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家用的钱，也太多，太夸张了。

每月5万。

玄武在商界当然有频繁打交道的同行，他回国几天略有耳闻的风流韵事圈子里，有与他条件差不多的大佬，包养一个年轻女孩，差不多每月也是给这个数。

可是他这个心思天真浪漫，又纯真无邪的女孩儿，成长在德国那样湖光山色之间、人际关系简单的国度，当然还没有脑子往这种方面去想。

叶游先在心里算了算，房租……吃饭……玩具服装开支……，差不多了。

“给2万吧。”她开口。

玄武笑了笑。“你先算算账。”

这时饭也吃完了，招呼服务员清理完桌面。他拿出纸笔，开始一项一项拉清单。

房租10000。（对这个费用，叶游已经充分认清现实了）

幼儿园托费6000*2=12000，

保姆费5000*3=15000，

伙食费……8000

营养费……3000

零食费……2000

医疗费……5000

幼教费X*2，……8000

兴趣班费X*2，……8000

服装费X*2……

交通费X*2……

……

他一笔一笔地写，她在心里一笔一笔地加。还没写完，早超5万了！

看着他手指执笔、笔画刚劲，在纸上像写项目书一般地、认真罗列着。最后，叶游再拿起这张单子，眼睛溜圆地看着，目瞪口呆。

原来，自己的五千月薪，真的是杯水车薪。

*

不对，也不对 ! 那这么说，别的月薪五千的工薪族，就别养孩子了？

叶游刚要反驳，就突然想起 : 楚叶珲浑身上下到脚上的袜子，恨不得都是国际名牌，而叶南宁一直在德国，穿的用的，也是欧元买的德国货。

怎么，因为当妈的月薪人民币五千，就都要改穿地摊货了？

她刚才跟他步行过来时，还真瞟了一眼那些地摊，摊主在大声叫卖着。那些服装，应该是从上海周边城市工厂批发拿货过来兜售的。有个卖童装的地摊，摊主在大声吆喝着。

“10元一件 ! 20元三件 ! ”

她倒是敢给叶南宁买，可谁又敢拿给叶南宁穿 ! 她低头，又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是来自德国的品牌。这以后，……连新衣服，都要省着点买了……

还有，她看了一下目前的就餐环境。周围精美的食物，不远处吧台那张酒水单海报上的数字，也让她心里又掂量了一下自己。还有，幼儿园在哪里？费用呢？

月薪五千，此刻真是成了叶游的心结和魔障。她静静盯着玄武，沉默了，胸中有郁结之气。

这姑娘是有志气的。对独立生活、甚至独自凭自己的能力养育叶南宁，很有底气，之前都有很强烈的憧憬。

但是，现实就是这么无奈。

她，不行……

*

当天叶游还要倒时差，一下午看房也累了，没有心思去想太多。吃完晚饭，两人就回了柯林家，打算休息。

而那两小只，此时都快8点钟了，也没敢在家里室内、打扰在楼上倒时差补觉的外公外婆，这会儿，被保姆带着正在花园、在小区里到处转悠呢。

一见到出现的二位年轻爹妈，叶南宁先是瘪瘪小嘴，委屈巴巴地对亲爹告状，“爸爸……蚊子咬我……”

那萌萌黑眸里含着一大泡水汪汪的眼泪，玄武心疼得立马蹲下，赶紧扒拉她的小短腿和胳膊到处看，“咬哪儿了，爸爸看看。”

那边呢，楚叶珲也扑进叶游怀里，“妈妈，我也被咬了。”

叶游就着路灯的光一看，可不是，儿子眉骨上顶着个大大的蚊子包，一道秀气的眉，都长得有了点幽默的喜剧效果。

叶游真是又心疼又好笑。保姆解释说柯林夫妇要休息，他们在家太吵，所以只能把孩子们带出来溜。

叶游再看看叶南宁胳膊上、腿上的几个大红包，那可怜巴巴的一汪眼泪，做娘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她暗想，明天，明天一定得找到房子，搬出去了。

