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打遍天下
生意不好,蔡平也会撺掇小姐出去坐台,这种‘外事活动’于酒店有百利而无一害。
出去见识,一则可以拓宽视野,回来变换吃喝玩乐的花样,与同行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再则,小姐可带陌生客回来消费。正所谓“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出去的小姐回来,会跟大家聊起外面:流行新的舞蹈;进了新歌;哪儿客人素质高;哪儿色狼太多。新奇之地呆久了,也百无聊赖。况且我的放纵本就独一无二。毕竟这里规模小,囿我拳脚。
岳惠看在眼里,问,“有家夜总会要人,明天你去?”我大喜点头。
刘姥姥进大观园闹笑话,只因人穷见识少,而园大物博、贵气十足。村野乡妇不见多识广也难怪。自认已江湖厮混阅历的我,到了鹊桥,竟也有头晕目眩之感。
这是此城最顶级夜总会。各家歌舞厅最红的小姐,才会受到邀请。华天小姐里,之前只有岳惠来过。
进入大厅、眼花缭乱。纸醉金迷尚不可形容此处的奢靡。
厅内四壁竟用金粉涂饰;华丽柱子包裹着熠熠生辉的金银铂纸。装潢精致奢华、家具陈设高档,置身此处,恍若天上人间。一桌一几,餐点茶具,无不显示精致独到。田园般清新,融合繁华都市的舒适,每一步,能见与众不同的布景;每一景,均有独到的深意。
小姐等位,有高贵气派的欧式沙发,在假山、流水间座落,身边是潺潺水声,间或听到低声嬉笑、情语呢喃;红花绿树来自人工,却相互映衬,步步为景,和着灯光,奇变中透着温馨,诡异中显出仙境,如梦如幻,让人心驰神往。
帅气的调酒师,正在吧台练习兼表演,叼着雪茄的客人在旁拍手叫好。灯火齐明,星光璀璨。一袭黑衣的明媚女子,款款走上大厅一侧的琴台,背影独立、幽暗中透着纤柔高雅气质。钢琴置于一株枝繁叶茂大树下,芊芊丽影近前,整个场景浑然天成、赏心悦目。白皙的双手,在黑白键中轻舞,流畅自如。
酒吧、歌厅、桑拿厅融为一体,富人总愿千金前来买笑。这个灯红酒绿、莺莺燕燕、姹紫嫣红的环境,很是舒适醉人。
虽短时被捧成华天台柱,现在暗自羞怯我为井底之蛙。相比此处,华天不过是是村庄戈壁。侧目四望,发现身边不少超级美女,着装、身材、气质与华天某些庸脂俗粉比,根本不同层级。
来华天的客人,曾对鹊桥赞不绝口:这里的女人,真是极品;而其享受,易令人温柔乡中流连忘返。
她们甫一入座,即有服务生端茶送水。他们都经过精挑细选,身材偏瘦匀称,物以类聚的年轻英俊。屈膝式服务,即便对等台小姐也不例外。尊之为客,奉茶、点烟,很是殷勤。
我穿着红白条纹相间的高跟鞋、一袭收身长裙,V领露肩,秀出玲珑曲线。对着装早有独特品味。不喜短裙,那只能暴露粗俗;绝不袒腹露乳,那滥情之态,亦非我之初衷。既然要让人欣赏,不如亮出精髓——含蓄、野性将更为撩人。
优雅环境令我放松,轻靠沙发站立,静听那悠然琴声。流水般悦耳,衬出柔和气氛。服务生手持漆金装饰托盘,在红颜间穿梭而行。有女子从盘中拿起烟,他轻车熟路地点燃,她轻吐烟圈、长舒口气、展开手中折起的纸币。
客人给小姐发小费,小姐,也给服务生发小费。她们享有被服务的权利、亦要尽义务。
男孩目光明亮,绕到我这里。不喜烟,一如不爱酒。除非万不得已,从不主动沾惹。不需要从烟酒刺激中,得到想要的感觉。但见他有所期待的眼神,心却一动。
台费得来随意突然,为取之无道的不义之财。如今对他,却无意中显出倨傲姿态。他也不过十五岁,来此处以何谋生?我们出卖、玩世不恭,他们呢?这服务费,就是收入来源吧。
同病相怜,看向托盘——排列价格不菲的名烟,我只认摩尔。在我眼中,它专属女人。还未伸手,他已放下托盘,递烟给我。厉害的察言观色功夫,冰冻三尺,绝非一日之寒。
暗想间、将烟没上唇。火光划出完美弧线,落在鼻前。瞬间,面前烟雾成圈。伸手摸出张百元纸币。毫不犹豫递他,像找出张面纸。他愣住。
我瞟见托盘上俱是零钞。最大面额十块,参差破旧不齐。
“拿着!祝好运!”看他惊讶,不由温柔一笑。
心随意,游戏人间、毫无戚戚焉。他诚惶诚恐的表情,令我不由哈哈笑起来。
笑声惊动了周遭女子,一道锐利剑光射来。
“怎么了?!”尖利的音调和这女子身影出现。
与我年纪相当,容貌不过中上,化着可怕浓妆,厉目现出凶光。我的野性深藏于内,外表看去却符合古典美女标准:优雅、温和、娴静、柔媚。
高手一定阴晴难测、深藏不露。但她面容彰显凶狠、残厉之气。装束在我看来,很太妹。卷曲短发、一身短款;黑色皮质“短裤”刚刚裹住翘臀,身材比例属黄金分割点:1:0.618,一双美腿修长、纤细;上衣襟在胸下系结,露出肚腹间白嫩肌肤,短裤腰圏饰着金色细链。
校园里这幅着装的女子,定是立刻被遣送回家。那年头,稍微露骨的装束,就会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男孩依旧愣神,疑我刚才离奇举动为‘醉后失态’。
小太妹飞快地从他手中夺过钞票,愤恨地揉做一团,向呆立的我脸上砸来。
“怎么着!现哪!你再有钱,也不过是个卖的!”
