我们有的是办法。”
阿卜杜拉站起身来,一挥手。
被他话中的威胁之意震慑,嫋嫋睁开了眼睛。
一个随从从笼子外递进来一只水杯,材质是纸的,就递在她手边。里面装的是清澈的水。这种沙漠中的清泉,对干渴之人的诱惑力是激发生理性本能的。她渴得嗓子都冒烟了。
阿卜杜拉黑眼珠和善地看着她。
“先喝杯水吧。我们一会儿再谈别的。”
嫋嫋盯着他打量,尤其是观察他的眼神。看他眼底里没有丝毫恶意,便不假思索地接过。先尝了一小口,水是干净的,没有怪味,生理本能让她端起杯子就往嗓子里灌。
等到喝了几口,她的眼神扫过阿卜杜拉诡谲的笑容。她意识清明瞬间醒了一下。
这水……水里有什么?
*
“Ecis,……你这么坚强这么能忍耐,我很佩服。不过,也很抱歉让你受了这么多罪。”
阿卜杜拉还是很和善的语气,甚至还有一点点怜惜。
“明明有那么多种方法,我怎么早没想到用这种呢……”
嫋嫋喝了水的嗓子依然很沙哑,此刻灰败的脸上那双黑眸在唯一发着亮光。
“水里……有什么?”
“药。”阿卜杜拉黑眸闪烁,嘴角是得意、是阴谋得逞的忘形笑意,“让你听话、变乖的药。”
嫋嫋瞬间被这个事实击中,她扔掉了水杯。她想到了那个sex party。这是他们惯用的技倆,他们怎么会没有这个。
她,大意了!她以为阿卜杜拉就没有别的办法,也不会用别的手段。只会生生用饿死渴死来折磨她,没想到他瞬间变了手法。
这世上有的人,他心中的恶就是油然而生、恃强凌弱毫无天理。
真的吃下这药她会面临什么?她环视房间四周,现场又站了这么多男人!
四周角落里的男人们,吹起了口哨,仿佛是在宣示他们的胜利,有人还用阿拉伯语叫着几句什么,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引起了其他人更不怀好意的调笑。
*
一股眩晕涌上来。那半杯水根本不够,没有解渴,但她根本不想再喝。
她看了看那个摄像头。
如果真的没人能救她,那她也绝对不会等着受辱。
一会儿在她身上会发生什么?
群狼撕咬……血泪横飞……?
而她,会呆呆地像一只木偶,可能与那夜Party所见的呆滞女孩一样……
这样的视频发到网上,会发生什么?南丰集团,她的儿子们,该如何面对 !
让南志林跨国来、跟一个王子打官司吗?谁知道她是被下药的!该如何澄清 !
她颤巍巍地站起来,实际也没有多少体力了,此刻虚弱至极。那苍白的小脸上此时没有笑容,一双坚定的黑色眸珠,是这具身体里最有力量的外在,上下打量着黄金笼柱。
*
她没有犹豫,扶住两根最粗的笼柱,以全身的力气,脑门就往黄金柱上撞。
狠狠的一下,几乎把她撞懵了。她立足不稳,扶住了,晃晃晕乎乎的脑袋,顺了口气。
第二下,再来!
第三下,再来!
她不知道撞到了棱柱的哪里,一阵尖锐的刺痛袭来,她手掌松了几乎抓不住东西,苍白的手指狠狠抓住了笼柱,站稳了,感觉到头顶一处有温热的液体流出、缓缓向下。
一股子血腥气,慢慢向鼻尖蔓延。
她嘴唇煞白、已都皴裂多处,此刻毫不犹豫、咬牙冷笑着,又冲那个地方,狠狠一撞!
这一次剧痛袭来,她的身子痛到痉挛,一只手没能抓住笼柱,佝偻着腰就那么向地上跪倒下去。
闷钝的撞击声虽然不大,但在安静的现场,这微弱的声音和景象,极为震撼!
*
这个场面完全让在场的男人没想到,看见笼子里的女孩坚决地用自己的脑袋,一次次凶狠地撞击,以赴死的决心在抵抗,无不动容。
这是一个长相甜美、身材娇俏的东方女孩,他们刚才的确是看热闹,迎合王子的意愿,开下流的玩笑,想玩玩而已。没想到这女孩……
阿卜杜拉也愣住了,顿时大吼道。
“拦住她!”
两个人开了笼子,弯腰钻进去,七手八脚地摁住了她。把她脸朝下摁在笼子底部。
他们都去看王子。下一步怎么办?
女孩此刻一张脸被紧贴在笼子底部,身子战栗着,已力气衰竭。在苟延残喘般地微微喘息,那两缕自头顶发际蜿蜒的血迹流下,在白皙的脸上触目惊心。阿卜杜拉看着有点发呆,玩弄的兴致一点儿没了。
他表情嫌弃地挥了挥手。示意人先把她双手绑起来,绑在笼柱上。
里维眼神里充满了担忧。这个女孩,不是一般人,是有合作关系的大学学生,是来自中国的企业主,是哈耶克的……“情人”,这也是在美国,要是闹出人命……不可以 !
“王子,叫医生过来吧。”
阿卜杜拉瞅着那两缕还在流淌的血,烦躁地点了点头。
*
人都走了,灯光又灭了。
嫋嫋只能坐在笼子里,两只手腕分别被绑在笼柱上,合不了手掌,也躺不下去了。头上的伤,也可能是药物作用,让她更为眩晕,这极度的虚弱,让她几乎触摸到了濒临死亡的绝境。
她……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死在……
俗语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如今,她在黄金笼中死,做鬼也会土豪嚒。
脑海里,想起了这三十年来的很多事。
首先想起的,是她的儿子们。那三张可爱的小脸,是她在这世间生命延续下去的宝贵遗珠。
她曾经有过自尽的念头,想过放弃生命,甚至也从不犹豫。是南志林把她从一腔死志里救了回来,让她重新去体验生命的深刻与漫长。但此时,强烈的求生欲却让她回想起那段,嘴角牵出的笑,堪称是一种绝望的疼痛。
两年多前,她曾经用很多种方式自尽,生怕自己不能如愿。可现在,在不想死的时候被人活活饿死、逼死!……
实在太可悲了!命运开的玩笑总是如此离谱! 她甚至连“为什么”这三个字都问不出 !
她短短一生,曾那样挣扎于多次苦难的边缘,寻求生命的真正意义;无论冰霜雪剑,还是鲜花盛开人声鼎沸,均一身傲气行走人间;到最后,竟然是用那样奋斗得来有意义的生命,去换取失去的自由和尊严。
谁夺走它们,都不可以。她不甘心!
*
她想起了南正安,南志林。他们的笑脸一个个在眼前浮现。一个死、一个生。
好啊,无论是谁,她都可以与他们相见了。做为命运的幸运儿,就是无论在阴间阳间,她都有一个想去陪伴的所爱。
无所谓了。
“正安,两年了。让你久等了……我终于可以去陪你了。”
“志林,我……对不起……那场婚礼里的誓词……”直到永远”,……”
“可再一次,我又不能履行诺言了……不过,有问泉在了……他可以替我陪着你……
你,不要难过,要再找个人……好好活下去……”
*
她所期望的人里,没有人能找到她了。
在黑暗中,嫋嫋对阴阳两界的爱人,双双交待完。
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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