*

除了租房，叶游这一周多的时间，还有其他任务，就是做好入职准备。

要买上班穿的正式点的职业装。

要办银行卡、电话卡。

要联络学校，去学校办手续。

要开工作证明，做为重点高校老师，申请办理中国永久居留证。

这些事情，有玄武在，韩重双是绝对不肯帮忙的。

叶游除了这些个人事务，还有，两个孩子的事务，也要安排好。租房，只是第一步，上幼儿园，是第二步。之后的接送，又怎么安排……

玄武昨晚就住在这里。他明明是有豪宅的……可是，他怎么会跟这三个宝贝分开……

四间卧室。柯林夫妇一间，叶游跟叶南宁一间，玄武跟楚叶珲一间。两个保姆一间。全满了。幸亏那个公司派的日常来打扫卫生的阿姨，不住家里。

一大早，玄武就跟好好休息了一夜的叶游，坐在花园的椅子上，一五一十地商量了起来。

*

早餐后，“年纪已大”的柯林夫妇，明确表示不想让叶游继续拉家带口地“拖累”他们，要放松、享受一下这座城市的生活。

而苏秀丽夫妇，以南天最近事务繁忙为由，要在西州和上海两地频繁往返，也表示，没功夫再管楚叶珲了。

而叶教授，更是忙于学术，周末还有客座讲课任务呢，第二天就回西州了，而鲁姨要照顾叶教授日常起居，哪有时间呆在上海给她带娃。

她生娃这么早，可这三对父母，都是有工作、有事的，能给找好保姆就不错了。

于是这一切事务的重任，都落在了玄武身上。叶游即使想独立自主、自力更生，心里有那么些许别扭和不愿意，可她哪里又有资本。

并且此时的处境，偏偏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孤立无援中，她能求谁。

此时叶游的脑袋里还完全不知道，自己这么被“众叛亲离”的原因，心思单纯的她，可算计不过这些长辈们的“群起围攻”，她只能无奈地接受，凡事要亲力亲为了。

*

早餐后，韩重双勉为其难地答应，今天还可以帮他们照顾一下两娃，但也下了最后通牒，“叶游你们快租好房子啊”，周一他们夫妇就上班去了。

又提到她跟柯林刚从德国过来，对上海的工作环境不还熟悉，短期内的工作压力肯定会挺大的，诸如此类。

说到这里，韩重双特意不满地看了眼玄武，眼神和语气里显然是有些嘲讽。

“玄武，以你的能力，在上海，租个房子不难吧？”

玄武被丈母娘这么突然点名，似乎被吓得有点点惶恐，一脸恭敬低头，真心实意地道歉，“是，是，这事我没办好，今天……”

他为难地看一眼叶游，欲言又止。

见母亲开始为难玄武，叶游心里不知怎的，有了点儿莫名情绪。她黑眸盯着那个赔着小心、丝毫不敢表露委屈情绪的高大挺拔男子，心底里下了决心。

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租到房子了。

*

待两个年轻人一走，不一会儿，韩重双就喜上眉梢地，和柯林带着保姆和打扮得清爽干净、漂亮娇嫩的两个小宝，上黄浦江边溜达去了。

柯林的公司给他配了一辆车和司机，玄武又另外安排了一辆车，将他们一行人送去。

这对外公外婆多年未回国，带着两宝儿看着江边景色，中午太阳晒了就进商场购物、去餐馆吃饭，给宝儿买了不少衣服玩具，带他们体验这座城市的美食和风情。

两个小宝此时都乖巧得不行，哪里有外婆之前无比嫌弃他们的、那种闹腾劲儿。

韩重双一直拉着叶南宁，楚叶珲缠着柯林腿边叫外公，把柯林逗得乐呵呵的。

*

玄武带着叶游出发，先去一家大型国有银行，办银行卡。电话卡他早就办好了，直接给叶游手机换上。

她拿的是德国护照，按外国人的手续办银行卡。这张卡一会儿租房要用，提供给学校发工资也要用。

同时，手里缺钱的她，手上还有几百欧元现金，也顺手兑成了人民币。

她拿到卡刚要起身，玄武轻轻摁住她的肩膀让她坐下。从她眼前，伸手递给银行柜员一张自己的卡。

“给她这个账号，转5万。”

此时电子支付、网络银行还不发达，大金额的转账，柜台操作最方便快速。

这姑娘意外了，刚想反对似地身子挣了挣，但一想到母亲早上说的话，又乖乖坐下了。

*

卡里有了5万，另外找了一家中介，这家一上来提供的房子，就定位在月租一万。

这个价位基本无可挑剔了。一个新建小区的三居室洋房，绿化密度低，一看邻居们也是斯文有礼的，得知叶游是大学老师，中介小王立即介绍说，这个小区住的，很多都是统计、交大的教授和老师，他们素质高、有礼貌，小区人文环境就很好。

叶游这次可满意了。虽然不是别墅，但小区的大环境确实挺好的。她想象一下那两个小家伙在花园里打打闹闹，就嘴角露出了微笑，满意了。

玄武瞅着她，只让她做决定，一直默不作声。而叶游，此时也饥不择食、不管不顾，连多看几套都不想了，此时她卡里有钱，环境不错，这套跟昨天看过的天壤之别，那就赶紧签吧。

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房子租了。

这么着等到她坐下要签约了，玄武才突然问了小王一句。

“附近有幼儿园吗？”

他看一眼叶游，“就是方便接送，走路几分钟就能到的。”

叶游愣了愣。她还是单纯，考虑问题很简单，房子有得住就好，哪里想到，附近还得要有幼儿园 !