我愕然,须臾间血液僵在面上。红了眼,恶狠狠回敬,“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在华天太顺,被众人捧在手心。无知狂妄的小丫头!如此出言不逊!让人忍无可忍。
“说你呐!显摆呐!”
“怕人不知道你有钱!这钱臭男人给的吧,真脏!”她一脸不屑、表情恶毒地唾一口。
要说脏,大家都脏。
那身如有似无的暴露装束,已让我窃笑。
刚才给钱,给多少就像我挣多少般随意。她却认为我故意炫耀。这是妒忌,还是莫名仇恨?
此处深浅难测,并非漂亮就吃得开。这脾气涵养,能生存才怪。何等高雅环境,一样出浅薄女子,真是见鬼。肤浅、生涩、张扬,亦无心机,一二回合即可看出,她并非我对手。
不想理她,但这高傲狂妄气势,很有受教训必要。毕竟这么多年书,我不是白读的。
忽略周围无数人,在看这场戏。
我淡然一笑,“钱脏?钱怎会不脏?可有的人,恨不能脱光了衣服抢。”
我目光上下扫过她,“当然,我还不至于靠穿三点挣。”
“小丫头,挣钱,不是靠脱就行的。”
“那是猴子的做法。你该多用用脑子。”
“我保证:下次你也能发人一百块小费。”
字字如针、密密见血,毫不留情刺她。谁愿刻意揭她伤疤?但侮辱我,就不行。已远离那曾经的痛苦束缚,这种刺激将我瞬间带回从前。而我拼了命、也绝不能再懦弱无助。是敌人,就要狠狠打击。
狗急跳墙。
她目露凶光,张臂向我扑来,一手狠狠攥住我长发,一手痛撕我裙装。扣子应声而裂,尖利的声音在耳边疯狂吼叫,
“我给你脱!我给你脱光了!叫你再笑我!”
头发长,打架都不占上风。脑袋被制,我先输一手。
仓皇间本能地拽住她腰间链子,狠劲扯。
打架向来是好手。自小就被讨厌男生欺负,揍了我,我妈也不会给我出头。开始以为自己是女子、体力悬殊,不敢死命还手。
忍痛回家,却换来劈头盖脸的责骂:“废物!活该被欺负!”
后来,索性放开打,打得昏天黑地、仇恨满腹,还手象狗咬人一般狠。
手痛了脚踢,脚痛了牙撕。对手胳膊留下牙印,而我‘疯’名在外。
此刻热血沸腾,满是嗜血冲动。屈辱的童年经历,在充血双眸前幕幕重现。柔弱不堪的身躯,痛感加倍。
暴力!那是自出生始,如影随形我多年的暴力——记忆犹新、来自母亲的毒打。从心漫延到身体,永难愈合的伤疤。
头皮火辣辣疼,但,豁出去了!即使头发掉光、衣饰破烂,也不收手!心中复仇火焰熊熊燃烧,居然如此灼烈,对手令我咬牙切齿,如同经年宿敌。
凌厉态势急转,我扭住她胳膊,象榨干汁液般紧攥着。另一手狠狠掴她脸。
响亮的耳光、紧攥的拳头,每次攻击狠厉绝伦。疯狂痛揍一个陌生女子,脆裂的声音如此真实。
周遭鸦雀平寂,灯光黯然失色。
我,只有这赤手空拳的暴力;只有这颗剧烈跳动,曾被摧残得千疮百孔的心。