小王也愣了愣。

这是啥情况 ? 这一对儿也就二十出头，就考虑这么长远了？才刚租个房，都开始考虑小孩上幼儿园了？这不是得……

他上下打量着青春洋溢、如同十八九岁的叶游，……要小孩，那不是得，五六年七八年之后的事嚒？

他哪里想到眼前这俩，已经有了两娃儿，还都可以打酱油了。

这小区，主打定位是高级知识分子养老的，当然环境好得屈指可数。但，幼儿园，这个真没有……

还得要附近走路几分钟就能到的……

小王做了两年了，对这附近房子情况倒是有点熟悉。他琢磨完，一拍脑袋。

“有的，有的。”他想起来了，“附近有个新小区，环境也特别好，配套就建了幼儿园，据说还是国际双语的。”

他说完，目光还有点儿迟疑地，不甚礼貌地盯上了叶游平坦的腹部……

她这是奉子成婚……肚子里已经有了嚒……

有钱人！

*

格天世家。周边商圈繁华、整个街区都干净整洁，路边的行人都透着一股子精英范儿。

这个去年刚建成的小区，以别墅楼盘为主，一看那个低密度的绿化，小区的设计和环境，叶游就觉得与刚看过的那套不同。

别墅地块面积占比70%，配套建了三栋塔楼。

叶游要租的房子在其中一栋的20层，视野开阔。而且，这间面积更大的三居室，还配了一间12平米的保姆间，两个保姆睡觉的单人床，放下都绰绰有余。算四居室了。

房间里家具很简单，空荡荡的没太多杂物，开发商统一配置的精装修，显得崭新干净。

当然，月租也超了不少，12000了。

叶游在各个房间都看了一遍，确实喜欢。这才像家的样子嘛。想象着两个小宝在屋子里嬉戏打闹的样子，她的眼睛都悄悄眯了起来。

玄武在一旁打量着她，知道她满意了。

返回门店签约，叶游拿出了德国护照，小王一愣。

“您是外国人？”

“嗯。”

母亲的租房安排太突然了。叶游还没去学校报到，还没有拿到学校开的在职证明、工作卡。她目前只有护照。小王为难地挠了挠头。这个租房资料不全。

另外，现在上海的外国人也多了，房主委托出租时曾一再声明，此房不租给外国人。因为要去有关部门备案登记，太麻烦。虽然租金高，但外籍人士工作不稳定，习惯又是频繁退租换房，麻烦。

他瞥了一眼玄武腕上的表，又想想这两人不寻常的气度。这12000的房说租就租了，绝对是优质客户啊。他想了想，还是去给房主打了电话商量。

电话接了。房主一听就不乐意。就是不想租给外国人，没得商量。

小王失望地过来，说明了情况，叶游一听这理由，可有点慌了。难得满意了这套，又要泡汤了吗。

小王一脸希冀地看着楚玄武。

“那，您也是德国的？”

楚玄武慢悠悠地，从胸前衬衣口袋里，拿出来准备好的身份证，递给他，还轻轻瞟了一眼叶游。她没有一点儿反对的模样。

小王一脸轻松地笑起来，“那，您签合同不就行了吗？”

楚玄武弯腰，俯向坐着的叶游耳畔，声音低沉地问，“行吗？”

*

他当然早知道房东情况了，这小区环境优美交通方便设施齐全，自住率相当高，用于出租的三居室就这么一套。而这租房合同，她是外国人，今天肯定签不了。

叶游束手无策。

行。不行又能咋整。下一套、下一家，万一又是这样可怎么办？

无论如何，今天这房都得租了。

这一上午，只办了银行卡、看了两套房，时间又飞快过去了。叶游觉得自己精力怎么这么有限，她不想折腾了。

合同签字，玄武。提供银行卡、交房租，玄武。

这下叶游在一边看着，又目瞪口呆了，居然，房租方式是押一付三，先交4个月 的 !

12000*4=48000。玄武刚转给她的五万块，竟然，只够签这一个租房合同的！

她刚才还天真地想着，玄武代她签合同、交12000，她再给他转回去12000。

然而……

*

不过，总算搞定了租房的大事。午餐玄武带她去了城隍庙，吃小吃。叶游想到自己不至于要带着叶南宁流落街头了，心情放松了好多，任玄武带她将小吃尝遍。

她包包里颇有几张红彤彤的钞票，是韩重双给的零花钱，所以这顿饭都是她抢着付账的呢，他也由着她。

吃完最后一样生煎包，叶游饱了，擦擦嘴角的肉汤油汁，一脸满足地道。

“回家！收拾东西。”

玄武抬眸看她一眼，“幼儿园，还没看呢。”

一句话就把叶游从刚才的潇洒惬意拉回，她脸上的笑意都没了。

*

这一样一样的固定任务、生活压力接踵而至，都需要这个刚毕业的年轻女孩一样样来招架。

不过此时刚刚吃饱了饭、解了疲乏的叶游，倒是被激发出了几分斗志。来吧！

连遮风挡雨的房子都有了，还怕啥!

那家双语教学的幼儿园，师资力量雄厚，硬件设施完善。他们到时，小朋友们正午睡起来，生活老师们笑容温柔，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们，叶游一看就觉得放心。

园长明明知道今天来的是谁。但她出面接待”楚董”的官方理由，只是因为知道这对“父母”要送两个小宝入园，所以她才比较重视。

楚董的两个娃娃要进园，苏董之前早就安排好了打过招呼。园长不敢多话，悄悄地看着楚家的这个小夫人，只介绍，不多问，不出言打扰。

印刷精美的介绍图册，列明了园内完善的服务。里面夹着张红色喜庆的收费单，眼色热情，价格也滚烫。

这是一家定位高端私立的幼儿园，面向外籍人子女教育，服务好，收费项目也比较细。

每月入园费6000，伙食费1500，当然，还有一些其他小活动、小课程的费用，另外收。

*

确切地说，这个”童安”国际双语幼儿园，在这寸土寸金的地界，收费真的不是最贵的。此时同样品质的园，已有月托费万元以上的。

“童安”收费已经颇为保守，是南天地产为了促进品牌地产销售，打出的另一张配套牌。而之所以先期就配套建设优质幼儿园，自然是因为这位董事长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了两个小宝。

以己之欲，尽施于人。

但，不过就是看了看价格表上，每娃7500的固定费用，叶游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付不起。

她轻轻拉拉玄武的胳膊，目光闪烁，有着点点恳求。言外之意是，先别定，再去别的幼儿园看看。

玄武凑近她耳畔，低声说，“这个最近。”

他认真地盯着她的踯躅，似了然她的心事般又加了一句，“我也要上班的，……”

他很忙，没时间。

这妥妥的现实情况，叶游没办法了。和那套12000月租搭配、捆绑销售袭来的，是每月15000的托费……

此时的叶游，除了为五斗米折腰，别无他法。

这一轮走下来，她也终于明白，玄武说的家用5万，确实并不夸张。

*

当晚，趁着叶游洗澡，丈母娘听完女婿的当日工作情况汇报，目含赞许。

随后这女婿，又被自己的妈、苏助攻电话骚扰了一番。

这对婆婆妈妈，又耳提面命地，给他出了几个主意。

叶游洗完澡出来，一对儿等着她的小宝，早缠上去了。

母子三人玩得很是开心。最后，她抱了一个叶南宁回屋睡觉。

楚叶珲委屈巴巴地站在她的房间门口，也想进去。叶南宁霸气地挥着小手赶他，“不要，不要！”

她跟妈妈住一间卧室，睡习惯了。

可楚叶珲岂能吃素，小嘴一瘪就要……，叶游吓坏了，她最怕这活宝在家里闹了。一会儿外婆又该烦了。明天一大早，柯林夫妇可都是要去上班的。

可是，她的床，带一个宝儿睡觉刚刚好，两个嚒，她就得被半夜蹬到地上去了。她赶紧把叶南宁放上床，过来安慰儿子。

楚叶珲眼泪汪汪地看着她，不哭嚎，但就是用那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揪着她的心。

*

沐浴后身材高大的男子，此时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上楼梯，到了卧室门前。

他黑眸亮晶晶的，凝神看着眼前这一大两小的闹剧，品味着他女孩儿内心的为难，薄唇轻启，只说了一句话，就解了这个尴尬的困局。

“宁宁，跟爸爸睡吗？”

叶南宁晶晶亮的眼珠里珠光一亮，脆生生地答，“要 !”

抱着玩偶、小短腿一蹦，就从床上下来了，吧嗒吧嗒跑到他腿前。男人一把抱起她，走向隔壁。

瞬间，这个静谧的夜，世界一片安宁。

*

楚叶珲安稳睡着以后，叶游睁开了眼睛，枕着胳膊在认真地想。

她的世界里，自此以后将不可避免地有这个男人。他早已不再是一个少年了，而是一种担当。

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再次用他的羽翼笼罩着自己。她深呼吸一口气。

好像，她无法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